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九公主秦蘭的尖叫聲戛然而止,驚疑不定地問道:“九弟,你怎么會在這里?” 被她聲音驚動,七八個身影往屏風后面跑過來。 “啊,九哥……”十三公主秦芷驚訝地看著親哥哥。 秦諾立刻打斷了她的話,“九皇姐,我剛才就在這里啊?!庇譀_著秦芷丟了個眼色,道,“十三妹,我剛才可是沒出聲,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秦芷立刻反應過來,眼珠一轉(zhuǎn),笑道:“哎呀,剛才我還叮囑你別出聲來著?!庇中χ鷰讉€姐妹解釋道,“今晚九哥他值夜,所以……”所以什么?值夜怎么會值到這一處偏殿里來了?秦芷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急的冒汗。 這時,秦諾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值夜一點兒都不累,我可沒想著偷懶?!?/br> 遮遮掩掩的態(tài)度讓幾個公主恍然大悟,原來是想偷偷找地方睡一覺啊。 她們都是剛剛被叫過來的,聽聞父皇病情惡化的消息。但內(nèi)殿一片忙亂,眾皇子都被屏退到外面,更何況她們這些公主,來了之后都被送到這個房間里等候消息。 “十三妹,你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啊。我本來想……”九公主秦蘭臉頰緋紅地抱怨道,屏風后面擺著馬桶,她本想方便一下,沒想到一進來就看見一個男子背影站在窗前,嚇了一跳。 秦芷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本來想說的,剛才王公公過來叮囑咱們事情,一打岔就忘了。” “如今父皇病著,九哥你還……”十二公主責備地看了秦諾一眼,但想到他平日里都呆呆笨笨的,就算在乾元殿也沒有什么用,只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說。 秦芷機靈地轉(zhuǎn)過話題,問道:“九哥你可知曉,父皇如今的情形怎么樣了?” “這個……經(jīng)過陳公公還有眾位太醫(yī)的妙手施救,陛下已經(jīng)清醒了,只是……唉,陛下是福大之人,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的?!闭f完,一言難盡地嘆了一口氣。原樣拷貝了葛賢妃的回答模板。 殿內(nèi)幾位公主都是伶俐人兒,豈會聽不出話中意思。 “父皇……只求蒼天庇佑,父皇能長命百歲。如此便是讓信女折壽十年也是愿意的?!钡谝粫r間表忠心的是十一公主,她眼圈發(fā)紅,雙手合十。 有此可見,有沒有母妃教養(yǎng),公主之間素質(zhì)差別極大。 在她的帶領下,殿內(nèi)幾個女孩子都紅了眼圈,紛紛祝禱不已。 秦諾看得牙酸,正想著該怎么找借口離開。突然殿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圓腦袋探進來。 視線掃過一圈,王公公那肥嘟嘟的臉上亮起光芒,“哎呀,九殿下,您怎么在這里?” 第5章 流光殿 “我剛剛過來找十三妹來著?!鼻刂Z含糊其辭。幾位公主也沒有腦殘到去揭發(fā)秦諾偷懶的舉動。 九公主秦蘭急切地問道:“王公公,我們能過去看父皇了嗎?” 王公公臉上現(xiàn)出一絲歉疚,“回稟公主,剛才皇后娘娘吩咐,今晚來乾元殿的人太多,讓所有皇子都挪到流光殿等候,所有公主都到文德宮等候。奴才是過來請幾位公主移駕的。” 流光殿和文德宮都是乾元殿旁邊的宮室,回廊相連,極為便利。如果沒有偷聽到之前那段對話,秦諾也許以為,霍皇后是生怕殿內(nèi)吵鬧,驚擾了皇帝病情。如今知道他們母子要在乾元殿搞大事了,那么將皇子和公主安置到附近宮室,肯定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接下來的行動吧。 幾個公主乖乖站起身來,九公主忍不住追問道:“父皇如今怎么樣了?” “這……老奴一直在外面跑腿,并不知殿內(nèi)情形,但陛下圣人之身,福澤綿長,自然能逢兇化吉的?!蓖豕卮鸬牡嗡宦?。 幾位公主本也沒指望能從王公公這里聽到什么消息,只能失望地帶著侍女,跟著小太監(jiān)往文德宮方向走去。 秦諾還在天馬行空地腦洞著,霍皇后會怎么動手呢?派一隊刀斧手埋伏在寢宮周圍,一旦裴翎走進來,就摔杯為號,眾人齊齊涌上,亂刀齊下,將這位絕世名將砍成rou泥? 不對啊,聽說裴翎為人武功高強。在今夜之前,秦諾意識中的武功高強,是三國演義式的弓馬嫻熟,但在今晚見識了陳公公充沛的內(nèi)力,又親身體驗了內(nèi)息的奧妙之后,他對武功這個概念有了全新的認識。 裴翎若真是武功高手,只怕普通的刀斧手未必能制得住他呢…… “九殿下,九殿下……皇后娘娘請諸位皇子先移駕到流光殿,幾位殿下都過去了,九殿下也趕緊吧?!?/br> 秦諾回過神來,看著王公公催促的動作。這才醒悟過來,“哦,那我也去流光殿了?!?/br> 王公公跟著他一起走在回廊上,隨口問起:“您之前不是在東偏殿里等候嗎?剛才去了哪里?奴才找了好一會兒啊?!?/br> 秦諾心中警戒暗生,立刻嘆了一口氣:“剛才十弟跟著賢妃娘娘走了,我一個人心里不安,就去乾元殿外面看看。也不知道父皇情形怎么樣?!币贿呎f著,他眼圈發(fā)紅了,這還是剛才十一公主給他的靈感。 “可惜在外面只看見人來人往的,也沒有消息,我就回了偏殿,沒想到找不到原來的房間,誤進了幾位meimei的房間,然后就在這里跟她們一起等消息了。” 這個呆笨的皇子倒是對陛下很關心。王公公放下心來,“殿下,陛下吉人天相,又有諸位太醫(yī)精心診治,必能轉(zhuǎn)危為安的?!?/br> *********************** 流光殿在乾元殿東側(cè),秦諾抵達的時候,果然正殿里坐滿了人,連尚在襁褓中的小十六都被奶媽抱著坐在了末尾。只是秦澤不見蹤影,想必是還在葛賢妃那邊。 眾人心事重重,見到秦諾進來,只有幾個年幼的微微頷首,但也沒有起身相迎,幾個年長的更是連招呼都懶得打。對這個呆笨的兄弟,一向都是這樣冷淡的態(tài)度。 秦諾隨意找個靠后的位置坐下。 “十弟怎么沒有跟你一起過來?”率先開口的是三皇子秦健,除了太子,他在諸皇子中年齡居長,卻因為殘疾,性情喜怒無常。 對上他陰測測的目光,秦諾一陣不舒服,還是笑道:“我跟十弟沒有在一塊兒,剛才賢妃娘娘到了,十弟就離開了?!?/br> “父皇那邊情況怎么樣了?” “這……弟弟就真不知道了?!?/br> “今晚不是輪到你們兩個侍疾嗎?怎么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 斥責的態(tài)度讓秦諾心頭火起,還是笑著道:“三哥一向知道我呆呆笨笨的,哪里敢留在乾元殿里給皇后娘娘他們添亂啊,有四哥照應著,父皇必定能吉人天相?!?/br> 秦健嘴角撇了撇,“呆呆笨笨,我看你最近伶俐得很?!?/br> 這個死瘸子是怎么回事兒,今天吃飽了撐的嗎?明明兩人之間無冤無仇。 “三哥先別急,說不定十弟跟四哥一塊兒,在父皇面前盡孝呢?!闭f話的是七皇子秦勛,他為人頗為圓滑和善,身材也圓滾滾的。幾次見他,秦諾都想塞給他一棵竹子,可以直接cos憨態(tài)可掬的熊貓。 “盡孝能輪得到他?”三皇子秦健冷哼一聲,他自從殘疾之后,心性大變,看什么都不順眼。只是他出身尊貴,母族郭氏是不遜于霍家的世家豪門。景耀帝又憐憫他少年殘疾,母妃早逝,所以頗為恩寵。任他在宮里作天作地,也沒人敢說什么。 還是王公公有眼色,笑道:“三殿下別著急,老奴這就過去賢妃娘娘那邊看看,多半十殿下也在那邊。”說完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這些狗東西,都是他們不盡心服侍,父皇才會如此病重?!鼻亟∧樕蠞M是恨意。 秦諾再一次確定,眼前這人完全是瘋狗病發(fā)作,逮著誰咬誰。連秦勛也看出來了,不再插嘴,以免受到牽連。幾個小皇子更加不會多話了。 大殿內(nèi)一片沉靜,秦諾百無聊賴地觀察著眾人,眾皇子的臉上都有些茫然失措,一旦皇帝駕崩,他們的生活將會發(fā)生劇烈變化。想到這一點,秦諾突然明白為什么秦健會如此失態(tài)了。 景耀帝憐惜他,這些年任他怎么胡作為非,都一味寵著。一旦秦聰?shù)腔衔?,這種超規(guī)格待遇還有嗎?再加上宮中謠傳,秦健當年會摔下馬來,與霍皇后的手段不無關系,所以秦健肯定不想看見秦聰繼位…… 不多時,秦澤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 王公公辦事效率還挺高的,秦諾忍不住暗暗感慨。只是秦澤是什么情況,神情陰沉中還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 見到眾位兄弟都在,他也隨意地尋了個位置坐下,就沉著臉不言語。 然而他不想說話,卻有人想要撩撥他不得安寧。 “十弟可是在父皇面前盡孝了?來得這么晚。”秦健冷哼一聲,問道。 作為同樣出身尊貴,深受恩寵的皇子,秦澤是向來看不起這個瘸子三哥的,聞言冷然回道,“父皇那里盡孝心使我們應該的,三哥不必惦記,弟弟們這些天忙碌,是將你的那一份兒孝心也捎帶著呢?!?/br> 秦健頓時勃然大怒,因為腿疾,侍疾這個活兒自然是輪不到他的。秦澤這話聽著客氣,卻有諷刺他沒出過力之嫌。 “你什么意思?”秦健陰沉著臉問道。 “弟弟只是坦誠一下自己的孝心罷了,能有什么意思?”秦澤轉(zhuǎn)過頭。 “十弟辛苦了,三哥他也是關心則亂,不知道父皇如今情形如何了?你剛剛從乾元殿那邊過來,可有消息?”七皇子秦勛繼續(xù)負擔起打圓場的重任,搶著問道。其他幾個年幼的皇子,無不是眼觀鼻鼻觀心,對一切視若無睹。 秦澤卻不領秦勛的這份人情,涼涼地道:“是嗎?我還以為三哥是擔心父皇病重,影響了自己的大事呢。畢竟三哥是不久就要成親的人了?!?/br> 三皇子秦健早就定下了親事,原本安排在年底成親。但此時說這種話,便是誅心之言了。秦健脾氣再好也忍不下,更何況他脾氣一向不太好,立刻拍案而起:“秦澤,你說什么?!” 沖突進一步升級,年齡最小的十六皇子終于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殿內(nèi)的氣氛尷尬而緊張。 秦諾在旁邊冷眼看著,秦澤今日的表現(xiàn)大為異常,難道他也知道了什么?葛賢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親信,葛家本身就是霍家一手提拔起來的。 想起今晚湊巧聽到的內(nèi)幕消息,霍皇后顯然是想要趁著皇帝病危在時候,發(fā)動宮廷政變,將裴翎的勢力一舉拔除。 仔細想想,這個計劃如果謀算得當,未必不可能成功,畢竟霍家是累世大族,在朝廷和軍中都有龐大的勢力,而且兩年前裴翎調(diào)回經(jīng)常養(yǎng)病之后,北疆留下的權利空間大多都被霍家和其他幾家權貴填充了。 但成功之后呢?裴翎為為當世將才,不僅有擎天保駕之功,更有運籌帷幄之能,霍家能找出替代的人才來鎮(zhèn)守北疆?呵呵,霍家要是能,之前邊關也不至于連連敗退,都需要靠和親來挽回局面了…… 跟秦健爭執(zhí)了幾句,秦澤突然轉(zhuǎn)頭道:“九哥,這房間里憋悶的很,咱們不如去一趟乾元殿?!?/br> 秦諾正想得入神,聞言吃了一驚,這小子啥時候要拉上自己了? 秦澤氣呼呼地道:“父皇那邊情形如何,眾位兄弟都關心著。既然如此,咱們做弟弟的就跑一趟腿吧?!?/br> 他們兩個本就負擔著今日侍疾的任務,去探聽一下也合情合理。但秦諾不想動,乾元殿那邊不知道皇后娘娘什么時候要動手,自己何必去趟這個渾水呢。 秦諾沒有應下,秦勛已經(jīng)連聲催促:“這樣也好,就拜托兩位弟弟了?!边@個老好人是不想局面繼續(xù)僵持下去了。 喂,是秦澤想去,他還沒答應呢!秦諾嘴角抽搐,但耳邊十六弟的哭聲震耳欲聾,想想秦健那陰陽怪氣的嘲諷,算了,還是走一趟吧?;艋屎缶退銊邮忠膊豢赡苓@么快。 他跟著起了身,慢吞吞道:“也好。” 秦澤眼中閃過一絲亮色,立刻轉(zhuǎn)過頭,掩去了異樣的神采。 第6章 迷神散 兩人并肩離開流光殿,出了大門,涼爽的風撲面而來。 秦諾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于熬到下半夜了。原本以為平靜順利的侍疾之夜,沒想到會演變成如此混亂的夜晚,而且看這情形,真正混亂的時候還在后面呢。 如何才能在這場即將到來的變亂中保全自身呢? 若要以歷史發(fā)展的公正眼光,秦諾其實是想站在裴翎這一邊的,但想想后果,如果霍家勝利,太子順利登基,自己身為資質(zhì)平平的皇子,將來還少不得一個封號和俸祿。若是被裴翎翻盤,他本就已經(jīng)權傾朝野,更進一步,只怕真起了不臣之心。身為大周宗室的直系血脈,說不定哪一天屠刀就落到自己頭上了。 但是,如果霍家勝利,之后是否也會有不臣之心呢?或者因為兩派相爭,進一步敗壞朝政,引得民怨沸騰,外寇入侵……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好像也會很危險??! 愁啊,本以為穿越過來當皇子,從此衣食無憂,安心享受就行了,沒想到衣食是無憂了,他需要憂的是自己的小命??! 兩個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無語。一直走到乾元殿門口,秦澤停下腳步,轉(zhuǎn)頭道:“咱們也不好冒冒失失闖進去,先去后配殿我母妃那邊,探聽一下寢殿里的情況吧?!?/br> 秦諾自然無異議,在他看來,秦澤只是不想待在流光殿,故意尋個理由離開罷了。 進了后配殿,葛賢妃并沒有在房內(nèi),她的貼身女官繁絹迎上前,稟報道:“兩位殿下,剛才皇后娘娘召集幾位娘娘商議大事,賢妃娘娘也過去了?!?/br> 秦諾很想問一聲什么大事?秦澤卻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那我們在這里等著母妃。”說著徑直到了窗前的桌子邊坐下,還客氣地招呼了秦諾一起坐下。 反正也沒別的事情,秦諾也跟著坐到了對面。 繁絹立刻給兩人奉上茶水點心。 秦諾心情壓抑,看著窗外幽深的夜幕出神,心中思量著霍皇后會怎么安排下一步的行動?裴翎會在什么時辰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