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就是十弟啊, 也不知道咋地了, 十弟這些日子對我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盡是看我不慣。你說咱們兄弟之間, 哪有隔夜的仇?。窟@些日子九弟你跟十弟走得近,待會兒見了面,幫我說合兩句。” 如今他們?nèi)雽m是為了參加秦聰唯一小皇子的百日宴。宴會設(shè)在慈寧宮, 霍太后對這個唯一的小孫子看得比眼珠子還重。百日宴也邀請了眾位宗室入宮慶賀。連遠在皇陵的秦澤也叫了回來。 “這……十弟怎么又跟七哥你不對付了。”秦諾繼續(xù)裝糊涂。 “我也納悶啊,哥哥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整日里沒別的愛好,只喜歡醇酒美人,享受安樂,哪知道十弟哪根筋兒不對,沖著我橫眉冷對的?!?/br> 秦勛滿臉苦惱,完美地找不出一絲破綻。如果不是從裴翎那里聽說真相,此時的秦諾, 真的會懷疑,秦澤之前在欺騙他,將罪名故意栽贓給秦勛,然后離間兩人的感情。 秦諾壓低了聲音,“其實十弟過來找我,是說了一件事兒。”他表情猶豫不決,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將這番話說出。 秦勛目光閃爍,跟著壓低了聲音問道:“什么事兒?可是找到了發(fā)財?shù)男侣纷???/br> “是之前林嘉帶著刑部官員查處我私藏兵器一案,十弟說,這事兒是七哥你在背后鼓搗的。” “什么!”秦勛一蹦三尺高,“這事兒怎么扯到我頭上來了,難不成我要跟三哥一樣謀反不成?” “這個弟弟也納悶?zāi)??!鼻刂Z撓了撓耳朵,“可是十弟言之鑿鑿,說必定是七哥你的計劃。” “什么叫我的計劃。九弟你可別相信他們,若真是我,那他們纏著你干什么,直接上表彈劾我就行了?!?/br> “唉,他一定是記恨我之前偷偷提醒你林嘉是他們的人這件事兒。待會兒見了面,我可得跟老十好好說道一番?!?/br> “弟弟我也想不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秦諾繼續(xù)做憨厚狀。 說話的功夫,兩人抵達了慈寧宮。 宗室大都已經(jīng)到了,也許是考慮到如今的宗室人少,這又是一場家宴。所以宴席并未分內(nèi)外。在場的不僅有宗室王爺和王妃,還有后宮幾位高品級的妃嬪以及太妃太嬪。 雖然之前狠話是甩下來了,但見了面,秦勛和秦澤還是客客氣氣,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態(tài)。 簡單打了個招呼,秦勛的生母劉太嬪也在列,秦勛正湊過去跟親娘說話呢。 秦諾也跟秦芷聊了幾句。不外乎小皇子活潑可愛,如今宮中上下都對他愛惜地不得了云云。 因為小皇子身體健康,這些日zigong中的氣氛松快了不少,人人面帶笑容。 不多時,霍太后和秦聰也到了。也許是兒子的到來鼓舞了心情,秦聰臉色看著竟比上一次好多了。 后面跟著沈皇后和王賢妃。沈皇后親自抱著小皇子,一臉愛惜的表情看著懷中的嬰兒。 身后緊跟著王賢妃,她是孩子的生母,出身雖然低微,但肚子爭氣,隨著皇子出生一路扶搖直上,從貴人晉升到四妃之一了。 她是個窈窕婉約的女子,雖然“仕途”一帆風(fēng)順,眉宇中卻滿是愁緒,臉色蒼白憔悴,偶爾目光落在沈皇后懷中的嬰兒身上,神情忐忑而不安。 雖然已經(jīng)晉升四妃之一,但如今這個皇子干系重大,不可能讓她親自教養(yǎng)的,想必因此而憂慮吧。 霍太后將小皇子接過來,親自抱著跟幾位宗室打招呼。 眾人免不了一陣吹捧,什么面相不凡,龍章鳳姿,天資卓絕,聰慧絕頂……天知道他們怎么從一個三四個月大小的嬰兒臉上看出這么多東西的。 夾在眾人中間,秦諾也看了看那個小東西。 粉嫩的小拳頭揮舞著,睜開滴溜圓兒的大眼睛。也許是被周圍嘈雜的聲音嚇到了,小東西哇哇大哭了起來。聲音嘹亮,中氣十足。 霍太后連忙叫過宮女將小皇子抱下去,交給奶娘喂養(yǎng)。 “這孩子跟皇上小時候一模一樣,一醒來就急著要吃東西?!被籼竺寄看群汀?/br> 眾人又少不得一陣吹捧。 宴席就在這樣溫馨融洽的氛圍中開始了,觥籌交錯間,霍太后又提起皇帝和幾位王爺小時候的趣事。 正說得熱鬧,突然一個年長的宮女急匆匆跑了進來。她面色慘白,湊到霍太后身邊,顫聲道:“啟奏太后,小皇子殿下,不好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但還是傳入了眾人耳中。 一瞬間原本喧囂熱鬧的殿堂就冷寂了下來,變化之快,像是整個宮殿驟然落進了冰窖里。 霍太后勃然變色,“小皇子怎么了?” “小皇子突然嘔吐不止,什么也吃不進去?!睂m女顫聲說著,身體抖地像是一片飄零在深冬的枯葉。 霍太后猛地站起身來,連儀態(tài)都顧不上了,匆匆往后殿跑去。 皇帝和皇后也緊隨其后,留下滿殿宗室貴人面面相覷,心頭都浮起一個壓不住的念頭。 要是小皇子不行了,會怎么辦? 在場的都是權(quán)貴,對皇帝如今的身體,已經(jīng)或多或少有了了解,無數(shù)目光投注在秦勛,秦澤和秦諾身上。 若是皇帝駕崩,而小皇子又夭折。那么只能兄終弟及了,景耀帝留下的皇子,可只剩下這三位了。 秦諾心情一落千丈,對他來說,最期盼的結(jié)果,其實是小皇子平安無事,繼承皇位。無論是他還是秦勛、秦澤,都老老實實繼續(xù)當(dāng)著王爺。 這樣他不必擔(dān)心任何人,而萬一小皇子夭折了…… 珍饈美食還在流水般端上來,任何人都沒有了品嘗的念頭。 枯坐殿中過了小半個時辰,突然霍太后身邊的掌令太監(jiān)急匆匆回了殿內(nèi)。 請舒王、淳王、燕王、??ね酢牒蟮钌套h要事。 掌令太監(jiān)一連點了六七個名字,傳達的竟然不是讓眾人自便散去的旨意,而是讓幾位王爺入后殿。伴著滿心不解,秦諾眾人跟著進了后殿。 小皇子從誕生就養(yǎng)育在慈寧宮霍太后這里。 如今后殿一片慌亂,十幾個御醫(yī)圍在殿內(nèi),還有一群宮女太監(jiān)。 眾人簇擁中,霍太后坐在一側(cè)的椅子上,面色慘白,目光凌亂。 霍太后素來注重威儀,這樣慌張無措的模樣,秦諾只在景耀帝駕崩的那天晚上見到過,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子。 見到幾位宗室進來,霍太后終于抬起了眼皮,目光中隱有寒意。 在眾人大惑不解的眼神中,霍太后冷冷掃了跪在面前的女官一眼,喝道:“說吧?!?/br> 那女官打了個哆嗦,然后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 原來剛才小皇子被抱到后殿去,奶娘喂了一頓奶,吃飽睡足,小東西便來了精神,宮女抱住他到桌子旁玩耍。 而桌子上正好有幾位宗室送來的百日宴禮物。 順著她的話語,眾人目光都落到大殿中央的桌子上。橫七豎八擺著一些錦盒。 慶祝孩子百日的家宴,按照大周的風(fēng)俗慣例,眾人也是帶著禮物的。不外乎一些金項圈平安鎖之類的東西。 秦諾在出發(fā)之前,東泊也按照慣例準(zhǔn)備了一個沉甸甸金燦燦的寶石項圈。 小皇子被這些燦爛又新奇的玩意兒吸引了注意力,在桌上玩耍了好一會兒,才被奶媽抱著離開。 本來想服侍他睡覺,哪知躺下沒多久,小皇子突然身體抽搐,將原本喝下的奶都吐了出來。剛才經(jīng)御醫(yī)診斷,極有可能是誤服了什么堅硬的小東西。 秦諾聽得心里直下沉,哪怕是現(xiàn)代社會,也有很多嬰幼兒因為大人的疏忽,吞噬了螺絲釘,紐扣電池之類的小東西而導(dǎo)致瀕危,現(xiàn)代社會還能開刀手術(shù),這個時代就不可能了。 “若要說吞了什么,只有可能是剛才在禮盒中玩耍的時候了?!迸僖贿呎f著,眼淚幾乎掉了下去。 入內(nèi)的宗室紛紛噤聲,目光情不自禁投向桌上。 金項圈平安鎖之類的東西,都帶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鹬殁忚K等物。縱然不是他們有心,但牽扯到此時上,也難保一個失察之罪。 “此事論罪,是皇兒身邊的奴婢沒用,哀家剛才已經(jīng)命人將那些個廢物發(fā)配去慎刑司。但究竟是哪位王爺送來的禮物出了問題,也該查個清楚。”霍太后冷冷說著。 女官也不敢起身,只一路膝行至桌案前,指著角落一個赤紅色的錦盒道:“方才經(jīng)過奴婢幾個反復(fù)查看,應(yīng)該是這個金麒麟拱月的金項圈,上面的小金鈴少了一個?!?/br> 赤紅色的錦盒……秦諾目光驟然收緊。 女官繼續(xù)道:“方才奴婢對照禮單,這個項圈好像是淳王爺?shù)亩Y品。” 第55章 脫罪 一言既出, 秦諾反而冷靜了下來。自從習(xí)武之后,他日漸耳聰目明, 此時此刻, 能清晰地聽到,身邊眾人的呼氣聲。不用回頭,也能想象眾人那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秦諾有點兒想笑。 雖然這次的罪責(zé)主要在于宮女, 連唯一的皇子殿下竟然也會發(fā)生這種疏忽, 但牽連到的宗室罪責(zé)也不小。尤其看霍太后那近乎瘋狂的冰冷眼神, 想要平安脫身, 只怕沒那么容易。 眼看著眾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秦諾緩步上前, 桌上錦盒大都打開著, 寶光燦爛, 琳瑯滿目。 都是這一次諸人送來的賀禮, 秦諾將手伸到錦盒上方,還沒來得及拿起那個金麒麟項圈看一看。突然一只手橫了過來。 是從剛才起就緊跟著他的兩個太監(jiān),其中一人伸手攔下, 一邊恭謹?shù)氐溃骸巴鯛?,此物關(guān)系重大,” 明明兩人沒有接觸到,卻有一股力道,讓他不由自主將手收回。秦諾掃了眼前的太監(jiān)??粗昙o(jì)不大,武功竟然很不錯! 沒有堅持拿起金項圈,秦諾目光細細掃過,果然在金項圈邊緣的一溜兒小金鈴鐺中, 發(fā)現(xiàn)缺少了一個。 后面秦澤突然開了口:“九哥并非故意,此事主要是這些奴婢,連皇子殿下也如此疏忽,簡直難以置信?!?/br> 想不到秦澤竟然會替自己說情,秦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靜默片刻,旁邊禮親王也跟著道:“此事論罪,確實是宮人責(zé)無旁貸。”他是如今現(xiàn)存的宗室中年齡最大的一位了。 霍太后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氣氛正僵硬,突然桌邊的宮女一聲驚呼,她盯著錦盒里面的金項圈,“這是什么?” 秦諾轉(zhuǎn)頭望去,是一只蒼蠅,不知從哪里飛了進來,在房間里嗡嗡叫著盤旋了兩圈,竟然好死不死地落在了錦盒里。 不偏不倚,正是其中一個小鈴鐺上。 負責(zé)看顧的宮女揮手驅(qū)趕,那蒼蠅受驚飛了起來,盤旋了兩圈,又執(zhí)著地落了下去。 目標(biāo)還是金項圈上的小鈴鐺! 好像小鈴鐺上又什么東西吸引著它。 宮女繼續(xù)驅(qū)趕,不經(jīng)意手碰到了錦盒里的金項圈,突然驚呼一聲:“這個鈴鐺……怎么有點兒黏黏的?” 旁邊有聽到聲音的御醫(yī),請示過霍太后,立刻上前,反復(fù)觀摩片刻,又取來小刀在鈴鐺上面輕輕刮擦了幾下。 又有兩名太醫(yī)湊上前來幫忙,湊在一起眼神相對,極為慎重。 片刻之后,一名年長的太醫(yī)跪倒在地:“啟稟太后,上面粘了一層糖膠,表面晶瑩剔透,在金子上并不顯眼,今日天氣有些熱,便融化了些許……” 一時間房間里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只剩下那只不合時宜的蒼蠅在嗡嗡叫喚著。 如果說嬰兒拿走鈴鐺,是巧合,是宮人看顧不周,送禮的王爺只是池魚之殃,無心之過罷了。那么鈴鐺上粘著糖膠,情況瞬間復(fù)雜了! 在一個送給嬰孩的禮物上黏上糖膠,尤其還是容易掉落誤食的小東西。其中居心…… 眾人看向秦諾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難道這個傳說中呆笨的皇子,也會生出那種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