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他冷然道:“身在宮中,享受百姓供養(yǎng),民脂民膏,卻不思民間疾苦,此等人物,如何能稱得上一個貴字?準卿所奏,去江南尋覓藥材。只是藥材制成之后,先送往病區(qū)?!?/br> 年輕的皇帝語氣嚴苛,似乎意有所指啊! 眾人不敢多說,都跪倒在地,贊頌皇帝愛民如子,恩德浩蕩。 解方的出現(xiàn),雖然暫時無法化解了京城緊繃的恐慌氣氛,但終究指明了一條大道。 太醫(yī)院緊急出動,戶部也安排了隊伍快馬南下。 金綿草日常只是有些消腫化瘀的效果,而且藥效不佳,江南一帶的庫存也極少,只有南蠻諸國多一些。幸而南蠻諸國也不只是烏理國,尚且包括緬安,重槐等諸多國家。。 朝中上下一片忙碌著,在這樣的氣氛下,北宮先帝的一個妃嬪暴病身亡的消息,并沒有任何人關注。 自從小皇子夭折,林賢妃身體就一直不好,先帝駕崩之后,更加每況愈下。如今終于香消玉殞。只是聽說林賢妃是因為體弱,感染了疫病。連同身邊的宮女也有好幾個被傳染暴病身亡的。 疫病還沒有過去,如今從民間到皇宮無不風聲鶴唳。 林賢妃死了,宮人匆匆收斂了,也無人在提起。 ****** 黑夜的羊腸小道上,幾個仆役驅趕著馬車一路往北。 越往北走,人煙稀少,漸漸地連一點兒生息也沒有了。終于到了一處丘陵腳下,馬車停了下來。 車里的人走出來,拽了拽臉上的棉布??v然用厚厚的布料遮了,也擋不住那股刺鼻的氣味。 這里是京城最大的化人場,平日里無主的死尸都會被運到這里,扔在這山丘上。每隔一日會有義莊的人過來收埋。所謂的收埋,也不過是聚集起來一把火燒掉,然后隨便挖了個坑埋了。 這個時代的人極重身后哀榮,所以會被拋來這邊的多半是賤民乞丐,或者被打殺的奴仆。無根無萍的人,連身后事都懶得處理,扔在這里等著官府處置。 原本一天也不過幾具尸體,但這些天因為京城疫病橫行,導致這里生意大好,尸骸堆得到處都是。 “這幫子懶貨,幾日沒有過來了,都這味道了?!币粋€人捂著鼻子,連聲唾罵。 “快把車上的扔下去,咱們快走?!?/br> 兩人合力將馬車上堆著的幾具尸體搬下來,一個抬頭,一個抬腳,合力往外仍。 “這些還是宮里頭出來的呢,也不知道有沒有首飾什么的。” “別做夢了,宮里頭的那些鐵公雞比咱們還要jian詐,一點兒油水都要榨干凈?!绷硪粋€譏笑道,“聽說都是得了疫病的,快扔了算了?!?/br> 將尸體扔掉,兩個人匆匆上了馬車,消失在羊腸小道上。 一彎冷月照著滿地銀霜。 幾具尸體被草席子潦草地卷著,橫七豎八倒在地上,顯得分外凄涼。 不多時,野狼般的哀嚎聲響起,幾只野狗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丘陵腳下。這些日子偷吃人rou多了,雙目都變得赤紅起來。 它們看著四周無人,奔跑過來,沖著丘陵。 其中一只野狗低頭嗅了嗅新來的尸體,正要張開血盆大口咬下去。突然一道勁氣襲來,野狗猝不及防,正中腦門,連哀嚎一聲都沒有,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附近的同伴被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逃跑,卻突然接二連三地倒斃在地。 野狗的腦門都帶著手指頭大小的空洞,不停流出血來。 滿地寂靜,又過了片刻,突然一個黑影從暗處走出來。 他身形筆直欣長,走近了其中一具尸首,目光復雜,暗暗嘆了一口氣,他彎下腰。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原本被布料重重包裹的尸體突然活了過來。 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接近的那個人。 第94章 妥協(xié) 夜深了, 秦諾在乾元殿內批閱著奏折。 許敏才匆匆進來,跪地稟報了一個消息。 之前林賢妃的jian夫逃跑之后, 秦諾決心追究到底, 但此事涉及宮闈隱私,也不好大肆搜查,尤其林賢妃又被太后下令毒殺。所以他干脆用了這一招, 本來也沒有報太大希望, jian夫都能拋下人跑了, 還會在乎情人的身后事嗎?沒想到還真的上鉤了。 “你說是誰?”聽著許敏才稟報的消息, 皇帝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許敏才似乎也被這個真相震驚地有些失態(tài), 低聲重復了一遍。 “霍彬……”秦諾喃喃說著。 去盜竊林賢妃尸體的, 竟然是霍彬! 那天晚上的那個男人也是…… 許敏才低頭道:“不過霍侍衛(wèi)并沒有招認?!被舯虍吘股矸萏厥? 他們也不好擅自逼供, 所以緊急回來稟報皇帝,請示下一步行動。雖然霍彬什么都沒有說,但堂堂霍家的二公子, 如今神策營的軍官,如此關心林賢妃的身后事……這跟招認也沒差別了。 秦諾沒有說話,靜默了片刻,吩咐道:“召霍尚書入宮,讓他去問問吧?!?/br> 皇帝這一招好狠??! 許敏才低頭領命,心中不免同情起那位尚書大人了,不過霍彬身為門閥公子,竟然膽敢干出這種yin、亂行為, 染指先帝后宮,簡直罪不容恕。 霍東來入宮很快,這些天因為疫病橫行,朝廷格外緊張,時常半夜召見。本以為如今已經找到了有效的解方,可以略松懈幾天了。沒想到今日半夜又有內監(jiān)來到,將他匆匆召入宮中。 “范丞相他們都到了嗎?”路上,霍東來隨口問道。 “呃,這次皇上只召見了大人您一個。”許敏才尷尬地說著。 霍東來腳步一頓,只有自己一個人?難道不是朝中事務? “宮中有何事發(fā)生嗎?難道是太后身體欠佳?”霍東來試探著,普通的太監(jiān)他就直接詢問了,偏偏這一趟過來的是許敏才。 “呃,大人去了便知曉了?!痹S敏才目光閃爍,含糊說著。此事情不好外傳,他只好親自跑了一趟。 進了宮內,許敏才引著霍東來一路向內,終于低聲將事情經過委婉地說了一遍。眼瞅著霍東來臉色劇變,到最后幾乎黑如鍋底了。 將霍東來送到關押霍彬的房間門口,許敏才低頭叮囑了一句:“請尚書大人快些,皇上那邊還等著您回話呢?!闭f完,趕緊退到了外面的大樹下。 霍東來黑著臉進了房內。 許敏才不禁暗暗感嘆,都說門閥世家之中,霍家家教好,兒孫個個爭氣,便如這位霍二公子吧,年紀輕輕就拜入名家,學成歸來,在軍中也算青云直上,奈何架不住偶爾給你來一出,就是天崩地裂重頭戲啊! *** 秦諾并沒有等很久,桌上的奏折批閱完,就聽見了霍東來覲見的稟報。 “進來吧。”吩咐了一聲,太監(jiān)引著霍東來進了內殿。 進殿之后,霍東來立刻跪倒在地,“臣教子不嚴,請皇上賜罪!” “霍卿不必多禮,此事出人意表,也非霍卿的本意?!?/br> 霍東來眉梢抽搐,什么叫我的本意,難道還是我授意這兩人搞上的嗎? 他站起身來,沒有開口。秦諾也沒有說話。 一時間殿內浮動著詭異的尷尬氣氛。 頭一次感覺到在皇帝面前這么落下風,霍東來暗暗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皇上……”聲音低緩,滿是哀求之意。 他姿態(tài)放得極低。也不想太過為難人,秦諾笑了笑:“方才令公子一直不肯應答,畢竟霍府之人,又是幼絹的哥哥,朕也不想刑訊逼供,便請霍卿過來幫忙問問了。也不知道見了父親,是否愿意吐露衷腸?” 霍東來心中隱約松了一口氣,低頭稟報道:“此事并非那小畜生的本意,他也是受人算計……” “哦,林賢妃竟然如此心機歹毒嗎?” “這……”霍東來臉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秦諾好笑地看著,自己跟霍東來之間也算很熟悉了,日日朝堂相見,但這么久的相處,還從未見過他有如此豐富多彩的表情呢。 “罷了,事情已經發(fā)生,朕并不想多追究,而且此事涉及內宮隱私,不好外傳。”秦諾淡定地問道,“霍卿認為該如何處置為好呢?” 霍東來眉頭皺起,皇帝征詢他的意見,反而讓他更加為難。 憑本心而論,他是真不相信霍彬會干出這種事情來。這個兒子雖然只是過繼的,但也算從小看著長大,什么性情他一清二楚。 就算真戀慕上了后宮妃嬪,以他的自制力,也不可能把持不住,犯下那種彌天大錯。 所以他剛才他進入房間,徑直詢問原因。 奈何霍彬一見面就跪倒在地。任憑他連聲詢問,為何作出這種糊涂事兒,就是不肯言語,只一味兒磕頭請罪。 滿心的恨鐵不成鋼,身在宮內,他也無法多說什么。 猶豫了片刻,他低頭道:“臣之子鑄成大錯,臣無顏求情,但請皇上看在他尚且年幼無知的份上,饒了他性命,暫且流放邊關,讓他有機會戴罪立功?!?/br> 這些話說著自己都心虛,霍彬再小,年齡也比眼前的皇帝大幾歲。 “歸根結底,總是臣教導不嚴,其余罪責,臣愿一肩擔起。”霍東來再一次跪倒在地。 “霍卿是朝廷棟梁,難道還能以此罪責懲戒你不成嗎?”秦諾板著臉說道。 霍東來沒有說話,懲戒他這樣的朝廷大員,必須要有一個過得去的理由。而兒子跟先帝妃嬪私通這個理由怎么對外公開?皇室還要不要臉面了? 秦諾很快開了口:“霍侍衛(wèi)若去了前線,宮中守備人手未免不足,之前朕想過,禁軍五衛(wèi)輪值宮中的制度,自從辟東營被削減裁撤之后,平西營又南下軍中歷練,五衛(wèi)輪值不過空話,實際輪值的僅有三衛(wèi)。之前辟東營雖然跟隨逆王,犯下滔天罪責,但有罪之人已經被清理干凈。朕有意在近日重整辟東營,招募人手,重開武舉?;羟湔J為如何?” 秦諾淡定地問著,這個提議他前幾天提起過,奈何被朝臣們眾口一詞地否定了。認為一來辟東營參與謀逆不久,尚且無法洗清罪責,不可輕易寬恕。二來,朝中馬上要征伐南陳了,軍費開支巨額,無法調撥這筆銀子。 霍東來眉頭皺起,復又松開,他無奈地低頭,“皇上之前的提議就很好,是臣等過于謹慎,才一力的拒絕,明日朝議,不妨再對此事進行探討。想必皇上說明利害關系,眾人也不會反對?!?/br> 秦諾笑了笑,接著又道:“跟北朔的互市下個月就要開始了,主持之人卻遲遲不能論定,朕深感不安。貿易之道,需要有個通曉生意的人來主持才好。朕看竇唯利就不錯?!?/br> 竇唯利是之前內務府派去淳王府的管事,為人頭腦靈活,做生意很有一套。很快升到了總掌生意的大管家,秦諾登基之后又回到內務府擔任六品的庫司使。 霍東來眉頭皺得更深了:“皇上,此次坊市,不僅涉及兩國商貿來往,更有軍機要務,竇唯利不過是末等小吏,未曾主持一府之地,貿然提拔只怕難以服眾?;噬嫌柚仄渖藤Q之才,可以將其委派為經緯詹事,主掌一地商貿之事,平級調動,也不會引來非議?!?/br> 秦諾點點頭,“愛卿說的也有道理?!彼镜哪康木褪沁@個官職,提起安撫使的職位,只是便于討價還價,如今目標達到,心里頭美滋滋的。 “再有就是……”秦諾又連續(xù)說了幾件時下的政務。眼瞅著霍東來的眉頭能夾死蚊子了。 終于將最近幾件堵在心頭的大事一一了結了,秦諾志得意滿地端起茶盅喝了一杯,繼續(xù)笑道:“另外,還有……” “皇上……”霍東來感覺自己的耐性真的要耗盡了。 還是回去打死霍彬吧! “霍卿,不要著急嘛,朕只是要提醒一下,明日早朝,剛才談的幾件事情也該商議了。畢竟奏折留中不發(fā)太久也不好?!?/br> 霍東來低頭,“臣明白?!?/br> “嗯,天色已晚,霍卿先下去歇息吧。明日早朝還有的忙碌呢。”秦諾一臉體貼地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