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花就把北屋原本給明東、明南準備的小床搬進去，讓安生睡。

    這兩個大孩子，夜里哪里會帶孩子啊，還真怕凍著。姜茂松無奈，就繼續(xù)哄三狗子。

    “三娃，走吧乖，跟爸爸回去睡覺了。”

    小東西哪是那么好商量的，賴在床上滾來滾去不肯走。

    這時候石頭給爺爺洗完腳，潑了水伸頭進來，一看這情形，就笑著問：“三娃，你別鬧你二哥了，他睡覺不老實，半夜把你踢到床底下。要不你跟我睡，我摟你行不行？”

    三娃仰面躺在床上，翹著兩只小腳丫看著石頭，石頭就走過去，作勢要咬他的rou腳丫，三娃咯咯笑著趕緊縮回去。

    受不了，怎么哥哥們都喜歡咬他的腳丫子呢，人家自己啃一啃就算了。

    三娃子想了想，本著沒有魚蝦也好的精神，爬起來張開手，被石頭抱走了。

    石頭一邊走，一邊拍著他的屁股叮囑：“不許在我床上撒尿，記住沒？我會打屁股的?！?/br>
    “石頭，你真能摟他？”姜茂松不放心問了一句。

    “能啊，平安小時候我還摟過他呢?！笔^說，“要不然他玩得這樣興奮，賴在平安床上，半夜也不肯睡?！?/br>
    “那你摟他睡一晚上吧，別給凍著。臨睡前把一泡尿，早晨早起趕緊把尿，夜里可以不用把的?！苯啥诘馈?/br>
    看著石頭把三狗子抱進自己屋里，姜茂松難得輕松一回，腳步輕快地走回他們住的西屋。

    沒了小障礙物，他得趕緊回去做做媳婦的思想教育工作，看來他們需要好好交流溝通一番，要讓她切身體會到，隨隨便便揭短是不好的行為。

    第114章 老公爹

    大年除夕晚上, 吃過年夜飯, 大院里的孩子們都集中在大院花壇前邊的空地上放煙花。

    不拘大的小的, 大的比如平安和安生，都十七八歲了，小的比如前院何參謀家的小孫子, 還在懷里抱著，都在空地上玩成一團, 煙花不夠玩, 還在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篝火，好不熱鬧。就連劉師長和劉嫂子, 也抱著孫子出來湊熱鬧了。

    外面那么熱鬧，石頭卻躲在家里不出去，一邊守在電話旁邊，心不在焉地看著家里新買到的上海牌電子管黑白電視機。

    電視機里播音員正在鏗鏘有力地播新聞。這年代的電視機，都是內(nèi)部憑票供應(yīng)，也只有部分級別高的干部家庭才有。

    也沒有正經(jīng)的電視劇看，除了看新聞, 動畫片倒是有的，《大鬧天宮》、《小蝌蚪找mama》、《草原英雄小姐妹》……剪紙的, 木偶的，折紙的和線描動畫……

    電視機白天沒有節(jié)目，便只有晚上有，所以每當晚上的時候，三狗子和小劉晉就會看一會兒, 其實放來放去也就那幾個動畫片，倆小家伙都能跟著背臺詞了，卻還是看得津津有味。

    姜茂松每年這個時候，大概都會呆在部隊里，跟基層戰(zhàn)士們在一起包餃子，大概要至少九點以后才能回來。老爺子姜守良倒是有精神，每年都認真守歲，就是年紀一年大一年了，坐在那兒看著電視打盹兒。

    孩子們都在家，田大花忙碌了一整個年關(guān)，炸丸子，包包子，做花生糖，各種好吃的，這會兒坐在廚房剁餃子餡，伸頭喊石頭：“石頭啊，你聽聽外頭多熱鬧，你去跟他們玩去呀，順便看著點三娃?！?/br>
    “沒事兒，媽，三娃有平安和安生帶著呢，小姑姑也在?！笔^說，“我這么大人了，才不想跟那幫小屁孩玩呢?！?/br>
    然后電話鈴一響，石頭就一把抓起電話，喂了一聲，聽了兩句便不無失望地笑道：“范叔叔啊，新年好。我爸還在部隊呢……謝謝您，也祝您新年好，新年健康，等他回來我告訴他?！?/br>
    一連接了兩個拜年電話，田大花從廚房出來，坐在沙發(fā)上吃瓜子，瞥見石頭心不在焉的表情，還不由自主總是把眼睛往電話那邊瞟。

    田大花心里不禁發(fā)笑，心說這小子，等誰電話呢，也太耐不住了吧。

    終于等到電話又響起，石頭趕緊接過來，喂了一聲，就咧著嘴巴笑了，語氣也不自覺地放緩放低了幾個音量。

    “晚飯吃了嗎？”

    “吃的什么呀？”

    “還在值班呢？”

    “這邊當然冷，家里還好，外頭凍死人了。你那邊呢？”

    田大花在一旁聽著，心說可真看不出來啊，她這個一直不開竅的笨兒子，還有這么溫聲軟語說話的時候。

    感受到mama關(guān)注探巡的目光，石頭那張俊臉明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兩人你吃了我喝了，聊了些沒營養(yǎng)的話題，然后石頭叫田大花：“mama，那什么……譚珍想給您拜個年?！?/br>
    田大花把手里的瓜子一丟，樂呵呵過去接起電話，便聽見一個年輕悅耳的女孩子聲音，聽起來很溫柔，有點吞吞吐吐地說：“阿姨，新年好。那個……我是譚珍，給您拜個年，祝您和叔叔身體健康，萬事如意?！?/br>
    聽聽這詞兒說的，估摸著還不知鼓了多少勇氣，早就在心里練了好幾遍了。

    話說哪有姑娘家見公婆不緊張的。

    田大花心里一樂，便一副自來熟的語氣說：“譚珍啊，大過年還值班呢？”

    “對的阿姨，我在醫(yī)院值班，有住院的病人?！?/br>
    “年夜飯吃了沒？”

    “在食堂吃了?！?/br>
    “可真不容易，難怪明遠一直嘀咕你值班辛苦，一個勁兒心疼呢。我還責怪他呢，他要是早點兒跟我坦白，你們就該年前把婚事定下來，好讓他帶你回來過年。”

    田大花一句話說出去，電話那端就停頓了一下，可以想象，那邊的姑娘恐怕已經(jīng)羞紅臉了。

    “……”石頭欲言又止，只好眼巴巴在一旁坐著，窘著臉聽他媽調(diào)戲他未來的媳婦兒。

    “譚珍啊，阿姨跟明遠說了，要是你和你mama同意，等他過了年回去，你們就把婚事定了吧，正大光明地也方便來往，你看行不行？阿姨也不懂你老家的風俗，你問問親家母，你們家鄉(xiāng)有什么風俗，還有什么要求，阿姨也好準備。”

    姑娘羞了半天說：“阿姨，我mama說了，我們路遠來回不方便，讓……我哥作主就好?！?/br>
    田大花聽著那硬生生拐的彎兒，心說這原話應(yīng)該是讓她自己作主就好吧，這姑娘不好意思了，推到她哥身上了，她也不想想，就是她哥給她和石頭當?shù)脑吕稀?/br>
    “媽，那什么，你給我吧，她那邊趁著值班，跑去院辦打電話呢?！?/br>
    田大花心滿意足把電話還給兒子，笑瞇瞇說了一句：“石頭啊，你可都聽見了，等回到部隊，抓緊把你倆的事兒定下來?！?/br>
    稍晚一些，貪玩的熊孩子也歸巢了，姜茂松從基層部隊回來，一家人一起吃著瓜子零嘴守歲。

    “mama，梆……梆……”三狗子回到家興奮地張著小胳膊跟她比劃。

    田大花琢磨這是干啥呢，噢，放鞭炮?？纯葱|西，臉蛋也不知在外頭凍的，還是玩瘋了興奮的，整張臉紅得像雞下蛋。

    也許是玩得太瘋太累了，三狗子回到家喝了點溫水，往沙發(fā)上一趴，撅著屁股擰著腦袋，以一種十分奇特的姿勢睡著了。

    田大花把他抱起來，叫石頭給他擰個熱毛巾擦了下手腳，剝了衣服往床上一丟，滾進被窩里就睡著了，睡得比小豬還快。

    “對，石頭你學著好好照顧小孩。”田大花說，“訂完婚，趕緊給我們生個孫子?！?/br>
    “媽，你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石頭哭笑不得。

    心急嗎？一點都不呀，田大花心說她這個年紀，不論城里鄉(xiāng)村，抱孫子的都多的是。

    比如老家村里吧，三嬸三十六歲抱上大胖孫女的，七嬸更厲害，七嬸三十四歲就抱上孫子了。眼下這年代，農(nóng)村婦女過了五十歲，一般就可以張羅著娶孫媳婦了。

    算一算，她這是落后了多少呀。

    田大花對于歲月有一種十分從容的心態(tài)。以前她還說怕老，說老了就沒力量沒本事了，會很無奈，可是歲月一天天過去，她明明才四十幾歲，卻開始從容地巴望著抱孫子了。

    兩世為人，生老病死便看得格外坦然。

    “對了，我兒媳婦給我打電話拜年了，你回來晚沒攤上?！碧锎蠡ㄍ蓖苯?，不無炫耀。

    姜茂松：“我就算早回來，人家討好婆婆就行了，人家也不一定理會我這個老公爹啊。”

    嗯，老公爹……田大花憋不住笑起來。

    石頭這一年剛過完春節(jié)，正月初四，收到了部隊的電報，說部隊臨時有任務(wù)，要求他提前歸隊。

    作為軍人都懂，不管你在哪兒，不管休假還是探親，只要有命令，軍令如山，一切以任務(wù)為重，你就必須提前結(jié)束假期，立刻歸隊。

    石頭接到命令，立刻就開始準備動身。他說為了跟插隊兩年的平安團聚一次，他這次能在春節(jié)期間休探親假，本來就是部隊關(guān)照他，現(xiàn)在一聽有任務(wù)，恨不得長了翅膀馬上飛回去。

    田大花免不了有些擔心，雖然她看報紙聽新聞，沒覺得眼下會有大的戰(zhàn)事，但還是悄悄問了姜茂松，姜茂松則說，應(yīng)該是演習任務(wù)或者南海巡邏。

    反過來說，有大的戰(zhàn)事，那就更需要他立刻歸隊。

    石頭準備了一天，收拾行李，買票，正月初六，石頭就背上背包登上了歸隊的火車。

    大概兩個月后，石頭才從部隊寄了封信來，信里只簡單說剛從海上歸來，便按照爸爸mama的吩咐，給部隊打了報告，向雙方戰(zhàn)友家人公開關(guān)系，他和譚珍把關(guān)系正式確定下來了。

    隨信寄來兩人訂婚的合照，兩個年輕人工工整整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作為公婆，田大花和姜茂松自然不能沒有表示?？墒撬褪裁串斢喕槎Y物呀，這年代年輕人訂婚，一般就送布料衣服，譚珍這姑娘是個軍人，穿軍裝呢，家里的衣服都穿不著，送她衣料鞋襪也沒用。

    這年代還不時興戴首飾。過去娶媳婦訂婚，稍微像樣些的人家，一對銀鐲子是要給姑娘準備的，有的還有戒指、耳墜。

    其實這些東西，田大花壓箱底都還有，她自己嫁過來的時候，姜家也給她置辦了一對銀鐲子，老奶奶后來又傳下來一對，聽說還是老奶奶結(jié)婚時的聘禮，老奶奶當時還說，留著給孫媳婦呢。

    可是你看看現(xiàn)在，根本沒有人戴首飾，你帶個耳墜上街，立馬就有人過來批判你資產(chǎn)階級生活作風。

    田大花最終決定，給石頭寄些錢去，順便寄去了工業(yè)券，讓他給譚珍買一輛自行車，再買一塊手表，還囑咐一定要好點兒的。

    石頭走后，平安又在家住了些日子，一直到正月底?？墒侵喾党翘接H也是有期限的，必須在期限內(nèi)回到插隊的農(nóng)村公社。

    期限一到，平安也準備回去了。

    這次劉嫂子跟福妞和安亮小夫妻倆商量了，打算跟著劉師長一起回西北去。從福妞生下劉晉，疼孫子心切的劉嫂子一直在這兒看孫子，幫著小夫妻帶孩子。

    可是現(xiàn)在安生插隊，劉師長的身體也需要人照顧，做兒子兒媳的也是不放心，安亮和福妞就主動跟劉嫂子說，孩子大些了他們自己帶，再往后小家伙也可以上幼兒園了，他們自己帶得過來。

    田大花對福妞說，你可都是享了你婆婆的福，公婆對你都好，有人照顧你坐月子，有人幫你帶孩子。

    “想想我和你二嫂，孩子都是自己帶大的，可不容易。你往后呀，可得好好孝敬你公婆。”

    “大嫂，我知道?！备ｆばχf，“我呀，出嫁前享了大嫂你的福，出嫁后享了婆家的福，命好?！?/br>
    于是正月底，田大花和姜茂松送別了劉師長夫妻兩個，一同走的還有安生和平安，劉師長回去工作，平安和安生回插隊的知青點。

    去火車站送行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看到薛新桃背著個大行李包，手里還拎著個網(wǎng)兜，里頭一些隨身物品，包括牙刷牙膏什么的，人群中安安靜靜站在那兒等著。

    老薛這次送女兒上火車，父女倆早早地先到了。

    第115章 壓力

    大家依依話別, 劉嫂子最舍不得孫子, 小劉晉大概還不明白奶奶要回老家了, 以后就很少見到了，見奶奶抱著他舍不得，還挺高興地張著兩只小手抱著奶奶的臉叭叭親。

    這邊, 平安抱著三狗子也舍不得，捏著三狗子的胖臉蛋跟他說：“小臭蛋, 我走了你在家可要聽話, 不然mama打屁股，記住了沒？”

    田大花照看倆小娃娃, 其他人幫他們把行李送上車，老薛把女兒的大背包給送上車，平安上車的時候，順手就把薛新桃手里的網(wǎng)兜給拎走了。

    火車開動后孩子們都從車窗探出頭來，用力揮手再見，兩個小娃娃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奶奶被車拉跑啦, 二哥被車拉跑啦，三狗子一著急, 嗯哩嗯哩也不知想說啥，劉晉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邊跟著火車追。

    安亮趕緊跑過去把他抱起來，小家伙鼻涕眼淚指著火車：“奶奶，奶奶回來?！?/br>
    安亮趕緊哄他說：“奶奶要回去照顧爺爺了, 等過年爸爸帶你去看奶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