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后來又聽說媽去把魚給賣了,看上去很是得意蒲葦,她這心里就更惱。 明明這個家里,媽最得意的,該是她! 現(xiàn)在蒲葦如此大放厥詞,可不正是她狠狠踩她一腳的大好機會?! 道西家的立刻跳了出來,“蒲葦,你怎么能這么說?媽賣了魚,得了錢,最后那錢,不還是花在家里?難道你不住這個家的屋子,不睡這個家的床,不吃這個家的飯了?這么自私,簡直太過分了!” “是啊,是啊?!钡罇|家的也忍不住跳了出來。 她粗粗估計,那一桶魚賣給供銷社,按照一斤河魚四毛多的價格,得值個八塊多錢的。這八塊多要真是全部落到了蒲葦?shù)氖掷?,她哪能甘心?/br> 都是在這個家當兒媳婦的,憑什么她撈一毛錢都困難,而蒲葦就能輕輕松松到手八塊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 道東家的想法就是,我沒有,其他人也別想有! 兩位兒媳如此表態(tài),陳mama很是滿意。 “看看,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當兒媳的,你是怎么當兒媳的!”陳mama惡狠狠地刮了蒲葦一眼,“那種管長輩要錢的混賬話,就別再說了。看在你是第一次的份上,我就先原諒你這一回!” 但恕蒲葦不能茍同! 這種原則性的問題,根本就不能讓!一旦退讓,等待她的,必將是無窮無盡的壓榨! 她是自由慣了的人,絕不接受別人對她辛苦獲得的物資的“沒收”,以及一看就覺得玄的“再分配”。 不自由,毋寧死! “我睡這的屋子、這的床,吃這的飯,但難道我不會付出相應的勞動?下午的衣服,我沒洗?一碼歸一碼,這種額外收獲,是我的,就是我的。哪怕你真的認為我的勞動不夠,頂多也只能扣我點錢,把剩下的還給我!” “你——你——怎么會有你這樣混賬的人!”陳mama氣得整個人都哆嗦,最后指著蒲葦,破口大罵,“別再你的、我的了,這個家,就沒有這種說法!我告訴你,非但這次的錢,我不會給你,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我也不會給。這都是家里的錢,是要給整個家花的。” “那就分家!”蒲葦沖口而出,“把我分出去,我自個過!” “滾!” 伴著一聲粗糲的爆喝的,是猛地就朝蒲葦砸過來的搪瓷缸。 是陳爸爸! 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頭一次出手,就是這么爆裂。 那仍舊裝著熱茶的搪瓷缸,就那么直直地沖蒲葦?shù)哪X袋瓜砸了過來??瓷先?,若是撞上,必然要見血的。 一旁強忍著不說話的陳道南,嚇得一躍而起,趕緊用手臂去擋。 但蒲葦卻先他一步,直接抬臂一揮,就將那有可能將她給砸個頭破血流的搪瓷缸直接給揮打了出去。 “哐——” 搪瓷缸撞在木柱上,又落在地上,“哐當當”發(fā)出響的時候,陳爸爸雙眼暴凸,干瘦的面龐,也像是充氣一般地脹了起來,順帶染了動了怒的紅。 “不用分家!想要錢,你就滾回你自家去!” “爸!”陳道南驚得大喊。 蒲葦也是怒了,對這位一旦發(fā)怒,全家都會在心里打怵的陳爸爸,卻是半點都不畏懼。就沖這老頭敢對一個姑娘家就下如此重手的狠勁,她就不會忍他! “行!回我自己家,就回自己家!” 當時出嫁,本來就是無奈之舉,是陳道南承諾了會讓她吃飽。現(xiàn)在,她身體好了大半,回了家,也能將那摳門得要死的老娘給鎮(zhèn)壓下來了。到時候,自己當家作主,自己掙錢自己花,豈不逍遙自在! 說走,她是真的要走! “你干什么?”陳道南著急地拉住了她。 她還沒回答呢,陳爸爸就生氣地訓斥開,“道南,你放手,讓她走!出了這個門,以后,就別想再給我回來!” “爸!”陳道南急壞了,“你說什么氣話呢!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你給我閉嘴!” “爸!” 陳mama也加入了進來,命令著,“道南,你給我放手!這種目無長輩,不孝順長輩的兒媳,我們家要不得!” 蒲葦聽了,繃著臉,就去甩陳道南的手。 陳道南急得啊,趕緊勸,“葦葦,你別這樣,你……你先向爸媽道個歉——” “道個屁歉!”蒲葦火大地頂了過去,干脆伸手,一使勁,就把陳道南抓著她的手給拽開了,“放開!我走人,你再娶個好的!” “葦葦!”陳道南猛然爆喝,再次抓住了蒲葦?shù)母觳?,死死拽緊。 陳mama目光一閃,沒想到這小兒媳竟然如此烈性。這離她預想的可以像牲口一樣使喚的小兒媳也太遠了,遠得她這心里止不住的后悔。 這一后悔,她就想起了為娶這兒媳,給出去的五十塊彩禮錢,以及兩擔糧食。 對了! 她福至心靈,立刻冷哼,“要走可以,先把那五十塊彩禮錢,還有那兩擔糧食給我還了!” 蒲葦愣住了。 陳mama一下得意了,連連譏諷:“你可別得了便宜,就想溜啊。賣魚才多少錢吶,哪能和為了娶你花出去的錢比??!” “媽,你別這樣!”陳道南生氣了,健碩的胸膛一鼓一鼓的。黝黑的臉,此時陰云密布。 陳mama就冷哼,“你別沖我使勁,這問題,出在你媳婦身上。你讓你媳婦別那樣!否則,就給我滾!” 但她諒蒲葦不敢真的滾! 那一大筆彩禮錢,蒲葦哪里拿的出來? 而且,誰家敢收留嫁出去的女兒?這娶進門的媳婦,又有哪個,敢真的離開夫家? 真要如此,大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人給嫌棄死! 陳mama在心頭哼笑,暗想借著這次機會,她怎么也得把這匹烈馬給馴服了,以后,必須得給她老老實實的! 但是沒想到,蒲葦在發(fā)呆了一會兒之后,再抬起頭,卻是沖陳mama說道:“錢,我暫時沒有。這樣,我給你打個欠條,一年之內(nèi),連本帶利,如數(shù)奉還!” “你——” 陳mama氣得,差點仰倒! 娘咧,這個小混賬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她……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辦了??! 快來道雷,干脆把這氣人的小混蛋給劈死得了啊! 陳mama氣到已經(jīng)腦子混亂了! 別說她,就是其他人,都懵了! 媽哎,長這么大,還真就沒見過這么敢的女人! 她就一點都不怕以后會被人給嘲笑死嗎? 也就陳爸爸,人老成精,還有那么點理智。不過,也不是太多就是了。 他一手指著大門口,一邊悶吼:“滾滾滾!馬上給我滾!” 出了這門,他倒是要看看,她以后會怎么活! 怎么活?! 這是個事嗎? 蒲葦也是有脾氣的,當下應好,“行!大家當個見證,一年內(nèi),我會連本帶利地把該還的還上!” 隨后,朝屋里去。 “你還進屋干什么?”陳爸爸瞪著她,雙眼血紅血紅 ,透著戾氣。 蒲葦冷笑,“放心,我手腳干凈得很。進屋,只是拿回我的衣服罷了?!?/br> 陳爸爸就抿緊了嘴。 蒲葦繼續(xù)走,可胳膊被陳道南給拉著呢。 “放手!”她動了怒。 他更火,大吼:“不許!” 陳爸爸氣呼呼的,連聲招呼陳道東和陳道西過來,把陳道南給按住,讓蒲葦走。 兩個成年男子的力量是驚人的,可陳道南爆發(fā)出來的力量,卻更是驚人。他先是松開了蒲葦,然后迅速地給了兩位哥哥一個過肩摔,惡狠狠地放下一句——“都給我滾一邊去”,就又去拉蒲葦。 “你這心里就一點都沒有我嗎?”他惡狠狠地質(zhì)問,一雙眼憤懣得盡是血絲,透著無處發(fā)泄的狂躁。 蒲葦搖了搖頭,否認。 但他不滿意,沖她吼:“說話啊,你到底心里有沒有我?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 那樣子,暴躁兇惡得簡直猶如一頭即將失去伴侶的野狼。 整個人浮現(xiàn)的nongnong哀傷,也像是針一般,密密地往人的心里頭扎。 陳mama恨恨地咬了咬牙,趕在蒲葦回答前,插了話:“某人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當她還是只病雞的時候,是我兒給她背了回來,喂她吃、喂她喝,還給她請醫(yī)生。出了事,也給她擔著。為了讓她吃上鳥,連自個兒的命都不顧,跑去那遍布地雷、能要人命的狼霧山去打鳥。一聽說她一個人出去了,又拼命去找。見她落水了,也是趕緊跳水里給背回來。某人吶,那心真跟石頭做的,怎么捂都捂不熱!狠心吶,太狠心!” 蒲葦抿了一下唇,緩緩地瞇起了眼。 她知道,陳mama在說她,可是—— “不是你對一個人好,那個人就愿意留下的,那是道德綁架。 我見過一個人,特喜歡一個女人,各種方式地討那個女人的歡心,最后為了讓那個女人答應嫁給他,他給她準備了滿滿一屋子的糧食,成堆的金銀珠寶,還有一些其他的珍貴東西,并且用非常令人羨慕的方式,向那個女人求婚,可是女人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有人跟我說,永遠不要被別人對你的好而被道德綁架,做出錯誤的決定,而是要跟著自己的心走。你的心是自由的,它會指引你前往正確的方向。 道南對我的好,我記在心里,以后,也會想辦法還的。 但是現(xiàn)在,我的心告訴我,我不適合這里!” 這話一落,所有人都靜默了,也震撼了。 他們想象不出蒲葦說的那個求婚的場面,但只是那么聽著,就覺得不可思議。等再聽到蒲葦說什么“你的心是自由的”之類的話,他們覺得新奇的同時,也莫名地覺得被洗禮了。 面前這位灰撲撲的,甚至一度還是個傻子的姑娘,在這一刻,突然就顯得那么與眾不同。整個人像是在發(fā)著光。光芒所到之處,由不得他們不自慚形穢! 他們驚訝! 他們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