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他看看田大花,有些無奈地勸道:“大花,一個大院住著,往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呀就算心里不待見,少跟她來往就是了,可也不要給人臉色看,當(dāng)著面呢,多尷尬呀?!?/br> 田大花瞥了他一眼,眼神真的很無辜,她沒覺著自己故意給人臉色看呀,就是心里不喜歡謝白玲罷了,有那么明顯嗎。 而且田大花心里也有些好奇,在她看來,姜茂松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跟姜根保一路貨,要不是遇上她這個橫的,又有個圣明的老奶奶,這個貨指不定早就把那小情兒娶回來了。 所以,她不待見謝白玲就算了,姜茂松為什么也不待見謝白玲? 不過當(dāng)著倆小孩的面,田大花也就沒問,反正都住到一個大院里來了,早晚她也能知道。 ☆☆☆☆☆☆☆☆ 這么一來,田大花和姜茂松就住到了正屋的西間,跟奶奶的房間隔著中間的小客廳。新搬了家,小石頭又分房睡了,屋里也就沒了小石頭的小床。 于是,姜茂松心里隱隱有些期待和得意。 其實也不是他滿腦子凈想著……那什么,兩人“和平共處”地分床那么長時間,也習(xí)慣了,他真沒多么沖動和猴急。 他就是很期待,期待看到田大花晚上不得不跟他睡一張床時,會是個什么有趣的表情,以及……期待那樣的共處?,F(xiàn)在田大花帶著一家人搬進城,以后他就可以每天回家,兩人每天都要一起住了。 可他心里卻也有某種預(yù)感,又不敢盡情得意。以他跟田大花打交道的深切體會,得意不能過早,她那兒,還不知道怎么等著他呢。 姜茂松心有不甘地承認,他如今跟田大花之間,他說了不算,就看田大花怎么想了。至于今天晚上…… 第24章 承諾 這種期待讓姜茂松一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督促小石頭和福妞背書的時候, 眼睛還看著書, 腦子就出神了。 “爸爸,我背完了?!?/br> “嗯?”姜茂松回過神來, 背的對不對, 他似乎,呃,沒仔細聽呀,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坑兒子:“石頭, 再背一遍?!?/br> “為什么?”小石頭抗議,“我都背出來了呀?!?/br> “那個……你剛才背的還不夠熟?!苯裳陲椀乜攘艘宦?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多背一遍又不是壞事?!?/br> 小石頭嘰里呱啦又背了一遍,歪著腦袋問:“這次行了嗎?” “還行,背得不錯?!?/br> 又換了福妞開始背,他聽著聽著差點又走神,趕緊集中注意力。 “背得也很好,福妞很用功?!苯商峙呐母fさ谋? 又揉揉小石頭的腦袋, 笑著說:“明天就要去新學(xué)校了,趕緊洗漱去睡覺,明天早點起,我送你倆去?!?/br> 姜茂松看著石頭好收拾書包, 去東屋看看奶奶,奶奶剛洗了腳,身邊的椅子背上搭著兩條長長的裹腳布,正坐在那兒,瞇著眼睛看屋頂?shù)碾姛?,福妞則依偎在奶奶旁邊,正在翻一本小人書。 “奶奶,你看什么呢,盯著電燈閃眼睛?!?/br> “這個燈,也不用洋火點,也不用油,可真稀罕?!蹦棠陶f,“茂松啊,你說咱們村里,也不知哪天能點這個電燈,晚上做針線多亮堂呀?!?/br> “會的,早晚咱們村能點上電燈?!苯尚χf,“奶奶,剛搬來新地方,你要有啥事,一定跟我說啊。” “知道了?!蹦棠掏祥L了語調(diào),“大花剛來問我一遍了,你們小兩口也趕緊睡吧,這都累了一天了?!?/br> “哎?!苯纱饝?yīng)著,順手把奶奶用過的洗腳水端起來,關(guān)上了門。他走到院子西南角的下水道,把盆里洗腳水倒了,一回頭,眼角瞥見西屋里田大花的身影,她還在忙碌著收拾著什么。 姜茂松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換了田大花平常洗腳的盆,去廚房爐子上倒了半盆熱水,端著進了西屋。 “大花?!?/br> “嗯?” “洗腳睡覺吧,今天可累得夠嗆。” “嗯?!?/br> 姜茂松把洗腳盆放下,等了一下,見田大花還是只顧收拾一堆家織布,多一眼都沒看他。 姜茂松心里忍不住開始埋怨了,這女人,也太那什么了吧,他一個大男人,他都親手把洗腳水給她端來了,卻連個反應(yīng)都沒有,連個眼神都沒給,你說……誰家的女人像她這樣啊。 “大花,洗腳啊?!苯衫L了語調(diào)又催一遍。 “嗯?給我倒的???” 田大花一轉(zhuǎn)頭,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無辜得氣人。 “……”姜茂松頓了頓,說:“給你倒的,你先洗。” 說完又多余地解釋了一句:“這不是看你累了一天了嗎,燙燙腳早點兒歇著?!?/br> “哦,那多謝了?!碧锎蠡ò咽掷锏囊淮髩K家織老粗布拋到床上,自己從善如流地坐在凳子上,脫了鞋子洗腳。 她舒舒服服地燙完了腳,自己端去外頭倒了,回來的時候,居然也順手端了新的熱水回來,往地上一放說:“有來有往,你洗吧。” 姜茂松忍不住笑了一下,脫了鞋洗腳,心里卻在琢磨著,她這究竟是“投桃報李”,還是單純的“還水”? 其實他想的有點多,田大花根本是單純的“順手”罷了——他們的小廚房在前邊的倒座房,潑水的下水道就挨著小廚房旁邊的墻根,田大花潑完水,順手倒上新的罷了。 她的性情,尤其面對姜茂松,根本懶得多花心思,壓根就沒那么多彎彎繞。 姜茂松洗腳,田大花則把床上還沒放開的被子抱到一旁,抖開那塊家織的老粗布鋪在床上,這時節(jié)已近初夏,用這樣的老粗布當(dāng)床單,平整滑溜,不容易起褶皺,很舒服的。 姜茂松一邊洗腳,一邊看著田大花。 田大花鋪好了床,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轉(zhuǎn)頭問他:“你睡哪兒?” 姜茂松就有一種預(yù)感果然應(yīng)驗了的感覺。 他洗完腳,一言不發(fā)端出去倒了,重又回到屋里,看著她說:“你說我睡哪兒?” “打地鋪,去茂林屋里睡,茂林去醫(yī)院陪床他屋子空著,要不你去跟小石頭睡也行,他今晚第一次單獨一個屋子睡,說不定會害怕?!碧锎蠡ㄒ豢跉饨o他提供了三個建議。 姜茂松慢吞吞走到床前,慢吞吞坐下,小聲商量說:“大花,奶奶就在東屋,這大晚上的,我要是去別的屋睡……奶奶問了我們怎么說?” “那你是要打地鋪了?”田大花很良心地建議道,“這時節(jié)地上還有點涼,我給你多拿了一床褥子出來,你自己鋪吧。” “現(xiàn)成的床,我在床上睡不行嗎?”姜茂松站起來,兩人離得很近,田大花身材嬌小,姜茂松低頭看著她,身高優(yōu)勢讓他多了些勇氣,放軟了聲音說道: “大花,你看……我們總不能這樣一輩子。從我回來到現(xiàn)在,都大半年了,七個半月了吧?我們一直分床睡,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怨,怪我,我自己沒把握好那些事,我的錯,我現(xiàn)在,更加知道是我的錯,所以我也沒勉強過你……可我們總是夫妻,不該一直這么過一輩子?!彼囊滦?,商量央求的語氣,“你要是……要是氣夠了,不如就別讓我打地鋪了吧?” 一開始,他是被逼無奈地繼續(xù)這段婚姻,加上她的強勢抗拒,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分床,甚至覺得,就這樣也沒什么不好,他姜茂松這樣一個男人,做好自己的責(zé)任和義務(wù)就好,不勉強她。 再后來,天長日久的相處,她的各種舉動表現(xiàn),讓姜茂松不止一次去想,記憶中兩個月的新婚生活,那個溫順羞怯的小媳婦,和眼前直白強勢的田大花幾乎沒法重合,變化也太大了。 姜茂松能想到的,就是七年艱辛生活的磋磨,硬把她變成了現(xiàn)在倔強剛強的模樣。 姜茂松開始也只是覺得虧欠,出于道義的虧欠,一別七年,夫妻情分這東西,已經(jīng)生疏淡漠了。隨著一天天的日子過去,她在他眼中漸漸清晰起來,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強勢倔強地不像個女人,可漸漸卻一種什么東西,在他心里留住了,他找到了跟她相處的節(jié)奏,兩人之間開始心平氣和的相處。 這段時間,姜茂松對兩人的“分床而居”也覺得挺好,平和的氛圍下,像朋友那樣的相處,偶爾被懟,就這么相處下去,他覺得日子久了,兩人一定可以和好如初,是他有錯在先,所以,他不著急,兩人可以就這么慢慢熟悉,漸入佳境。 可現(xiàn)在……姜茂松覺著,起碼今晚對兩人是一個契機,把兩人從“敵對”,從“伙伴”,轉(zhuǎn)化到夫妻應(yīng)該有的關(guān)系中。姜茂松想起兩人短暫的新婚生活,久遠的記憶中,他那時似乎真的挺喜歡這個清秀可人的小媳婦。 姜茂松想著曾經(jīng)年少夫妻的羞澀恩愛,心里有些發(fā)熱,她這樣一個女人,倔強,直白,強勢,卻讓他覺著,跟她在一起生活,很踏實,被懟的都習(xí)慣了,很……舒暢。好在他們還年輕,還來得及,來得及重新去修補這樣的一份夫妻感情。 他少有這樣真誠而鄭重的語氣,配上他低緩的語調(diào),田大花還真的認真想了一下,然后說:“那我要是還沒氣夠呢?” “沒氣夠……”姜茂松輕咳了一聲說,“那你打我一頓出出氣?要不,你說,你怎么樣才能不生氣了?” 田大花丟下手里正在鋪的被子,在床邊坐了下來,有一會兒沒說話,就在姜茂松以為她或許會軟化的時候,田大花搖搖頭說:“我其實也不是生氣,就是有點兒不喜歡你,我心里有疙瘩,我知道你也不是喜歡我的,兩個人為什么非得睡在一起?我自己睡慣了,這樣挺好,你要是不想一直打地鋪,明天你就想法子在這屋里再放一張小床,或者你干脆去宿舍睡,兩個人都省的麻煩?!?/br> “誰說我不喜歡你?”姜茂松沖口問了一句,見田大花挑眉瞪他,訕訕地低下聲音說:“大花,我知道你還是生我的氣,我們兩個是夫妻,我們放兩張床,或者我去宿舍睡,看在旁人眼里像什么樣子呀,傳出去對你和我影響都不好。要不……”他頓了頓,口氣很鄭重地承諾:“我們睡一張床,各睡各的,你不喜歡,我保證不做別的,就老老實實睡覺,行不行?” “不行?!碧锎蠡ㄕf,“你不愿意,那我打地鋪,都跟你說了我不習(xí)慣,一個人睡多利索?” 姜茂松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鐘,然后一言不發(fā)抓起床上的被子,自己動手鋪在地上。 “我打地鋪。”他說,“你一個女人家,睡地上像什么樣子。” ☆☆☆☆☆☆☆☆ “打地鋪”的事情讓姜茂松心情低落了一陣子,不是睡哪兒的問題,而是,他真不知道,田大花怎么才能再接受他。 第二天一大早,田大花睜開眼睛,他就已經(jīng)走了,打地鋪的被褥也收了起來,被子疊整齊放在床尾。 田大花從床上坐起來,看著被褥想了一會兒,忽然有點同情姜茂松了。 地上很硬的,睡覺肯定不舒服。可是她一個人睡慣了,就是不想要他,想想身邊多躺著一個人,別扭。 田大花起床,收拾,聽著遠處軍歌嘹亮,出cao的戰(zhàn)士喊著整齊的口號,田大花頓時覺得精神了許多。 做早飯,叫倆小孩起床,準備吃早飯,正在田大花琢磨著,姜茂松是不是生氣不回來吃了的時候,那家伙臉色如常地回來了,看樣子跟著出cao了,沒穿軍裝上衣,只穿著白襯衣,袖子捋到胳膊肘。 “大花,今早吃什么?”姜茂松伸頭進來問,“弄點兒簡單的吧?,吃了飯,我送福妞和小石頭去新學(xué)校,轉(zhuǎn)學(xué)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的。” 田大花好奇地多瞅了他一眼,心說這個人,要是別拿他當(dāng)丈夫,這人還挺不錯的,不愛生氣,也從來不遷怒,心理和臉皮都夠堅強。 “米粥,饅頭,酸豆角,還有辣椒炒的咸菜絲?!碧锎蠡ㄕf完,遞給他一摞碗叫他自己盛粥。 “嫂子?!庇腥嗽谕忸^嘹亮地喊了一嗓子,田大花伸頭一看,是張二柱,那愣小子看見她,笑得咧開了嘴,笑著說:“嫂子,我聽說你們搬過來了,下了cao就跑來看看。嫂子,往后離得近了,要是有什么活兒,你叫我一聲啊,我來幫你干?!?/br> “有活兒給你干。”姜茂松手里拿著個盛飯的勺子走出廚房,站在田大花身后說,“張二柱,你閑著了是吧,閑著了去挑水把這大院里所有的花樹給澆一遍水,沒看見都干死了嗎?” 張二柱看看周圍,有點兒委屈,他是來幫嫂子干活的,再說,大院里那些枯死的花木,在他們進城的時候就干死了,原先的舊機構(gòu)撤走就沒人管,可不就干死了嗎。 “可是……早就干死了。”張二柱說。 “那就把那些干死的花木都拔了?!苯蓳]揮手叫他,“你既然閑著,趕緊都去拔了,干死了還留著,難不難看呀。” 第25章 打扮 姜茂松其實還挺看好張二柱這個愣小子的, 當(dāng)然, 是作為一個兵。 作為一個兵, 這小子夠猛,打仗敢拼敢沖鋒, 思想堅決心眼實在, 憨實,也踏實,最近剛升了排長呢,稍微可惜的是沒上過學(xué),不識字, 不然的話將來肯定是個部隊人才。 不過,這也不影響他看這個愣小子來氣, 這小子立場呢?問問他是誰的兵啊, 誰是他政委? 一到田大花跟前,就一秒變成小狗腿了,尾巴都能搖起來。 姜茂松正打算好好給自己的兵做做思想教育,叫他認清組織端正立場,這時田大花說話了。田大花說:“二柱啊,你這會兒有事不?你要沒急事, 我還真有活兒給你干?!?/br> 姜茂松:“……” “啥活兒?”張二柱本來蔫巴巴的小眼神立刻一亮, 興沖沖問田大花:“嫂子,有啥活兒你說,你一個女同志,咱政委又忙, 有啥粗話重活的你就叫我一聲,全交給我就行了?!?/br> “我說張二柱,你當(dāng)兵的還是打雜的?”姜茂松嫌棄地咝了口氣。 “這兩天不是休整沒任務(wù)嗎?!睆埗信剖降囊荒樕敌?,“政委,你不是說,咱們的戰(zhàn)士要勤快嗎,要多幫駐地老百姓干活,我?guī)屠习傩仗羲氵€夸我呢。嫂子有啥活兒我?guī)退?,你就放心吧?!?/br> 姜茂松看著那愣小子一臉的傻笑,突然很想往他屁股上踢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