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他抬起頭, 點點潔白從白蒙蒙的天際灑落下來, 伴著黎明的晨光。 是雪花! 積蓄了十幾天的陰云, 在這個戰(zhàn)況最激烈的清晨, 終于化為雪花灑落人世間。 秦諾一顆心驟然沉了下去。 下雪了!該死的, 為什么非要在這個時候!明明已經在天上攢了十幾天,為什么偏偏要在這時候! 雪來得比想象中更快更急,很快細碎的雪粒子變成了鵝毛般的大雪, 鋪天蓋地落下來。 身邊的陳長安等人也變了臉色。 雪天是無法使用炸藥的,萬里城后方的戰(zhàn)局,還在僵持著??! 第二個變數(shù),縱然萬般無奈,也只能乖乖接受。 秦諾咬牙切齒,以最快的速度調整了心態(tài)。 “傳令北邊,讓李祎立刻撤軍!” 這一戰(zhàn)縱然無法收獲最完美的結果,但僅憑現(xiàn)在的斬獲, 也已經足夠豐盛了。 遙遠的萬里城之后,爆炸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剿滅北朔大軍的戰(zhàn)局剛進行了一半。老天爺竟然不長眼地下雪了? 赤水山頭上,李祎看著撲面而來的雪花,幾乎要跳起來罵娘。 眼看著戰(zhàn)局就要大獲全勝了,卻因為這一場雪,給對面的北朔大軍留下了一線生機。 rou眼可見的,火勢在漸漸熄滅,投擲下去的火、藥變成了啞炮。 辟東營的傳令兵匆匆趕到,帶來了撤軍的命令。 滿心不甘,滿心遺憾,李祎卻知曉,自己只能撤退了。 最后方的山道上,隨著火焰開始變小,北朔的大軍蠢蠢欲動。 剛才的火、藥攻擊,因為鐵浮屠沖擊太快,北朔后援還有數(shù)萬兵馬沒有進入山道,及時收住了速度,被沖天而起的火勢阻截在后方。一旦山道通暢,他們很快就能組織起嶄新的沖鋒。 最終,格物司的兵馬將剩余的火、藥埋到兩側山頭上,然后匆匆撤退了下去。 北朔的后援隊伍借助大雪,拼命地撲打著火焰,終于能夠進入山道,立刻涌入救援這些已經被火焰和爆炸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同伴們。 就在這個時候,伴著兩聲巨響,整個赤水山頭垮塌了下來,無數(shù)砂石滾落,將狹窄的山道填埋,連同內中忙著救援,以及還在呻、吟的數(shù)千名北朔騎兵。 慕容澈只能領著殘存的兵馬再一次匆匆后退到山道后方,看著遠處垮塌的山峰,幾乎目呲欲裂。 不過一天的激戰(zhàn),所帶的二十萬精兵,折損了一半。 眼睜睜看著無數(shù)精兵被困在火場之內,不能救援,幾乎錐心刺骨。這些都是他們王庭最精銳的勇士?。?/br> 幸而蒼天庇佑他們北朔,竟然在這個時候下起了暴雪。 火勢很快被壓制,他吩咐屬下救援,卻又被最后的爆炸迎頭痛擊。 崩塌的山石葬送了上千名精兵的生命,而且還阻斷了南下救援的道路。 陛下怎么樣了?貪狼營怎么樣了?每一個北朔將領的心頭都沉甸甸的,不敢去想那最慘烈的結局。 放下觀海鏡,秦諾稍稍放心。 李祎帶著橫刀城守軍,成功撤退了回來。 戰(zhàn)事不能拖延太久,因為這一場雪,后面殘存的援軍遲早能越過垮塌的山道,趕來戰(zhàn)場,而且北朔想要掃蕩中原,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援軍。 盡快將戰(zhàn)場清掃干凈,然后返回關內。 李祎的兩萬兵馬,撤回之后合并辟東營,對貪狼營展開猛攻。 對北朔隨之而來的報復,秦諾并不太擔憂。 大周與北朔本就是生死之敵,喪失了皇帝,又重重折損了主力,任何王朝,總要先休養(yǎng)生息,才能繼續(xù)南下征伐。 北朔如今的那位太子殿下,文治武勛雖然也很杰出,但比起吉武帝還是遜了一籌。上頭還有位雖然母族低微卻功勛卓著的二皇子,以及血脈尊貴的六皇子,在朝中都各有派系。再加上各懷鬼胎的其他部族,沒有了吉武帝這座大山的鎮(zhèn)壓。就算太子能順利登基,北朔的內政,只怕要先亂上一陣子了。 接下來的戰(zhàn)局讓秦諾看得心情復雜。 哀兵必勝還真不是一句虛言。 貪狼營的殘兵,在黎千鈞的帶領下,幾乎以同歸于盡的氣勢,向著辟東營發(fā)動了攻擊。 可是這樣迅猛的攻勢,貪狼營依然不可能挽回敗局。 此時此刻,如果貪狼營選擇后撤,在遼闊的草原上,辟東營還真不能將他們怎么辦。銜尾追殺也不可能將其全部覆滅。騎兵一逃亡,隊伍松散,無論開天弩還是火、藥,威力都會大打折扣。 但此時此刻,貪狼營的戰(zhàn)士,沒有一個選擇后退和逃亡。 洶涌的黑色潮流像是最絕望的巨浪,向著辟東營的方向卷去。卻在辟東營和橫刀城守軍的夾擊下,在火、藥和開天弩的猛攻下,一個個撲倒在地上。 秦諾放下了觀海鏡,沒有再看。 大局已定,他也該啟程返回橫刀城了。想必meimei還在關內焦急地等待著自己。更遙遠的皇宮,還有他牽掛不已的人。 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完成分別之前的承諾,帶著北朔的雪,為她做一只小貓。 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 縱然再完美的計劃,終究會有意外發(fā)生。 一場暴雪,讓秦諾痛心疾首,接下來的變故,更讓他懷疑,自己之前積攢的好運氣是不是一次性消耗光了。 在他認為大局已定,不可能再有變數(shù)的時候。 偏偏戰(zhàn)局出現(xiàn)變化了! 一隊騎兵從東方的山脈底部沖出,轉眼就到了平原之上,如一柄利劍,驟然插入辟東營的后背。 原本呈現(xiàn)一面倒的戰(zhàn)局霎時被打亂了。 小山上的秦諾正要離開,卻被這驟然而來的變故拖慢了腳步。 這是哪里來的兵馬? 雷霆萬鈞的氣勢,還有士兵的裝備衣著,明顯是北朔一方的兵馬。 秦諾一顆心直愣愣沉下去。北朔后方的援軍,難道不止從北部的赤水山脈而來,他們在東部的丘陵地帶還埋伏了一只奇兵? 可是之前橫刀城廣撒探馬,對附近的地形勘察了個遍,這只龐大的隊伍,如何躲過了探馬的搜查? 這只奇兵來的突兀,更讓所有人心悸的是,恰好從東部斜前方沖出,擋在了秦諾返回橫刀城的路上。 辟東營迅速反應過來,羅信率領著部分兵馬迎了上去。 突襲而入的兵馬來得突然,攻勢迅猛,雙方霎時間沖擊對撞。 鮮血四濺,灑落滿地。 騎兵對沖的戰(zhàn)局是如此激烈而殘酷。 與之前占據(jù)山頭遙遙觀看的感官不同,這一次辟東營和北朔援軍的對決,就發(fā)生在秦諾立足的腳下。 喊殺聲幾乎穿破耳膜,兵刃交擊傳來讓人牙酸的顫音,飽含血腥味兒的殺氣撲面而來。 秦諾緊張地注視著這一切。 鏖戰(zhàn)一天一夜的辟東營戰(zhàn)士都已經疲憊了,對沖的戰(zhàn)局顯然不占優(yōu)勢。 而中央戰(zhàn)場上,原本筋疲力盡的貪狼營戰(zhàn)士,眼看著援軍來了,一時間精神大振,竟然逐漸穩(wěn)住了不斷后退的陣腳。 陳長安急道:“皇上,此地不能久留,臣等護送御駕,立刻返回吧?!?/br> 他心中百般后悔,不應該放任皇帝在戰(zhàn)場上久留,應該趁夜催促圣駕返回橫刀城的。 誰知道北朔還有這樣的一支援軍! 秦諾明白自己留在這里,只會讓詹子平他們更加分心,強壓下憂慮的心情。他立刻吩咐所有人放棄軸重和車駕,換乘馬匹。 陳長安帶著一千精兵,護著秦諾尋找破綻,沖破援軍阻礙,向南而去。 然而這片山頭上的動靜,立刻被來援的北朔兵馬注意到了,兵馬沖著這邊殺奔而來。 羅信指揮著士兵阻截,一時間,秦諾立足的小山頭,變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 很快,不僅北朔援軍,連貪狼營和辟東營的戰(zhàn)場,也在逐漸向著這個方向靠攏。 對詹子平他們來說,秦諾的安危是頭號大事,哪怕流盡最后一滴血,也要保護圣駕平安。 而對北朔一方的兵馬來說,自己的皇帝都死在了大周jian賊的陰謀當中,無法攻破橫刀城,殺戮泄憤,將這個皇族公主斬殺,也是一種報復了。 來援的兵馬不多,只有兩萬人左右,但一股嶄新的有生力量,足以讓原本一面倒的戰(zhàn)局僵持下來。 天上的雪越來越大,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炙熱的鮮血灑落在潔白的雪地上,很快赤紅的色彩又被新的積雪覆蓋,然后再一次被熱血染紅……周而復始,仿佛無窮無盡。 無數(shù)戰(zhàn)士和戰(zhàn)馬倒在這一片冰冷之中,再也無法醒來。 眼睜睜看著戰(zhàn)事持續(xù),秦諾越發(fā)心急如焚。 時間在一點一滴推移,北朔后方還有很大一部分完好無損的援軍,正在清理赤水山道,一旦被他們翻越過來…… 夜幕降臨之后,如果戰(zhàn)事繼續(xù)膠著,己方將會越來越不利。 雖然之前已經安排平西營從函谷關出發(fā),前來支援了,但秦諾并不想將己方兵馬的有生力量,跟對方硬碰硬。 一天一夜的持續(xù)鏖戰(zhàn),辟東營最精銳的戰(zhàn)士也已經滿身疲憊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后退。 秦諾終于咬牙,喝道:“不能繼續(xù)等下去了,突圍!” 陳長安立刻跪地道:“皇上!臣等誓死護衛(wèi)皇上返回橫刀城?!?/br> 秦諾卻吩咐道:“不是向南回橫刀城,而是向東。” 南下的道路,已經被北朔援軍重重阻截,雙方廝殺之慘烈,根本不可能穿過,如果硬要向著這個方向沖擊,辟東營將會為了保護自己付出慘烈的代價。甚至有可能無法甩開追兵,連累內部空虛的橫刀城。 向東、突圍。正是這支北朔援軍來襲的方向。如今道路通暢,空無一人。 而且往東走,有曲折的丘陵回廊,還有赤水河。逃脫的幾率大增。 陳長安一愣,立刻明白了皇帝的顧慮。身為辟東營的一員,他醒悟皇帝這樣選擇的原因,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此時此地第一個該考慮的不是辟東營的存亡,而是皇帝的生死。 向東、突圍,固然容易脫離戰(zhàn)場,但要想返回關內卻需要繞一個大圈子…… “這是圣旨!”秦諾擲地有聲,然后翻身上了戰(zhàn)馬。 “挑選精銳,不必太多,跟隨朕向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