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哪怕今年的南海從除夕前一日開始下雨, 也沒有減少島上居民對過年的熱情。 “不過這場雨一下, 倒真有些冷了?!绷殖⒄f。 “畢竟是冬天嘛?!避皆聦Υ诉m應(yīng)良好。 她們倆是出門去取之前為她們將來的門下弟子訂的那批新衣服的。 臨出門前撞上城主府里的老管家,還被塞了好幾個跟班,說是免得兩位姑娘累手。 芙月本欲拒絕,但被林朝英攔住了。 林朝英說:“你莫忘了之前公主隨我們一起去訂的時候, 一口氣替她們加了多少?!?/br> “……” “反正光是靠我們倆肯定弄不回來?!绷殖⒂值? “我本來想過去后問店家借幾個人的,現(xiàn)在有人幫忙,就不必這般麻煩了?!?/br> 老管家聽得滿臉堆笑,說小事而已,應(yīng)該的。 “何況您二位都是我家城主的貴客。” 語畢,他還特地朝穿綠裙的少女多看了一眼。 話說到這個份上, 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于是兩人便帶上他安排跟著幫手的五個小廝,打著傘出了城主府大門。 這場雨連綿了一日一夜,此刻雨勢已經(jīng)稍緩。 商隊們趁此機會迅速來街上擺起了攤,將自己從海外帶回來的貨物一件件擺好。街上行人擁擠,到處花花綠綠的傘面,每走幾步,就能聽到各種店家的吆喝聲。 她們訂了衣服的裁縫鋪在這條街街尾處,臨近白云城城門口的位置。 里頭的掌柜大概認(rèn)出了幫她們?nèi)∫挛锏男P都是城主府的人,態(tài)度格外恭敬不說,最后結(jié)剩余賬單時,還特地給她們抹去了零頭。 取完離開后,林朝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葉孤城在南海的地位還真是高。 雖然這句感慨并沒有錯,但她說得戲謔,還一邊說一邊盯緊了芙月的表情,叫小姑娘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怎么這么看著我?難道你覺得他在南海地位不高?”林朝英逗上癮了。 “我當(dāng)然不是!”她咬著唇捏緊了傘柄,有些孩子氣地別開了臉。 林朝英見狀,面上的笑意更止不住,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開玩笑了,咱們趕緊回去吧,不然你哥哥該擔(dān)心了?!?/br> 她話音剛落,天上的雨點忽然又有了下大的趨勢,雨點打在傘面上,噼里啪啦一頓響,聽著竟還有些駭人。 街上因此叫喚成一片,嚷著今年的天氣真是反常,而后往熱鬧處擠得更加厲害。 她二人也被擠到了好幾下,手臂肩膀皆被從別人傘面滾下來的雨水打至濕透。待回到城主府時,已是發(fā)梢都在滴水了。 不過她們俱沒有太放在心上,把取回來的衣服分發(fā)完畢才各自回去整理儀容。 可能是因為出門時受城中居民對過年的熱情感染,換去濕衣服后,林朝英也難得仔細捯飭了一下自己的臉,畫了眉又貼了花黃。 芙月并不擅長這種針對外貌的精細活計,看得一愣一愣的。 林朝英見狀,便問她要不要學(xué)。 “這個可比做菜練劍簡單多了?!彼f。 “真的嗎?” “當(dāng)然,我何時騙過你?” 事實證明學(xué)做菜和練劍快的人,學(xué)這個的確差不了。 但同樣那么畫眉貼黃點胭脂,放在她身上和放在林朝英身上,根本是兩個模樣。 “好像有點奇怪……”芙月對著鏡子里的人影如是說。 “哪里奇怪了?”林朝英按住少女圓潤的肩頭,彎腰欣賞了片刻。 不一會兒,她忽然皺了皺眉,說還缺一樣。 芙月:“缺什么?” 她說你等等,我回房拿個東西就來。 林朝英回去拿的是一罐用石榴花汁調(diào)的口脂。 她天生唇紅,從來不用口脂額外點綴,所以這口脂還是她侍女的。 “你嘴上顏色太淺,不抹些顏色,就壓不住頰上的胭脂了?!彼贿呎f,一邊伸手蘸了一些,點到了少女唇上。 待那抹紅漸漸暈開,與少女額心的朱砂正成對應(yīng)后,她才終于滿意。 “成了,美得很?!?/br> 芙月被按著涂完了口脂,再看鏡中那張臉,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沒等她適應(yīng)這種陌生的感覺,等著她倆入席一起吃飯的公主就先尋了過來,在屋外嚷著讓她們快些。 為免其他人等急,兩人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門出去。 公主見到她,先是一愣,旋即驚呼起來,說她今晚實在是太漂亮了。 三人笑鬧了幾句后,才往今夜設(shè)宴正堂過去。 除夕之夜,府中燈火通明,將廊外的雨簾照得都多了一絲璀璨。 這樣的夜晚,本該在觥籌交錯中度過,結(jié)果她們?nèi)诵兄琳脮r,卻發(fā)現(xiàn)里頭的氣氛十分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堂內(nèi)一個滿身狼狽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渾身濕透不說,一身衣衫也破破爛爛,甚至連手臂都遮不住。 此刻他跪在正堂內(nèi)那張擺滿了酒菜的宴客桌前,神情堅毅地沖楚留香道:“張先生雖盡力為幫主解了毒,但幫主也因此元氣大傷,恐怕只有半年日子可活了?!?/br> “所以你們幫主的意思是?”楚留香問。 “幫主準(zhǔn)備提前開丐幫大會,確定丐幫真正的繼承人?!鼻嗄晖nD了一下,“趁他還沒有撒手西去之前?!?/br> 小公主和林朝英聽到這對話可能還需要反應(yīng)一會兒,畢竟她們不熟丐幫,只知道丐幫在這幾年里發(fā)生了不少事,現(xiàn)任幫主才選出來沒兩年。 但芙月作為隨楚留香胡鐵花一起參加過上一屆丐幫大會的人,對丐幫內(nèi)部的紛爭可謂再清楚不過。 她聽到那青年這么說,幾乎是立刻變了神色。 下一刻,她快步走入正堂,站到了那跪在地上的青年面前。 “你的意思是,丐幫要從當(dāng)年那幾個人選里選出一個真正的少幫主來了?”她問。 “對?!鼻嗄挈c頭。 “用什么方式選?”她又問。 “比武。” 聽到是用這個方式選繼承人,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比武的話,阿七應(yīng)該沒問題?!彼f。 “如果只是比武,那確實不用擔(dān)心?!背粝悴辶艘痪?,“可那些對幫主之位有企圖的人都敢對錢幫主下毒了,在丐幫大會開始之前對小洪動手,怕是也沒什么稀奇的。更不要說就算小洪贏了其他人,也不一定能在錢幫主過世后鎮(zhèn)住亂成一團的丐幫?!?/br> “戴長老也是這么擔(dān)心的。”前來報信的青年語氣苦澀,“所以他才會派我們來找香帥,還有西門姑娘?!?/br> 芙月聞言,回頭和楚留香對視了一眼。 片刻后,楚留香繼續(xù)道:“錢幫主打算何時開丐幫大會?” 青年說明年三月初一。 楚留香:“那就只剩兩個月了?!?/br> 丐幫總壇在洛陽,兩個月時間從南海趕過去,雖然不至于趕不上,但也絕非易事。 若非如此,楚留香的語氣也不會這般沉重。 一堂人都陷入沉默的時候,本該與此事毫無關(guān)系的西門吹雪忽然開了口。 他看著尚未入座的自家meimei,道:“明日出發(fā),便趕得及?!?/br> 其實按他們之前商議的年后打算,等過了上元,芙月便會跟林朝英一起找個合適的地方建立門派。 但現(xiàn)在丐幫要提前決定繼承人,事有輕重緩急,他知道按她的性格一定會選擇先去洛陽。 果然,下一刻她就轉(zhuǎn)向林朝英,對其解釋了丐幫面臨的現(xiàn)狀以及自己和洪七的淵源。 林朝英聽完,也表示理解:“那你就先去一趟洛陽吧,我可以在南海等你,等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商量去哪里建立門派?!?/br> “正好我也能趁這段時間多教她們一些基礎(chǔ)招式?!?/br> 她都表態(tài)了,楚留香當(dāng)然也不會落后很,畢竟不管怎么說,戴獨行都是他的朋友。 前來報信的丐幫弟子得了他們兩個的承諾,當(dāng)即松了一口氣。 松完這口氣,他還想給他倆磕個頭,不過磕到一半就被芙月攔住了。 之后此間主人又適時地開口,派人帶他下去換了一身干衣服。 堂內(nèi)只剩下先前一起去過東海的這群人后,坐在最中間的虛竹才終于出聲。 虛竹說沒想到兩年過去,丐幫竟更亂了些。 “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前輩與丐幫也是有些淵源的?”楚留香忽然問。 “是。”他點頭。 “那我們不如跟芙月和香帥一起上路呀爺爺,反正我們回家也是要經(jīng)過那一帶的!”公主立刻撲過去搖著其手臂撒嬌,“和他們一起走,路上也正好能有個照應(yīng)呀?!?/br> 事實上,就算她不提,虛竹也是這么打算的。 于是一行人簡單商量了一下后,便決定了明日出發(fā)北上的事。 楚留香算了算,說在座這么多人,除了林朝英和葉孤城都要去。 那這頓飯比起年夜飯,倒更像是送別宴了。 他不說送別二字還好,一說,便叫剛在西門吹雪手邊入座的芙月下意識停下了準(zhǔn)備拿筷的動作,而后忍不住朝主人家的方向瞥了一眼。 結(jié)果斜對面的青年竟也正好在看她,見她瞧過去,還朝她抿了抿唇。 屋內(nèi)燈火正粲然,而他展露的片刻笑意,卻足以蓋過這滿室的明亮。 有那么一瞬間,芙月想起了當(dāng)年在雪山上,他們費盡辛苦挪開了堵住山洞的冰雪,讓月光照進來的那一刻。 然后她記起來,其實早在那個時候,她就在想,這個人并不像看上去那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