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jié)
院子內(nèi)寂靜了下來,秦諾閉目沉思了片刻,睜開眼睛。 “傳李祎過來,計劃要開始了?!?/br> ************ 幽暗的夜幕之下,一隊人快馬飛馳,從南城門離去。 騎馬走了不久,秦芷就開始感覺疲憊,幸而她生性好動,本就喜歡騎馬打球,秦諾繼位之后又大力支持她這個愛好,這才能勉強跟上隊伍的速度。 如果換成別的從小被嚴格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此時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計劃。 方源湊近了馬匹,低聲道:“公主再堅持片刻,到了前面就可以換乘馬車了?!?/br> 秦芷點點頭,倔強地咬著牙,“我能撐住,只是擔心皇兄?!?/br> 方源沉默著,他也在擔心著皇帝,只因為今次的這個計劃,實在風險太大了。 ******** 皇帝趁夜返程的消息,雖然壓得很緊,但還是被一小撥人聽說了。 棲身的使節(jié)公館內(nèi),韓光兆完全沒有絲毫之前酒宴上的迷醉失態(tài),雙目晶亮,皺起眉頭,“怎么個說法?” “據(jù)說皇帝是不忍心看到公主出嫁的離別場面,今晚太過難受,在跟公主道別之后,干脆一走了之,眼不見為凈。將送嫁的任務(wù),交托給了舒王爺?!?/br> 韓光兆冷哼一聲,“好一個不忍心離別的親哥哥,說是如此,還不是擔心自己小命罷了。” 畢竟此番北朔皇帝前來迎親,帶了重兵,大周的這個皇帝,自幼生長于婦人之手,雖然性情仁厚聰慧,但從未上過戰(zhàn)場,到了這蠻荒的地方,心生懼意是在所難免的。 回想今日黃昏時分在城墻上,這年輕的皇帝見了萬里城的雄壯,又看見了貪狼營的精悍,當時臉色就不好看。害怕夜長夢多,干脆提前一走了之了,也是正常。 對韓光兆他們的布局來說,這是一個變數(shù),但也在預料之中。 往壞的方向想,他們這一趟是無法成功擒拿到這個皇帝了,但是往好的方向想,城內(nèi)沒有了皇帝在,計劃可以更加順利地進行。而且他們這一戰(zhàn)的目標,也并不是非要拿下皇帝不可。 只要關(guān)隘破開,什么皇帝王爺,都不在話下。 所以韓光兆最關(guān)心的還是:“舒王怎么樣了?” 侍從低聲道:“舒王剛剛得到消息,想要趁夜過來見韓大人您呢?!?/br> 韓光兆眉宇間閃過一絲怒色:“讓他穩(wěn)住,別輕舉妄動。就算皇帝走了,李祎他們也都盯著呢?!?/br> 侍從連忙去傳訊了。 韓光兆冷哼一聲。 這幫尸位素餐,只知吃喝玩樂的宗室皇族,如何能夠與他們?nèi)瞬泡叧龅哪率匣首逑嗵岵⒄撃兀?/br> 天下大勢,終究是屬于他們的。 這個特殊的夜晚,整個橫刀城內(nèi)的高層人物,幾乎沒有能安睡的。 不說秦勛和韓光兆之間的暗潮洶涌,李祎聽聞公主召喚的消息,匆匆跟著傳旨太監(jiān)趕到了后院。 他不敢入內(nèi),只在外廳跪下。 然而,出乎預料之外,從后堂走出的清越身影,竟然不是公主,而是年輕的皇帝。 他身為橫刀城主將,早已經(jīng)收到剛才皇帝帶著親信,出城返回關(guān)內(nèi)的消息了。 皇帝嘛,自然想什么時候走都能走,沒人敢阻攔。 但如今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怎么一回事兒?李祎滿心驚疑不定,直到皇帝上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李卿不必懷疑,朕確實還留在城內(nèi)?!?/br> “那之前帶人返回關(guān)內(nèi)的是……”李祎驟然收緊了目光。 “沒錯,離開的是朕的皇妹?!被实厶谷唤忉屩囊苫?。白天他故意在韓光兆面前做出被嚇到的模樣,想必不會有人懷疑他提前逃走了。 李祎心神大亂,公主在這個時候返回,說明了皇帝根本不想要將meimei嫁出去??墒侨思冶彼返幕实鄱家呀?jīng)親自過來迎親新娘了。就駐扎在萬里城內(nèi),自家皇帝要怎么交待呢? 亦或者,皇帝壓根兒沒想過要交待什么…… 駐守邊關(guān)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李祎,事情的發(fā)展恐怕不容樂觀,而緊接著皇帝的話語,將這份不容樂觀直接變成了震撼。 “朕不必給這幫家伙交待,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前來迎親的,而是想要染指我大周萬里江山的侵略者。” 秦諾開門見山,將之前潛鱗司探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然后緊接著是自己將計就計,布下的反攻計劃。 李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的計劃竟然是…… 第169章 萬里城 天光放亮, 橫刀城的新一天到來了。 皇帝提前返回,并沒有影響后續(xù)的工作, 反正一切流程, 都有禮部官員主持。 舒王作為兄長,代替皇帝,將公主的車駕送到了城外。 出了橫刀城的北城門, 秦勛本能地感覺到一陣不舒服。也許是因為一旦走出這座城門, 就是踏出了大周的國土范圍之外, 到了北朔人的兵鋒地界了。也許是因為城門上面殘破不堪的血污痕跡, 實在太刺眼了。這些年橫刀城幾乎年年經(jīng)歷戰(zhàn)火洗禮, 這座首當其沖的城門自然經(jīng)過無數(shù)次修繕。 有那么一個瞬間, 秦勛內(nèi)心深處, 對自己選擇的道路有了一絲動搖。 但是這細微的念頭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走了沒多遠,身邊的禮官已經(jīng)提醒他,該辭別了。 秦勛暗呼僥幸, 定了定神,來到秦芷的金鳳碧珠車之前,抖了抖臉上的肥rou,作出一個無比慈和的表情。 “皇妹一路平安,七哥就送到這里了?!闭f著,他凝望著車內(nèi)。 車駕之內(nèi)卻沒有傳出秦芷的回答,只有一聲低低的“嗯。” 內(nèi)中侍奉的女官掀開車簾,微帶歉疚地說道:“舒王爺, 公主心情不佳,無法回答?!?/br> 站在秦勛身邊的韓光兆往車架內(nèi)中看去。珠簾開合之間,露出盛裝華服的麗人身影。容光照人,宛如天女,果然是之前見過的十三公主模樣。 韓光兆放下心來,只要公主還在,就不必擔心后續(xù)的行動。 旁邊的秦勛就沒這么淡定了,心里暗罵了一聲,該死的小娘皮,不過是憑著親哥哥當了皇帝,就橫了起來,以前父皇在的時候,哪里敢這么冷著臉對兄長? 大丈夫沒權(quán),果然誰都瞧不起! 之前些微動搖的情緒剎那間就煙消云散了,只恨不得趕緊引入北朔兵馬,將這對礙眼之極的兄妹殺掉。 南陳血脈的雜種,父皇在天有靈,也不會愿意看到這種東西竊據(jù)大位的! 送別出城不遠,身為宗室的秦勛就返回橫刀城了。 剩下的護送都是禮部官員和隨行兵馬的責任。 再往前行走,進入萬里程地界,則是北朔的兵馬前來接應(yīng)。 兩國戰(zhàn)略要地,彼此的軍隊,都不可能靠的太近。 然而也許是因為隨行的財貨太多了,公主的鳳駕,比預料中的走得更慢,一直到了太陽落山,才堪堪進入萬里城地界。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而北地的冬夜尤甚。 韓光兆帶領(lǐng)著北朔使節(jié)團,策馬陪同在公主鳳駕的后方,對如此緩慢的行程,忍不住直皺眉頭。 天邊陰沉沉的,似乎有一場暴風雪在醞釀。 猶豫了片刻,他打馬上前行禮,“殿下,天色不佳,能否讓車架加快些速度?” 車內(nèi)的公主冷冷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旁邊的侍女立刻呵斥道:“大人也太苛刻了。如今天氣這么差,寒風摧殘,若是快行,豈不更加辛苦?而且殿下離開故土,心情不佳,再急著趕路,只怕鳳軀承受不住啊?!?/br> “這……臣只是怕遇上大雪。”韓光兆無奈。 “大人不必憂慮,自從入北疆地界,日日都是這般天氣,怎么會現(xiàn)在就下雪呢。”車架內(nèi)的公主開了口,清潤中帶著沙啞,也許是哭過了吧。 韓光兆只好低頭道:“今年的冬天,雪確實比往年少些。瑞雪兆豐年,也許我北朔的蒼天,也是在等待公主玉趾光臨,才肯讓雪花降落大地呢?!?/br> 奉承了一句,韓光兆乖乖退了下去。 對這烏龜一樣的前進速度,使節(jié)團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公主是天下女子中最嬌養(yǎng)的一種,只有捧著的份兒。而且韓光兆深知,如今城中的皇帝陛下應(yīng)該也不會著急見新娘的。畢竟,比起迎接公主來,他們北朔還準備了更重要的大事。 此事一旦功成,將是天下霸業(yè)的最頂峰。 與之相比,迎娶公主,只不過是一樁小事罷了。 隨著車架的緩慢移動,天色越來越暗,終于徹底黑了下來。 漆黑的夜幕是最佳的掩飾,在這樣靜謐的深夜中,五萬精兵悄然從萬里城出發(fā),向著南部一路潛行。 按照時間推算,應(yīng)該很快就會抵達橫刀城下了吧。 韓光兆遙望著來時的道路。那個廢物一樣的舒王爺,應(yīng)該能按照約定打開城門吧。 年輕的皇帝早一步逃走了,固然逃過了一劫,但也讓今晚行動成功的幾率大增。 這一趟他們北朔來的先鋒兵馬雖然不多,卻都是最精銳的騎兵,貪狼營是百戰(zhàn)百勝的無敵勁旅,務(wù)必力求一戰(zhàn)功成…… 韓光兆眾人因為心中揣著大事,渾然沒有察覺,在夜色的掩飾之下,公主鳳駕漫長的隊伍中,有一小截悄然失去了蹤跡。 實際上就算韓光兆發(fā)現(xiàn)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幾百號人罷了。在萬里城堅固無比的城墻和北朔皇帝陛下統(tǒng)帥的兵馬面前,這點兒人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夠。就連護送公主鳳駕的五千辟東營精兵,他都沒有當一回事兒。 而這消失的幾百號人,將要給這個寂寥的北疆夜晚,增添無與倫比的聲響與光亮。 不過在這之前,最先傳來響動的還是大周的橫刀城。 距離橫刀城已經(jīng)有數(shù)里之遙了,但驟然點燃的戰(zhàn)火聲音,還是被夜風送到了這片荒蕪的草原上。 最先傳來但是地脈震動的聲音,仿佛呼嘯而過的泥石流,那是千軍萬馬奔騰沖鋒才會有的響動,緊接著是嘹亮蒼茫的號角聲,在寂靜的夜幕之下無比清晰。 韓光兆也是經(jīng)歷軍旅之人,立刻明白,是橫刀城的城門打開了,否則貪狼營不可能組織如此大規(guī)模的緊急沖鋒。 成功了!他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 勾結(jié)舒王秦勛打開橫刀城的城門,這個計劃并沒有十足的成功把握,雖然對方身份高貴,而且他也將幾十名高手留在舒王身邊作為輔助。 但計劃嘛,從來是盡人事聽天命的。 如今看來,這天命,果然在他們北朔??! 一旦攻克的橫刀城,立刻挾持舒王,揮兵直入函谷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