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那失去了笑容,一下嚴(yán)肅無比的臉,都能鄭重到透出冷厲來。那黑瞳中的執(zhí)拗和勢在必得,也讓人看著驚心。 她有些慌,但慌不過一秒,就冷酷地回道:“嘴上說的,那都是虛的、不牢靠的,你要不想我離開,那就對我好??!你爸拿東西砸我的時候,也沒見你真的護(hù)我啊,反而還讓我道歉!” 他猛然皺眉,松開了她,卻在她悵然若失的時候,改而猛虎一般,將她給撲倒在了床上。 那份威猛,因為男人軀體的頎長和健壯,都顯出幾分兇悍來。 蒲葦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以一胳膊橫亙在兩人之間時,厲聲低喝:“你想干嘛?” 他趴在她的上方,呼呼地喘氣,嘴唇動了數(shù)次,卻一次都沒說出話來,倒是眼中的血絲,越爬越多,宛若困獸一般。 何至于呢? 分明是戰(zhàn)斗力彪悍的猛虎,卻得小心翼翼地縮著自己的利爪! 她在心里嘆息一聲,改而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了拉。然后在他湊近的時候,抬起頭,輕輕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詫異地猛地僵直的時候,她感覺到了。 真純情~ 心里微微玩味著,她一把將他推開。 “行了,我長眼睛的,你對我是好是壞,我當(dāng)然能看得清。你以為,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干嘛要留下來?” 她白了他一眼,嬌哼:“趕緊起來,上藥!別耽誤我吃烤小鳥!” 他迅速雙眼一亮,笑著爬了起來,也特配合地將自個兒額頭給送了上去,方便她上藥。 “閉上眼睛??!”她訓(xùn)他。 她這是要往下撒藥粉啊,他也不怕把眼睛睜得那么大,到時候迷了自個兒的眼。 他卻徑自笑著,就是不閉眼,就是定定地看著她。那眼里,困獸之爭散去,沒有了陰霾,唯有像是小太陽般的熾熱。 嘖,給點(diǎn)陽光就燦爛。 她內(nèi)心吐槽,但莫名其妙地,耳朵尖微微有些熱了,撒藥粉的動作,也由不得小心、再小心了。 第22章 臨別之夜 蒲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了類似說不如做那樣的話, 影響到了陳道南。上完藥后, 重新窩到火堆邊的男人就顯得很沉默、特配合。 就連烤小鳥,都是她弄了一遍之后, 他硬是將她推得離燒烤架稍微遠(yuǎn)一點(diǎn), 免得煙火熏到她, 然后把她的活給搶了過去, 學(xué)她的樣子,給小鳥刷油, 刷用生姜、辣椒、粗鹽等混合而成的調(diào)料, 再時不時地轉(zhuǎn)悠一下竹棍,讓小鳥的各個部位可以受熱均勻。 就連烤好了,香味爭先恐后地四散開來, 引得全家人都翹首以盼的時候,都是他負(fù)責(zé)分的食物。嗯,特別偏心地分的食——其他人一人一只, 其余的, 他全部推給了她。 “快吃吧?!蹦菍櫮绲目谖? 能讓人一路甜到心里。 額前的汗水早就把那些藥粉給打濕了, 但他依舊跟沒事人一樣,樂滋滋地投入到燒烤大業(yè)。自己忙活了這么久, 卻一點(diǎn)都不給自己留,這人—— 她瞪了他一眼, 將干荷葉稍微撕了一塊, 撿了幾只放了上去, 遞給了他。 “你也吃!” 她才不稀罕那種只讓她吃的好! 他就更加高興地跟什么似的,“嗯”了一聲,將荷葉包給接了過去。 他們村有個小池塘,每年夏天的時候都有開荷花。會過日子的人家在荷葉正盛的時候,摘了荷葉回去,曬干了,無論是泡茶喝,還是當(dāng)做臨時包裹用,都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香滋滋的小鳥烤好了,放在重新泡開的荷葉上??拘▲B表面guntang的油溫熨燙著荷葉,逼得荷葉的清香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溢出。油香味搭著荷葉香,吃起來,就別提有多美了。 大家只咬那么一口,那口水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是洶涌了。 所以,自然就有了那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覺得自己分得少了,急慌慌抗議:“道南,你怎么分的,怎么給你媳婦這么多?” 陳道南就淡淡地看了大嫂一眼,“我和葦葦說好的,打多少小鳥,就給她吃多少!這分出去的,不少了!” 他都已經(jīng)食言了! “嘿,你怎么能這么說?”道東家的哽了哽,有些不服氣,“你這可是被帶壞了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私心這么重,是娶了媳婦,也要學(xué)你媳婦那一套,得了東西,也只給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嗎?” 陳道南猛地皺眉,否認(rèn),“不是這樣,這次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道東家的還想說,卻被陳mama給罵了。 “閉嘴,有的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道南一年才在家呆幾天,多給媳婦弄點(diǎn)好吃的,你就犯紅眼病了?你這眼皮子淺的,就只看得到眼前的這點(diǎn)東西是吧?” 道東家的臉就紅了。 陳mama惱她蠢,哪壺不開提哪壺,就又道:“別再說什么得了東西給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的混賬話了。葦葦不是我生的,我也沒法管得太死,她要留一半,我就讓她留一半,其它的兒媳,我也度量大一點(diǎn),比照著處理。 可是,但凡從我肚皮里爬出來的,就沒這規(guī)矩。 道東、道西、道南,你們都給我聽好了,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們給生下來,又和你們的老爹累死累活地把你們給養(yǎng)大。你們要是敢成了家就把老爹老娘往一邊甩,不顧老爹老娘的死活,我和你們老爹,就活活掐死你們!反正你們的命,都是我給的。掐死了,就當(dāng)是沒生過你們!還有紅竹——” 陳mama看向這個家目前僅剩的還沒有嫁出去的小女兒,“你也是,沒嫁人之前,在你那,也沒藏私房錢的規(guī)矩!” 陳紅竹一下紅了眼,委屈得不行,但也不敢抗議,只能緊緊咬牙抿起了唇。 陳mama又嚴(yán)厲地掃了家里的其他孩子,問:“你們幾個,都聽明白了嗎?” 陳爸爸也是繃著臉,適時為老妻助陣,“誰敢那么不孝,我就直接一鋤頭打死!” 陳道東等人面上一緊,齊齊不敢吱聲了。 就連可以說是托蒲葦?shù)母#玫搅颂厣獾年惣掖髢合焙投合?,也是趕緊埋下了頭。一時間,有些噤若寒蟬狀。 陳爸爸和陳mama看著,就齊齊對了一下眼,稍稍松了一口氣。 子女留錢的口子,本來就不能開,這一開,果然就人心浮動了??善讶斉艘怀觯麄円呀?jīng)是騎虎難下,只能先趁機(jī)把自家孩子的口子給堵住。畢竟,家里掙錢的主力,還是男人們。尤其小兒每個月打來的工資,更是萬萬不能落入蒲葦?shù)氖种小?/br> 想到這個硬茬,陳爸爸和陳mama又齊齊看向了蒲葦,無端地有些擔(dān)心她又會生出什么事來。 不過還好,這次她竟然一句話都沒說,自顧自在那吃著。 這讓陳爸爸、陳mama徹底地松了一口氣,能夠不用上他們剛剛想好的后手,那自然是最好的。 一切,都等小兒走了再說吧。 “快吃吧,都發(fā)什么愣!” 陳mama喝了一聲,除了蒲葦?shù)钠渌?,這才像是被解除了魔法的石化人一般,繼續(xù)吃了起來。 不過都知道吃了這一只,就沒得吃了,眾人都吃得比較珍惜。尤其孩子們,更是吃得慢吞吞的,撕下一塊瘦小的骨頭rou來,那是拿舌頭舔了又舔,就是舍不得往嘴里放,然后一邊,還用烏黑的眼,巴巴地盯著蒲葦,特希望他們的小嬸嬸這次可以像之前分糖那樣,被他們盯得久了,就會把手里的東西給拿出來分了。 但要讓他們失望了,這次蒲葦半垂著眼,自顧自吃著,好像根本就沒興趣注意外頭的事物。 其實(shí)不光是陳家的孩子們盯著蒲葦,村里的孩子們也盯著呢。 陳道南去了狼霧山打鳥,這么大的事,怎么藏得???然后陳家還得了魚。魚賣了,但鳥沒賣啊。加上燒烤本來就容易香飄四野,在這個缺rou的時代,大家伙可都是長了一副狗鼻子,哪塊有rou香,他們就往哪塊湊。 這年月,不干重活的時候,沒條件的人一天也只吃兩頓,一到晚上,就少有肚子里不打咕嚕的。陳家的燒烤味這么往外一躥,陳家的鄰居們就先熬不住了。 大人們還好,可孩子們幾乎是抱著肚子鬧,就算有那舍得的,往孩子嘴里塞塊糖什么的,但也攔不住rou香一個勁地勾著人肚子里的饞蟲,跟招魂似的引得人往外走。 不多時,陳家的小院就又熱鬧了,饞嘴的小孩圍了一堆,其中不乏夾雜一些厚臉皮的大人。 吃不到rou,哪怕聞聞rou香也好啊。明日喝粥的時候,回憶回憶這等美味,估摸著也能喝出些別樣的滋味來。 那些圍觀的孩子,瞅瞅陳家的人,尤其瞅了瞅陳家的孩子,哈喇子沒有遮掩地往外流的同時,心里那個羨慕的啊。 他們昨天吃雞,今天還吃鳥! 為什么他們就這么幸福,可以天天吃rou! 再瞅瞅那再黯淡的篝火都沒法將那烤得金黃金黃的小鳥給掩蓋下去的魔魅色澤,有那愛哭鼻子的小娃娃,立刻在院子里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我也要吃”。 那小鳥,黃澄澄的、油滋滋的,肯定好吃極了! 有那臉皮不太厚的,就趕緊過來把小孩給抱走;但有那臉皮厚的,也不管,由著孩子在那哭。心里也不是沒有打著那樣的念頭——陳鐵牛一家吃得那么香,不給大人分也就算了,可那么多小娃娃圍著,總會不好意思地給孩子們分點(diǎn)吧。 尤其陳家小媳婦,一個人抱著那么多,也不知道陳家人是怎么想的,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對前頭那位小兒媳那么苛刻,恨不能少吃多干活;這個小兒媳娶進(jìn)來,倒是改性了,簡直有些邪門! 不過新媳婦面皮薄,應(yīng)該會往外分的吧? 大家最后齊齊盯上了蒲葦,連小孩子都是。不過,就看到蒲葦那小嘴在那動了,吃得飛快,可就是不抬頭。眼見著一只又一只的小鳥被吃得只剩下骨頭,大家心里都有些急。 這人,怎么就這么沒有眼力勁呢? 又饞又餓的人,又是嫉妒,又是生氣。 最后,還是陳道南沒坐住,走了出來,坐在了門檻上,沖著那些不停吸溜著口水的小娃娃招了招手。在小娃娃一窩蜂地跟狼崽子似地躥過來的時候,陳道南開了口。 “不許擠,排好隊,一個一個地來!” 可饞嘴的小娃娃們,依舊你擠我、我擠你,熙熙攘攘的,根本就沒法排好隊,因為個個都生怕輪到自己的時候會晚了,輪不到吃的了。 畢竟,陳叔叔手里可沒幾只小鳥! 陳道南沒招,只能放話威脅:“不排好隊,不給吃!” 如此,一個歪歪扭扭的隊形,才勉強(qiáng)拉了出來。 陳道南瞄了瞄那一串陰影,最終也不用小娃娃們伸手,而是直接張嘴,他則撕一小塊往孩子嘴里放就是了。 娃娃們太多了,也只能讓他們嘗個味道。 可就算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別的之前沒到場的孩子們得了消息,趕了過來,明明是一個小隊伍的,可最后前面的孩子都分了rou了,那隊伍還是不見少。 陳道南手里的小鳥,可不夠分了! 他愁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只得告知后面排隊的,讓不用排了,沒有了。 這下,可就炸鍋了。 大的、小的,都哭了! 可沒辦法啊,沒有就是沒有了?。?/br> 陳道南抿著唇,將手頭最后那點(diǎn)rou給分了分,嘆了一口氣,就打算站起來,不想,一只烤小鳥,突然就從空中落了下來,滾到了他放在腿上的荷葉上。 他詫異抬頭,就看到了小媳婦的臉。 小媳婦面無表情的,自顧自抱著大大的荷葉包在那啃著小鳥,好像剛才做出給他送鳥的事的根本就不是她,又好像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跟她無關(guān)似的。但她人就站在這里,近到他伸手就能碰到她,這種表面看上去的冷漠,又哪能是真的冷漠? 他心里一甜,眼里閃過淡淡的笑意后,重新分起了小鳥。就這一只,就能夠十幾個孩子分的了。而小媳婦并沒有說什么,分明就是默許了。 只是很突然,小媳婦發(fā)話了,“喂!做人不能太貪心?。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