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這么多大富大貴，這要從何尋起？”

    耳垂上有痣之人――可不就是他嗎？秦汜恍然間意識到她是在找那夜寺廟里的人。

    秦汜有些慌亂起來，他本能的排斥她認(rèn)出他來，于是在那顆痣上打了個(gè)耳洞，索性又帶了只銀耳環(huán)。

    相比被認(rèn)出來，他更怕的是她知曉了他的心思。他眼下還能和她偶爾談?wù)劤⑸系墓拢昧丝者M(jìn)宮給她請個(gè)安。若是得知自己被“兒子”惦記了這么久，想來一定會退避三舍的吧。

    便又這樣過了幾年，妻子鄭氏也于承德年初死于風(fēng)寒。

    他心里淡淡的，沒什么感覺，只覺得有些唏噓，一晃竟也這么多年了。

    察覺到蘇太后有給他另尋一門婚事做續(xù)弦的意向，他趕忙作出一番悲痛欲絕的模樣，甚至戴了串佛珠在手上，表示自己深愛亡妻不愿再娶。

    那年突厥打到京城腳下的時(shí)候，他能隔著一層珠簾感知到她的痛苦與無助。

    突厥使臣進(jìn)京的前日，鴻臚寺卿從臺階上摔下去磕破了腦袋，她定是氣壞了。夜里聽聞她宮里的掌事太監(jiān)避人耳目地出了宮，他便跟上去打算一探究竟。

    竟不曾想過那宦官進(jìn)了倚紅院，央鴇母尋個(gè)男妓來。

    秦汜自然明白此舉是意味著什么。他幾乎半點(diǎn)不曾猶豫，便扮作了一玉面小生。

    一路被蒙著眼進(jìn)了宮，上了榻，竟發(fā)覺一顆心砰砰砰地跳得厲害。

    他以為他藏得好，卻不想還是被她認(rèn)了出來。索性將錯(cuò)就錯(cuò)，便讓她以為他是認(rèn)錯(cuò)了人。

    他毫不懷疑，以她的心性，得知他是有所預(yù)謀地出現(xiàn)在她的榻上，對她別有用心、心懷不軌，她決計(jì)會叫人進(jìn)來把他給趕出去。

    好在她信了，加之朝廷內(nèi)外諸多繁雜事不堪其擾，她選擇放縱沉淪片刻。

    春宵一度后，便好像有些不同了。至少，她開始正眼看他。

    秦汜幾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她的底線內(nèi)去維持現(xiàn)有的平衡。

    說來可笑，荒唐至極，當(dāng)真是應(yīng)了那句穢亂春宮。

    他夜里偷偷摸摸地進(jìn)宮，天不亮又出宮去，只為能和他日夜惦記的人親近一會兒。

    這事兒得捂緊了，世人對女子大多不公，倘若一朝敗露，身敗名裂的只會是她，而他不過是多了一筆風(fēng)流債罷了。

    只是這樣偷來的溫存也足以讓他歡喜了，似乎是他生來頭一次求而得。

    這樣的日子過得不太踏實(shí)，眼見著她因前些年糟蹋身子落了病癥，身子一日虛過一日，他卻無能為力。

    用盡了法子，最后還是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死去。

    他一直以為生即是苦，卻不曾想有朝一日竟會為一人生命的流逝而苦不堪言。是以終于明白生乃貴。

    他開始念起了佛。

    做了皇帝的七弟先前曾撞見過他二人的私情，對他頗有敵意，她死后，倒是挺支持他出家念佛。

    他不是很虔誠的佛教徒。

    只為一人念經(jīng)送佛。

    祈求佛祖能垂憐于她，讓她來世干干凈凈地重新來過，家庭和睦，夫疼子孝。

    ***

    營帳外，夜色朦朧，不遠(yuǎn)處架起了篝火，照亮了一小片黑夜。

    “胸口中了一箭，軍醫(yī)診治過了，傷口也在慢慢恢復(fù)，按理說也該醒了，不知是何緣故昏迷至今……”蘇遒沉著聲道。

    蘇虞未開口，只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以示聽了他的話。

    “至于你父親我，不過是受了些輕傷。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給你遞過信了，只怕是你忙著趕過來，錯(cuò)過了信。以后萬不可這般莽撞?！碧K遒道。

    蘇虞頷首，頓了頓道：“今夜我便留在這帳中照顧他吧?！?/br>
    蘇遒嘆了口氣：“去吧?！?/br>
    蘇虞遂轉(zhuǎn)身進(jìn)了帳。

    榻上之人仍是無聲無息地躺著。她滿心疲憊地洗漱過后上了榻，輕輕靠在他身邊睡下。

    夜里睡得不踏實(shí)，滿腦子破碎雜亂的畫面，有喜有怒有哀，混亂不堪，猛然就驚醒了。

    驚醒過來，仍置身一片黑夜中，唯有榻前一盞油燈靜悄悄地亮著。

    身邊人仍是毫無動(dòng)靜，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樣子。蘇虞把臉擱在他的肩窩處，又伸手勾住他的另一側(cè)肩頭。

    她忽然覺得委屈。

    她慣來愛做噩夢，自打成親后哪一次半夜醒來不是在他的安撫下，重又縮回他的懷里，再度睡去？

    這一次卻沒了他的懷抱和安撫。

    蘇虞越想越難過，害怕他就此再也醒不過來了。她忍不住開始小聲地啜泣起來。

    又想著反正他也聽不到，也吵不醒他，索性哭得更大聲了些。

    哭著哭著，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母后……怎生變得這般嬌氣？”

    蘇虞哽咽了一下，道：“還不都是你慣的?！?/br>
    話剛落，她忽然頓住，猛地抬起頭來。

    第86章 一親芳澤

    ――你醒了？

    ――你叫我什么？

    此二問一齊至嘴邊, 蘇虞腦中空了一瞬，張了張嘴，竟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她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秦汜。

    秦汜眉頭皺起。

    很疼。胸口似乎受了傷，隱隱作痛，但更疼的是腦袋。腦中發(fā)脹, 像是有什么在沖破迷障，一齊涌了進(jìn)來。

    一陣頭暈?zāi)垦? 秦汜閉了閉眼。這是何時(shí)？他又身處何地？

    ……他不是在大安國寺里念經(jīng)嗎？

    等等, 是在邊關(guān), 他去援助被困峽谷的寧國公蘇遒，為其擋了一箭……

    他為什么要替人擋箭？寧國公蘇遒……他的老丈人。他娶了他的女兒？可寧國公的女兒，不就是蘇太后嗎？

    秦汜頭疼欲裂，凝神理了理思緒。

    蘇虞看著他又閉了眼，有些慌了神，她俯身傾下身子, 手肘撐著床榻，伸手輕撫他一側(cè)的臉頰。

    她輕聲開口，語氣里卻掩不住擔(dān)憂：“王爺？”

    秦汜緩緩地睜開眼, 一雙漆黑的眼眸幽深似海, 深深地望著她。

    帳內(nèi)昏暗, 只塌邊點(diǎn)了盞昏黃的油燈, 燈下觀美人, 他目光一寸寸地研磨過她的眉眼輪廓。

    蘇虞被這目光看得一怔, 輕輕蹙了蹙眉，又喚了聲：“王爺？”

    秦汜仍是一言不發(fā)，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看她半晌，忽然抬手勾住她的后腦，把她往下壓，捧著她的腦袋對著唇吻了上去。

    吻得很深很深，像是要把以前沒有親夠的全部都親回來。

    蘇虞被他親得有些疼，暈頭轉(zhuǎn)向的，掙扎地想要起身，又被他一個(gè)翻身覆在了身下。

    秦汜轉(zhuǎn)而吻得更兇，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

    蘇虞忍不住伸手去推他，手觸到他胸口處推了一把，沒推動(dòng)，卻聽到他悶哼一聲。

    蘇虞驀然回神，低頭便見他胸口的傷處已經(jīng)在隱隱滲血。

    秦汜蹙了蹙眉，松開她趟了回去。

    蘇虞愣了好一會兒，才僵著身子坐了起來，低頭去看他。

    秦汜微瞇著眼，似是在忍痛。

    蘇虞有些氣惱，又不知是在惱誰。頓了半晌，她準(zhǔn)備下榻去。剛探出一條腿，手腕子被人擒住了，她回頭。

    秦汜開口問：“你去哪？”

    蘇虞垂著眼輕聲答：“去喚軍醫(yī)。”

    “不必了，明早再說吧。”他說著把她扯了回來，讓她在他身旁重又躺下。

    蘇虞眼下看著他大動(dòng)作就心驚rou跳，乖乖地任由他扯了回去，以免再牽動(dòng)他的傷口。

    二人并排躺著，秦汜轉(zhuǎn)頭去看她。

    柳眉杏眼，小巧精致的鼻子，還有那不點(diǎn)而朱的小嘴兒。紅潤嬌軟，眼下微微有些腫……

    秦汜抿了抿唇。又想一親芳澤了。

    蘇虞察覺到他目光頓在她唇上良久，剎那便明白了他的意圖。

    想起適才他氣勢洶洶的吻，蘇虞咬了咬唇，道：“王爺不能仗著受了傷就這樣欺負(fù)我。”

    秦汜嘴角勾了勾，忍不住笑出了聲，道：“我哪欺負(fù)你了？”

    蘇虞橫眉瞪了他一眼。

    秦汜提議道：“那不然讓你再欺負(fù)回來？”

    “……不了。”

    秦汜又是一聲輕笑。

    蘇虞撇了撇嘴。這人怎么受個(gè)傷受得這么高興？

    她轉(zhuǎn)而低頭去看他胸口的傷處，有些憂心忡忡地問：“真的不用去叫軍醫(yī)嗎？”

    “無大礙?！鼻劂峥粗值溃安蝗环蛉藥臀抑匦掳幌?？”

    “……我不會啊?！碧K虞皺了皺眉。

    秦汜伸手解開了領(lǐng)口的扣子，坐起身來，道：“換干凈的布條就行?！?/br>
    蘇虞看他這架勢只得下榻去尋了金瘡藥和布條來。

    秦汜把衣裳脫下，露出精瘦緊實(shí)的胸膛來，正中纏了一匝一匝的白紗布，其上已有鮮紅的血水隱隱滲了出來。

    這天寒地凍的，蘇虞瞧著就冷，趕緊把物件兒準(zhǔn)備齊全，上前去給他換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