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大家一致互相確認(rèn)：這個李躍不靠譜，我沒借給他錢。你也沒借吧？都別借的好，誰借誰傻。

    谷妙語：“……”

    她在一旁默默不做聲，混在人群里，希望大家能忽略她，不要問到她。

    大家終于如她愿，沒有特意問她。

    這個話題馬上就可以翻篇過去了。

    結(jié)果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姐，錢到賬了，謝謝你??！”

    李躍扒在門框上急急忙忙跟她說了這么句話，就歡天喜地地跑走了。

    谷妙語：“……”

    大家都在看她。谷妙語感覺自己像被放進(jìn)蒸鍋里的活螃蟹，她就快要被那些視線的溫度蒸煮得渾身發(fā)紅一動不動了。

    小亞“嗨呀”一聲，對她說：“谷妙語，你是不是傻？你看他剛才歡天喜地那樣，那是他媽生病了他該有的表現(xiàn)嗎！”

    谷妙語囁嚅：“呃這個……也許他是因為他媽手術(shù)費湊齊了，高興的呢……”

    “……”小亞和大家都轉(zhuǎn)過頭去，各忙各的事了。

    晚上邵遠(yuǎn)跑到谷妙語家擼喵喵。

    他一邊陪喵喵玩，一邊和谷妙語閑聊：“聽說你們設(shè)計部下面有個銷售今天在到處借錢。”

    谷妙語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消息這么靈通？”

    邵遠(yuǎn)揉著喵喵軟乎乎的小腦袋，喵喵給他揉得舒服了，喵喵叫著過去舔他的手。

    邵遠(yuǎn)被它舔得整副心腸都軟了。

    “白天學(xué)長安排我去財務(wù)部核賬，正好那個銷售沖進(jìn)來，提出想要預(yù)支工資的要求。”邵遠(yuǎn)抱起喵喵說。

    “??？”谷妙語感慨，“他都跑財務(wù)部去了??？那財務(wù)部同意給他預(yù)支工資了嗎？”

    邵遠(yuǎn)說：“他實習(xí)期都還沒過，等實習(xí)期過了也不一定留不留得下，財務(wù)部沒辦法給他預(yù)支工資的?！边鬟魈稍谒麘牙?，四只小爪爪朝天蹬，等著有人來給它抓肚皮。

    邵遠(yuǎn)一邊輕輕撓著喵喵的小肚皮一邊說：“之后就聽說他在公司里到處借錢了?！?/br>
    谷妙語看著喵喵在邵遠(yuǎn)手下嗲成那么一副沒出息的樣子，簡直吃醋。

    她忽然聽到邵遠(yuǎn)問她：“你沒借錢給他吧？”

    谷妙語差點渾身一激靈。

    “沒……算了，我借了，”她耷拉著肩膀說，“大家都說我傻?！?/br>
    邵遠(yuǎn)抬眼看她，說：“你不是傻，是太善良了?！?/br>
    終于聽到有一個人說自己不傻，谷妙語有點激動地看向邵遠(yuǎn)。

    “但你比其他人多一點善良就好，也不用太善良了，太善良是有點傻?！鄙圻h(yuǎn)接著說。

    谷妙語：“……”

    ——你不是傻，你是太善良了。

    ——太善良是有點傻。

    谷妙語很想讓邵遠(yuǎn)回味一下他自己剛剛說的前后矛盾的話，看他們倆到底誰傻。

    她想了想，決定和邵遠(yuǎn)分享一下她學(xué)生時代的某件事。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惫让钫Z對邵遠(yuǎn)說，“我白講，你白聽，不要錢?！?/br>
    邵遠(yuǎn)把喵喵抱在懷里，一邊像撫摸女朋友似的溫存摸貓，一邊等著聽故事。

    “中學(xué)時候我們班有個女生，特別愛撒謊，生活習(xí)慣也不好，手腳也不太干凈。我們班上同學(xué)丟了幾次錢和吃的，最后查下來，都是這個女生偷的。不管老師怎么批評教育她，她就是不改，就是嬉皮笑臉地不當(dāng)回事。真的，你肯定從沒見過那么厚臉皮的女孩?！?/br>
    邵遠(yuǎn)摸喵喵的動作慢了下來，喵喵像個嬌寶寶一樣在他懷里呼嚕呼嚕地哼哼。

    谷妙語看著一人一貓，哆嗦了一下。總感覺邵遠(yuǎn)對喵喵的撫摸手法不太對，他像在撫摸個小姑娘似的。

    “后來呢？”邵遠(yuǎn)問。

    她回了回神，接著講。

    “后來有天她到處跟同學(xué)們借錢，說家里給她買校服的錢被她弄丟了，回家再要她爸會打死她，還說以后一定還錢的。別人都沒借，我和三千水腦抽，把錢借給她了。但事實是，放學(xué)以后，我和三千水看到她拿著錢去吃火鍋了。三千水帶著我沖進(jìn)去要她還錢，她嬉皮笑臉地跟我們說，錢就沒有了，不如坐下來一起吃火鍋吧?！?/br>
    邵遠(yuǎn)聽到這忍不住搖搖頭：“你說的對，我無法想象會有這么厚臉皮的女生?！?/br>
    喵喵像個小馬屁精一樣，喵的一聲叫，像在說：寶寶覺得你說什么都對。

    邵遠(yuǎn)又去擼它的小腦袋，像在寵自己的女朋友似的，嘴里含糊地咕噥著：小miaomiao乖。

    谷妙語耳朵莫名其妙癢了一下。

    她搓搓耳朵，接著說：“再后面一次，她又到處跟同學(xué)們借錢，這回她換了說法，說是她mama病了，求我們借錢給她，她要帶她mama去看病。我們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們都是學(xué)生，哪有什么錢，她mama如果真的要看病，跟我們借錢能看得起？她之前給我們上演了太多次‘狼來了’，導(dǎo)致這一次我們誰都不信她了。我們還問她，你mama是真的病了嗎，別是你又想吃火鍋了吧。她說不是的，她媽真的病了。后來我和三千水把我們的零錢給她了，五十塊?！?/br>
    谷妙語講到這里，語氣里有淡淡地蕭索和遺憾。

    邵遠(yuǎn)從她的語氣變化中感知到事情最后會有轉(zhuǎn)折。

    “之后呢？”他把手停在喵喵背上，問。

    “之后她和她媽上新聞了。”門口傳來楚千淼的聲音。她回來了，一邊換鞋一邊接話。

    邵遠(yuǎn)聽到楚千淼的聲音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一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就算你不在家我對小jiejie也毫無邪念的樣子。

    喵喵從他懷里跳到地上，噠噠噠地小跑著，跑到楚千淼腳下喵喵叫。

    楚千淼剛剛的鐵娘子氣派瞬間蕩然無存，奴才似的抱起喵喵諂媚地給它擼下巴。

    她抱著喵喵走到沙發(fā)前，一屁股坐在谷妙語和邵遠(yuǎn)之間，把他們隔開得特別自然。

    “她們娘倆為什么會上新聞呢？因為我們這個同學(xué)，把她爸捅了。到那時我們才知道，原來她爸常年家暴她和她媽，就因為她是女孩不是兒子。她爸平時也不給她錢，她很想吃頓火鍋，才騙了我和小稻谷的錢。那回是她爸把她媽打壞了，她想問我們借錢帶著她媽去看醫(yī)生，但我們沒人信她。我和小稻谷最后借她那五十塊錢其實也不是因為相信她，而是受不了她做出的那副可憐相。她問我們借不到錢，只好回去硬著頭皮跟她爸要，她爸不給，她頂撞了兩句，她爸一生氣就又要打她和她媽。她就在她爸又向她媽揮起拳頭那一刻，爆發(fā)了?！?/br>
    講起往事，楚千淼嘆口氣。她抱著一直喵喵叫不停的喵喵起身：“我去給喵喵弄點吃的。”

    她走開后，邵遠(yuǎn)自在了不少，剛剛一直僵挺著的后背默默舒緩了下來。

    “那個女生，后來怎么樣了？”邵遠(yuǎn)問。

    谷妙語說：“她進(jìn)了少管所。后來從少管所出來了，出來之后帶著她mama去了不知道哪里。她離開之前還要到了我和三千水的號碼給我們發(fā)了短信，說謝謝我們那天還肯借她五十塊錢，那是我們給她的最后一點溫暖。但我們倆不敢領(lǐng)這份謝，假如那天我們能相信她，相信她mama真的病了，再給她多湊點錢，說不定她家就不會發(fā)生那樣的悲劇了?！?/br>
    邵遠(yuǎn)搖頭。

    “我不這樣認(rèn)為。其實你這個同學(xué)自己也有很大問題，假如她不是平時演了太多次狼來了，耗盡了大家對她的信任，最后大家未必不肯借錢給她。所以她自己的問題更大。還有，問題的最根本不是你們?nèi)魏我粋€人，而是她父親家暴的行為，以及她母親一直以來的忍氣吞聲。就算那一次躲過了悲劇，如果她父親還是暴力，她母親還是忍著，悲劇早晚也還是要發(fā)生。”

    谷妙語這么一聽，覺得邵遠(yuǎn)說得很有道理。他雖然比她小，但總是比她更理智，更能分析出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

    “反正從那次以后，我一聽到有人要跟我借錢我就緊張，因為我要判斷他借錢的理由到底是真的假的，萬一判斷錯了怎么辦，會不會釀成錯?！惫让钫Z說，“我本來猶豫要不要借錢給李躍的，可他今天跟我說了一句話觸動了我。他說，谷姐，謝謝你剛才沒和他們一樣，問我我媽是不是真生病了?！?/br>
    邵遠(yuǎn)立刻懂了谷妙語的心情。

    她和同學(xué)們面對那個女生的借錢理由時，都問過那句話：你mama是真生病了嗎，還是你又想去吃火鍋。

    這句話是她和她那些同學(xué)們一致的遺憾。

    所以當(dāng)她聽到李躍說了這么樣一句話，她干脆直接放棄辨認(rèn)借錢理由的真?zhèn)?，寧可信其有?/br>
    不就五萬塊錢嗎，錢沒了可以再掙，哪怕被騙了，這錢最后沒人還，那也不用再留下像那個女生那樣的遺憾。

    邵遠(yuǎn)再也不能說谷妙語的做法是傻了。她真的只是太善良，善良到比其他人更容易有負(fù)疚感。

    “小jiejie，如果我是你，我有過你那樣的經(jīng)歷，我想我也會借錢給李躍的?！鄙圻h(yuǎn)說，“別聽他們的，你不傻?！?/br>
    谷妙語吁口氣，拍手笑了。

    “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

    她笑得有點傻地說。

    設(shè)計一部又接了個三棟聯(lián)排別墅裝修的活，三棟別墅都是同一家人買的。駱峰帶著幾個人一起去現(xiàn)場量房，谷妙語是被帶走的幾個人之一。

    路上小亞喜滋滋地咬谷妙語的耳朵說：“駱頭兒現(xiàn)在對你好像越來越改觀了呢！”

    谷妙語并不掩飾自己的開心：“得謝謝你，平時沒少幫我說好話?！?/br>
    小亞說：“別謝別謝，承不起，畢竟你剛來的時候我對你也不咋地。”頓了頓她說，“不過日久見人心嘛，日久了大家都是好兄弟！”

    “……”谷妙語總覺得這話聽起來略略有點怪。

    三棟別墅大小格局全都不一樣，到了地方后，大家都又量又記地忙碌起來。只有谷妙語沒有記錄，雖然她也到處量，但量完了就量完了，量完一個地方就換下一個地方，中間沒有停頓下來記錄的過程，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整套活只干了半套一樣。

    駱峰冷眼看著她悠哉哉的樣子，說了句：“帶你來是讓你量房記錄數(shù)據(jù)，不是讓你試試測量尺好不好用?！?/br>
    谷妙語縮縮脖子哦一聲，但還是到處量，依然不記。

    量完房大家回到公司，開始討論設(shè)計方案。駱峰故意讓谷妙語報尺寸，谷妙語居然問到哪里立刻答哪里，分毫不錯，甚至后面還糾正了同事們幾個比較細(xì)微的錯誤。

    駱峰問她：“你把尺寸都記哪里了？”

    谷妙語說：“記腦子里了，我對尺寸比較敏感?！?/br>
    駱峰多看了她兩眼，沒說什么。

    駱峰后來把這項設(shè)計分派給了幾個人做，自己并沒有參與。小亞對谷妙語說，駱峰后面還有大項目要做，所以顧不上這趟活了。但這次谷妙語居然不在參與設(shè)計的小組里，這一點叫小亞比較奇怪。

    “畢竟你之前都跟著一起量尺寸開會想設(shè)計方案什么的了，最后參與項目的人里居然沒有你，也不知道駱頭兒是怎么想的。要不然你下回還是動手記錄尺寸吧，哪怕你腦子能記得住，也做個樣子唄?！?/br>
    沒被選進(jìn)最終的設(shè)計小組里，谷妙語些微有一點失落，但她馬上打起精神。

    她并不覺得駱峰最終沒有選她進(jìn)設(shè)計組是因為她沒有手動記錄數(shù)據(jù)?？墒撬降诪槭裁床贿x她呢？

    這疑問倒也叫谷妙語足有兩晚沒太睡好覺。

    第三天當(dāng)她帶著養(yǎng)了兩晚的淡淡黑眼圈去上班的時候，小亞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告訴她：“趕緊去大會議室開會去！”

    谷妙語說：“走吧，一起去?！?/br>
    小亞說：“沒有我，你自己去?！?/br>
    谷妙語有點疑惑：“為什么就我自己啊？”

    小亞兩手一攤：“不知道啊，反正剛才我在廁所門口遇到駱頭兒了，他在那么個鬼地方給我下達(dá)的指令，讓我宣你立刻到大會議室開會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