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靈璧見狀將封鴻的凡人rou身踢到了一旁,上前扶住了和尚,掌心貼在他的額頭上。 “你在胡說什么,外頭天朗氣清,烈日當空呢?!?/br> 第112章【一更】 夏日炎炎,寒松的渾身發(fā)冷。 耳邊依舊似有雷聲轟鳴, 然而當寒松抬頭向天上望去時, 確實如同靈璧所言那般晴空萬里。有鳥兒振翅飛掠過陽光下時,都要加速沖向樹葉遮擋下的蔭涼。 目光下移, 因著旱魃過境,整座城更是火爐一半處于半沸騰的狀態(tài),像極了傳說中的火焰山。收留他與靈璧的修士, 出了一腦門子汗,一邊緊張兮兮的朝著屋內張望, 生怕恩人領進來的道人死在他的宅院之中, 一邊不住的用蒲扇往身上扇風。 夏日的熱浪與寒松相隔絕,手背上傳來涼意,似春日或是秋日里的雨滴跌落般的觸感。可當?shù)皖^寒松看向手背時, 上面什么也沒有。 “和尚,你怎么了?” 靈璧的手搭在了寒松的額頭, 去探和尚的溫度, 模樣瞧著比外面站著的修士還要緊張。 走火入魔之人大多發(fā)燙, 是故若遇上走火入魔的修士, 并不像說書人在茶樓里唱的, 冒著身死的危險幫其疏通經(jīng)脈,而是要幫著修士把溫度降下來才對。 即便是凡人燒糊涂了, 也得干出混賬事來, 何況修士呢。 見寒松不對勁, 靈璧這里第一個涌上來的念頭便是摸摸和尚的腦袋, 看他燙不燙。 出乎靈璧意料的是,寒松的額頭不僅不燙手,甚至比她掌心的溫度還要低些,傳到手中的并非炙熱,而是絲絲涼意。 對寒松來說,手背上的雨滴只是一個開始。封鴻的凡人rou身仍舊翻著白眼,四肢來回抽搐,涎水順著嘴角流到了石磚地上,氤氳成一團小小的水洼,顯然神念不在此地。 “靈璧道友可知通感?” 稍稍回過神,寒松仍舊定定的望著自己的手背,能清晰的感覺到雨滴密密麻麻的落在手上。 通感并非什么難以理解的事。凡間的書中有四字成語,望梅止渴便是典型的同感。光是聽到梅子兩個字,便口舌生津,如同真的吃到一樣。 與此同理,雙眼緊閉嗅到花香時,識海中不由自主就會浮現(xiàn)盛開綻放的花,嗡嗡撲扇著翅膀忙碌著采蜜的蜂。 瞧見別人受了傷,即便自己好好的,也會突然有刺痛的感覺。 這些都可以歸為通感,你我并非一體,卻感同身受。寒松突然提起通感二字,靈璧收回了搭在他額頭的手,望著和尚那雙澄澈的眸子發(fā)愣。 “難道說?” 寒松上下翻動手掌,雖然尚不能確定,可朦朦朧朧的有種預感。 “我能感受到那些看見的東西?!?/br> 通過慧眼,寒松看到了封鴻,周身便察覺到?jīng)鲆馀c山風。又瞧見了北山寺的住持,大和尚的憤怒叫他胸口一滯,悶悶的憋著氣。而當寒松看到那幾個道童時,感覺來的更加洶涌,似被孤魂野鬼上了身,識海中只剩了一個念頭。 想活,不想死,想活。 求求你們,不要破陣,不要殺我。 將方才所見所感統(tǒng)統(tǒng)說與靈璧,毫無保留。寒松肩頭顫了顫,頂著驕陽卻不自覺的發(fā)著抖。即便已經(jīng)不再用慧眼探察封鴻道人,然而由慧眼建立起的和封鴻之間的詭異鏈接依舊存在。 識海中的畫面消失不見,身上卻可以感受到封鴻所在之處。 太陽xue的位置,rou眼可見血脈一跳一跳。被火焰炙烤出孔洞的僧袍,穿在寒松身上,似行走在大雨之中般黏膩。 封鴻那邊下起雨了,驟雨傾盆。 “大師,為何還不動手呢?” 看不見不代表聽不見,寒松的耳邊響起封鴻興奮異常的聲音,心中竟然也升起一種詭異的期待來,仿佛他自己也想親眼看到住持和尚破了法戒。 寒松是還了俗不假,但他知曉破戒對于僧人的嚴重性,住持和尚對他來說,亦師亦友亦父,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生出這種念頭的。 甚至可以說,任何一個正派修士都不該,也不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即便識?;煦鐣r劈了佛堂的靈璧,隔日回去仍然要跪在蒲團上,給神佛磕頭道歉。見北山寺的僧人雨寒松說要還俗,靈璧還攔著問他們是不是瘋求了。 “這么久還未選好?大師您可要急壞貧道……” 耳邊封鴻的聲音不曾停歇,手背上的雨滴也似線一般不曾斷絕。 寒松不可察覺的蹭了蹭靈璧貼在他額頭的手心,低聲道。 “我能聽見封鴻道人的聲音,能同理到他的心情……” 甚至是有種我就是他,他便是我的幻覺。 靈璧眼里的和尚,大多時候面無表情,稍有情緒也都是兇巴巴的,她從未見過寒松臉上出現(xiàn)過這般困惑與迷茫的神情。 抽回手起身,小跑著從里屋的炕上揪了一床被褥抱下來原路折回,圍在了寒松身上將其包裹。半跪在地上,雙手隔著棉被,在寒松的胳膊上搓來搓去。 “可暖和一些?” 因著身上的寒意并非來源于自身,即便靈璧給他裹上八層棉被也派不上任何的用場,寒松仍舊覺得冷。 他明明看到靈璧就在眼前,近如咫尺,但她的問詢聲聽起來朦朧又飄忽,仿佛伸手去握流水,捉摸不住。 倒是另一個挑釁的聲音清晰可聞,就在耳邊。 “幾位道友,為何還猶猶豫豫的不來破陣呢?” 靈璧瞧見棉被沒有用處,又急忙將它們從寒松的身上扯了下來。除了給和尚裹了一后背的汗,不曾緩解別的癥狀。 熱鍋上的螞蟻焦急時團團打轉,靈璧比起螞蟻來說好不到哪里去。繞著寒松轉了幾圈,不知該如何是好。 儒修所說非禮勿視果然有一定道理,不能因為院判就全全否定。寒松就不該瞎看,你看如今把自己給帶進去出不來了吧? 抱怨的話沒什么用,她拿出了往日年終結業(yè)考試時的勁頭,以站在掌門跟前回答主觀問題時那種精神尋思眼下該怎么做。 回答主觀問題如為何要修仙時,她靈機一動與師兄弟們截然不同,得到了師尊的贊賞以及掌門的咒罵。而今她依舊閃過靈光,再次半跪在地上。 抓起寒松的手,十指相扣兩手交疊,掌心貼著掌心。 “和尚你看我,睜開眼睛看我。” 如果寒松此時通感的是個正經(jīng)大能,靈璧巴不得多連一陣子,光是體會大能的道意,對寒松日后的修行就有無上的助益。 而想來想去,要徹底斬斷與一個人的連接,也只有建立新連接這一條路了。與其和封鴻道人那樣的魔修通感,看到什么不該看的,體會到了什么正派修士不該體會的,在佛心上留下污點影響日后的修行,還不如看她呢。 靈璧雖說惰怠了些,心眼兒還是好的,叫寒松看看也沒什么。即便自己真的影響了他,那也是走走彎路,好過跟著封鴻走錯路。 寒松抬起頭對上靈璧的雙眼,耳邊風聲,雷聲逐漸消失不見,雨滴不再往他的肩頭低落。炎炎夏日里熱風撲面而來,身后汗水黏住了僧袍,掌心傳來熱度。 “看見了么?” 靈璧焦急的握緊了寒松的手。 斷開了與封鴻那邊的連接,通感之下,舌尖嘗到了絲絲縷縷難言的甜。 “看見了?!?/br> 不僅看見了,也感受到了。 這感覺如此強烈,他能體會到靈璧在擔心,緊張,畏懼且恐慌,更重要的是…… “女菩薩,你是不是心悅我?” 第113章【二更】 “撒撒撒手?!?/br> 靈璧將手抽了出來,紅著臉退到了后頭。 宅院的主人不想摻和, 假裝沒聽見, 把門關上出了寒松和靈璧二人所在的這進小院。反正兩位恩人也瞧見了,道人是自己歪在那里的, 就算死了也跟他沒什么關系。 加之和尚與女菩薩沒有怪罪他的意思,修士巴不得趕緊離開是非之地。 屋內剩了癱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嘰嘰咕咕只會口吐白沫與涎水的封鴻, 再有便是面面相覷的靈璧和寒松。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靈璧手心冒汗, 沒了昔日的伶牙俐齒, 開口時結巴著:“胡胡胡說!” 寒松覺得自己臉頰發(fā)燙,呼吸急促起來。右手撫上心口,砰砰砰跳個不停。放下手來搭在膝頭, 他瞧著掌心上的一層薄汗發(fā)愣。 對寒松來說,借著慧眼通感了靈璧, 他還是頭一回出現(xiàn)這種感覺。 北山寺里青燈古卷, 夜里守寺門, 住持告誡他們要心如止水, 古井無波, 走路都不能太快了。禪僧們慣了,本就不愛動彈。武僧們得煉體啊, 可也至多只能去后山和大老虎切磋切磋。 還不興把老虎打死了。 而心口砰砰跳的感覺, 也還是寒松筑基不久后打完老虎出現(xiàn)的。雙手扶著膝蓋大喘氣, 等到寒松結丹之后, 打完老虎寒松面不改色。 時隔多年,借著靈璧寒松再次體會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而這些被他拋棄多年的凡人的情緒,如緊張,羞澀,慌張,手牽手涌上心頭的滋味,竟然沒有那么難以接受。起碼不像寺內的禪僧,多年不食葷腥,光是聞到味兒就翻涌著犯膈應。 “人有七情六欲,女菩薩若是心悅我,也無可厚非。” 寒松還替靈璧尋起了借口,住持曾說過,世上難測之事許多。上難測天意,下難測人心,最不受控制的便是人的感情。 “誰誰誰心悅你了?” 靈璧仍舊結巴著,哪跟哪啊?方才氣憤還緊張兮兮的,怎的和尚突然說的什么話。 “你你你不要亂講,我們高嶺門規(guī)矩很嚴的?!?/br> 修士結嬰前與道侶辦酒席,只能請關系親近的,還不能大肆cao辦。結嬰后就不一樣了,元嬰修士不管放在哪個山門里都是中堅戰(zhàn)力,他們結道侶全門都得隨禮。 上至掌門長老,下至看門的師弟,一個也不能拉下了。 “在下目前根本沒有考慮過此事!” 靈璧的臉通紅一片,整個漫長的夏日里叫日頭曬上一整天,臉頰也沒有紅到這種顏色。 躲閃。 寒松在聽到靈璧說話的同時,心頭涌上一股陌生的,寒松不曾體會過,也從未體會過的想要逃避的念頭。 武僧出身的和尚,遇事不論大小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正面上去剛。故而他十分確信,這感覺來自正此刻與他共享著五感的靈璧。 二人之間的連接,并不受寒松的主觀控制。佛門里慧眼的初衷是為了看前后因果,寒松也不知怎么,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別的畫面。 是夜,有篝火。 身穿玄色披風的小劍修們圍坐,火上炙烤著不知名的東西,鼻尖能嗅到rou的香氣。若非火光照在人的面上,高嶺門玄色的披風融在夜色里什么也瞧不見的。 靈璧的模樣瞧著也就十五六歲,松松的挽著一個發(fā)髻。架在火上燒的不只是rou,還有她的劍。一邊轉動劍柄,靈璧一邊往插在劍上的rou外頭刷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