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諾和秦芷迅速對換了身份。然后離開了乾元殿。

    也許是話說得太多了，皇帝劇烈的咳嗽起來。尖銳的聲音終于吵醒了大殿周圍的宮人，他們悚然驚覺，就看到皇帝在多日的沉睡之后清醒了過來，面頰赤紅。

    這樣重要的時刻，自己怎么睡了過去？他們驚慌地上前服侍，有的去傳太醫(yī)，有的去通稟太后、皇后，一個個身影在乾元殿里忙碌著，走動著，沒有任何人來得及細思，就在之前短暫的昏睡間隙，發(fā)生了什么。

    霍太后和沈皇后，還有一眾妃嬪涌入，將驚慌失措的淳王擠到了一邊。

    看不見的夜幕深處，籠罩整個宮廷的大網(wǎng)開始收緊，一個個鎖扣盤旋著，網(wǎng)的外面還是網(wǎng)，誰又知道，誰是獵人，誰是獵物呢？

    ……

    秦澤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向秦諾告退。

    宮人想要呵斥，卻被秦諾阻止了。

    少年的背影無比的失落和痛苦。他至今都難以接受，秦聰會放棄他，而選擇秦諾。

    不過沒關(guān)系，將來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想。反正守皇陵的日子很孤單，正好可以慢慢考慮這一切。

    也許他的天賦，確實在自己之上，但是最終的勝利者，還是自己。

    至于自己勝利的原因……

    隱忍和退讓嗎？秦諾有些好笑，其實，秦聰真的看錯他了！完全是誤解讓他走上了現(xiàn)在這個位置。

    他將來要攪動起的風(fēng)雨，只怕遠遠比秦聰所能想象的更加深遠和劇烈。

    壓制土地兼并，打壓門閥權(quán)貴，肅清吏治，暢通言路，甚至開海貿(mào)，興商道，平四方……

    只怕秦聰做夢也想不到他要干的事情，每一樣都是幾乎撼動王朝根基的改革。

    不過他不著急，時間還有很多，而他手中的權(quán)柄卻沒有多少。

    這個時代的皇權(quán)，并不算是完全的傀儡，至少朝中還沒有曹cao那種能夠一言九鼎，完全挾持漢獻帝的勢力在。但門閥、兵權(quán)、言官……很多勢力交織成細密的網(wǎng)格，將皇權(quán)一重重壓制。

    自己要走的路，還很長呢。

    *******************

    時隔一年，這座皇宮再一次被白色所充斥。

    宗室貴族和文武大臣全數(shù)入宮，參加這場盛大的葬儀。

    秦諾領(lǐng)著眾人跪拜祭奠。這一次的儀式可比一年前的恭敬多了，一舉一動都要高標準嚴要求，參照著宮禮的規(guī)定，一絲不茍完成。絕對沒有絲毫可以偷懶的余地。

    稀疏的宗室人群中，秦芷也換上了素白的衣裙，跪拜其中。

    持續(xù)數(shù)日的葬儀讓每個人都疲憊不堪。這一日守靈完畢，她在宮女的扶持下起身，往后殿走去。

    突然眼前一暗，是一個身材高挑侍衛(wèi)打扮模樣的少年，擋在了她前面的路上。

    秦芷皺起眉頭。她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宮人侍奉越發(fā)恭謹。

    立刻有管事太監(jiān)上前呵斥驅(qū)趕。

    裴拓站在殿門處，眼珠子險些瞪出來。對上前驅(qū)趕的人恍如未覺，反而隨手將人推開，上前了兩步。

    自己這是在做夢嗎？怎么又見到這張熟悉的臉孔了。

    不對，眼前這個叫綠荷的宮女，本就是宮中之人，在這里遇到也屬正常。

    裴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眼睛，上一次被她一拳打青的黑眼圈還記憶猶新呢。

    回去之后他一直對這丫頭念念不忘，實際上，逆王叛亂清理干凈之后，他暗中派人去原地查訪了一圈，周圍根本沒有山村人家居住。

    少女的出現(xiàn)就好像蒼茫雪夜的一個夢，給金戈鐵馬的幽深暗夜涂抹了一層濃艷的亮色，之后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當然，他也想親口問問裴翎，奈何叔父大人積威極重，幾次都不敢開口。

    沒想到會在這里意外重逢。

    怔怔地盯著對方，裴拓猶豫著該怎么開口。

    秦芷皺起眉頭，這是哪里來的富家公子，看模樣應(yīng)該也是個勛貴后輩，怎么一點兒規(guī)矩都不懂？

    一天的勞頓下來，她實在沒工夫生閑氣，淡然吩咐了一句：“讓開?！?/br>
    裴拓眨了眨眼睛，“姑娘，其實我……”

    可惜話還沒有說完，秦芷身邊的宮人一擁而上，將他推到了一邊。

    總算還有管事太監(jiān)比較有眼色的，立刻上前拉了裴拓一把，低聲提醒道：“小侯爺，這是十三公主呢，不可無禮?！庇H哥哥登上皇位，十三公主在宮里的身份更加尊貴。

    “十三公主？”裴拓一臉懵逼。

    茫然之中，秦芷已經(jīng)在宮人的簇擁下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裴拓呆呆站在后面，嘴巴張成了o形。

    第70章 早朝

    八月二十六。

    這個艷陽高照的日子里, 秦諾住進了乾元殿。

    在秦聰死后一個月，這座宮殿重新迎來了它短暫一年多時光里的第三位主人。

    繼承皇位是一個復(fù)雜的過程, 秦聰?shù)脑醿x之后, 秦諾正式被確定為下一任皇帝，然后就是告太廟，祭天祈福, 沐浴齋戒, 大赦天下等一系列儀式, 雖然國不可一日為主, 禮部將這個過程盡量簡化, 秦諾還是在經(jīng)歷了整整二十多天的繁文禮節(jié)之后, 才當上了皇帝。

    站在乾元殿里, 雖然已經(jīng)對這個地方無比的熟悉, 但此時此地看來，還是耳目一新。

    實際上，整個宮殿的風(fēng)格都與一個月之前截然不同了。

    葬儀結(jié)束之后, 屬于秦聰?shù)臅r代便完結(jié)了，宮人迅速將整座宮殿重新布置清理。

    按照新帝的口味，每一樣家居擺設(shè)和器皿風(fēng)格，都是他最喜歡和習(xí)慣的。

    畢竟九皇子在宮里也住了十幾年，細微的喜好很容易就可以揣摩出來。

    寢殿煥然一新，沒有那么多金珠古董的裝飾，而是以簡樸大氣為主。秦諾一向不喜歡太過繁復(fù)的擺設(shè)和裝飾，所以殿內(nèi)舒朗明亮, 空間開闊。連四周的房間也被騰空成僻靜的書房，擺滿了暖室搬來的鮮花綠植。

    殿內(nèi)的床榻帷幕不再是彰顯帝王威嚴的明黃色，而是更加讓秦諾習(xí)慣的天藍色，繡坊在一個月內(nèi)迅速趕工制成了五爪金龍盤旋云海天幕的圖紋。

    雖然一切都跟自己在王府中的寢殿相差無幾，甚至更加細致舒服，但是入住的第一個夜晚，秦諾還是失眠了。

    深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秦諾終于從床上爬了起來。

    在床前值夜的李丸迅速起身，他已經(jīng)晉升為乾元殿的總管之一，原本可以不值夜，但李丸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幾個小太監(jiān)立刻將殿前的燈光點燃。秦諾揮了揮手，阻止眾人上前服侍。

    只在肩頭披了件暗花緞子斗篷，讓李丸持著明燭在前，去了殿后的書房里。

    書房一片寂靜，幽暗的燈光照耀著桌椅板凳。

    侍奉的宮人悄無聲息地上前，奉上溫?zé)岬牟杷c心。

    秦諾沒有在桌前站多久，而是來到了屏風(fēng)后面的墻壁上，在這張寬大的墻上，掛著一幅地圖，那是整個大周天下的疆域圖。

    從李丸的手中接過燭臺，秦諾湊近了墻壁，靜靜望著這張細膩繁復(fù)的疆域圖。

    突然有種沉重的感覺涌上來。

    從今往后，這大周天下九道四十七郡三百八十六府的億萬百姓，便是他的責(zé)任了！

    夜幕幽深，月色如水。

    深宮之內(nèi)，后宮一處孤單的院落里，同樣有一個少女長夜未眠。

    霍幼絹正在窗前的桌案上對著一篇文章斟酌再三。

    “小姐，還不歇息嗎？”素蕊端上茶盞，臉上的表情輕快愉悅。

    之前先帝駕崩，在遺詔中專門提起了今年選秀入宮的諸位妃嬪，因為都未曾承寵，不可耽誤年華，令宮廷按照個人意愿，賜金放還家中，各自婚配。

    這是一樁難得的德政，十幾個花信年華的少女不必在宮中蹉跎時光了。雖然也有禮官對此頗為非議，但是皇帝臨終遺詔無疑具有更加強大的權(quán)威，最終一切非議都被壓制，迅速得到了執(zhí)行。

    就在新帝登基的這段日子里，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將這個好消息通知眾人。剛剛與家人離別，得知能夠再次團聚，大家一個個喜出望外。這些日子里，不斷有宮妃收拾完畢，帶著豐厚的賞賜，被安排送走了。

    如今還滯留宮中未曾離開的，只剩下了自家小姐一個。

    沒有走，是因為小姐壓根兒不想走，十幾天前就拒絕了內(nèi)務(wù)府的安排。如今正在愁著該怎么留在宮里呢。

    唉，從宮妃轉(zhuǎn)職成女官，該怎么說呢？霍幼絹苦惱地咬著筆桿兒，潔白的貝齒蹂，躪下，筆桿圓潤的表面留下了一排排的小齒痕。

    這些天翻遍了歷朝歷代內(nèi)宮典籍，好像都找不出合適的例子來援引??！

    不管了，沒法引經(jīng)據(jù)典，就干脆寫得直白些。

    殫精竭慮，總算將卡殼了好久的一篇文章寫完，然后仔細地抄錄到條陳專用的折子上。忙碌完這一切，已經(jīng)是半夜時分了。

    身邊素蕊幾次催促著趕緊上床睡覺，也許是熬夜太久，霍幼絹卻睡意全無。

    她干脆親手提著燈籠，出了殿門。

    盛夏的夜晚，天幕上無數(shù)星辰閃爍不止。涼涼的風(fēng)吹拂在面頰上，格外清爽宜人。

    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向前方遙遙看去，無數(shù)亭臺宮闕都陷入了寧靜的睡眠。

    遙遠的乾元殿中，那個人睡得好嗎？

    哈，一定是睡不著覺吧！

    突然間這么沉重的負擔(dān)落下來，以那個人優(yōu)柔溫和的性情，一定會焦慮不安的。

    雖然沒有太大作用，但如果能幫助他，哪怕只是最細微的小事，也足夠讓她欣喜了。也不枉自己耗費數(shù)日才擠出來那一篇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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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書房里靜坐了大概一個多時辰，秦諾終于感覺一絲困意上來。

    回了寢殿合上眼睛。

    沒過多久，便天亮了。

    眼看著早朝的時辰到了，秦諾強忍著被窩的誘惑，掙扎著爬起來。

    在一群宮人的服侍下，迅速穿戴整齊。然后去偏殿短暫用了早膳，就往議政大殿而去。

    當個皇帝真是麻煩事兒！想想在淳王府的日子，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管。那真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shù)錢數(shù)到手抽筋啊。

    為了這么個位置，兄弟們一個個斗地烏眼雞似得，至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