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山賊做的就是殺人越貨的勾當, 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別說惻隱之心了, 恐怕壓根兒就沒有長心。被小兒用膝蓋在胸口撞了一下后,賊首的臉色瞬間便拉了下來,提著孩童的雙腳,將他倒吊了起來。 封鴻吸吸鼻子,山賊們的身上帶著血腥氣,不是長年累月積攢下的那種,而是將將染上還未干透的。他們的衣裳臟兮兮的分不出顏色,無法辨別血跡究竟在什么地方。 但當靈識自他們來時的方向散去,封鴻瞧見原本裊裊升起的炊煙變成了滾滾濃煙,村落的位置著起了沖天的火光。也不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天邊的白云就已然成了火燒模樣。 “老頭子,你給我瞧好了!” 賊首面朝樵夫:“不管你們找了什么幫手,今日都沒用的?!?/br> 不管孩童的掙扎,賊首提拽著他的腳,狠狠的朝著身旁的樹砸了過去。 咚的一聲,那孩童便不再掙扎了。手腳軟趴趴的垂了下來,額上一個黑漆漆的血洞,鮮紅色的血滴滴答答順著樹皮流到了地上,滲入了泥土之中。 賊首提著孩童的雙腳,絲毫沒有把這娃兒當做人對待嗎,仿佛手中提著的就是一根隨手撿的燒火棍一般。他抬頭向天望去,林子里的樹木算不上密集,視線被樹葉遮擋了一部分,卻也可以清晰的看到藍天。 晴空萬里,無云。 “雷呢?天道感應的雷呢?” 賊首提著孩童的腳,在原地轉了一圈,看看樵夫又看看封鴻二人,滿臉的嘲諷。 手上使力,賊首提拽著娃兒的雙腳再次將他揮向了旁邊的那株樹上。這次的力氣還要更大,收手的時候,娃兒半張臉都掛在了粗糙的樹皮上。面目徹底模糊,方才胖嘟嘟討喜的樣子消失不見,叫人不忍心看。 樵夫活了半百,沒見過這般的景象。也不知是驚嚇,還是身后傷口太痛,眼白向上一翻失去了知覺,栽倒在了地上。 “雷呢?” 那賊首還未停下,雙手揮舉著,咚咚咚不住的砸著。 此地樹木除楊柳之外,就是這種九板斧都砍不倒的硬雜樹。然而在他這般的揮舉之下,娃兒口中尚未脫落的乳牙竟然深深的嵌進了樹皮之中,與之融為了一體。 一滴血濺起,恰好落在了賊首的眼中。本就滿是血絲的眼白,在眨眼之后變得一片通紅。 封鴻道人曾與師尊論道,究竟何人該成仙,何人該入地獄。彼時他找不出一個合適的例子來,今日算是用上了,眼前的賊首便是該入地獄,承受無盡業(yè)火焚燒魂靈之人。 “雷呢!” 頭頂仍是晴天白日,賊首雙眼通紅。許是摔的累了,喘著粗氣將那娃兒扔到了地上,棄如敝履。然而云未聚,雷未下。 前日也是這般,幾個山賊在村中殺紅了眼。有個娃兒的父親性子烈,竟然抓起斧頭要與他們拼命,那幾個山賊便將他按住,手指撐著父親的眼皮,強迫他看著。 看著山賊將他的娃兒如今日這般,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那株叫做九板斧的硬雜木上。乳牙嵌進了樹皮之中,眼珠子掉在了地上被厚鞋底踩上去…… 緊接著青天白日的就下了一道旱雷,劈在了樹邊的山賊身上,連帶那棵樹都被燒了個半焦。 殺紅了眼早就無所畏懼的山賊們叫那道雷嚇了個半死,賊首擔憂自己的山寨就此分崩離析,今日特意再來了一回,就是想向他的同伴們證明。 壓根兒就沒有什么上天感應,沒有什么天打五雷轟。人活一世,殺一人為囚,殺萬人為雄! “雷呢!” 賊首雙臂高舉,沒有了詢問的意思,朝著他寨下的山賊們高喊著。 山賊們本叫那道雷嚇破了膽,晚上回寨子誰睡覺都是一后背的冷汗,再要有小風順著窗戶吹進來,手底下沾染過人命的就別想睡了。神神鬼鬼的統(tǒng)統(tǒng)涌上心頭,再不是寨主想要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山賊了。 不過在親眼看到寨主重演前日之事后,上天并未降下雷劫,山賊們又放下了心來。 “殺一人為囚,殺萬人為雄!” 馬上騎坐的山賊們抽出別在腰際寒光閃閃的大刀朝天舉去,學著寨主的樣子喊道。 賊首的眼中的那滴血不知為何還未散去,雙眸通紅,活像話本里說的那種從閻王殿里逃出來的修羅。 “瞧見沒有,都說魔修殘忍,凡人較之更甚?!?/br> 修士置身事外,眼前所發(fā)生的事,那孩童的慘死,只換來了他的輕飄飄的一句。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修士結伴,封鴻也同樣冷漠,甚至比之修士更多一分。 “可惜了。” 將拂塵從左臂彎換在了右臂彎,白色的狐毛翻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掃去多少煩惱就沒人知曉了。 賊首聽到他二人交談,才反應過來今日村里還有兩位客人呢。 轉過身瞇著眼睛笑了笑,賊首走向昏厥過去的樵夫,往他臉上重重的抽了兩個巴掌。霎時臉上就鼓起了兩個掌印,吃痛之下老樵夫醒了過來,正對上賊首血紅的眼。 黑眼珠向上一翻,樵夫眼看又要昏過去,山賊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樵夫的臉上。 “老不死的你看看,雷呢?” 樵夫抬頭朝天望去,別說雷了,一片云都沒有。顧不上身后火辣辣的疼,他雙手交疊遙遙朝著封鴻二人望去,不用開口就能從眼中看出他在求救。 可惜封鴻也好,那位道人也罷,站在原地沒有動。渡一個亡魂是功德,救人一命則是因果。沒有好處便沾染因果的事,封鴻是決計不會這么做的。 對上樵夫求救的眼神,封鴻道人站在那里,微風吹拂起了道袍,一派仙人模樣。可惜,這仙人并不似鎮(zhèn)上飯莊里說書人話本中的一樣,會在凡人無助之際伸出援手。 樵夫在知天命的年紀沒有提前知曉自己的命,卻在閉上雙眼之前,看透了人心。身后的皮rou早就磨爛了,他今晨撿來的柴倒在地上,叫那些賊人的馬匹踢散了。 比起那些硬雜樹,他靠在了一株樹皮算得上光潔的樺樹上,即便如此疼痛也沒有減輕半分。反而隨著賊首的大刀抬起落下,痛意來的如同那年大雨磅礴,溪谷里發(fā)了洪水一般洶涌,肆意的在胸口沖撞著。 賊首帶著惡意,將大刀刺在他胸前還不算,竟然用力轉起了刀柄,生生的攪亂了胸膛內的臟器。 再回神時樵夫已然斷氣,賊首面露不舍,似乎沒想到刀下的人會去的如此之快。 捏著他的下巴,泄憤一般的揪出樵夫的舌頭,握著刀柄將其從樵夫的胸膛里抽了出來,比在了他的臉頰旁。 就連一向將凡人生死置之度外的封鴻看來,此行都過分殘忍。 刀劍舔向了軟舌,幾乎毫不費力的就把它割了下來。 賊首將那舌頭掛在刀尖上,耀武揚威的繞著樹走了一圈:“雷呢?” 青天白日,一道電光閃過,劈砸在了樺樹之上。賊首握著的大刀寒光比起雷光來說,可以說是云泥之別,仿佛沒有存在過一樣,咔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轟隆隆…… 雷聲在電光閃過幾息之后傳到了眾人耳中,求雷得雷。賊首的尸身烏黑如同焦炭,緊挨著的那株樺樹上也著了火。 封鴻和修士不防會有這種變動,兩人面對天雷皆是一驚,一連后退了數步。 然而當雷光退去,修士的眼中卻燃起了火。他不顧封鴻道人的勸阻,大手一揮將剩下的山賊卷到了別處,徑直朝著那株樺樹走去。 雙唇微啟,吹熄了樹上殘留的火焰。想要將手掌貼在樺樹的樹皮之上感受一番,卻不料還未觸及,身體便已然開始顫栗。 果然,這才是雷擊木該有的力量。修士回頭招招手,示意封鴻上前。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了不少工具,尋了陽面在樹上寫下符文,繞著還散發(fā)著煙熏味道的樺樹走了好幾圈,面上的笑容就不曾退散下去。 仿佛看不到樹下的尸身,也仿佛看不到樹上的鮮血。 小心翼翼的從樺樹樹干露出的縫隙之中伸進了了手,指尖在樹心的位置劃了一下,一小塊木頭掉落在了手心之中。 雙手捧著得來不易的雷擊木,修士再次抬頭看向封鴻道人,遙遙遞了出去。 “道友,這是你的?!?/br> 封鴻伸手接過樹心木,木頭已然發(fā)紅。也不知是天雷的能量,還是方才熄滅火的余溫,竟然還有些燙手。 將其收入了識海之中,封鴻這才上前走到了樹旁。 與他同行的修士眼神幾近瘋狂,抬眼對上走來的封鴻,右手從樹心中抽了回來,往天上一指。 “道友覺得如何?” 語氣雖是詢問,二人心中卻早已有了計較。 強迫人父觀看虐殺其子,此為天道不容,降下旱雷。 將那娃兒摔在樹上,顯然沒有先前來的過分,天道在見識過一次以后容忍度似乎會上升曦。而虐殺樵夫又對其尸身不敬,同為天道不容。 是故,只要做下天道不容之事,便可以平地引來旱雷。 封鴻點點頭,彎下腰再次施了一禮。 “恭喜道友,今后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雷擊木了。” 第51章 一塊雷擊木對修行之士來說, 都是可遇不可求,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雷擊木, 幾乎可以說的上是聞所未聞的無上至寶了。 是故聽了封鴻的話,那修士臉上閃過異樣的紅暈,顯然是把這話記在了心里。 只見他抬起手拍了拍樺樹光潔的樹皮,略帶失望的搖搖頭:“可惜是棵樺樹?!?/br> 若是棵桃木, 或是棗木, 那就好了。拿樺樹的雷擊木出來,威力大小暫且不說,恐要叫道友們瞧了笑話。 想道這里他收回手,指尖捏了個法訣,跌落在地上的賊首的大刀浮了起來。在山賊手中, 大刀的威力至多也就是砍個人頭罷了, 但在修士手中, 一刀揮去刀光逼人, 滿山遍野的樹木轟然倒地, 無數飛鳥驚散而去。 “我要在此處栽滿棗木?!?/br> 修士的目光在溪谷之中掃了一遍,絲毫不擔心自己會沾上因此沾上人命的因果。畢竟比起雷擊木來說, 些許因果算不得什么。 遭旱雷劈一次的謂之雷擊木,屬難得的法寶。被旱雷劈過兩次的喚作鎮(zhèn)木, 劈過三次的驚木那都是傳說中的修士至寶。 有傳言, 只要驚木一出, 管他神鬼仙佛都要退避三舍。 按今次這法子, 修士有信心也有決心更有耐心, 能造出一株遭旱雷劈砍四五次的樹來。 到那時,收取了雷擊木,就算是天道本道來劈他,只要把木頭往頭頂一放,天道雷劫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棗木的樹種對修士來說并非難事,按理說只要過了道心這一關,便沒有什么能夠阻攔修士的了。偏偏封鴻卻看到他皺起眉頭,似乎遇到了什么難事。 “道友,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難處,不妨說出來與我聽聽?!?/br> 封鴻得了一塊雷擊木,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不是。 修士嘆了口氣,伸手想要去扶樹干撲了個空,他那一刀下去,溪谷之中已然再無樹木可以扶了。 “我出身正經仙們,父母皆是修行之士。除了年輕的時候受了師兄蠱惑,說是能得無上快活,去了趟窯子破了童子真身,就沒做過什么壞事。” “究竟做下什么樣的事才能叫天道厭惡降下雷劫呢?” 站穩(wěn)身子后,修士由衷的詢問封鴻。 比起同行的道友來說,封鴻的人生閱歷似乎更加精彩一些,未入仙門之時便與蛇精一起過日子,高嶺門的仙家打上門來收妖,他一個凡夫俗子竟然有膽子去攔。 入了長石觀,披上道袍之后,封鴻越發(fā)覺得這些仙人們心思純善,就算是替天行道時遇上的魔修,也總是差點意思。 就像今日,若非遇上這幾個視人命為草芥的山賊,還想不到用這種法子來引雷呢。 為了一塊雷擊木,自己這位道友腳步踏遍了此方小世界。聽聞高嶺門那位喚做巨劍的第一金丹,在自己洞府旁栽了一棵樹,天天給樹澆水施肥,朝著太陽磕長頭,求一道平地而起的旱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