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那兒呢?！被屎笊陨钥窟^去些，抬手指了指。

    世人皆知，威震八方的白大將軍娶了一個無名無姓的胡人為妻。剛坐下一打量，皇后便認(rèn)出了白驚蟄，畢竟是有一半胡人血脈，相貌略有些不同。

    頂著不知道多少人的視線，白驚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顧自喝酒吃菜。

    “白家丫頭?！币粋€略顯滄桑的聲音，這個聲音她剛剛才聽過，說“眾卿家平身”的時候。

    白驚蟄手里的筷子一頓，抬頭的瞬間，自己的目光與從四面八方投過來的無數(shù)道目光擦過，確認(rèn)是皇上在叫自己，她才起身走到中間，“臣女白驚蟄參見皇上?！?/br>
    “平身吧。”

    “謝皇上?！?/br>
    站在這眾人矚目的位置，白驚蟄恍惚之間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戰(zhàn)場上，千軍萬馬，真刀真槍。而當(dāng)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內(nèi)心驀然平靜，不自覺站得筆直，目光靜靜落在正前方那案桌之前。

    跪坐在長孫蘭夜身后的吟冬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驚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在吟冬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熱鬧歡騰的，而現(xiàn)在她像劍又像深淵。

    坐在上位的晉帝忽然朗聲大笑，左右看看，指著白驚蟄道：“你們看看，這一看就知道白守川的女兒，這模樣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皇上笑，底下的人也都陪著笑。

    蕭夫人林氏看著白驚蟄卻默默端起了面前的茶盞，淺抿一口。

    白守川她沒見過幾回，這女兒像不像她爹爹她不知道，不過看她這周身氣韻，倒是跟有個人挺像的。

    長孫蘭夜發(fā)現(xiàn)姨母忽然看向自己這邊，不知何意，只微微點頭示意。

    “這就叫虎父無犬女?；噬鲜ッ?，所以老天爺又給我大晉派來一個驍勇善戰(zhàn)的棟梁之才?！笨椿噬细吲d，賢妃也夸了兩句。

    席間正說得高興。

    “報——”自外面?zhèn)鱽硪宦曋袣馐愕暮艉嚷暋?/br>
    一聽這聲音，白驚蟄精神一震，莫不是爹爹那邊的消息？

    而且能在此時上報，多半是好消息。白驚蟄忍不住心里的小雀躍。

    聽是軍情，晉帝傳人進(jìn)來。

    只見一驛使快步上前跪下，“啟稟皇上，啟平關(guān)大捷！胡督軍和白將軍率領(lǐng)一眾將士已將敵寇逼至金水以南，損敵數(shù)萬之眾?！?/br>
    聞此捷報，晉帝龍顏大悅，“好！”

    底下烏泱泱的又跪倒一片，高呼，“皇上圣明！”

    “平身，平身吧。”

    白驚蟄得允坐了回去。聽說爹爹得勝，自進(jìn)宮到現(xiàn)在她臉上終于有了笑容，不經(jīng)意抬頭，竟與謝啟打量的眼光撞了個正著?？此袂?，似乎早就知道這個消息。

    白驚蟄驟然斂了笑。

    難道他說的天大的好消息是這個？

    白驚蟄狐疑，不等她想清楚，謝啟已經(jīng)站了出來，“父皇大壽，啟平關(guān)大捷，喜上加喜。今日父皇壽辰，兒子也特意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希望能再博父皇一笑?！?/br>
    “你這家伙倒是會挑時候，??？行，拿出來我看看，是什么新鮮玩意?！?/br>
    “呈上來吧?！敝x啟沖外面吩咐一聲。

    隨后一宮女捧著一個紋有蓮花圖案的寶石紫檀木匣上來。

    一路過去，不少人紛紛翹首，見這盒子已如此珍貴，不禁猜測里面裝的究竟是什么。

    “父皇請看。”謝啟上前將木匣打開。

    一件萬壽道袍。

    “祝父皇洪福齊天，壽與天齊！”

    晉帝喜不自勝。

    見此，白驚蟄想起之前聽到的坊間留言，說皇上這兩年身體每況愈下，也開始信佛修道，以求得長生不老之法，看來這是真的了。

    “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這是兒子的本分，不敢討賞?！?/br>
    “這會兒倒不敢了？”晉帝笑罵一句。

    “要臣妾說，趕緊給我找個兒媳才是正經(jīng)?！辟t妃在一旁插話。

    謝啟應(yīng)下，“母親教訓(xùn)得是。但這事不可cao之過急，不然把人嚇跑了怎么辦？”

    聞言，白驚蟄心口一緊，剛剛放下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聽他這話，是有眉目了，“可是有心儀的人了？”賢妃追問。

    頓時白驚蟄只覺得一道森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像是被一條毒蛇盯上，盯得她頭皮發(fā)麻。

    謝啟笑而不答。

    那邊晉帝像是被吊夠了胃口，道：“說出來聽聽，難不成還跑了不成，說出來父皇給你做主?！?/br>
    此話一出，白驚蟄后背僵直，不禁咽了咽口水，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她只能想到裝病暈倒這個法子，不過這樣必然毀了皇上的好興致，但爹爹剛剛立了功，應(yīng)該不至于降罪于她。

    “兒子心儀的女子便是……”

    已然是迫在眉睫，白驚蟄一咬牙，眼睛一閉正要往前栽倒，忽聽到一個極好聽的聲音。

    “蓁蓁?！?/br>
    ☆、chapter 50

    整個席間因為這兩個字人聲寂靜，只剩絲竹之聲空空地響。

    白驚蟄只覺得原本已經(jīng)攥成一團(tuán)的心驀地一松旋即更緊，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一動沒動。

    “過來。”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白驚蟄咽咽口水，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席間的人具坐著，她這一站起來，所有審視打量的目光都射了過來，這樣的目光實在叫人不舒服，就好像頭發(fā)都被人一根一根分開來審視著。這短短的幾步路，白驚蟄卻覺得像是走了好久好久，走到長孫蘭夜身邊后，跪坐下來，沒說話。

    長孫蘭夜將面前的一碟點心推到她面前，“嘗嘗吧?！?/br>
    是杏酪。

    自己桌上沒有這道點心。白驚蟄坐直一點，余光一掃發(fā)現(xiàn)對面謝啟似笑非笑的看著這邊，心頭一跳，什么都沒多問，拿了一塊慢慢放在嘴里。

    “你不是一直吵著要吃御廚做的杏酪嗎？好吃嗎？”長孫蘭夜聲音與往常無異。

    白驚蟄已經(jīng)嘗不出來好吃不好吃了，只用力點點頭。

    許是她這個動作太大，皇后掩唇笑，“倒沒看出來還是個小饞貓。來，也嘗嘗這個?！闭f著叫宮女將自己桌上的一碟點心端過去放到白驚蟄面前。

    皇后這一笑，這剛剛仿若被千年寒冰凍住的御花園終于冰消雪融。

    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白驚蟄心神定了不少，拿了塊皇后遞過來的點心大口吃下，繼而笑彎了眼，看得出來甚是合口味，用力咽下，贊嘆道：“簡直就是人間美味?！闭f罷一手拿了一個繼續(xù)吃。

    “真的奇怪，看她吃這么香我竟也有些饞了。”坐在皇上另一側(cè)一妃子不好意思的笑著道。

    這是近來頗得圣寵的淑妃，同皇后一般與賢妃向來看不對眼。

    聽她這么說，皇后臉上的笑深了一分，一字未語。

    這與剛才出來回話的人簡直兩個模樣，晉帝目光沉沉看了看白驚蟄，又看看她旁邊淡定自若，仿若事不關(guān)己的人，忽而哈哈大笑，“果然還是小丫頭，被這點好吃的就收買了。來來來，朕的也給你?！?/br>
    一時間，白驚蟄面前堆了不少點心。她不傻，看得出來皇后和淑妃都是在幫她。聽到晉帝的話，故作不高興，拿在手里的點心放了回去。

    “這又是怎么了？怎么不吃了？”晉帝問。

    “我可不會被點心收買。普天之下我只受皇上收買，不然我爹爹非打死我不可?！毕掳臀⑻В桓吲d還有些委屈。

    旁邊長孫蘭夜端起酒杯淺酌，掩住嘴邊淡淡的笑意。

    聽了這話，皇上朗聲大笑，“看看看，這脾氣，我看比起你爹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好了好了，吃吧，朕不說了，不說了。”

    白驚蟄順坡下驢的功夫無人能及，剛還委屈生氣，這會兒又是眉開眼笑，“謝皇上恩典?！苯又执罂於漕U起來，不過低下頭的時候，眼底卻無一絲笑意。

    這一通折騰，打翻了謝啟的如意算盤，可是白驚蟄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謝啟比她更了解皇上的脾氣，隨時可能瞄到時機(jī)再次提起這事。

    不過像是約定好的似的，后面再沒人再沒往婚事上扯過。說著說著，不知誰說到了赤云騎。

    一聽赤云騎，白驚蟄也來了精神，仔細(xì)聽著。

    赤云騎與白家軍乃是大晉的兩把利劍，一北一南，分庭抗禮。赤云騎主帥蕭肅有“活閻王”之稱，只不過白驚蟄一直未曾得見，不然定要上前討教兩招。

    赤云騎也是戰(zhàn)功赫赫，看這樣子，怕是要說好久，終于將自己摘了出來，白驚蟄不由暗自松口氣，心里想著，待會兒離開的時候一定要跟著修頤哥哥，免得謝啟又來找她麻煩。

    *

    直至深夜，宴會才結(jié)束。

    天不遂人愿，皇上離席的時候?qū)⑿揞U哥哥叫走了，吟冬跟著一起。而彥青今天晚上一直沒有見到人。

    沒有同行的人，白驚蟄打起精神，趁著眾人起身離開的時候，渾水摸魚，避開謝啟。

    出了御花園后白驚蟄裝作不經(jīng)意回頭看了眼，沒見謝啟跟上，稍稍松了口氣。埋頭跟著人群往宮門走，走過一長廊，穿過一道拱門的時候，旁邊突然冒出來一人。

    “蓁蓁？”

    白驚蟄嚇了一跳，看清眼前的人，臉色極為難看。

    謝啟攔住她的去路，笑得很是開心，“原來你的小名叫蓁蓁嗎？蓁蓁，可真好聽?！?/br>
    后面來的人過來與謝啟一個照面，識趣地?fù)Q成另一條路出去。很快，白驚蟄便發(fā)現(xiàn)沒人從這邊走了，不過她現(xiàn)在離人群并不遠(yuǎn)，待會兒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的處境才是堪憂。

    不想跟他耗費時間，白驚蟄態(tài)度強(qiáng)硬道：“六殿下有事嗎？如果沒事還請讓開，我要回去了?！?/br>
    “白姑娘對我似乎格外沒有耐心，我自問并沒有得罪過白姑娘吧?！?/br>
    白驚蟄寒著臉。

    “哦，我想起來了。白姑娘莫不是還在為上次在清平侯府的事情生氣？可‘不盈一握’不是個好詞嗎？”語氣漸漸曖昧不明。

    白驚蟄后退兩步，“六殿下如果是要說這些，那我就不奉陪了?！?/br>
    “誒？白姑娘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