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立平張嘴想要說話，被施平安拉住了，扯著他往屋里走。

    “二哥，你扯我作甚?！笔┝⑵讲惶吲d，氣呼呼的問著?！案⌒∧茄绢^片子比起來，小叔肯定會愿意跟咱們玩?！?/br>
    施平安瞥了他眼?！皼]腦子，整天就知道玩，小叔是你想帶著玩就能帶著玩的？要是磕著碰著，有你罪受。光是太奶，就能罵得你三天吃不下飯?！?/br>
    村里的孩子們，都知道施琪有她小叔陪著一道玩耍，不是哥哥mei mei，是小叔??！在孩子們心里，小叔那可是長輩，有個長輩見天兒陪著玩，這是件多有面子的事兒，盡管這個長輩才五歲。

    想起太奶那罵人的勁頭，施立平艱難的咽了咽唾沫，頓時沒了話。

    因著小小的關(guān)系，施善聰對三哥一家見親近些，還沒進(jìn)屋呢，就先喊人，聲音也要大些。“三哥三嫂。”

    “善哥兒來了?！闭谑帐巴肟甑挠魇狭⒓凑泻糁∈遄?。

    施善聰眼睛在屋里轉(zhuǎn)了圈，落在了三嫂身上，緩緩的問?！叭⌒∧?？”

    “小小在自個屋里呢，說是要收拾收拾，也不知她在搞什么，說是要送給王太爺和王太婆的，神秘的很?！?/br>
    “那，我過去看看。”施善聰坐不住。

    喻氏笑著點頭?！叭グ伞Ｒ粫鲩T玩的時候，記得去廚房說聲就行?！?/br>
    那會兒，她和婆婆應(yīng)該都在廚房里收拾著。

    “好的?！?/br>
    施琪抱著個小匣子，高高興興的往外走，走到門檻前，就見著了小叔，她樂滋滋的喊。“小叔，咱們?nèi)ネ跆珷敿彝??！?/br>
    “你拿的是什么？”施善聰有點好奇。

    施琪笑得神神秘秘，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聲的道?！昂脰|西哩，咱們走吧?！?/br>
    “喔。我們得去趟廚房，跟我娘還有三嫂說聲。”施善聰特懂事，站在門檻前給侄女搭把手，讓她過高高的門檻，盡管他的個頭還沒侄女高。

    “去唄。”施琪跳下高高的門檻，蹦蹦跳跳的往廚房去。

    施善聰有點跟不上，不得不加快步子。

    “奶奶，娘親，大伯娘二伯娘，我們出門玩啦?！笔╃鲏蛑X袋往廚房里看，笑笑嘻嘻的說著話，眼睛彎彎如新月。

    施善聰站在另一邊?！澳?，大嫂二嫂三嫂，我和小小去王家玩?！?/br>
    “去吧，趁著這會兒太陽還沒升起來，不熱?！眳问细吲d呀，笑得特和藹。

    揚氏小呂氏喻氏也紛紛說著話。

    等她們說完，施琪和施善聰轉(zhuǎn)身往外頭去。

    清晨的村子和下午的村子，還是有區(qū)別的，施琪走在路上，就嘰嘰喳喳得說個不停，比如清晨的喇叭花就開得特別好看，水靈靈的，好精神的，連地上的小草兒，都分外的顯顏色些。

    施善聰覺得好神奇啊，他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聽得津津有味，覺得好有意思。

    “小叔，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厲害？什么都懂？”顯擺了些，眼看就要到王家，施琪大言不慚的問著。

    施善聰立即點頭，很是認(rèn)真的道?！靶⌒〈_實厲害?！彼€是比較矜持的，心里雖很贊同，但再多的rou麻話卻說不出口。對長輩還好些，畢竟是長輩，可小小是他的侄女呢。

    “一般一般啦，我也就是懂了一點點，比不得王太爺，他懂得可多了，他書讀得多，書里什么都有，小叔你以后讀了書，肯定會比我更厲害，你能進(jìn)學(xué)堂，學(xué)堂里的夫子什么都教的?！?/br>
    施善聰這名取得還挺不錯，他真得挺聰明，雖比不得施琪，當(dāng)然施琪并非真正的小孩子。“等我進(jìn)了學(xué)堂，在學(xué)堂里學(xué)了什么我都教給小小，只要小小想學(xué)?！?/br>
    “我想學(xué)的可多了，小叔你可得努力的聽夫子講課，要是我想知道你卻不知道，可怎么辦喲。”施琪皺著個小眉頭，好苦惱的樣子。

    “我肯定努力學(xué)，只要是夫子教的，我都會學(xué)會的?！笔┥坡攬远ǖ幕卮鹬?。

    施琪嘻嘻嘻的笑了起來，燦爛得不行，就跟路邊的喇叭花似的。見侄女笑得這般燦爛，施善聰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坐在屋檐下就聽見你們在說話。”王老頭樂呵呵的說著話，看了眼施琪懷里的小匣子。“小小這是抱著什么呢？”

    “王太爺你猜猜，不準(zhǔn)打開喲?！笔╃靼研∠蛔舆f了過去。

    王婆子拍拍身邊的小凳子，慈愛的看著倆孩子?！斑^來坐啊，別站著?！?/br>
    “我猜猜呀?！蓖趵项^敲了敲小匣子，又湊近聞了聞，然后，端起來左右上下打量著，琢磨了半會，才皺著眉頭看向施琪，巴巴兒的說。“小小這里頭是啥呀？王太爺猜不出來呢?！睅еc可憐的意味。

    施琪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很得意的樣子?！安虏恢桑揖椭?，王太爺你打開看看吧?！?/br>
    王老頭打開小匣子，里頭呀，是對絡(luò)子，紅色的線，網(wǎng)兜里擱著兩個圓圓的白白凈凈的小石頭，看著可喜的緊。

    “王太爺今個是你生辰，這是我和小叔在河邊，尋了好久好久才尋到的兩個差不多大的小石頭，還白白胖胖，雖不是玉石，也挺好看，是不是呀？”施琪喜滋滋的問著。

    施善聰看著侄女愣了下，原來這幾天總是往河邊跑，尋來的小石頭是為著這事呀。

    王太婆歡喜的連連點頭，愛不釋手的撫著絡(luò)子。“可真好，咱小小的手真巧呢。”

    “我娘教我編的，待我再大些，就能學(xué)會編更好的絡(luò)子，有的絡(luò)子可漂亮了。王太爺你喜不喜歡呀？”

    “喜歡，這么漂亮的生辰禮，怎么可能不喜歡。”王老頭說話的時候，并沒有抬起頭來，他的聲音有些異樣。

    施琪知道，王太爺大抵是太感動了?！翱梢話煸诖差^喲，還挺好看的，我在家里試了下，娘親也說好看呢?！?/br>
    “掛，肯定要掛在床邊的，我這就去。”王太婆從老伴手里拿過小匣子，扶著墻站了起來往屋里去，剛走了兩步，又側(cè)頭看著倆孩子。“小小和善哥兒今個中午留下來吃午飯，我呀，給你們張羅道好吃的菜，準(zhǔn)是你們沒吃過的。”

    “好啊好啊，王太婆做的飯菜可好吃了，恨不得現(xiàn)在就到中午?！笔╃餍Φ靡娧啦灰娧邸?/br>
    施善聰也在旁邊幫腔?！巴跆拍俏液托⌒〗駛€中午就不家去了，一會我回去說聲。”

    “你們來，進(jìn)屋來?！鼻榫w穩(wěn)定了些的王太爺招了下手，領(lǐng)著他們進(jìn)了書房。

    第8章

    說是書屋，其實也不算，左邊堆放了些雜物，收拾得很整齊，右邊有個小書架，旁邊擺著張書案，窗戶底下堆了個小炕。

    因著要教施琪和施善聰讀書，巴掌大的地方，又放了個四四方方的小桌子，還有兩條小木凳。很顯擁擠，好在都是慢性子，溫溫吞吞，不用擔(dān)心磕著碰著。施琪有點兒風(fēng)風(fēng)火火，但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該注意的還是會注意。

    就這點兒小事，王老頭還一度覺得很欣慰，自家的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小小這是粗中有細(xì)呢。

    “今個上課前，我有兩句話先說說?！?/br>
    施琪和施善聰立即挺直了腰板，筆直筆直的坐著，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前頭的王老頭。

    “說起來，我也讀了近十年書，要說懂多少，卻也不能這么說。一輩子我就考了個童生，學(xué)問也就這樣了。你們倆個孩子，我也不分彼此，我懂的我都教給你們，只要你們愿意學(xué)?！蓖趵项^年歲有些大，精神不如從前，還要照顧著老伴，原先也沒想過，要認(rèn)真的教這倆孩子，只是帶著玩耍的心態(tài)，讓他倆識點字，這人吶，識點字總是好的。

    就在剛剛，收到小小送的生辰禮，他突然覺的，對這倆孩子該更上心些，尤其是小小，丁點兒大的孩子，真是懂事呀，把他們倆個老骨頭擱心里頭放著，將心比心，一個小孩子都能做到這份上，他們倆大人，怎么著也要更上心才對。

    小小過來王家玩，是前年下半年的事了，他清楚的記得，那會剛過完中秋，每年的中秋呀，就是他們倆最最傷心的日子，得好些天才能緩過勁來。這年中秋剛過，小小跑來王家玩，她才三歲，身邊連個大人都沒有，就這么搖搖晃晃的來到了王家屋前，奶聲奶氣的喊他們，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真是漂亮極了，閃閃發(fā)著光。

    他老伴看著白白凈凈胖呼呼的小小，愣了半會才緩過神來，一把將人摟進(jìn)懷里，好久好久沒舍得松手。他小孫子……也就是在這個年歲里夭折的，養(yǎng)得白白凈凈胖呼呼的，挺結(jié)實的一小孩兒，說沒就沒了。

    次年他過生辰，那天正好小小也過來玩，他們頭一回開口留她吃飯，也帶了點忐忑和緊張，他們倆在村里的名聲不太好，被人避諱著。小小一口就應(yīng)了，自兒子和媳婦走后，小孫子夭折，這么些年，他頭一回覺得過生辰是個好日子。

    那會小小才四歲，丁點大的小人兒，就脆生生的說，明年的生辰還給王太爺過，她要送生辰禮，送自個做噠。小孩子家家忘性大，大人呢，也就是當(dāng)時聽聽，只聽著這話心情也是極好的。萬萬沒想到，今年的生辰，她真送了生辰禮過來。

    教王老頭如何不感動，一顆心呀，酸酸甜甜真是說不出個萬般滋味來。

    傍晚回去的路上，施琪把琢磨了一天的話捋了下，說道?！靶∈澹阆葎e進(jìn)學(xué)堂讀書，王太爺教咱們呢?！?/br>
    要是小叔學(xué)一月半月的就走了，王太爺嘴里不說，肯定會有些傷心的。

    “我也是這么想的，今晚我會跟爹娘說?！北恢杜塘藥渍?，施善聰應(yīng)付起爹娘奶奶來，很是得心應(yīng)手。這事呀，擱以前很難，現(xiàn)在卻也容易。

    施琪想想，又說?！靶∈?，王太爺跟學(xué)堂里的夫子不同，他不收咱們的錢哩?！边@個多重要，可不能忘了，雖有點市儈，話說回來，小門小戶的哪個不市儈？多少都有點兒。

    “對，以后咱們要好好對王太爺和王太婆?！笔┥坡斒莻€很懂恩的小孩子。

    “必須的！”

    焦氏整整一天沒見著小孫孫，心里頭特別不得勁，又不愿意去王家，就在院門口張望著，遠(yuǎn)遠(yuǎn)地的看見倆個小人兒，她立即迎遼過來。“善哥兒，你可算回來了，在外面玩什么呢？怎地中午都沒見回來?！?/br>
    “太奶奶。”施琪甜甜的喊著。

    摟著小孫孫的焦氏，看了眼小曾孫，到底還是給了個淺淺的笑臉。“小小啊，這一天到晚的在外面玩，可不像話，以后可不能這樣。”要不是顧及著小孫孫在，她說話哪能這么溫和。

    “奶奶。王太爺今天教我讀千字文，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前面的幾句，就是不知道寫，還得過幾天才能學(xué)會，奶奶，一會我就去讀給你聽?！笔┥坡斝Φ妹佳蹚潖?，眼睛閃閃發(fā)光。

    都會讀千字文了，焦氏不知道千字文是什么，可她知道小孫孫竟然會讀書了，多么得了不起啊，她欣喜若狂，什么情緒都顧不上了?！靶行行?，就上奶奶屋里吃飯，吃完飯就背，也讓你爺爺高興高興，哎喲我家善哥兒喲，莫不是天上那文曲星下凡來，瞅瞅這聰明勁兒，十里八村的都比不上?！?/br>
    她高高興興的說著話，牽起小孫孫的手就往

    家走，把小曾孫忘了個徹底。

    還是施善聰走了兩步扯住了奶奶，回頭對著侄女伸了手?！靶⌒?，咱們回家吃飯?！?/br>
    “快點的，別耽擱你小叔吃飯，他學(xué)了一整天，肚子定是餓著了，讀書也是很費精力的。”焦氏想，她善哥兒不會把這掃把星拉屋里吃飯吧，心里頭老不樂意了，又不好說什么。

    進(jìn)了院子，施琪就掙脫了小叔的手，脆生生的道?！疤棠绦∈?，我家去吃飯啦?！闭f完，噔噔噔的往屋里跑，小胳膊小腿的可利落了。

    焦氏看著又看了看身邊的小孫孫，美滋滋的想，她家的善哥兒過些日子，應(yīng)該也能這般利落，想想就開心。這會倒覺得小曾孫順眼了些，說起她語氣也顯軟和?！靶⌒∵@身板兒可真結(jié)實，咱善哥兒多吃點，吃得多也能長得結(jié)實。”

    “在外面跑動得多些，就能吃得多些?！笔┥坡敯阎杜耐崂砟贸鰜碚f，他覺得，確實是這么回事兒?？醇依锏臐h子們，天天在地里干活，吃得飯就格外多些，也強壯些。這是侄女跟他說的。

    焦氏點點頭，溫和的應(yīng)著?！八?，善哥兒要多吃點，要不然，在外頭跑都跑不動?！?/br>
    施琪可沒急著進(jìn)自家的屋里，她先往奶奶屋去。

    正好呂氏在屋里，飯菜都端到了桌上，就等男人和孩子回來。

    “奶奶。太奶奶帶著小叔回屋里吃飯了，小叔今個學(xué)了千字文，可以背前面幾句，一會吃過飯，小叔就背給太奶奶和太爺爺聽。王太爺說小叔聰明，要是小叔想學(xué)，他就把自個會的都教給他?！笔╃髀读撕脦讞l信息出來。

    呂氏聽著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這么快就讓婆婆知道善哥兒在王家讀書的事了？聽著小小這話，婆婆似乎不生氣？還有，王叔說善哥兒聰明？她就知道小兒子是個讀書的料，幸好她堅持了。

    “奶奶。我家去吃飯了?！笔╃饕娔棠坛两谧詡€的思緒里，她說了聲，就往外跑，透著股急切。一天沒見著爹娘，怪想的哩。

    呂氏追到了門口，扶著門檻念叨了句?！靶⌒∨苈??！毙牡溃@孩子可真機靈。

    小兒子在婆婆屋里吃飯她是放心，今天正好輪著他家管婆婆公公屋里的飯菜，她這晚飯還算豐盛，小兒子也能吃得很好。

    施家各家管著各家日常卻沒有分家，施老頭和焦氏夫妻倆的吃飯，由著兒孫們輪流管，每家管一天，施家房頭多，這般輪著來，倒也不算個事兒。

    “爹娘，我回來啦！”還沒進(jìn)屋，施琪就先張嘴喊人。

    施豐年比喻氏沖得快，竄到了門口，直接把小閨女抱了起來?！靶⌒〗裉熘形鐩]在家呢?！?/br>
    “王太爺生辰，我和小叔就留在王家給王太爺過生辰?！笔╃鞅е牟弊?，親呢的蹭了兩下。“爹，我今天學(xué)了千字文，你要不要聽？”

    喻氏站在旁邊笑著道。“趕緊洗手，先把飯吃了，別餓著小小。”

    臉盆里有水，不用特特去廚房，一看就知道是娘準(zhǔn)備的，施琪笑笑嘻嘻的撲進(jìn)娘懷里，在她臉上親了兩口。

    把喻氏甜的，眉角眼梢全是笑，吃完飯，嘴角還是上揚的。

    施善聰把爺爺奶奶哄高興了，趁機說了要去王家讀書的事，不是一月半月，極有可能是一年半載或是更久，施老頭是沒意見的，雖有些避諱老王夫妻倆，但老王是讀書人，讀書人向來受敬重。焦氏呢，早被小孫孫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哪里還說得出拒絕的話。

    施老頭和焦氏同意了，施大力和呂氏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道理，且這是大好事呢，該歡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