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凡踏上仙途的修士,很少有人夜里安眠,一年里睡上兩三次,都算是懶惰的。人家都是入定,閉關,閉上眼睛琢磨修行呢。 修羅海的魔修們把夢魘作為一樣手段,對付了不少正派修士。常常在遭遇戰(zhàn)的時候,織造個夢境出來,困住正派修士,讓他們釋放出自己的心魔來。 沒有心魔的倒還好,要是那些有心魔的可就完了。說不定就在夢里頭見到自己死去的雙親啦,師尊啦,道侶啦。一時不清醒走火入魔,也就出不來了。 正派修士栽在夢境之中的并不在少數(shù)。 看著寒松,靈璧扁扁嘴,好像知道了藏在背后的原因。修士們輸就輸在沒做過夢,或者說沒做過幾次夢,困在夢中又如何知曉該怎么醒? 恐怕會像寒松一樣,甚至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的區(qū)別,深深的陷進去。 靈璧就不一樣了,高嶺門內只有她的床榻不是擺設的,是夜夜都要躺在上頭安枕入睡的。靈璧特意從山下的凡人城池里買了塞著蕎麥皮的枕頭,甚至還去脂粉鋪子里尋了能夠安眠的調香。 褥子里填著厚厚的棉花,像是睡在云頭上一般綿軟,夜夜都要做夢的。 有時夢見自己壞了高嶺門的規(guī)矩,被師尊責罰去山門前跪著。有時夢見茶樓彈琵琶的小妹,唱了什么新的曲子。還有時夢見師兄在同掌門告自己的狀,她提劍去追師兄報仇…… 夢,千奇百怪,毫無根據(jù)可循。 大多無關痛癢,偶爾做美夢,偶爾也做噩夢。 不知曉別人如何,靈璧在夢中的時候,是能清醒的。她會清晰的眼下并非現(xiàn)實,不過是個夢罷了。 他也問詢過師尊這是怎么一回事,巨劍尊者自己不知道,替徒弟問了一圈山門里長老。長老們表示自己夜里躺在鋼絲上,不睡覺。 而后靈璧在凡間城池找到了答案,茶樓里的人對此嗤之以鼻。 “不過是個清明夢罷了,誰都會做的?!?/br> 清明夢,在夢中雖未醒,卻識海清明。 夢境本身就有趣,而當你知曉了自己身在 夢中時,會更加有趣。因著清明夢中,不管你做了什么,大不了就是醒來而已。 雙手扶在鐵門之上,掌心里沾滿了不知何人蹭上來的血,靈璧回頭看著寒松,眼睛彎成了一道新月。 “若我能推開這扇門,你就不能叫我娘子?!?/br> 寒松抬頭看向足足比兩人疊站還要高的門,就算給八個靈璧也推不開啊,于是點點頭,跟娘子講起了條件。 “若你推不開,就不能叫我道友了,要喚……” 寒松皺起眉頭,琢磨什么稱呼最順耳,想了一會兒繼續(xù):“喚我夫君。” 靈璧臉上笑意更濃,別說叫你夫君了,叫爹都行。 雙手輕輕一推,靈璧甚至都不曾用力。比兩人疊站還要高的城門,后頭抵著不知多少木樁的城門,就這樣輕易的被靈璧推開了。 是的,修士都不常做夢,身為魔修造了這場夢境的封鴻也一樣。 若他曾在夢中清醒,就絕對不會將已經清醒的靈璧留在夢里。因著在夢中清醒的人,便是夢的主宰,造夢之人也要往后退幾步了。 “來,我們到城樓上去。” 瞧瞧封鴻在城樓上藏了什么東西,非得要寒松利箭去射。 寒松喉結滑動,娘子兩個字跟著口水一起吞咽到了腹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在靈璧后頭,心里頭琢磨著老丈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139章 靈璧與寒松過了城門, 門后的官兵像是瞧不見他二人一樣,視若無睹的任由他們進來。 城門外的反軍跟著一擁而入,同理,他們也似看不見靈璧與寒松。沖撞進來的時候, 即便是撞上一下,也會當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站起來繼續(xù)向前奔走。 靈璧對此并不陌生, 因著她在夢中清醒, 清明夢中的主宰便不再是封鴻道人,而是靈璧了。 她想要夢中人看不見, 他們便看不見。 寒松懵懵懂懂的跟在靈璧后頭,生怕她被這些莽漢撞上一下。雖說察覺不到疼痛,可自家婆姨的肌膚嫩的像是剛出水的芙蓉, 嗑著碰著都叫他舍不得。 越過城門, 靈璧站在城墻里頭向上方仰望,遠遠的就瞧見了方才寒松所指的那位, 身形臃腫的守城官員。 然而左右前后好一陣子, 愣是沒有找到上去的梯子或是臺階。 寒松這會子也納悶, 如果沒有臺階, 那滾沸的金汁也好, 上頭的□□手也罷, 都是怎么上去的?后背上插翅膀了不成? 靈璧思忖一番后, 心中有了計算。 是封鴻個老賊把她與寒松送進了噩夢之中, 造夢極其耗費精力, 一屋一舍,一磚一瓦,都是封鴻本人親手早就的。諾大的城池,封鴻如何做得到事無巨細呢。 沒造上城樓的石階,便是封鴻的錯漏。 更何況,封鴻未曾拜入長石觀做道士以前,是山里的娃兒,除了讀過幾本圣賢書,沒見過什么世面。雖說書中自由黃金屋,可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而修行之后,封鴻更是要在山門里苦修,恐怕也沒見過多少人間風情。 甚至是在他叛出師門之后,便封了一處凡人村落作為金杯秘境做起了壞事,恐怕壓根兒就沒見過城門樓到底是什么樣子。 如今靈臺清明之后,靈璧回望這座城池,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城中的商戶酒肆顯得小家子氣,完全沒有能讓幾萬兵馬駐扎的大城風范。 根本不是大城,頂多算一座鄉(xiāng)鎮(zhèn)。而她與寒松住的那間院子,也扣扣搜搜的,不像有錢人家。 這點讓靈璧更加懊惱,就連做夢,都不讓她做個富裕的。 靈璧輕輕的閉上雙眼,城門樓封鴻與寒松或許沒有見過,靈璧可親自上去過幾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識海中勾勒著平緩向上,直達城門樓的漢白玉石梯。 再睜開眼時,石梯便出現(xiàn)了。 “這便是清明夢?!?/br> 靈璧才不管寒松有沒有醒,給和尚解釋了起來。 這會兒夢中的寒松不過是個沒見識的漢子,才不是過去那個見多識…… 算了,寒松估計也是一個沒有見識的金丹佛修。 他虛晃著將腳踏在了憑空出現(xiàn)的石階之上,試探著踩了踩,回頭沖著靈璧面帶驚喜:“真的是石階!” 當然是石階了,別說是石階,這會兒就是讓靈璧變個四角扎著紅綢的大花轎都沒問題。凡是她見過的東西,都能令其出現(xiàn)在此地夢中。 甚至可以說,如今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人,也都是她與寒松曾經見過的人。 每一個,都與他二人有緣。只不過緣深緣淺,大多只是一面之緣罷了。 拉著寒松沿石階上去,靈璧給她繼續(xù)給他解釋著:“夢這種東西,一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二來,便是預知?!?/br> 興許還有別的解釋,可剩下那些無足輕重,靈璧懶得念叨,只撿了兩條最要緊的。 距離登頂還有最后一級臺階的時候,靈璧停了下來,回頭直勾勾的盯著寒松。 你個還俗的和尚,為何夢里只想做我的夫君。 伸出食指,靈璧戳向了寒松的眉心:“花和尚?!?/br> 可惜 眼下不是糾結于此的時候,吾輩修士,豈可拘泥于兒女情長,同門之間師長的情誼都要比男人高一些的。 靈璧右腳抬起,挺身而上,出現(xiàn)在了城門樓上。 艷陽當頭,剛剛上來便曬的她真不開眼睛。好在高處風大,吹拂之下竟也不覺的炎熱。 寒松緊隨其后,與靈璧一起上了城樓。一股惡臭撲鼻而來,不似城中尸身腐爛的味道,而是屬于糞便的。 茶樓里的說書先生道官兵守城,會燒一鍋沸騰的熱油,沖著登云梯上城門的人潑下去。 可油多貴啊,百姓家里頭炒菜都舍不得多放的,哪有那么多油一鍋一鍋的往下潑呢。 金汁就不同了,金汁的原材料簡便易得,上茅坑里拉一車回來,夠守三回城。 城樓上的□□手也沒有發(fā)現(xiàn)寒松與靈璧的到來,只把他二人當成空氣一半忽略過去。甚至迎面走來,若非靈璧將寒松拉扯到一旁,都能相撞在一處。 那位身材臃腫的守城官員,極其不合常理的端坐在了城樓上,還擺了一張椅子,曬在大太陽底下。 誰不知道當官的好享樂,別說是大官了,就算是個小頭目,恐怕都要躲在蔭涼的地方指揮。在這兒坐著的,不是不怕死,就是吃多了。 眼前此人出現(xiàn)的位置太過怪異,仿佛就是封鴻刻意安排在此地,等著寒松或事靈璧一箭射死。 察覺到了不妥,靈璧牽著寒松的手朝著此人走了過去。 在城樓下頭的時候,只能隱隱看見一個人影,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而等靈璧與寒松走到近前,方才發(fā)現(xiàn)這位守城官員是誰。 如果說夢中出現(xiàn)的每一個人,都曾是靈璧與寒松見過的人,眼前這位也一樣。 且與之不同的是,眼前這位與他二人并非是一面之緣。 “靈璧,射=我?!?/br> 臃腫的身軀上頂著一顆明顯不屬于這具rou身的腦袋,傳到耳邊的聲音屬于靈璧熟悉的師尊。 靈璧拉著寒松后退了一步,心想不對啊,我?guī)熥鸬慕鹂诳蓮牟煌侣哆@種□□的話語。這種字眼就連茶樓彈琵琶的小妹唱,她都覺得剌耳朵。 “逆徒,撿起地上的□□,射=我?!?/br> 巨劍尊者見靈璧不聽話動了怒,只可惜身體動彈不得,只有嘴開開合合。 第140章 眼前的人瞧著氣度的確是自己的師尊, 而那一聲逆徒更是讓靈璧熟悉不已,仿佛身處在高嶺門一般。 但師尊不是在蛟龍的肚子里么,怎么會出現(xiàn)在封鴻的夢中呢。 巨劍尊者雖說此刻動彈不得,但眼力還是在的。又或者說是對自己的徒弟太過熟悉, 看一眼靈璧的深情就知道她想問什么。 即便法力全失,依舊能讀懂徒兒的心。 “為師的意思是,你撿起地上的弓箭, 從他們任何一人手中搶一支來, 射向為師的胸口。” 不好吧。 靈璧搖搖頭,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哪有弒師的道理 要真按師尊說的做,靈璧不就真的成逆徒了,欺師滅祖的名聲傳出去, 怕是連修羅海的魔修都要看不起她。 “師尊, 你這不是為難我么……” 靈璧低聲抱怨起來,一腳將地上的弓箭踢到一旁, 順著石階砰砰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