第148節(jié)
天不絕為葉香茗把了脈后,說,“難得她用心誠信救人,致使自己身體枯竭,經(jīng)脈受損極大。不過有我在,保她一命容易?!?/br> 花灼淡聲說,“蠱媚之術(shù)害人,幫她廢了吧,自此再不得用,至于命,就留著好了?!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門。 葉香茗聞言臉色霎時灰敗,終于昏死了過去。 對于天不絕這個妙手鬼醫(yī)來說,要廢一個人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容易,所以,他在葉香茗昏死過去之后,聽從了花灼的吩咐,輕而易舉地廢了她丹田內(nèi)修習的蠱媚之術(shù)之源。 自此,葉香茗即便活著,再用不了蠱媚之術(shù)了。 南疆的蠱王與三大蠱毒、以及蠱媚之術(shù)自此消失在了世間,對南疆來說,是劫難,但對于世人來說,以后再無蠱毒讓人懼怕受害,也算是造了福。 兩日后,安十七歇夠了準備啟程。 花灼沒有書信,只有一句話,“我那日與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安十七點頭,“記得?!?/br> 花顏頷首,“將我那日說的話,見到她后,一字不差地與她說一遍?!?/br> 安十七連忙答應(yīng),“公子放心,我記性好著呢,定一字不差地轉(zhuǎn)給少主?!?/br> 花灼點點頭。 安十七又將路上與安陌三閑談時說起的五年前川河口大水之事提了。 花灼聽罷,凝眉,“確有此事?” 安十七頷首,“公子可喊陌三前來仔細詢問一番當時情形,他在太后身邊當值,是以知曉些當年之事?!?/br> 花灼面露沉思,點點頭,對他擺擺手,“我知道了,見到meimei,與她提提?!?/br> 安十七應(yīng)是,轉(zhuǎn)身去見蘇子斬。 蘇子斬只說了一句話,“告訴她,我一切安好,她好我便好,不必掛心?!?/br>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更) 安十七鄭重地將花灼的話帶到了花顏的面前,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花顏聽完,無奈地扶額,又氣又笑,又是酸痛又是溫暖,不自覺地紅了眼圈。 安十七看著她,輕聲說,“公子是決計不準許少主自逐家門的,公子舍不得少主,少主與太子殿下雖然是解不開的緣分,宿命天定,但與公子的兄妹之緣也是難得修來的。公子惱怒少主如此決定,也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少主知道,公子比您的倔強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說不準許,那是一定不準許的?!?/br> 花顏眼中閃起淚意,用力地壓了回去,仰頭望天,是夜星空萬里星辰,她目光中如落了星光點點,便那么看著,沒再言語。 安十七安靜地站在她面前,低聲說,“花家累世千年雖不易,但是天道循環(huán),該有的運數(shù)怕也是注定。所以,少主又何必自苦兩難,更何必非要遵守先祖古訓不改?我想,花家所有人都不會怪您的,一定都會理解您的?!?/br> 花顏輕聲說,“從我第一次踏進花家的祖祀,初次為先祖上香起,我便萬分敬佩花家先祖,敬佩累世千年傳承的閨訓。若是這一代因我而改,讓花家走上以后傾軋的命運軌跡,那我就是花家的罪人,枉生于花家長于花家?!?/br> 安十七默然。 花顏又說,“被云遲選中為妃,我從未料到,我自己千方百計悔婚不成,只能請哥哥相助,迫得家里因我受累,又因我為救蘇子斬,讓家里的人牽扯進了西南更大的風波,我心中已然十分有愧,但彼時,雖牽扯了皇權(quán),但也無礙,我們花家還是有這個擔當?shù)模粦痔旒艺襾淼穆闊?,但是,這與我嫁入東宮,嫁給太子殿下又不同,是真真正正地皇權(quán)糾纏在了一起?!?/br> 安十七道,“那也不怕的,我看太子殿下對少主極好,他為救少主,不惜以身涉險闖入蠱王宮,以太子之尊,親自帶出了少主,他娶了少主,不見得不容花家?!?/br> 花顏輕嘆,“有我在,哪怕云遲有心,我自然也不會容許他動花家,但是以后呢,數(shù)代下去呢?我想讓花家再累世個千年,這軌跡若是因我而改,這千年要想延續(xù),何其容易?自古以來,那些靠近皇權(quán)的富貴門第,有幾個傳承了千年?當世,唯我們臨安花家而已?!?/br> 安十七看著花顏,無從反駁,片刻后說,“就沒有兩全之法嗎?少主既能不自逐家門,還能不牽扯花家?” 花顏失笑,輕聲說,“有什么兩全之法呢?云遲要娶的人是我,我不脫離花家,花家便是我的娘家,以后一生,幾十年內(nèi),都扯不斷。唯有我自逐家門,脫離花家,自此,我與花家再無聯(lián)系,花家與皇室也才能撇清個干干凈凈?!?/br> 安十七嘆了口氣,“此事少主與公子見面之后再議吧,少主如今身子骨不好,要少憂思才是?!?/br> 花顏無奈,“哥哥聰明,什么都明白的,他就是舍不得我而已,若他執(zhí)拗起來,我還真沒法子勸他?!?/br> 安十七也覺得花灼是無論如何都不答應(yīng)的,這么多年,少主在他心中便是那最重的人了,他覺得哪怕將來娶妻生子,也比不過。五年前川河口大水,他病癥未愈的關(guān)鍵時刻,親自帶著人跑去了川河谷,后來多治了一年病,便可見一斑。 他想起川河口之事,四下看了一眼,小忠子陪著云遲在書房,秋月采青去煎藥了,身邊無人,他便依照花灼的話,將與安陌三說的事兒壓低聲音與花顏提了。 花顏聽罷后愣了愣,仔細地在腦中回想了一遍,模糊地說,“是有這么回事兒,當年,我回去后大病了一場,哥哥病情也加重了,家里的人都急得不行。陌三給家里傳回消息后,我是知道的,覺得哥哥和我離開川河口一帶時收尾做得干凈,也就沒當回事兒。” 安十七想著少主果然知道,但看她這模樣,似乎也早就忘了,便低聲說,“少主,您看,太子殿下是不是后來真的查到了咱們家?” 花顏覺得云遲不是一個會讓自己糊涂著的人,更何況身為太子,五年前又是他第一次獨自出京擔起了那么重的擔子,在得知有人先他一步對川河口做了那么大的救災(zāi),上百糧倉,物資不計其數(shù),當年連朝廷能拿得出的救災(zāi)之物怕是也不及哥哥調(diào)派的那些東西,對他的震撼可想而知,他一定會查到底的。 哪怕他當時年少,處處受朝臣掣肘,權(quán)柄有限,但以他的聰明才智手段,當時沒查出來,之后幾年,也一定會想方設(shè)法追查出來的。 那么,若是他早知道是花家插手了當年川河口一帶之事,后來選她為妃…… 她打住思緒,對安十七說,“這件事兒我曉得了?!?/br> 安十七想著少主和公子不愧是一母同胞自小長大,知道這件事情,都是一句知道了曉得了。 花顏溫聲說,“你奔波一趟,想必累得很,先不急著去找十六助他,去歇著吧,歇夠了再說。” 安十七點頭,去歇著了。 花顏向書房看了一眼,遠遠地書房亮著燈,隨著安書離和陸之凌、梅舒毓三人出兵,西南諸小國人人自危,想要聯(lián)手,但安書離和陸之凌自然不會給他們聯(lián)手的機會,所以,戰(zhàn)報是一日一日地往行宮里送,如雪花一般飄進來,可見外面的戰(zhàn)事如火如荼,一日一個變化。 云遲這幾日也明顯地不如前些時日養(yǎng)病時輕松悠閑,很是繁忙了起來。知道她身體不好,怕來戰(zhàn)報的人吵到她休息,便挪去了書房處理。 花顏看了片刻,轉(zhuǎn)身進了屋。 秋月端了一碗藥進來,放在桌子上,熱氣騰騰的,對花顏問,“小姐,十七公子來了,可帶了公子的信函?” 花顏搖頭,“沒有,哥哥這回沒給我回信。” 秋月不解,“怎么會呢?公子掛念小姐,不該沒有回信啊?!?/br> 花顏無奈地坐在桌前,看著藥碗說,“我得罪他了,他生著氣呢,而且這氣怕是不會容易消。” 秋月聞言立即說,“小姐怎么得罪公子了?公子近年來,脾氣好多了呢,輕易不和你動怒的,更何況如今你遠在南疆。” 花顏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說,“我自逐家門,哥哥不同意,發(fā)了很大的脾氣,傳話給我,他是長兄,若是我不聽他的,她就不讓我嫁給云遲了,把我圈禁起來,說我與云遲自定主張,毀了約是我自己的事兒?!?/br> 秋月恍然,“原是這事兒,公子鐵定不會同意的,小姐就不要想太多了,您若真自作主張自逐家門,公子發(fā)起怒來,誰也攔不住?!?/br> 花顏深深地嘆了口氣,用手敲了敲那碗藥,“十七說讓我想個兩全的法子,可是我如今,有什么兩全的法子可想呢。” 秋月也苦下臉,坐下身陪著花顏發(fā)愁。 云遲從書房回來,見花顏趴在桌子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面前擺著的藥碗已經(jīng)涼了,他拂了拂云紋水袖,挑開珠簾緩步走了進來,微笑著說,“藥都涼了,怎么不喝?” 秋月連忙站起身,“呀,是奴婢忘了提醒小姐喝了,這便去熱?!闭f完,連忙端了已經(jīng)涼了的藥碗走了下去。 花顏抬眼看云遲,他頂著月色進來,一身天青色錦袍,雅致清華,如玉的容顏上,眉目溫和,淺淺含笑,似醉了春風西雨。 她目光凝了凝,對他彎起嘴角,笑著說,“與秋月說著話,便不小心忘了,今日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云遲頷首,坐在她身邊,笑看著她,她雖然神色一如既往,但他敏感地覺得定然出了什么事兒,否則秋月這個每日盯著她用藥的人,不會忘了讓她喝藥。 他心中打了個轉(zhuǎn),笑著問,“安十七回來了,解蠱媚之術(shù)可順利?” 花顏點頭,“葉香茗算是個識時務(wù)的,也很有誠信,費了大力為蘇子斬解了蠱媚之術(shù),本來即便有蠱王也要多治幾年的寒癥,此次卻是因禍得福了,天不絕說一二年便可治好痊愈。哥哥守約留葉香茗一命,不過讓天不絕廢除了她修煉的蠱媚之術(shù)根源,自此,她再無蠱媚之術(shù)了。” 云遲笑了笑,“如此甚好?!?/br> ------題外話------ 月票~ 么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更) 花顏不知道他說的這句如此甚好是說蘇子斬因禍得福,還是說葉香茗被廢除了蠱媚之術(shù)根源,或許兩者都有。 她淺淺地對他笑了一下,“你今日想必累得很,早些上床歇著?” 云遲笑著點頭,吩咐小忠子沐浴。 小忠子應(yīng)了一聲,連忙命人抬水。 秋月重新端了藥碗進來,放在花顏面前,叮囑,“小姐,這回可不能再涼了,稍后溫了就趕緊喝。” 云遲接過話,“我會盯著她喝下。” 秋月點點頭,放心了,走了出去。 小忠子帶著人抬水進來,送去了屏風后,云遲站起身,解了外衣,進了屏風后。 花顏依舊趴在桌子上,聽著屏風后傳來簇簇的脫衣聲以及輕輕的撩水聲,她大腦思緒不由得放空。 過了片刻,云遲的聲音在屏風后響起,“時候差不多了,該喝藥了?!?/br> 花顏“嗯”了一聲,端起藥碗,痛快地一仰脖,一口氣喝了個干凈,喝完后,她用帕子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繼續(xù)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云遲沐浴很快,走出來時穿了一件寬松的軟袍,帶著沐浴后的皂角香,從椅子后伸手將她抱住,頭放在她頸窩處,吻了吻,低聲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花顏身子向后一仰,干脆靠近他懷里,想著他既然問起,那么就告知他也好,免得他往歪處想。于是,她“唔”了一聲,如實相告,“你知道的,臨安花家累世千年的規(guī)矩,子不娶高門世家女,女不嫁高門世家子,與皇權(quán)更是不沾染半分,千年以來,這規(guī)矩從沒破過,這一代,我破了規(guī)矩,自然要逐出家門,但家里人素來愛護我,無人會主動提起,也只有我自逐家門了,可是今日哥哥讓十七傳話,死活不同意。” 這事兒其實不太好說的,云遲是太子,執(zhí)掌天下,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皇權(quán)至上的角度看來,沒有誰的規(guī)矩敢挑釁皇權(quán)。 但花家又不同,花家有挑釁皇權(quán)的資本,累世千年的根基讓花家有話語權(quán)。 他們之間本來隔著的是天塹鴻溝,他非要搭起橋梁娶她,對他來說,也許這不算什么事兒,但對于花家和她來說,這是亙古鮮有的大事兒。 云遲聰明,瞬間了悟了,心中本來的確想歪了那么一點兒的濃霧煙消云散,他低聲說,“花顏,嫁給我,你很怕嗎?” 花顏搖頭,“以前是很怕,如今不怕,但是花家生我養(yǎng)我,我總要為花家考慮?!鳖D了頓,她輕聲說,“這話與你說,似不太應(yīng)該,畢竟你如今是太子儲君,將來登基為帝,是執(zhí)掌天下的帝王,普天之下,不該沒有帝王掌控不了的事兒?!?/br> 云遲微笑,“太子儲君如何?執(zhí)掌天下的帝王又如何?花家立世千年,有本事對皇權(quán)說不。” 花顏失笑,轉(zhuǎn)身看向他,盯著他的眼睛說,“云遲,花家是你心中的一根刺嗎?不除不快嗎?” 云遲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緩緩地搖頭,“不是,花家累世千年,歷經(jīng)數(shù)個朝代,南楚建朝也不過三四百年而已,對比花家,差了幾個歷史長河,若花家要皇權(quán),這天下也輪不到太祖皇帝。且花家不作惡,安安穩(wěn)穩(wěn),不會成為我心中的一根刺?!?/br> 花顏看盡他眼底,輕聲問,“既然花家不是你心中的一根刺,那你心中有刺嗎?” 云遲抿了一下嘴角,與花顏目光交匯,片刻后,他點點頭,“有?!?/br> 花顏問,“什么刺?我是否能知道?” 云遲慢慢地點了點頭,目光蒙上一層暗流,低聲說,“你是我的太子妃,此生唯你一人可做我枕邊人,是我誠心求娶的妻子,自然能知道?!?/br> 花顏靜看著他。 云遲一字一句地說,“我五歲時,母后不是死于病危,是暴斃,我十五歲時,姨母不是死于病危,也是死于暴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