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林嘉簡短地說明了服用方法,然后命身邊的兩個童子直接將藥丸揮灑了出去。 下面立刻陷入了哄搶的海洋,甚至險些發(fā)生了踩踏事件。 藥丸不可能夠所有人服用,最終只能有一些速度快又力氣大的幸運兒搶到。 總算金衣教主在上面繼續(xù)宣布,教眾不得爭執(zhí),自己已經(jīng)領悟天機,過幾日將有新藥賜下,才沒有讓事態(tài)變得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世上的百姓,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便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繼續(xù)過日子。 秦諾看完了這場大戲,心中驟然升起一陣悲涼。 天下蒼生的安康,便是他的責任。以這種虛偽的手段來欺騙民眾,從道義上來講,確實卑劣,但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這種手段,至少避免了一場大屠殺。 霍東來也放下了觀海鏡,嘆道:“林知事做得不錯。”他滿臉都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想在京城地界對著平民百姓大開殺戒啊! 范文晟等幾個文臣神情復雜地看著秦諾。這種手段來安撫百姓,實在聞所未聞,眼前的皇帝,時時能出人意表。 雖然兵不血刃解決了此事,但眾人心中卻各種糾結(jié)。 范文晟忍不住拱手道:“皇上,此等怪力亂神之事,非君子之道?!?/br> 秦諾冷笑一聲,這些人的思想還是這么古板,這種欺詐法事是怪力亂神,難道祭天祈福就不是怪力亂神了?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都是民間流傳的神仙,如果被朝廷明確冊封,就是合法信仰,如果是民間自發(fā)的,就是yin祀需要禁絕。 古往今來,統(tǒng)治者為了愚弄百姓,早已用慣了這些手段。 像是什么皇帝斬殺白蛇,下生時候五彩祥云,甚至數(shù)年一度的泰山封禪,冊封天師,不都是靠著封建迷信愚弄民眾的工具。 只不過這些手段都變成了規(guī)矩,載入了史書,就披上了神圣的外衣,成了朝廷的公事。而自己所用的方法比較直接,便讓他們不安了。 在后世,這種靠著虛假宣傳來引導輿論,只是一種常見手段罷了。 秦諾不想多談自己的辦事風格,徑直問道:“之前引動sao亂的罪魁禍首已經(jīng)抓到了?!?/br> 之前刑部來報,密探也已經(jīng)盯梢了好幾個在百姓中煽動作亂之人。就等著今晚動手了。 “累計抓捕十一人,經(jīng)過分別審訊,其中已經(jīng)有兩人招認,是南陳的細作無誤?!眲倓偡祷貥巧系奶瞥垦院喴赓W稟報著。 秦諾非常滿意他的辦事效率。 希望太醫(yī)院也能有這樣干脆利落的結(jié)果就好了。 民心暫時安撫下來了,就等著趕緊將解方弄出來了。 **** 秦諾回了宮。 參與此事的官員也都各自回了家中。 林嘉徑直回了衙署。刑部還有一大堆的活兒等著干呢。 先換下那身金燦燦的衣服,然后匆匆叫來水,一直洗了三遍臉,用著時下最流行的花露皂,才勉強將臉洗干凈。 唐晨推門進了院子,看著侍從端出來的一盆盆水,嬉笑道:“繡春閣里美嬌娘的梳妝水也沒這個香呢。” 林嘉正洗的臉疼,聞言狠瞪了他一眼,終究是自己上司,不好直接諷刺,只哼唧了一聲。 “南陳的探子都招供了嗎?” “這是跟自己上司說話的口氣嗎?”唐晨板著臉。 “侍郎大人,這么明白繡春閣里美嬌娘的梳妝水味道,是否需要在下告知一下表姐呢?”林嘉沖著他笑了笑。 唐晨的夫人是世家女,其母親出身林氏一族,跟林嘉算是表姐弟,所以兩人拐著彎兒能扯上親戚的。 唐晨瞪了他一眼,說道:“哪有這么快的,再說幕后的頭目,尤其潛藏在朝中的人,這些小卒子都未必知曉呢。”唐晨最后嘆了一口氣。 之前金衣教主莫名其妙死在刑部的的地盤上,讓他們非常懷疑內(nèi)部有jian細,尤其此事已經(jīng)被確定是南陳的手筆之后。 “我一定要親手將人抓出來?!绷旨我а狼旋X,牽動嘴角的傷口,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你小心著點兒吧,被破相了。萬一太醫(yī)院還研究不出解方來,到時候說不定還要你這個教主上陣呢?!碧瞥空f道。 林嘉表情直抽抽,這種大戲,他可不想再繼續(xù)上演了。 “聽說今天皇上在閣樓上金口玉言贊你演得好呢?!碧瞥咳滩蛔⌒Τ雎晛?。 林嘉冷哼了一聲:“信口雌黃……” 唐晨臉色一沉:“住口吧!皇上已經(jīng)足夠?qū)捄甏罅苛?,之前你在議政殿里胡咧咧,不也沒有追究。因言獲罪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林嘉暗嘆了一口氣,皇帝的性格他很明白,不是因為言辭冒犯而追究罪責的人,所以他才會故意提起奪位之爭來刺激他,謀求寬限時日。 只可惜這激將法用的不對味兒,最后竟然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不管是誰動的手腳,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南陳的探子,敢動到刑部的頭上。林嘉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 今晚一場大戲,影響比秦諾預料中的還要深遠。 兩天之后,秦諾看著東泊送上來的民間密報信息,簡直哭笑不得。 金衣教主原本是天上仙人,他心懷仁慈,憐憫世上疾苦,所以偷盜天上至寶,下來凡間,解除民間疫病。 日前金仙閉關參悟天道,突然靈機一動,發(fā)現(xiàn)自己蹤跡已經(jīng)被天庭發(fā)現(xiàn),所以故意遁入宮門,借助天子的龍氣遮掩,終于逃過一劫。但他原本棲身的城隍廟被天雷擊中,化為飛灰…… 對這些五花八門,卻還能自圓其說的傳言,秦諾只能說一句,群眾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果然是無窮的! 民亂的危機暫時解除了,那么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趕緊研究出治病的解方來。 之前已經(jīng)確定了有醫(yī)治效果的是黃紙本身,太醫(yī)院會同工部造紙作坊對紙張進行了分解鑒定,但始終無法判斷是由哪一種草木制作的。 刑部暗中接觸城隍廟附近的百姓,探聽來的消息讓人無語,這種黃紙,竟然就是城隍廟內(nèi)自己生產(chǎn)的! 早年這金衣教主的祖輩就是經(jīng)營造紙作坊的,因為手藝粗鄙,產(chǎn)量也低,漸漸被淘汰了。所以入贅了這家城隍廟,子孫便以改行神棍為職業(yè)了,但造紙的手藝也傳承了下來。 這個時代,手工業(yè)者的技術都是父子傳承,不傳外人的,除非特別流行的手藝,需要擴大生產(chǎn)規(guī)模,才會傳播廣泛一些。而金衣教主的造紙方法由于過于粗鄙,傳承很少,也無外人覬覦。所以鬧到最后,竟然遲遲無法判斷這種黃紙究竟是何種草料所制! 事情又陷入了僵局。其實如果城隍廟內(nèi)沒有失火的話,只要前去調(diào)查一番,就可以找到蛛絲馬跡了,偏偏被南陳的jian細放了一把火,眼前迷霧重重,只能靠著工部逐一試驗了。 而且還有一個讓眾人頭疼的事情,金衣教主留下的黃紙不多了。之前為了安定民心,很多都被太醫(yī)院包裝成藥丸,在那天晚上撒了出去,所以才會收獲如此良好的效果。 京城百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而且此次疫病不僅在京城流行,數(shù)個地方都爆發(fā)了開來,有些城市甚至比京城更加慘烈。 很快,朝堂上又收到了一樁壞消息。 也許是林嘉那天的表演效果太好,不僅轟動了京城,也傳到了附近的城市。 聽說這里有仙人賜藥,能治百病。有些懼怕疫病的富豪之家,還有些病重的百姓,竟然開始往京城方向聚集了。 這種行為無疑將會進一步加劇疫情的傳播! 形勢一天比一天更緊迫。 太醫(yī)院內(nèi)加班加點,甚至朝廷還征召了民間的數(shù)十名對疫病有研究的醫(yī)生配合工作。 在這樣緊迫而焦慮的情況下,這一天清晨,秦諾剛剛從床上爬起來,就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你說什么?”一時間,秦諾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李丸縮頭縮腦,低聲重復了一遍:“皇上,剛剛太醫(yī)院的人過來稟報,符紙被盜走了!” 第90章 失竊 以前經(jīng)常有人夸贊秦諾好脾氣, 他自己都不以為然,現(xiàn)在, 他真真切切地感覺, 自己的脾氣真是好!好的簡直能立地成佛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太醫(yī)院院正汪子平聲音和身體一起顫抖著,讓人懷疑他下一秒鐘就會直接暈厥過去。 好吧,主持疫病解方研究的左院判梅競已經(jīng)暈倒了, 在看到鎖在壁櫥內(nèi)的符紙不翼而飛的那一刻, 如今正在太醫(yī)院里搶救著。 如果說之前金衣教主在刑部大牢里離奇身亡, 可能是潛伏的南陳間諜在暗中搗鬼, 實際上, 昨晚的那出好戲也已經(jīng)證實了這個猜測。 那么太醫(yī)院里這樁變故呢? “也是南朝間諜潛入?”葛長海猶豫著說道。 “哈, 若是南朝有這般神通廣大, 太醫(yī)院緊密看守的要緊之物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盜走, 哪一日潛入宮中盜走朕的首級,只怕也是輕而易舉吧。”秦諾的聲音平靜中壓抑著怒火。 站在階下的幾位大臣一片靜默。 范文晟瞟了葛長海一眼,你閑著沒事兒非掰扯什么南陳間諜啊?這事兒能是南陳間諜的手筆嗎? 符紙失蹤的消息傳到之后。太醫(yī)院幾位領頭的, 還有當晚輪值的學徒都被叫了進來。很快還原了事情的經(jīng)過。 自從承擔了研究解方的重任以來,太醫(yī)院眾人也知曉責任艱巨,無不殫精竭慮。經(jīng)過這些天的苦苦煎熬,進展也很大,解方已經(jīng)開始摸到頭緒了。 就在昨天晚上,梅競等人實在支撐不住,沒有熬到半夜,走得比往日早一些。 研究所用的符紙已經(jīng)所剩不多了, 這是最珍貴的資料,所以梅競親手將其收入了殿內(nèi)的壁櫥里,并謹慎地鎖好。 殿內(nèi)整夜都是有人的,兩個值夜的御醫(yī)在核對往年的脈案,還有幾個學徒在整理藥材。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晨,梅競等人過來上工,想要取出符紙繼續(xù)研究,卻發(fā)現(xiàn)壁櫥內(nèi)的符紙不翼而飛了。 壁櫥鎖得好好的,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內(nèi)中的不少珍惜藥材和丹藥都完好無損,只有符紙不見了。 準確地說,不是不見了,而是變成了一摞宮中常用的普通紙張。 梅競當場就昏了過去,太醫(yī)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巡邏這一帶的侍衛(wèi)沖進來,將所有人扣留,同時緊急搜查了周圍,卻一無所獲。 同時消息被緊急送到了御前。 早朝還沒有散,秦諾真覺得眼前一黑,這幾日朝會本就一直圍繞著疫病展開,如今聽到這種噩耗,簡直群臣愕然。 霍東來上前一步,嚴肅說道:“此事應細查快查,除了太醫(yī)院值守之人,巡邏的宮禁侍衛(wèi)也責無旁貸,臣奏請重罰?!?/br> 秦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宮中守備,是禁軍五衛(wèi)輪流擔任,前天神策營剛剛替換下了霹靂營的班。正好是霍東來的嫡系。既然老丈人要表現(xiàn)自己大公無私,秦諾也不會攔著。 他是真火了!無論這件事是誰干的,他發(fā)誓絕不會輕饒。 范文晟卻有不同意見:“這些人固然該罰,但還是延后的好。此事干系重大,未免動搖人心,暫時不可輕易外傳。” 最終從統(tǒng)領賈辟到幾位負責宮禁的軍官,都被罰俸一年,當晚太醫(yī)院周邊值守的侍衛(wèi),則統(tǒng)統(tǒng)杖責。 只是在符紙找回之前,懲罰都暫且寄下,以免動搖人心。 短短的時間里,內(nèi)廷又送來消息,符紙失蹤,找到了新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