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姜茂松不看著能怎么樣???他能阻止田大花,還是能幫著小林?那可真是糊涂到家了。 恰恰是他這種態(tài)度,讓“追求真愛”的小林受刺激了,心痛了受傷了,覺得破滅了。大概她那樣的年輕女子跟謝白玲比,相對還單純些吧,哭腫了兩只眼睛,卻也沒換回姜茂松回頭,不久就接受了家里的安排,相親訂婚了。 可算姜茂松松了口氣。 此刻躺在床上他就心有余悸地想,有些錯一旦犯了,后悔也沒用,看看田大花對他的態(tài)度就知道了。 煩惱。 ☆☆☆☆☆☆☆☆ 姜守良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出院后小心抬回家中養(yǎng)著,醫(yī)生很樂觀,說再養(yǎng)兩三個月,他的腿應(yīng)該就能正常走路了。 家里有個病人,還有個年紀大的老人,田大花眼下也沒法做別的事,索性決定,就安心在家呆這幾個月。 倆小孩現(xiàn)在上學(xué)不用接送,田大花除了照顧奶奶和姜守良,把家里收拾打理好,得空就跟劉嫂子拾掇大院里的那些個花園,種倭瓜,種絲瓜,栽大蔥種辣椒種茄子,兩個女人都是能干的,一幫靠近的小戰(zhàn)士們也經(jīng)常跑來幫忙,澆個水呀什么的。 沒幾天工夫,大院里一個個別致的小花壇就都種上了菜。 等到絲瓜秧爬到墻頭上的時候,田大花說,嫂子你自己辛苦幾天吧,我得回老家收麥子去了。 把家里的事情交代給姜茂松,又讓茂林請了兩天假,田大花只帶著茂林,在姜茂松哀怨的目光中動身回了姜家村。 因為今春土改,他們家統(tǒng)共還剩下兩畝半的麥子,不多,可叔嫂兩人要收兩畝半地的麥子也不容易,有些活兒比如打場,兩個人怎么也不夠人手的。 好在這是姜家村,田大花一家好人緣,在村里又是很被看重,叔嫂兩個把麥子割了,打場晾曬的時候,村里好多人都來幫把手。 打場的時候,六嬸兒居然也扛著個草叉子來了,一來就笑嘻嘻跟田大花打招呼,瞅著機會又悄悄問她: “大花呀,你看小謝還照常上班吧?她那個肚子大不大?” “不知道?!碧锎蠡ㄕf,“我很少注意她。” 六嬸分明是沒話找話,謝白玲是她家兒媳婦,上不上班她反倒問田大花?又不知想說什么,田大花不接茬,干脆就轉(zhuǎn)身干活去了。 結(jié)果六嬸又第二次湊上來說:“大花呀你不知道,我看這個小謝是個心眼兒多的,話說的好聽,她想讓我進城給她看孩子做飯呢,我才不去,自古只有兒媳婦伺候婆婆,我作為婆婆,還要去伺候她?沒這個道理,你幫我告訴她?!?/br> “要說你自己說。我不摻和你們家務(wù)事。”田大花笑笑說,“六嬸,你原來不是說,城里的兒媳婦讀書識字,知書又達理,怎么現(xiàn)在又說她不好了?” “哼,她進門都沒伺候我一天,就想叫我去給她做飯帶孩子,我難道還夸她?誰家兒媳婦不是伺候公婆還得自己帶孩子,翠芬當初生孩子的時候,三天就起床洗衣做飯喂牲口了,就她謝白玲臉大,要我伺候她?!绷鶍饍簹夂吆咦吡恕?/br> “大花,你別理她?!比龐鹌仓欤瑳_六嬸的背影做了個鄙夷的表情,“大花你搬走幾個月,你可不知道,老六家現(xiàn)在自己覺得厲害著呢,你家搬走了,她就覺著她兒子有出息,覺著咱這姜家村數(shù)著她家得勢了,整天到處說嘴。吳翠芬也是不頂用,這都離婚了,養(yǎng)著一雙兒女也就算了,還要如常伺候他們兩公婆,還要受她的氣?!?/br> “吳翠芬也是可憐又可氣,受氣也能習慣了。”田大花說,吳翠芬這女人,什么時候有個盼頭啊,她現(xiàn)在把盼頭都放在一雙兒女身上,女兒姜丫頭就不必說了,她兒子姜鐵蛋十二三歲年紀,也不當大用。 田大花想了想,就跟三嬸說:“三嬸,你有空去攛掇攛掇姜鐵蛋,我看那小孩還有幾分脾氣,你教教他,不能由著他爺爺奶奶拿捏欺負,他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總得學(xué)著頂門立戶。” “嗯,我也這么想。”三嬸說,“反正那個姜丫頭是不能指望了?!?/br> 這么多村民幫忙,很快田大花就把麥子曬干揚凈收進了倉,她除了交公糧,把剩下的麥子都運回了城里做口糧。 兩個月后,姜守良的腿能下地走路了,恢復(fù)很好,比起原來的一瘸一拐,他現(xiàn)在走路也就微微有點跛,簡直好的太多了。 姜守良既然恢復(fù)好了,一家人都松了口氣,這段時間照顧病人,姜茂松和茂林兄弟倆要輪班陪床,田大花也是每天送飯洗衣忙著照顧,可真不輕松。 康復(fù)后的姜守良十分興奮,特意跑回姜家村一趟,說要讓村里老少爺們看看他,看看他現(xiàn)在走路的樣子,又叫姜茂松給他找個工作。 “我才五十歲上,你找個工給我做,我不當廢人,我還能給孫子掙錢花。” 姜守良信心滿滿,一家人也替他高興。 又隔了一個月,盛夏,謝白玲在醫(yī)院生下了一個男孩。 然后姜根保就開始了焦頭爛額的日子。六嬸不去伺候月子,丈母娘倒是在城里,卻說常年體弱多病,謝白玲坐月子,大人小孩都等著人伺候呢,姜根保一個大男人,每天還很忙,他哪里做的來? 姜根保逼急了,就跑回家跟六嬸兒吵架。要說謝白玲也夠倒霉的,六嬸兒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自古兒媳婦伺候婆婆,謝白玲沒伺候她一天,她憑什么去伺候謝白玲?要照顧大人小孩坐月子,多辛苦呀。 這時候姜丫頭跑到姜根保面前,怯生生地說,她愿意去照顧小弟弟。 第27章 管教 姜丫頭說, 她愿意去照顧小弟弟。話一出口, 姜鐵蛋就氣得撲上去揍她。 十三歲的少年, 手上已經(jīng)有些力氣了,他撲上去, 揪住姜丫頭的辮子發(fā)瘋地又踢又打, 被姜根保硬拉開的時候,還掙扎著踹了姜丫頭一腳。 “你個白眼狼,你不就是想進城嗎?”姜鐵蛋指著姜丫頭大罵。 誰也沒料想到姜鐵蛋會突然動手,六嬸兒察看了一下嚎哭的姜丫頭,張口就責備鐵蛋:“鐵蛋, 你發(fā)的什么瘋,怎么能打你姐呢, 你看看這打的, 嘴都破了?!?/br> “我沒她這樣的姐!不要臉,狼心狗肺,叫她進城伺候后娘去,我們家里不要她。” 吳翠芬傷心地大哭一場,一直說自己怎么會生了這么個玩意兒。可沒到晚上,吳翠芬和六嬸兒就被說服了。 六嬸兒其實不用說服, 本來就該支持這事, 兒子回來跟她吵,她又端著婆婆的架子不想去伺候謝白玲坐月子,伺候人哪那么容易呀,再說坐完了月子帶小孩, 怎么算都得好幾年呢,六嬸一想,她可不去。她不去,要是姜丫頭去了,不正好嗎?姜根保也就不用再跟她吵了。 于是六嬸就勸吳翠芬說,城里那個,總歸是姜丫頭一個親爹的弟弟,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姜丫頭去照顧一下,也沒什么不好。 姜根保也是沒別的辦法了,六嬸一支持,姜根保就勸吳翠芬說: “翠芬,丫頭總是我親生的女兒,我?guī)M了城,幫著照顧幾年小弟弟,我就給她在城里安排個工作,將來在城里找個婆家,總比她留在鄉(xiāng)下好吧。丫頭是你生的,你還不是盼望著她將來過得好?她過得好了,將來也能多照顧你?!?/br> 吳翠芬看著哭得眼淚汪汪的姜丫頭,想著女兒能有個好前程,就這么被說服了。 其實她不答應(yīng)又能怎樣?不答應(yīng),這事情恐怕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于是姜丫頭就這么小包袱一拎,被姜根保帶到了城里。 田大花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還是聽福妞說的,福妞放了學(xué),背著書包咕咚咕咚跑進來,跟她說她剛才看見姜丫頭了。 小石頭隨后也跑進來,邊跑邊喊:“mama,我看見姜丫頭了,她在水龍頭那兒洗尿布?!?/br> 田大花前后一琢磨,也就猜到了個大概,六嬸不肯來伺候人,總不能叫吳翠芬來,可不就是姜丫頭來了嗎。 于是田大花往炒菜的鍋里倒了一點醬油,轉(zhuǎn)頭對福妞說:“福妞,往后她進了這大院,你離她遠點兒,別搭理她,可也不許怕她,她要再敢整什么幺蛾子,你回來告訴我。”然后又囑咐小石頭:“石頭,看著點小姑姑,別被人欺負了。” “她不敢?!毙∈^挺起小胸脯。 田大花不知道,這個姜丫頭到底是自己想來的,還是被家里安排來的。不過很快她也就知道了,這個姜丫頭,表現(xiàn)得太心甘情愿了,尿布都仔細擦上肥皂,漂洗得干干凈凈。 姜丫頭來了大院以后,見誰都怯生生的,怯生生地微笑打招呼,也不多說話,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她只要有空,就會把姜根保家那一排整條路都掃干凈,好幾次搶了那幫小戰(zhàn)士的活兒。一時之間,大院里的住戶們對這個小姑娘印象還挺好的。 謝白玲也表現(xiàn)得“母慈女孝”,姜丫頭剛來,就給姜丫頭添置了一身新衣服,把她打扮得很像樣兒,對姜丫頭說話總是和顏悅色的,逮著機會還會跟人猛夸,夸姜丫頭勤快、懂事、很乖巧。吃飯的時候,當著姜根保的面,姜丫頭低頭吃飯,謝白玲就一個勁兒給她夾菜,叫她多吃點兒,飯桌上一片和睦,看得姜根保非常欣慰。 但有一條,只要看見田大花,姜丫頭就會本能地瑟縮一下,一準很快躲開。一個大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田大花吃過晚飯一出門,姜丫頭端著個笊籬從對面走來,抬頭一見田大花,頭一低,腳步硬生生就拐了個彎兒。 田大花每次看見她小老鼠一樣地瑟縮著溜了,心里都很滿意。 “這個丫頭,還挺勤快的,干活很仔細?!眲⑸┳痈锎蠡ㄩe聊,“小丫頭也挺可憐的,被叫來伺候后娘?!?/br> 田大花笑笑,也沒多說,日久見人心,劉嫂子這樣一個人,男人當兵打仗,倆兒子她自己養(yǎng)到十幾歲,可不是個眼睛昏花的。 那陣子張二柱帶著他排里的戰(zhàn)士像是有什么任務(wù),一連多少天都沒來,這天他回來了,一大早興沖沖扛著掃帚來掃地,到了一看,有一個小丫頭正在掃呢,真干凈,真勤快。 張二柱扛著個掃帚跑過去,正打算夸幾句,一看,嗬,老熟人呀,再看看已經(jīng)掃干凈的一條走道,張二柱臭著個臉盯了她一眼,扛著掃帚扭頭就走了。 “哎,排長,你干啥呀,怎么走了?”同來的小戰(zhàn)士追上他,納悶地問:“排長,不就是來晚了,沒掃上地嗎,明天咱早點來就是了,你看你,干啥沖人家小姑娘臭著個臉?!?/br> “你知道啥呀你!”張二柱跺腳,當時這個小兵蛋子沒在現(xiàn)場,張二柱說:“啥也不知道就別瞎喊。” 有一回,劉嫂子跟田大花坐在院里擇菜,瞧見姜丫頭遠遠走過去,劉嫂子忽然說:“妹子,你這人太厚道了,也不跟我說,你說這小姑娘,小小年紀怎么不厚道呢,看著老老實實的,心眼兒不正可就糟了?!?/br> 田大花一聽,知道她一準是聽說了當初土匪的事情,就笑著說:“大嫂,誰告訴你的?張二柱?” “那倒不是?!眲⑸┳诱f,“我還納悶?zāi)?,怎么這陣子張二柱回來,看見人家小姑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一問,他班里的一個小戰(zhàn)士就跟我說了,說誰叫她差點害死我們嫂子和福妞,人家好幾個戰(zhàn)士可都在當場看著呢?!?/br> 劉嫂子放下手里的菜,看著田大花嘖了一聲:“妹子,可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膽量,還敢跟土匪斗,換給我,一準慌了。” “換了你,嫂子你也照樣斗,那不是抓的自家孩子嗎。”田大花笑著說,“事情都過去了,不過那姜丫頭,我反正是厭惡她。” “這個姜根保,也不知怎么教孩子的,孩子管教不好,自己的家事也管不好。”劉嫂子直搖頭。 ☆☆☆☆☆☆☆☆ 姜丫頭來到大院以后,田大花專門囑咐福妞,離她遠點兒,不搭理她。福妞年紀小,她怕姜丫頭因為上次的事心里懷恨,再給福妞使壞。 小石頭她倒還放心些,小石頭這孩子有其母之風啊,在同齡孩子里頭很少挨欺負。 因此明明是姑侄,田大花倒經(jīng)常囑咐小石頭護著小姑姑。 結(jié)果這天放學(xué)回來,福妞和小石頭手拉著手,背著書包回來了,田大花就叫他們自己進屋去做功課,一轉(zhuǎn)頭,她忽然發(fā)現(xiàn)小石頭身上有點不對勁。 “你們兩個,站住?!?/br> 田大花叫住倆小孩,慢條斯理圍著他們轉(zhuǎn)了一圈,看著小石頭問:“石頭,你這衣服怎么回事?” “啊,沒怎么回事啊?!?/br> 小石頭拍拍衣襟,挺挺小胸脯,小臉上倒是挺淡定的。要不是他那左半邊肩膀下邊,白色的衣服分明印著一個泥印子,后胳膊肘也蹭了一大片臟,田大花還真信了。她仔細看了看那泥印子,確定應(yīng)該是個鞋底印兒,再仔細找找,褲子上又找到一個,同樣的鞋印。 欺負她兒子? 田大花一言不發(fā)地走出門,去院子里折了一根樹枝,把樹枝上的葉子一手捋掉,還拿在手里試了試,確定不會尖銳不會扎人,便拿著樹枝回到屋里。小石頭一看mama手里的樹枝,頓時站直了三分。 “膽子肥了是吧,敢跟我撒謊?快說,怎么回事兒?” “媽?!毙∈^斯斯艾艾叫了一聲,“真沒打架,我自己調(diào)皮摔了一下?!?/br> 打架?自己都說出來了,還敢不承認,小孩哄大人。田大花手一揚,樹枝就抽到屁股上了,發(fā)出啪的一聲。 小石頭還沒哭,旁邊福妞卻急了。 “大嫂,你別打石頭,我們……我們不能說。” “嗬?”田大花氣得笑了,笑著說,“我還以為就是小石頭在學(xué)校調(diào)皮打架呢,原來還有你的事兒,福妞你說,你不說,我連你一塊兒打?!?/br> 田大花其實沒那么在意小孩子打架,男孩子,打打鬧鬧也沒什么,摔打摔打才皮實,可這么點兒的孩子,就敢瞞著大人了?欠管教。田大花決定,不能慣他撒謊的毛病。 見福妞小臉上表情為難,旁邊小石頭還沖著她擠眼睛,對眼色,田大花禁不住好笑,便故意板著臉,瞪著倆小孩。 “福妞!” “大嫂,我們……我們答應(yīng)安亮了,不告訴大人,我們自己能解決?!?/br> 田大花這一聽,還關(guān)系到劉安亮呀。 劉嫂子那兩個兒子,都生的十分出色,老大安明長得結(jié)實,虎虎生風,老二安亮則長了一張俊臉,乍一看斯斯文文的,像個白凈的小姑娘,其實呢,肚子里跟安明一樣,英雄主義男子漢情結(jié),反正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聽說劉師長早晨起床還帶著兒子扎扎馬步、練兩下拳腳,立志要把倆兒子都養(yǎng)成英雄好漢。 不過,這三個孩子湊到一起,還包括福妞這么個小姑娘,到底是在外頭碰上什么事了?這總得問清楚。田大花于是手一揚,又往小石頭屁股上抽了一下。 “你們兩個,自己說,不然我這就去問安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