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一個沒害成,還又來一個成了雙。 崔畫屏斜眼看一眼皇后趙氏,又轉(zhuǎn)頭低著聲對嘉元帝道:“臣妾愿自請將掌管六宮之職交還給皇后姊姊,臣妾一人受了冤枉事小,徐美人徐寶林腹中皇嗣為大啊。” 趙苓聞言指甲掐進(jìn)了掌心,卻毫無知覺。 聞言,蘇虞扯了扯嘴角。好一出以退為進(jìn)。 半晌,嘉元帝發(fā)了話:“掌管六宮之人哪能隨意更替,不過你既力不從心,便由劉妃助你協(xié)理六宮,翻了年便徹查芫花糕一事?!?/br> 崔畫屏一口氣哽在喉嚨里,悶聲應(yīng)了“是”。席上一直默不作聲的劉妃也出聲領(lǐng)了命。 蘇虞輕輕挑了挑眉。這便結(jié)束了?未免也結(jié)束得太輕易了點兒吧。 正當(dāng)她琢磨著再怎么加點籌碼,一舉讓這二人再無翻身余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將她拽回氣氛詭異的麟德殿中。 總管太監(jiān)領(lǐng)著一個氣喘吁吁的小卒疾步進(jìn)殿。 “陛下,八……八百里加急軍報!” 蘇虞眼皮子一跳。 又是八百里加急。事出緊急,總不會有什么好消息。 嘉元帝酒盞重重一擱:“速速道來?!?/br> “前幾日夜,寧國公押送糧草入突厥營帳以換回為質(zhì)的太子殿下,不料突厥出爾反爾,竟在路上設(shè)伏偷襲寧國公,奪了糧草。寧國公中伏,背中冷箭……”那送信的小卒滿臉臟污和血痕,言至此喉頭發(fā)澀。 蘇虞聞言,呼吸急促起來,眼前發(fā)昏,一顆心砰砰亂跳。 背中冷箭?傷到哪兒了?傷得重嗎?有無生命危險? 趙苓突然失聲問:“那太子呢?” “太子殿下不知為何事先便逃了出來,以致突厥失控于路中設(shè)伏。副將和晉王爺見太子殿下一人狼狽逃出,不見寧國公眾人,遂帶兵去尋,與突厥苦戰(zhàn)數(shù)日……” 蘇虞指尖發(fā)顫。 嘉元帝沉聲問:“戰(zhàn)況如何?” 那小卒平了平氣息,一字一句道:“此戰(zhàn)我軍失了先機(jī),損失慘重,主將寧國公尚昏迷不醒,連晉王爺也身受重傷……” 蘇虞眼前一黑。 她顫著聲開口問:“晉王傷到哪兒了?寧國公重了幾箭?” 那小卒認(rèn)不出她是誰,但也知道能在這宮里坐著的定是權(quán)貴,他神色恭敬遲疑著答:“詳細(xì)的不知,只知道國公爺和王爺都是抬著回的營帳……” 蘇虞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第80章 連夜離京 蘇府書房內(nèi), 兩兄妹相對而坐。 蘇庭猛地拍案而起:“你胡鬧什么?!” 蘇虞抬眸,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開口時聲音又低又淡:“我沒有胡鬧。” 蘇庭深吸一口氣,問:“你一個身嬌體弱的姑娘家, 要這時候跑去那兵荒馬亂的西北?找死嗎?” 蘇虞仍舊顯得很平靜, 她此舉委實是深思熟慮過一番的。她垂下眸子, 低低道:“不找死,我去找阿爺和秦汜?!?/br> 蘇庭氣得冷笑一聲:“說得輕巧。” 蘇虞垂著頭, 不言。 蘇庭瞧她這模樣又心軟了, 愧疚于自己適才那話說得有些重了,正欲開口安撫幾句, 蘇虞便抬起了頭。 她道:“我知此行不易, 安危難測,是以回府想借蘇家的護(hù)衛(wèi)一用,護(hù)送我北上?!?/br> “你是鐵了心要去了?”蘇庭沉聲問。 蘇虞輕輕頷首, 又道:“晉王府的侍衛(wèi)我暫且還信不過,出了亂子能不能完全服從我令聽我調(diào)遣也難說, 遂只好回來求助兄長了?!?/br> 蘇庭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蘇虞遂又繼續(xù)道:“只挑幾個武功高強(qiáng)的護(hù)衛(wèi)足矣,離京北上一事必定得掩人耳目,人多了也不便?!?/br> 她言至此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 我打算連夜離京, 煩請阿兄和守北門的禁軍護(hù)衛(wèi)知會一聲, 今夜子時給我開個門,放我出京。重金賄賂也罷,安插自己人換班也罷,定要確保我今夜出京暢通無阻?!?/br> 蘇虞話音落下,靜了好半晌,蘇庭才啞著聲開口道:“若不是要借護(hù)衛(wèi)和開城門,恐怕你阿兄我也是被掩耳目之人中的一個吧?!?/br> 蘇虞看著他,張口欲言又止。 蘇庭見她這模樣心里便有了答案,心涼了大半,轉(zhuǎn)而坐下來低頭伸手撫平適才他拍案弄皺的宣紙。 蘇庭嘆了口氣,語氣淡了淡:“你打小便是極有主見的,眼下我只怕也勸不住你了。可你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你這次的主意真的是對的嗎?你去了有什么用?是會醫(yī)術(shù)還是能打仗?” 蘇虞自顧自抬頭看著這書房的一角,相比旁處或擺或掛地整齊羅列著玉石字畫,那個角落里突兀地空著四四方方的一塊。 那原是掛著一幅父親收藏的珍稀字畫,被她歸寧時胡亂搜刮了去,眼下也不知窩在王府的那個犄角旮旯里。 蘇虞靜靜地看著墻上那處空白,心里也空落落的,她開口道:“我不知我此舉是對是錯,也不知以后會如何,但我知道我若是不去便一定會后悔。我什么都不會,什么都做不了,不過是尋個安心罷了?!?/br> 她再轉(zhuǎn)過頭時,眼里已盈滿了淚,她哽咽了一下,道:“若父親當(dāng)真回不來了,我此去便是見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br> 不能再遲下去了,她前世整整遲了十年才得見父親的一方墓碑。 哪怕是死,她也要守在父親的身邊,握著他的手,靜靜地聽他氣若游絲地告別。 她恨不告而別,恨一切痛苦以最慘烈的姿態(tài)猛然迎頭一擊。若痛苦已然無可逆轉(zhuǎn),她愿從最初的那一剎含著淚迎接其降臨。 這京城她是待不住了,惶惶不可終日地在原地打轉(zhuǎn),被動地等待消息,像是一只籠中鳥。 她想飛出去,去找她敬愛的父親和夫君。 蘇庭聲音嘶啞:“你以為我便不擔(dān)心父親嗎?” 蘇虞聞言,扯了扯嘴角,輕輕笑了下,道:“阿兄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你撐著的是蘇家人的天,可不能倒了。任性胡鬧的事便由我來做吧,我會帶著阿兄的那份一起去看父親的?!?/br> 她說著,忽然又垂了眸,低低道:“還有秦汜,父親還有我們,可我還來不及給秦汜留個后?!?/br> 蘇庭出聲安撫道:“只說是受了傷,沒你想的那么遭?!?/br> 蘇虞頓了頓,抬起眼直視蘇庭,她道:“不論如何,此去西北我定會照顧好自己,還請兄長放心?!?/br> *** 離開蘇府回了晉王府,蘇虞趕忙收拾好箱籠,準(zhǔn)備出發(fā)。 出門前她伏案書信一封,洋洋灑灑幾頁紙通通列的是當(dāng)今皇后趙氏數(shù)年來所犯罪證,其中包括徐妃飲鴆自盡一案。 蘇虞悔不當(dāng)初。讓太子全須全尾地出京作妖是這局棋中下得最爛的一顆。一顆錯棋毀掉了整局棋。 殺千刀的秦洋!嚷嚷著要戴罪立功,監(jiān)軍北上,結(jié)果硬生生把自己折騰進(jìn)了敵營,偏偏他這個身份行差一步便有損國威,滿朝廷的人絞盡腦汁前去營救,他竟又擅自逃了出來,害得父親寧國公中了埋伏。 她眼下傷不到太子,趙家便從趙皇后開始動手吧。 皇后太子不廢,難平她心中怨氣。 是夜,蘇虞帶著蟬衣和幾個蘇府、王府的侍衛(wèi),連夜出了京城。 天光漸明之時,一輛馬車披著殘存的星月疾馳而去,把薄霧籠罩著的京城遠(yuǎn)遠(yuǎn)地丟在了背后。 而與此同時京城之中,鳴鐘破曉,宮門大開,文武百官自朱雀門魚貫而入。無人曾注意到一封密信混在人群之中,靜悄悄地穿越層層宮門,遞到了徐寶林的桌案之上。 至此,京中晉王妃稱病閉門謝客,久不見其出。 *** 馬車搖搖晃晃,蘇虞闔著眼假寐,眉頭不自覺地輕輕皺起。 連著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在馬車上顛了整整兩日,她臉色都白了起來。 蘇虞掀起車簾,往外看了看。外頭天色漸晚,余暉籠著的大地上,一草一木都染了一層暖黃色。 有侍衛(wèi)見她掀簾,御馬靠近馬車,語氣恭敬地問她:“王妃,天色已晚,前面便是靈州城,可要進(jìn)驛站休息一夜再趕路?” 蘇虞聞言,遲疑了一下。 那侍衛(wèi)添了句:“馬也都疲了?!?/br> 蘇虞抬眸打量他一眼,眼生得很。她沒有說話,兀自蓋了簾子。 夜幕降臨之時,馬車?yán)锝K于傳來吩咐:進(jìn)城尋一家客棧休息一晚。 她算是瞞著京城一眾人出的京,往來官員的驛站自是住不得。 亥時將近,一行人抵達(dá)靈州城,尋了一家門面大氣的客棧進(jìn)去。 蘇虞仍坐在馬車?yán)镬o等侍衛(wèi)長出面同客棧主人交涉。侍衛(wèi)長是她從蘇府帶出來的,自小領(lǐng)命護(hù)衛(wèi)她和兄長二人,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也是這行人中蘇虞最信任的一個了。 不多時,侍衛(wèi)長凌志便回來稟報蘇虞。 “三娘,定下了一間天字號的和數(shù)間人字號的?!?/br> 蘇虞輕“嗯”了一聲。 凌志斟酌著又添了句:“京城里似乎有消息了――” 蘇虞斂著眸想:她想聽邊關(guān)的消息。 “皇后殿下被打進(jìn)冷宮了,圣人要廢后,有朝臣上書嚴(yán)詞反對?!?/br> 第81章 奉王爺命 客棧里的條件自是比不上王府,蘇虞將就著在房中用了些飯, 洗漱過后便上榻歇息了。 夜里她在榻上眠, 蟬衣鋪蓋睡在她榻邊, 房門外頭是輪著值班的護(hù)衛(wèi)。 連著趕了兩日的路了,蘇虞一身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委實是疲憊得緊, 上榻?jīng)]多久便睡著了。她以為她在這陌生的小地方睡不安生, 不曾想累極了, 哪都能睡。 夜里睡著, 恍惚夢見父親和秦汜的身影, 遙遙地在前方, 好像怎么追也追不上。她再一仔細(xì)看, 那兩個身影一晃便消失了。 她在夢里跑得筋疲力竭,腳下的路無限延伸, 終于忍不住失聲喊了出來:“阿爺!夫君!” 意識模糊了一瞬,夢境現(xiàn)實交錯, 那兩聲呼喚穿透了夢境, 在夜色里靈州城的一家小客棧中化為兩聲細(xì)細(xì)的呢喃。 聲音很輕, 并未吵醒榻邊沉睡的蟬衣, 也并未驚動門外的護(hù)衛(wèi),去驚嚇到了兩只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