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扶黎掃了青年一眼，目光嫌棄：“伏虎，你問本世子，本世子問誰去？早些找到人，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青年默默抹了把臉，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言不發(fā)安排搜尋人馬去了。

    息扶黎哼了哼，捏著懷里小姑娘軟軟的小耳朵，低聲問：“酥酥，你說伏虎是不是腦子不行？不然回去讓廚子給他做豬腦補(bǔ)補(bǔ)？”

    小姑娘嘴里含著甜滋滋的松子糖，粉嫩的小舌尖舔了下唇珠：“我覺得伏虎哥哥不笨哦?！?/br>
    說完，她歪頭想了想，得出結(jié)論：“一定是大黎黎太聰明了，對，一定是這樣！”

    對小姑娘的贊美，臉厚如城墻的少年半點不謙虛地收下了。

    他揚(yáng)起下頜，瞇著鳳眸，驕矜如許的說：“那是自然?！?/br>
    小姑娘晃著小短腿，抓著馬鞍邊緣，在馬背上不安份地扭著小身子，嘴里哼哼唧唧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少年失笑：“你在唱什么？”

    小姑娘回頭看他一眼：“我在唱小曲兒，夢里學(xué)來的?！?/br>
    息扶黎有意識的引導(dǎo)：“夢里誰教你唱的？”

    小姑娘將嘴里的松子糖用小舌頭裹著，從左邊面頰滾到右邊，含糊不清的道：“我記不……”

    她話還沒說完，驀地瞧著前方聳立如劍的大青石，立馬止了聲。

    那青石，通體呈長劍的模樣，高聳入云，長立在村口，用一種保護(hù)者的姿態(tài)護(hù)衛(wèi)在那，青石上還垂掛著絲絲縷縷的紅線，下墜紅紙丹朱的各式平安符。

    息扶黎了然，他摸著小姑娘頭頂?shù)溃骸跋肴タ纯矗俊?/br>
    小姑娘搖頭，rou嘟嘟的小臉緊繃著，她忽然說：“大黎黎，我好像見過那塊石頭，那個時候，我還在上面掛過一塊小木牌?！?/br>
    聽聞這話，息扶黎表情一整，當(dāng)即驅(qū)著馬靠過去。

    離得近了，才越發(fā)覺得那青石的巨大，約莫要三四個男子連接環(huán)抱方才能抱住。

    抱住小姑娘翻身下了馬，息扶黎繞著走了一圈，又抬頭看了看，青石上垂掛的平安符太多，根本看不過來。

    小姑娘拉了拉他袖角，指著上頭道：“大黎黎，上面?！?/br>
    息扶黎后退兩步，只見青石半中腰隱約可見隨風(fēng)飄飛的符紙。

    他索性單手抱起小姑娘，暗中運氣，腳下一跺，整個人飛身而起。

    “哇……”小姑娘從未飛的這樣高過，她雙手摟抱著少年脖子，一邊低頭往下看，一邊張大了小嘴發(fā)出驚嘆聲。

    息扶黎躍到凸出來的小石塊上，借力往上，手上長鞭更是翩若驚鴻，嗤啦纏在青石上，不斷往上攀爬。

    “酥酥，挨個找找?！毕⒎隼栉罩L鞭，和小姑娘一起吊在半空。

    小姑娘連忙往青石上瞅，息扶黎已經(jīng)飛躍的很高了，再往上，根本沒有平安符。

    小姑娘一眼掃過去：“沒有，大黎黎?！?/br>
    息扶黎應(yīng)了聲，他低喝一聲：“抱穩(wěn)了?！?/br>
    話音方落，他手腕一抖，長鞭松落，一腳蹬在青石上，倒飛出去的同時，長鞭嗖的一聲再纏上。

    再靠近青石之時，已經(jīng)在轉(zhuǎn)身在了另一面。

    小姑娘趕緊伸手扒拉了下青石上的平安符，找來找去，都覺得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個。

    息扶黎復(fù)又松了長鞭，下滑半丈距離，讓小姑娘繼續(xù)找。

    如此四五次后，終于在一堆平安符里頭找著個褐色的小木牌，那木牌是用桃木芯削制而成，約莫兩指寬，半指長，通體刻福字，末端墜紅色細(xì)絲絳。

    小姑娘緊緊拽著桃木牌，息扶黎豎掌一拍，離弦倒飛，最后輕若浮羽一般，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地。

    “酥酥，把木牌給我看看。”息扶黎口吻凝重。

    小姑娘遞給他，自己都在嘀咕：“大黎黎好奇怪囁，我不記得了，但是我就知道是這塊?！?/br>
    桃木牌入手，息扶黎才發(fā)現(xiàn)上面覆了一層透明的水晶琉璃，蓋因這層水晶，木牌才能歷經(jīng)風(fēng)雨而無不毀。

    就息扶黎知道的，這等通透的水晶琉璃，非得波斯那邊才會有。

    且將水晶覆在物件上，普天之下，唯有皇宮里頭有一卷金線紋繡的雙面千手觀音相是這樣的，那千手觀音相歷經(jīng)百年，亦新艷如初。

    如今一枚小小的桃木平安符也覆了水晶，可想見此等人家當(dāng)有多殷實。

    桃木平安符翻轉(zhuǎn)過來，少年表情一愣。

    小姑娘好奇的很，她抱著他大腿，踮起腳尖去看：“大黎黎，上面有什么？”

    息扶黎面色古怪地瞥著小姑娘，將桃木牌還給了她。

    小姑娘捧著看了會，她皺起小眉頭想了好一會：“呀，這是我畫的，畫的人就是酥酥自己噠。”

    桃木牌本該寫上祝語的那面，沒有半點字跡，竟是稚童涂畫，畫的兩個丑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東西的一團(tuán)墨跡。

    小姑娘認(rèn)出了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團(tuán)墨跡則半天都想不起。

    她把桃木牌給少年：“大黎黎幫我保管，我每天看一遍，總能想起來了的?！?/br>
    息扶黎收了桃木牌，他瞧著青石背后的村落，意有所指的問：“對這里有印象嗎？”

    小姑娘夠著手，拉住他一根手指頭，抬腳往村子里走。

    少年眸光幽深，他并不打擾小姑娘，而是跟著她步調(diào)，她拐彎他就拐彎，她駐足他就停步。

    此時正是申時，大多村民在外勞作，故而村子里頭除卻老人和稚童，并無多少人。

    小姑娘走走停停，似乎在回憶，又像是在憑著直覺。

    終于走到村尾，小姑娘在座茅草小屋前停了下來。

    小屋極為簡陋，里外只有兩間房，一灶舍，一廂房，外頭是籬笆圍成的院墻，墻上攀爬各色朝顏小花。

    小姑娘趴著籬笆往里頭瞧，白嫩的小臉繃著，木木的，沒有表情。

    息扶黎心頭一動，抬手就要去推院門：“可是要進(jìn)去？”

    小姑娘猛地拽住他袖子，抬起頭來，抿著小嘴，吐出三個字：“沐佩玖。”

    息扶黎琥珀眼瞳驟然緊縮，他輕聲喚道：“酥酥？”

    小姑娘閉眼，漸漸的像是有些喘不上氣兒，一張小臉憋的通紅，鼻尖浸出細(xì)細(xì)熱汗，她還低聲抽噠起來。

    息扶黎一驚，他蹲小姑娘面前，試探地伸手摸了摸她小臉：“酥酥，睜開眼睛，看著我，我是大黎黎……”

    小姑娘興許很是難受，她忽的扯著頭發(fā)，細(xì)細(xì)地哭喊道：“神仙jiejie……你要干什么……”

    息扶黎握住小姑娘的手，稍稍用力，傾身在她耳邊說：“酥酥，大黎黎在這……”

    話音才落，小姑娘倏地睜開眸子，又大又圓的眼瞳映著少年的面容，純粹漆黑，像是蒼穹暮色，不見半點繁星點光，深沉的不像個五歲稚童。

    息扶黎眼皮一跳，心中不安忽如其來，他皺起眉頭道：“酥酥？”

    小姑娘動了動眼珠子，但沒理會他，而是直接看著茅草屋，那模樣竟似在等著什么人。

    最壞的某種揣測證實，少年心頭煞氣陡然爆發(fā)，他不動聲色地扣住小姑娘細(xì)細(xì)的手腕，低聲道：“我不管你是誰，立刻給我從哪來滾哪去，讓姜酥酥回來！”

    小姑娘像偃師手中的人偶，僵硬地轉(zhuǎn)動脖子，然后盯著少年。

    息扶黎手下用力，胸腔之中暴虐橫生，恨不得弄死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小姑娘瞇起黑眸：“息扶黎，蠢貨?！?/br>
    少年額頭青筋直迸，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小姑娘看了眼已經(jīng)被捏紅的手腕，整遐以待的說：“不用擔(dān)心，我只是想看一眼沐佩玖罷了，倒是你，最好收斂一些，省的又成短命鬼?！?/br>
    息扶黎怒極反笑：“本世子再短命，也好過姜玉玨，兩年，現(xiàn)在還用不著兩年，再有一年，你最心愛的大哥，可才是真的短命鬼。”

    小姑娘橫眉冷豎，顯然生氣了。

    息扶黎可沒耐心，他厲聲道：“酥酥呢？你把酥酥如何了？”

    聽聞這話，小姑娘眼神古怪地瞥著他：“息扶黎，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便是姜阮，姜阮也是我?！?/br>
    “那又如何？”息扶黎打斷她的話，“滾回去，讓酥酥回來?！?/br>
    他只認(rèn)那個會跟他撒嬌的軟軟小姑娘，對這個同他一樣重生回來的“老鬼”沒興趣。

    姜阮抽回手，白嫩如藕節(jié)的小手腕上，紅了一圈，瞧著有些嚇人。

    她撩起袖子湊嘴邊吹了吹：“息扶黎，你可真是不討人喜歡，難為我還能粘你身邊那么久?！?/br>
    雖同樣是奶氣的糯糯稚童嗓音，可說話的口吻和表情，在息扶黎眼里，就是兩個人。

    息扶黎眉目浮起煩躁，他目光不善地鎖著姜阮，似乎在琢磨如何下手能讓小姑娘回來。

    姜阮閉嘴了，她繼續(xù)看著茅草屋里頭，漫不經(jīng)心的說：“你不想知道，你死后，你大哥是如何給你報仇的？”

    息扶黎心口一窒，臉上表情有瞬間的凝重，但也僅僅只有那么一瞬間。

    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冷笑了聲：“姜阮，你能騙過誰？你根本就什么都不記得……”

    “我記得，”姜阮語氣忽然就不太好了，“她看著你的時候，我也再看著你，所以，多少總能想起一些?！?/br>
    正說到這，茅草里終于有了動靜——

    “吱嘎”門牖被打開，日光投射進(jìn)去，照亮一隅，一身穿細(xì)葛布長裙的娉婷嬌影從屋里走了出來。

    那人身量高挑，挽隨云髻，髻上斜插桃木簪子，蛾眉杏眼，素臉?biāo)仡仯杂幸环〖冶逃竦那逍阒恕?/br>
    她端著竹編的小簸箕出來，邊走邊抖，簸箕里似乎裝著一些半干的藥草。

    姜阮眸光剎時晶亮，像是有星火墜入平原，漸次灼熱。

    她輕聲對息扶黎說：“她就是沐佩玖，你請她回去，應(yīng)當(dāng)能治好你大哥的腿疾?！?/br>
    息扶黎半信半疑，只因這沐佩玖太過年輕，同崔家人說的沐神醫(yī)根本對不上。

    走到院子里的沐佩玖此時才注意到籬笆外頭站著的兩人，她放下簸箕，拍了拍袖子問：“你們找誰？”

    姜阮眼底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而后那等懷念越發(fā)單薄，好似冰片入水，不過片刻就消融的不見。

    息扶黎端起勛貴氣度，驕矜有禮的問：“敢問姑娘可是沐神醫(yī)？”

    沐佩玖表情微冷，她彎腰去收撿簸箕里的草藥：“你們找錯人了?！?/br>
    站少年身邊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她疑惑地看了看息扶黎，又回頭看著沐佩玖，似乎并不清楚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踮起腳尖，趴著籬笆，很小聲地喊了句：“姊姊……”

    息扶黎表情訝然，他盯著小姑娘看了好一會，確定那個“姜阮”真的消失，而會撒嬌的小姑娘沒有半點異常，適才心頭大石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