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第70章【一更】 一語成讖, 寒松一去不復(fù)返。 靈璧三三兩兩的治好了禪房中的大多數(shù)人, 剩下傷不算重的, 和尚們后山采了草藥,熬煮之后服下,也都無有大礙了。 若非那待產(chǎn)的婦人陣痛日益加劇, 靈璧都想下山去尋了,寒松可別出什么事。屋漏偏逢連夜雨,叫靈璧憂心的還有一事, 封鴻道人的那兩具rou身按理說半日前就該到了,可山門前還不曾出現(xiàn)過任何人的身影。 治好的那些煉氣修士,為了報答和尚們的恩情,身體還算健全的,三兩結(jié)伴拎著木桶磚塊滿寺的轉(zhuǎn)悠。瞧見哪里有破損, 就立刻停下來修補。 修士筑基之后才算是真正的踏上仙途, 煉氣修士也就是身體比凡人強健一些,做起這種活計來得心應(yīng)手。幾天下來,倒真叫北山寺?lián)Q了副面貌。 不知在神臺上的佛祖心情幾何, 沙彌們瞧著倒是寬心很多,清晨起來誦經(jīng)的時候也愉悅不少。 有幾個煉氣修士路過神殿時瞧見佛像上已然無有了金光,還琢磨著等此事了結(jié)之后,變賣一些家里的東西, 給佛像塑個金身。若住持允許, 再建一座以寒松和尚為面譜的佛像就更好了。 “人還在世便不可塑像?!?/br> 靈璧在路過之時停下腳步, 神色嚴(yán)肅的開口, 打消了他們的念頭。給救命恩人塑像,你們可是嫌寒松的命長嗎? “女菩薩,為何???” 放下手中的鐵鏟,這些煉氣修士面露不解,本來還想給這位穿披風(fēng)的仙子也塑一個的,最好能擺在寒松大師的旁邊,并肩站著。 這幾日和尚們也好,受傷的修士也罷,一個個的都管自己叫女菩薩,讓靈璧每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都認(rèn)不出抬手摸摸她瀑長青絲還在不在。 金杯秘境中的事想知道嗎?rou佛說出來怕嚇著你們,一個個拖家?guī)Э诘挠行┦逻€是不知道的好。 故而擺擺手,靈璧也不舉例子了,只是講了個中的原理。 “真神方能受人供奉香火,寒松和尚rou身魂魄皆在人世,立好的塑像便是偽神,于天道不容的?!?/br> 聽見天道不容四個字,煉氣修士們霎時將給寒松塑神像的念頭散了去,還是給北山寺添些香火好了。 “不塑不塑,女菩薩寬心?!?/br>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靈璧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雙手握著兩顆白凈光潔,剛剛煮好不久的鳥蛋。給那待產(chǎn)的婦人補身體要緊,可天天讓寺里的和尚吐一遍也不是回事兒,靈璧干脆重新?lián)炱鹆硕巧蠘涮网B窩的營生。 在寺外煮好帶進來,蛋殼不打開的時候,就算和尚們的五感再怎么通透,也是聞不到的。 離產(chǎn)房還有一段距離,就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女子的痛呼聲從里頭傳來,一聲高過一聲。加快腳步跑了過去,剛進門便是一股子血腥氣撲面而來。 木榻上鋪著厚厚的棉被,佛門喜潔,故而不管這棉被新舊如何,被里都潔白如冬日的新雪一般。可如今潔凈不復(fù)存在,上頭落著點點殷紅,成片成片的血跡斑駁,躺在上頭的女子雙手青筋暴起,死死的抓住了身邊守著她的人…… “要生了……要生……” 說到一半她看見靈璧進來,勉力抬起了一只手:“女菩薩,我要生了……” 這幾日里所有人都見識了靈璧救人的手段,故而婦人看到靈璧時眼中燃起了希望,呼呼的大喘著氣,死死捏著被角的手輕輕撫上了大的過分的肚皮。 禪房內(nèi)其余的女修也都安慰她:“女菩薩在,定可母子平安?!?/br> 你被人捅了一刀血流如注,靈璧可rou白骨,這叫妙手回春??赡阋⒆?,靈璧一個大姑娘除了用力,呼吸,穩(wěn)住,你吃不吃我剛掏的鳥蛋之外,真的也幫不上什么別的忙,這叫為難人。 往床榻上一坐,靈璧拉住了婦人的手,將身上的靈力往她體內(nèi)送了些。 “可好些?” “好多了……” 婦人臉色蒼白嘴唇發(fā)青,額頭上冷汗連連,腹中的疼痛未有減輕的跡象,可只要靈璧坐在自己的身邊,她心里就安穩(wěn)。 毫無用處的女菩薩在第三次陣痛襲來的時候退到了地下的蒲團上坐鎮(zhèn),把木榻讓給了那些生過娃兒,且娃兒現(xiàn)下還在外頭唱什么小和尚下山去化齋,老和尚有交代的婦人們。 “女菩薩!熱水!” 只有這種時候,臨時充當(dāng)穩(wěn)婆的婦人滿手是血,回過頭向靈璧喊道。 也就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派得上用場,先是手中掐訣,憑空變出淙淙流水落入銅制的盆中。緊接著另一只手往銅盆下一放,火焰自掌心熊熊燃燒,不多時銅盆里的水便咕嘟咕嘟的沸騰了起來。 端著燙手的銅盆,靈璧走到了木榻旁放下,濺起的水滴落在了臨時穩(wěn)婆胳膊上,老婦人怪叫一聲,道:“女菩薩,太燙了!” 趕緊往里頭添了些涼的后,才縮著脖子退了下來。 寺中的僧人多半都圍在了禪房外頭,每每婦人痛呼之時,他們的心就也跟著被揪了起來??刹还茉趺唇辜?,也都得在外頭等著。 一個個右手豎在胸前,一邊踱步一邊向佛祖禱告:“阿彌陀佛,一定要母子平安?!?/br> 女子生產(chǎn)不管對修士還是凡人,都是一場拿命來賭的劫難。比如眼下,禪房內(nèi)的婦人腹中的娃兒想出來卻出不來,踢踹著將肚皮撐出了詭異的弧度,惹得母親痛苦不堪。 足足折騰到了半夜,數(shù)個時辰別說那婦人了,就連外頭像佛祖禱告的僧人們,念誦經(jīng)文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赤星熒熒似火,似奪了其余星宿的光輝,入眼只剩了它一星閃爍。赤星為妖,主禍,非吉兆也。 和尚們抬頭看了一眼,古井一般沒有波瀾的心,不由得就有些慌亂。 禪房內(nèi)婦人的痛呼聲驟然停了,山中的夜里萬籟俱寂,等了幾息也無有孩提的哭聲傳來,倒是傳出了女菩薩的聲音。 “這他娘的是生了個什么東西!” 第71章【二更】 靈璧的一句話把禪房外眾人的心提了起來, 加之赤星當(dāng)空, 怎么看也不是好兆頭。 曾抱著寒松的腿求情, 那婦人的相公是個膽子大的,即便小腿往下已經(jīng)沒了,只剩半節(jié)圓禿禿的□□, 可他愣是拄著拐蹦到了禪房門前。 丟掉了一邊的拐杖,重重的的拍打在了門上:“女菩薩,我娘子生了?兒子還是閨女???” 回應(yīng)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里頭仍舊沒有傳來孩提的哭聲,倒是禪房的屋檐上落了一只黑漆漆的烏鴉,哇哇的叫了幾聲,像極了小兒夜啼。 “女菩薩?” 他又往門上拍了幾下,木門晃了晃便不動了, 把男人急的不行, 肩頭用力撞在了門上。 禪房內(nèi)的婦人們一來擔(dān)心血光沖撞了佛祖,二來生產(chǎn)的婦人不能見風(fēng),故而將木門從里頭用門閥拴上了, 外頭是推不開的。 故而婦人的相公不僅沒有撞開門,反而被木門彈了一下,身體失去了平衡,另一根拐杖也啪的倒在地上, 人緊隨拐杖其后沉沉落下。 肘部與地上的石磚剮蹭, 剛治好不久就添了新傷, 干凈的衣衫上滲出了絲絲的血痕。此人還不死心, 想來也無法死心,畢竟里頭生產(chǎn)的是與他日夜相伴的娘子,誕下的又是與他骨rou相連的至親,如何能夠沉的住氣呢…… 男人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嗚嗚咽咽斷斷續(xù)續(xù),卑微到了極致:“女菩薩,我娘子究竟怎么樣了?” 是活著還是…… 四下一片寂靜,靜的叫人害怕,除了男人的嗚咽聲再沒有別的響動。 人們寧愿這嗚咽從禪房里傳出,也好過從那婦人的夫君這里聽到。里頭究竟是怎么了,女菩薩怎么還不出來給個消息? 再說了,禪房了可也不止是靈璧和那婦人,一屋子的婦女咋沒一個出聲的?前幾天一個個的受著傷,身上疼痛都無法阻攔婦人門嘮嗑到深夜,咋現(xiàn)在都成啞巴了? 幾個和尚按捺不住,抬腳準(zhǔn)備上前,就算不能敲開禪房的門,好歹也把倒在地上的施主扶起來。然而還未走幾步,禪房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撕開了深夜里的寂靜。 木門向里拉開,血腥氣從禪房里沖了出來,四下散去。男人爬到了門檻處往里瞧,自家娘子正虛弱的癱在木榻之上,一雙眼睛睜的溜圓,死死的望著屋頂。 屋內(nèi)剩下的婦人雙唇緊閉,似見到了什么極其叫人驚駭?shù)氖挛?,嚇的魂不守舍,瑟瑟的發(fā)著抖。 腳步聲來自他們喚了許久的女菩薩靈璧,也不知婦人究竟生的是兒還是女,被她用早就備好的包袱包裹起來,摟在懷中走了出來。 靈璧居高臨下,看著扒在門檻上往里瞧的男人,一時不知改如何開口。 “五月生子不舉。” 身在佛門,生在法門,半天靈璧只想出一句道門的話,還勉強能夠在此時派上用場。 “生了個兒子?” 男人沒什么文化,就連煉氣入門的法訣都是老婆給他一句一句教的。 靈璧搖搖頭,若真的如男人所說就好了??上Т瞬慌e非彼不舉,道門的人喜算卦,據(jù)說農(nóng)歷五月里生的孩子長與戶齊,不利父母,非吉兆也。若生了五月子,宜不舉,即丟棄野外任其自生自滅,不養(yǎng)不育。 今歲恰好是潤五月,叫婦人這胎給趕上了,靈璧沒有將懷中的包裹遞給男人,而是給他解釋起了不舉的含義。 男人聽了這話很是憤怒,掙扎著要爬起來,就算女菩薩救了自己的命,可也不能說這種話。什么叫五月子就丟掉棄養(yǎng)吧,別說他是五月生了,就算是七月十五鬼節(jié)陰門大開時出生,自己的孩子也得好好養(yǎng)著。 親生的骨rou,血脈相連,叫為人父母的如何割舍的下呢?即便自己當(dāng)真會被這孩子所克,他們也不能將其棄如敝履一般丟進荒山野嶺之中。 “女菩薩慎言!” 男人好不容易扶著柱子起身,撐著一根拐杖,搖搖晃晃的上前想要將靈璧懷中的孩子搶過來。 靈璧往后退了幾步,拉開了與男人之間的距離,并沒有將之交與他的意思。 “你要我怎么說呢……” 讓人叫女菩薩習(xí)慣了,她還當(dāng)真是生了幾分菩薩心腸出來,低頭看了看懷中的東西,當(dāng)真不忍心給男人看。 畢竟說五月子不舉都是靈璧在找體面的理由叫男人寬心了,全因婦人誕下的,不是貼心的小棉襖,也不是帶把的胖小子,這東西壓根兒就不是人。 若非北山寺是佛門,不能殺生,這東西剛一出世就該弄死,而非留到現(xiàn)在,還要靈璧給他說些什么五月子不舉,不如丟到北山任其自生自滅的胡話。 拄著拐杖上前,男人倒是個有大毅力的人,竟然蹦著來到了靈璧身邊。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力氣,趁靈璧不防,一把將她懷里的包袱搶了過來,單手抱著退到了身后的柱子旁。 他喘著粗氣,將身體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木頭柱子上,生怕靈璧過來搶他的孩子。也顧不上什么救命的恩情了,他單手舉起拐杖直指靈璧,惡狠狠道。 “別過來!” 靈璧雙手舉在耳邊,恨不得從懷中拿出白色的絲絹出來甩幾下,她停在原地不動:“休要掀開,施主,休要掀開!” 才在北山寺待了幾日的功夫,靈璧便隨寒松一樣,叫人不喚道友,改稱施主了。 砰 拐杖掉在了地上,男人才不會聽靈璧的。事實上到了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掀開包袱皮,看看里頭裹著的這個五月子,究竟是男是女。 沒了拐杖,男人撐不來許久。他掀開了棉布,剛瞧了一眼,便知曉女菩薩為何不讓自己掀開了。 自己心心念念等了這么久的娃兒,早知是這么個東西,還不如叫那些儒修砍死算了,逃個什么意思。 雙手脫力,包袱沒了支撐從他手中滾落到了地上,里頭包著的東西掉了出來,黑漆漆的一團,有手有腳,似人卻非人。 第72章【一更】 北山寺是一處靈脈, 風(fēng)水極好, 養(yǎng)人的很。后山出過不少精怪, 人參精木耳精,去年還有個狐貍精化了形。 可惜北山的狐貍精千百年來見到的都是來后山小廚房補身體的武僧,化形的時候在審美上出了點岔子, 腦袋上一根兒頭發(fā)都沒有,比和尚們還禿。 身上也沒有半分狐貍精該有的妖媚氣,反而像個怒目的金剛, 一身正氣是嚇?biāo)廊说膬础?/br> 成精之后要去凡間歷練報恩,雖然是頭一回成精,可怎么報恩狐貍是有祖訓(xùn)的,定要以身相許??珊貌蝗菀渍业蕉魅肆?,他往人家門口一站, 腦袋锃光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