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姜茂松披衣下床,穿好衣服便掩上門出去。平安這孩子自制力不如石頭,石頭這個年紀(jì)自己能主動起床練拳習(xí)武,平安這孩子,你要不去叫他,他有時就不肯起了,耍個小賴。 “平安?!苯稍谄桨沧〉臇|廂房門口敲了一下,里邊迷迷糊糊答應(yīng)了一聲,姜茂松轉(zhuǎn)身去洗臉?biāo)⒀?,幾分鐘后平安便也起來了?/br> “爸,早?!逼桨踩嘀劬φf,“我先去圍著村子跑一圈,回來再扎馬步練拳?!?/br> 姜茂松含著牙刷點點頭,平安便頂著一頭抓亂的頭發(fā),也沒洗漱,拉開大門跑出去了。 姜茂松刷完牙,進了廚房,看著灶臺上放著幾個紅薯,琢磨田大花應(yīng)該是打算今早煮紅薯粥的,就洗了紅薯,切做小塊,動手做紅薯玉米粥。 他不會做菜做面飯,簡單煮個粥、炒個雞蛋,倒還完全可以。 于是一邊煮粥,姜茂松就一邊盤算著,干脆再炒兩個雞蛋吧,別的,就算是田大花經(jīng)常炒的小咸菜,他恐怕也炒不出該有的味道。 鍋里的紅薯煮開,他便拿水瓢舀了半瓢水,一勺玉米面放進去攪勻,倒進鍋里攪了兩下,等鍋再一次燒開,就抽掉鍋底的木柴,靠著鍋底火熱的木柴灰,紅薯也就完全軟爛了。 姜茂松以前也跟他周圍許多男人一樣,君子遠(yuǎn)庖廚,覺得做飯鉆廚房都是女人家的事情。從什么時候來著,田大花忙,忙上班忙家事忙孩子,他不知不覺也就隨手做一點力所能及的,比如煮粥,擇菜,可并不喜歡,也不覺得光榮,不光不覺得光榮還不想讓別人知道。 世界上大約極少有男人喜歡做家務(wù)的吧?以前就是覺得家里忙不過來了,他也有責(zé)任幫一把,現(xiàn)在…… 清閑自在的家居生活,他順手做一頓早飯,讓媳婦多睡會兒,感覺就是個很自然的事情。只不過以姜茂松在人前保持的形象,他是決計不肯讓外人看到他燒火做飯的。開玩笑,要是讓他那些老戰(zhàn)友,或者他的兵,看到他蹲在廚房里燒火做飯,還不得驚得把眼珠子瞪出來。 所以有一次夫妻兩個正在廚房做飯,一個炒菜一個燒火,警衛(wèi)員固定從城里來給他送文件和報紙,敲門一喊首長,姜茂松立刻把手里的燒火棍一丟,背著手裝作沒事人,讓田大花憋不住光想笑。 平安跑步回來,推開門揚聲問:“爸,今早做的什么飯?” “玉米面的紅薯粥?!?/br> “嗯好吃,我喜歡。”平安跑過來,擦著腦門上的汗說,“對了爸,村北的六爺爺家好像出什么事了,我跑步過來的時候,聽見有人扯著嗓子哭,有好幾個人往他家去了。” 姜茂松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心說,六嬸……走了? 六嬸兒說起來也年過六旬了,年齡不算大,可這個年齡去世也很正常,畢竟這年代長壽的人依然少。 六嬸這些年跟吳翠芬分家之后,便跟六叔老夫妻兩一起生活,姜根保在城里也不能日常照顧,聽說身體一直不算好,本來就生病。從去年秋后姜根保被打成“走資派”,后娶的小寡婦二話不說離了婚,六嬸氣急擔(dān)憂之下病加重了,病得斷斷續(xù)續(xù)拖了這么久,全靠六叔和村里人幫忙照顧。 這幾天六嬸忽然病情加重,大家心里也都有數(shù),都估摸著怕是不行了,昨晚四叔把姜茂松叫去,還叫了村里幾家的平輩晚輩,也就是看著他們家跟前沒人,去幫忙照應(yīng)一下,另外也有商量后事的意思。農(nóng)村辦喪事,常常是整個宗族的事。 四叔做了這么些年村長,從壯年村長,到現(xiàn)在老資格的生產(chǎn)大隊長,辦事是辦老道了的,整個村子都是本家,村民也厚道,四叔把姜茂松找去,就是想跟他討個話,六嬸這事情,怎么辦? 六嬸這一輩子,養(yǎng)大了兩個女兒和姜根保這一個兒子,兩個女兒戰(zhàn)亂中死了一個,剩下一個嫁得遠(yuǎn),就算近,也總是出嫁女了,按風(fēng)俗只能算親戚。 按照常理,六嬸的身后事當(dāng)然是姜根保來辦,姜根保給六嬸送終,可眼下姜根保根本來不了,從被打倒以后,村里人也只知道個結(jié)果,人在哪兒他們無從知道,一幫山村里的老百姓,想打聽都沒法打聽。 姜茂松當(dāng)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想多說。姜根保人在東北的一個農(nóng)場,也不算坐牢,干校,限制自由,學(xué)習(xí)改造。他們幾個老戰(zhàn)友,已經(jīng)想方設(shè)法改善他的處境了,可眼下六嬸去世,想叫他回來給六嬸送終實在不可能,就算他們有法子讓他獲得批準(zhǔn),時間上都來不了。 “平安,粥煮好了,你練完拳自己學(xué)著炒個雞蛋,mama不舒服隨她多睡會兒,她要是醒了,你跟她說爸爸去六爺爺家一趟?!?/br> 六嬸去世了,姜根保還不在跟前,不管怎么樣,作為曾經(jīng)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戰(zhàn)友,又是本家同宗,他得去看一下,好歹盡一份心。 ☆☆☆☆☆☆☆☆ 田大花也沒睡多久,平安打了一會兒拳,洗漱完了跑進廚房想炒雞蛋,剛從角落的瓦罐里掏出四個雞蛋,一轉(zhuǎn)身便看到mama起來了。 “mama,你起來了?”平安趕緊跑過來,十分關(guān)切地問:“mama,爸爸說你不舒服,讓你多睡會兒,你怎么啦?” 田大花莫名一窘,心里默默把某人埋怨了一遍,笑著說:“沒怎么,不礙事的。你爸和你爺爺呢?” “爺爺剛起床,在他屋里聽收音機。我爸出去了?!?/br> 平安就把剛才的事情跟田大花講了一遍,田大花聽完點點頭,自己走進廚房炒雞蛋,叫平安先去盛粥準(zhǔn)備吃飯。 早飯他們沒等姜茂松,大約一個多小時后姜茂松才回來,回到家里先去洗了把臉。 “茂松啊,你六嬸老了?”姜守良過來問。 “嗯,今天五更的事情?!?/br> 田大花去給他熱了飯,他一邊吃飯,一邊就跟田大花和姜守良說起六叔那邊的事情。 別的事情都好說,村里一向和睦互助,本家本姓的,六嬸的身后事大家都能幫著cao辦,可說到送喪,總得有人當(dāng)孝子,六嬸自己是有兒子的,只是姜根?,F(xiàn)在不能來,姜根保自己也有兒子的,姜鐵蛋,現(xiàn)在改了正經(jīng)的大名叫姜明剛,就在村里好好住著呢。 按照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長子不能給父母送終,那就由長孫代替,只要有長孫,就算還有別的兒子,也沒有別的兒子做大孝子的道理,農(nóng)村在喪事上尤其保持著傳統(tǒng)的倫理風(fēng)俗,講究長支,長子長孫。 而姜根保又是獨子,他不能來,那論理就只能是姜明剛,也就是鐵蛋,以長孫的身份摔盆送終。 可是姜鐵蛋……他都多少年跟六叔六嬸不往來了,跟生父姜根保也早就斷了往來。這孩子大名取了個“剛”字,可真沒叫錯,為人脾氣太剛硬,六嬸這段時間病重,不是沒想過孫子,他們家可就只剩下鐵蛋這么一條根了,哪能不想啊,甚至六嬸病重,近房妯娌還有人悄悄去勸吳翠芬,說那畢竟是她那么多年的婆婆,她又沒改嫁,等于還是姜家門上的人,應(yīng)該寬容大度,冰釋前嫌,去照顧六嬸才對。 對此姜鐵蛋這些年就是一個態(tài)度:我跟他們一家,早就斷了往來了。他們怎么樣跟我沒關(guān)系。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年姜鐵蛋心里的怨恨絲毫沒減,也主要是因為他從十四歲帶著吳翠芬分家出來另過,后來成家立業(yè),娶妻生子,六叔六嬸也沒幫襯過。等到后來六叔六嬸回味過來,再想籠絡(luò)孫子的心,再想幫襯照顧,姜鐵蛋自己已經(jīng)立了起來,根本也就不接受了。 聽說姜根保在他們分家出去之后,因為姜茂松當(dāng)時的調(diào)解,是付了一段時間的撫養(yǎng)費,也不知堅持付了多久,姜鐵蛋這孩子,可以說都是靠的他自己。 這年月日子窮,別人有爹媽管都艱難,何況他一個少年,自己養(yǎng)活自己和吳翠芬,自己成家立業(yè)娶媳婦,比別人多吃了多少辛苦,個中艱辛滋味,別人哪能體會。 “那四叔他們現(xiàn)在是個什么主張?”田大花問。 “他們還能有什么主張?”姜茂松苦笑。 村里對這事情的主張很簡單,于情于理都該讓姜鐵蛋回去摔盆送喪,只是沒人能說動他,六嬸過世后,本家近房都主動上前了,姜鐵蛋卻壓根沒去。 山里人心善,傳統(tǒng)的想法就是重視倫理血脈,總覺得人死為大,總還是血脈相連的至親骨rou,是他親奶奶,人死了不該再念什么舊惡。許多人都都覺得,姜鐵蛋應(yīng)該回去給六嬸送葬。 甚至有人覺得,作為親孫子,作為晚輩,他就應(yīng)該在奶奶病危時主動上前,等到人都死了他還不去,不應(yīng)該。用一些人的話說,那怎么說都是他親奶奶,怎么能跟死人計較呢。 姜鐵蛋的處事風(fēng)格,太剛硬太偏激,現(xiàn)在村里各家長輩們的輿論幾乎一邊倒——其實做長輩的,不管有意無意,總還是更加維護“長輩”二字。 “四叔找我去,大概一方面是因為我和姜根保總還是比別人多一份交情,想讓我給個意見,幫他們主事;另一方面,也是知道當(dāng)初你和我對鐵蛋這孩子多少伸過援手,幫過他,加上他們覺得我的身份說話更有分量,我說話他應(yīng)該能聽,就想讓我勸勸鐵蛋,叫他回去給六嬸摔盆送終?!?/br> 第99章 敬重 田大花聽完, 沉默了一下。 這事情,村里長輩們的做法很容易理解,老百姓千百年的倫理思想,血濃于水,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長輩,人死為大,再大的矛盾抵不過一個“死”字, 死都死了,哪能跟死人計較。 可姜鐵蛋那孩子, 十四歲自己分了家獨立門戶, 個中滋味甘苦自知,沒有他那個剛硬執(zhí)拗的性子, 他也走不到今天。 他要是那么容易妥協(xié),他就不是姜鐵蛋了。 可是……田大花也明確知道,這個事情要是處理不好, 姜鐵蛋大概就要被村里人看作冷血無情了,免不了讓長輩們指著罵,對他自己在村里的人緣處境也不好。 不能說村民們不對, 畢竟老百姓祖祖輩輩“死者為大、與人為善”的思想, 孝道至上, 自古勸和不勸分, 早就有人勸說姜鐵蛋跟生父和爺爺奶奶和好了。 田大花想了想問姜茂松:“那你怎么打算?” “我還能怎么打算?”姜茂松苦笑。 這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推脫不開。從宗族來說,六嬸也是他長輩, 鐵蛋叫他一聲叔,從身份交情來說,他畢竟和姜根保同生死共患難過的戰(zhàn)友情分,其實也不忍心看著他老母親死后無人送終。 幾個長輩找上他,也就是覺得他說話管用,別人說話姜鐵蛋可能不聽,他說話姜鐵蛋肯定不能硬駁。 姜茂松總不能說,這事情我不管,我不去勸,六嬸沒人送終那活該。真要這樣,別管他什么身份多大干部,長輩們大概又要罵他不循人情了。 要是擱在以前,姜茂松肯定會出面勸告姜鐵蛋,可現(xiàn)在,他卻也能理解那孩子的心情,畢竟就連他自己,也是對姜根保和六叔一家失望至極,一次次的事情,氣得他對姜根保也疏遠(yuǎn)了,姜根保再婚娶了那小寡婦以后,就幾乎少有來往。 可人總是感情動物,咱們千百年來就是個人情社會。就比如他自己吧,縱然他對姜根保生氣失望,可得知姜根保被打成走資派,被送去干校勞動改造,他仍舊還是不忍心,嘗試著跟幾個老戰(zhàn)友設(shè)法改善他的處境。 田大花思忖片刻說:“我覺得……要不你還是跟鐵蛋談一談吧,這件事畢竟很特殊,真要讓六嬸無人送終,別管以前有多少恩怨,村里人肯定會對這孩子有看法的,他以后總還要在村里生活。” 田大花這么一說,姜茂松便微微一嘆,微笑看著她說:“你要是這個意見,鐵蛋那孩子大概也就能聽從了?!?/br> “我也沒怎么幫過他吧?”田大花說,“除了結(jié)婚時候我給他準(zhǔn)備過禮物,別的……謝白玲那事兒總不能算在我身上吧?” “可是你就沒覺得,那孩子一直很敬重你嗎?對你的態(tài)度跟別人可不同?!?/br> 田大花想了想,這倒也是,別的不說,每次在村里遇上了,這孩子看見她都特別親熱地跑過來說話。 實則對于姜鐵蛋來說,兩家人原本有很多相同處,可他們家弄成這樣,而姜茂松和田大花卻截然相反,夫妻二人這些年把一個大家庭過得和睦興旺,這本身就足夠讓姜鐵蛋敬重了。 更何況,姜茂松和田大花也確實一直偏心關(guān)注這孩子。 兩口子討論了一下,姜茂松一邊跟田大花聊著一邊吃飯,正打算吃過飯去找姜鐵蛋談?wù)勀?,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嬸子”,大門沒關(guān),便看見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中心,姜鐵蛋推門進來了,臉上微微帶著笑,手里還領(lǐng)著他的小女兒。 習(xí)慣了光說“這孩子這孩子”,其實這孩子比他們石頭還大了幾歲,鄉(xiāng)下結(jié)婚又早些,孩子都兩個了,一雙兒女十分乖巧可愛。 算一算,年當(dāng)而立的大好青年了,姜鐵蛋長得本來就相貌堂堂,比他那個老子爹長得更有出息,眼看著娶上媳婦,過上兒女雙全的安穩(wěn)日子,這幾年他身上便也多了幾分成熟穩(wěn)重,而少了一份戾氣。 “呀,鐵蛋,快來快來。”姜茂松趕緊起身招呼,田大花也起身招呼一下,一邊忙著去給鐵蛋的小女兒找零嘴兒,一邊笑著嗔怪姜茂松:“看你,你怎么還開口就喊小名兒,他這都有兒有女,正經(jīng)的大人了。” 姜茂松不由也笑了一下,想著他大名叫什么來著,姜明剛是吧,村里子侄輩們太多,小名兒從小叫都記得清,大名他還真記不準(zhǔn),也叫不習(xí)慣。 “嗐,嬸子,您這話說的,小名兒就不是留給長輩叫的嗎,我鐵蛋就是長到了七老八十,我叔叫我一聲鐵蛋那也是理所當(dāng)然,那是叔嬸心里有我?!?/br> 你說這孩子,這話說的多叫人熨帖。 姜鐵蛋那小女兒也就三四歲,長得隨了mama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一看就特別討人喜歡,田大花對這樣軟嘟嘟的小女娃簡直稀罕的不得了,就拉著她的小手問她幾歲了,叫什么,又給她拿餅干吃。 小女娃看看爸爸,姜鐵蛋便笑著說:“奶奶給的,可以吃?!毙∨薏沤舆^餅干,坐在田大花旁邊安靜地吃餅干,看得出這孩子被父母教得很好。 姜茂松一看姜鐵蛋這個時候來了,心里便有了些數(shù),早不來晚不來,肯定跟六嬸的喪事有關(guān),可他也拿不準(zhǔn)這孩子主動找上門來,是個什么目的和態(tài)度。 姜茂松便親自動手泡了一壺茶,給鐵蛋倒了一杯,笑著說:“老戰(zhàn)友送我的好茶葉,叫什么云霧茶,鐵蛋你嘗嘗?!?/br> 姜鐵蛋端起來喝了兩口,笑著說:“叔,我這糙漢,也不懂喝茶呀,就是覺得挺香的?!?/br> “嗬,說得你叔好像就不是糙漢了?!苯纱蛉さ?。 姜鐵蛋喝了幾口茶,放下茶碗,斂去了笑容,低頭說道:“叔,嬸子,你們二位長輩都是明白人,肯定也猜到了,我今天來,就是為了我奶奶那邊的事情?!?/br> “哦,這事兒……”田大花沉吟一下,微笑著說:“你叔剛跟我說,正打算吃完飯去找你呢。” “嗐,我就知道,我也都聽說了,他們說不動我,就找到您跟前了?!苯F蛋說,“四爺爺找過我,我那幾個至近的堂叔堂嬸,也都來找過我,都讓我給堵回去了。我姜鐵蛋,就是這么個驢脾氣,香的就是香的,臭的就是臭的,我沒法把臭的當(dāng)成香的?!?/br> “可是……”姜鐵蛋撓撓頭,笑,“可是你說我一個晚輩,我聽說他們找到您跟前了,叔和嬸子對我有恩的,這些年也沒少關(guān)心我,沒少幫我,叔和嬸子的為人,跟我爸一比就是天上地下,在我心里一直敬著,我哪敢等著您去找我啊,我這不就自己趕緊來了嗎。” 姜茂松跟田大花對視一眼,不由得也笑了。 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問:“你這孩子是個實誠人。你也都知道,我跟你爸,早年是一起扛槍打仗,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交情,現(xiàn)在……有些舊話我就不重提了,你今天既然主動到我跟前來,一定心里有主張,你自己是個什么想法,你先說。” “我還能有什么想法呀?!苯F蛋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也是苦笑了一下,說:“以前那些事都不用我說,叔和嬸子比我還清楚,單論以前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這事情,我才不管,關(guān)我什么事呀?我沒有那些好心,誰罵我絕情也好,罵我不孝也罷,他們不是我,他們沒受過我的滋味,刀子割在誰身上誰疼?!?/br> 姜茂松看著他,揣摩著他那口氣,靜靜地端著茶碗等待下文。果然姜鐵蛋平復(fù)一下,繼續(xù)說道: “可是這些年,我十幾歲帶著我媽分家搬出來,村里這些長輩們沒少幫襯我,我剛分家時沒有牲口,種地就靠兩只手,經(jīng)常是哪家長輩正好挪出來空,耕完自家的地,順便就幫我耕了,啥事能拉都拉我一把,我結(jié)婚成家,也都是村里嬸子大娘們幫我cao辦。 “所以這事情,我不認(rèn)自己是他姜根保的兒子,我還得認(rèn)我是姜家村的子孫晚輩。再說我奶這身后事,我要真甩手不管,最終還不是落到村里這些長輩身上,叫其他人受累cao忙?現(xiàn)在老家那邊弄成那樣,別的也沒人指望,我不能給別人撂挑子。” 田大花和姜茂松聽了他這一番話,心里一下子真說不出什么滋味,田大花不禁搖頭輕嘆,你說姜根保有這樣一個兒子,前世積了什么福,何德何能,他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對他呢,可真是……哎。 她這么想,姜茂松也是這么想,不由得嘆了一聲說:“鐵蛋,你爸這個人,是非不論,他能有你這個兒子,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br> “叔,我跟他沒關(guān)系?!苯F蛋低頭說道:“我今天來,就是想跟您和嬸子討一句話,我答應(yīng)去給我奶奶摔盆送終,就是有個事兒,您得幫我跟村里人、跟那邊講清楚。我奶奶那邊,我愿意去給她送終,不過我是我,我就一個人去,我媽和我媳婦,還有我兩個孩子,我不讓他們?nèi)?,那些亂七八糟的恩怨,到我這一輩就為止了,我不愿意我媳婦孩子再跟他們扯上關(guān)系,他們從來也沒在一起相處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