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東旭明擺著不信，“證據(jù)?！?/br>
    “他的作業(yè)只借給我一個人抄！”寧語寧擺出鐵證。

    “那是因為全班就你一個人不會做作業(yè)。”寧東旭把湯勺塞到寧語寧手里。

    寧語寧小小聲埋怨道：“一年級小學(xué)生好辛苦的。東東你都不教我做作業(yè)，真冷漠?！彼浦切┍硕瞧?、品相糟糕到倒貼錢都沒人要的水餃，臉色比水餃還難看，“我不吃！肯定難吃死了！”

    寧東旭蹙起了眉頭，一臉的不耐煩：“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小孩要聽大人的！”

    “我是小姑媽，你是大侄子，大侄子要聽小姑媽的！”寧語寧抬起下巴，按照同樣的句式頂了過去。

    寧東旭顯然已經(jīng)生氣了，啪的一聲，手落在餐桌上，清脆的很。

    寧語寧不敢造次，立即乖順地咬了一口慘不忍睹的水餃，用余光瞄了瞄臉色不佳的寧東旭，小小聲說：“東東，你明天帶我去游樂園玩吧。我想坐旋轉(zhuǎn)木馬?！?/br>
    “白日做夢?！睂帠|旭一口回絕。

    寧語寧小嘴頓時撅著老高，幾乎可以掛個香油壺了。“可承光的爸爸每周末都帶他出去玩?！?/br>
    寧東旭頭都不抬，一副壓根不想搭理的神情，反問道：“我是你爸爸嗎？”

    寧語寧垂下眼皮，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就和她現(xiàn)在的心情一樣。

    她知道的，自己其實是老爺子領(lǐng)養(yǎng)來的。她沒有爸爸，也沒有mama。

    宋深深如墜云霧，這兩人不是父女，是姑侄？老爺子什么時候有這么小的女兒？

    寧東旭看著宋深深，淡淡地開口道：“七年前爺爺從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跟我們一樣，rh陰性ab型。爺爺就怕我哪一天又出了意外，又養(yǎng)了個人形血庫。要是我哪一天快死了，就抽她的血來續(xù)我的命。就像以前你為我做的那樣?！?/br>
    東方人rh陰性血型非常稀有，在中國漢族人群中的比例僅為0.2%至0.4%，其中rh陰性ab型個體甚至不到萬分之一。

    所以，rh陰性ab型又稱熊貓血。

    身為寧家的長子長孫，又是寧白兩大家族強強聯(lián)姻，寧東旭還沒出生就集無數(shù)榮寵于一身。只可惜寧太太意外提前兩個月早產(chǎn)，寧東旭從小就體弱多病。更棘手的，他還是極其稀罕的熊貓血。

    為了孫子能順利長大，老爺子先后收養(yǎng)了兩名同樣血型的女孩。一名是宋深深，另一名就是寧語寧。

    宋深深幾乎是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寧語寧。她還那么小，她的肩膀還那么瘦弱，怎么能承受這樣的命運？

    宋深深堅決地搖了搖頭，“別用她的血，她還是小孩子?！?/br>
    “你給我獻血時也是小孩子?！睂帠|旭說。

    那怎么能一樣呢？她被堂叔“送”到寧家時已經(jīng)十歲了，在那之前，人生已經(jīng)是一塌糊涂了。

    可寧語寧不一樣，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應(yīng)該躺在病床上，看著暗紅色的液體，從自己的手臂，緣著透明的塑料導(dǎo)管，慢慢地流進儲血袋里。

    一點一點的，血液離開的同時，全身的力氣也一點一點的消失。

    那種感覺太可怕了，就好像生命也一點一點地到了盡頭。想要抓住，卻只能眼睜睜地、無可奈何地任憑它流逝。

    “以后就抽我的血吧。別傷害語寧，她太小了。”宋深深把水餃倒掉，從冰箱里拿了雞蛋和白菜。

    不一會兒，一碗熱騰騰的雞蛋線面就做好了。

    在寧語寧狼吞虎咽之際，宋深深收拾著亂糟糟的客廳和廚房。她把可以機洗的衣物統(tǒng)統(tǒng)放到洗衣機里，其余的就放在門口的洗衣籃里。

    垃圾全部打掃干凈。水槽里的鍋碗碟盆也一并清洗完畢。

    她從十歲起就開始照顧寧東旭。如同對寧東旭的懼怕一樣，照顧寧東旭也幾乎成了她的本能，刻在了她的血液里。

    門吱呀一聲開了。

    宋莞爾揉著惺忪的睡眼，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爸爸，今天我玩的很開心。下次我們再去游樂園吧。”

    宋深深和寧語寧，驚呆了。

    第8章 小星星變奏曲（2）

    宋莞爾抽抽噎噎地哭著。

    宋深深又打了宋莞爾手背好幾下。她氣，她惱，不僅是因為女兒冒著病發(fā)的危險去游樂園玩，還因為她居然叫寧東旭“爸爸”。

    她怎么能叫他“爸爸”？

    宋莞爾抱著宋深深的腰，越哭越大聲：“mama，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去游樂園了。”

    寧東旭實在看不下去，把宋莞爾抱在懷里，責(zé)備宋深深：“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孩子想玩就讓她去玩吧?！?/br>
    “你知道什么？”宋深深顯然也動怒了。

    “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因為你從來沒告訴過我這孩子的存在！”寧東旭也不知道是在氣她，還是氣自己。

    宋深深氣得臉色煞白。

    “你還怪我了！你有什么資格怪我！”

    她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線，雙手緊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讓人心驚rou跳。

    這是她的錯嗎？當她知道自己懷孕時，她還沒滿十八周歲。她有無數(shù)個放棄孩子的理由，比如自己還是個孩子，根本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比如說她未婚先孕，一定會被人指指點點。比如說孩子長大后問爸爸在哪里，她該如何回答。

    她有一千個一萬個放棄孩子的理由，可是她從來沒有一次，哪怕是一秒，想要放棄這個孩子。

    可是，她大著肚子去花市進貨時，他在哪里？

    她在產(chǎn)床上疼的死去活來時，他又在哪里？

    跟宋深深吵架太累了，對方一直都是默不吭聲，聽起來就是自己在無理取鬧。寧東旭捏了捏眉頭，語氣緩和了許多：“深深，在孩子面前，我們好好說。別嚇到孩子?！?/br>
    聞言，宋深深也冷靜下來。想想是自己自作主張把孩子生下來，確實不該遷怒寧東旭。她看了下手表，已經(jīng)六點半了，再不去上班就要遲到了。

    剛剛被記曠工，劉總已經(jīng)對她有意見了。宋深深可不想再被記一個遲到。

    她向宋莞爾招了招手，讓她跟自己回去。

    “今天不用去酒吧了，我剛剛跟劉總打了電話，他準了你今天的假?！睂帠|旭對著宋莞爾發(fā)紅的手不停吹氣，這么可愛乖巧的孩子，虧宋深深下得了狠心打。

    宋莞爾偷偷地瞧了下宋深深，在寧東旭耳邊輕聲說：“爸爸，mama好像又生氣了?！?/br>
    寧東旭嘆了一口氣，心中有種女大不隨父的苦悶：“想當年你mama在我面前乖的就像只小白兔，我讓她去東她絕不敢去西。如今可真是長大了，竟然敢跟我頂嘴?！?/br>
    宋莞爾拉了拉寧東旭的衣袖，怯怯地哀求道：“爸爸你是男人，你讓著mama，好嗎？”

    她的眼睛哭得紅紅的，像只小白兔。寧東旭仿佛看到了當初那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少女。

    生命真他媽的太神奇了！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爸爸答應(yīng)你?！睂帠|旭抱著宋莞爾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機。

    電視上正在播放《熊出沒》。光頭強不小心捅了個馬蜂窩，正狼狽地抱頭鼠竄。宋莞爾笑點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寧東旭低頭親了親她的發(fā)頂，眼底漾起的柔情的笑意，慢慢暈染開。

    寧語寧大腦已經(jīng)死機了好幾回，看到寧東旭這樣的笑容，不由得渾身一哆嗦。

    大侄子這是鬼上身嗎？

    這樣溫和的寧東旭，太陌生了，太可怕了。

    比他發(fā)脾氣的樣子還可怕。

    “東東，”寧語寧指了指被寧東旭抱在懷里的小女生，“她是誰呀？”

    “我女兒。寧莞爾?！睂帠|旭擅自給宋莞爾改了個姓。

    寧語寧咦了一聲，那個豆芽菜叫大侄子“爸爸”，可是她叫深深jiejie“mama”。難道，難道——

    “東東，你竟然，竟然，出軌！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兩天，寧語寧看了部生活劇。此劇長達八十集，通過一個叫蔡小草的農(nóng)村女人，深刻反映了中國當今社會存在的貧富差異、相親婚戀、婆媳關(guān)系、姑嫂關(guān)系、職場sao擾、小三上位、私生子、出軌離婚等等等的問題。

    當蔡小草被小三掃地出門時，寧語寧恨得牙癢癢，天底下怎么會有小三那種不要臉的女人！

    大侄子是要和沈jiejie結(jié)婚的，沈jiejie那么漂亮，那么善良，大侄子怎么能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想到這，寧語寧看著宋深深的眼神也帶了厭惡之色，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宋深深，振振有詞道：“東東五月份就要跟沈jiejie結(jié)婚。你破壞他的家庭，你是小三，你的孩子就是私生子，你們都不要臉！我要向沈jiejie告狀！”

    聽著小孩子的斥責(zé)，宋深深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是啊，她跟一個快結(jié)婚的男人糾纏在一起，不是小三又是什么？

    “寧語寧，閉嘴！”

    啪——

    寧語寧的臉頰被打出五個鮮紅的指甲印。

    她完全被打蒙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寧東旭，回過神時，guntang的淚就撲簌簌掉了出來。

    寧語寧傷心極了，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大有不哭倒長城絕不罷休的氣勢。

    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心軟，可寧東旭根本不為所動。他的聲音冷冷的：“寧語寧，你再哭一聲我就把你扔掉。我說得出絕對做得到?！?/br>
    寧語寧瞪大眼睛，連忙捂住嘴巴，小小聲地嗚咽著。

    “還哭？”寧東旭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寧語寧委屈極了，聲音也斷斷續(xù)續(xù)，甕甕地，“我也不想哭，可是我的嘴巴閉不上去?！?/br>
    寧東旭臉色陰陰沉沉，即將發(fā)作時，宋莞爾摟著他的脖子，央求道：“爸爸，你答應(yīng)過我，不會在我面前發(fā)脾氣的?！?/br>
    宋莞爾聲音清清甜甜的，像是山澗潺潺流動的溪水，不摻任何瑕疵，剔透澄澈。一滴一滴從山泉跌落世間，潤澤到他心里最干涸的角落。

    他周身籠著的戾氣盡散，神乎其技地變了臉。臉上從電閃雷鳴直接跳躍到風(fēng)和日麗，連個停頓都沒有。

    “好，爸爸不發(fā)脾氣。”寧東旭輕輕拍了下她的頭，安撫著她。隨即又瞪了寧語寧一眼，警告道：“莞爾的事你要是敢跟別人多嘴一個字，我就撕爛你的嘴巴。”

    寧語寧哆哆嗦嗦地點點頭。

    她看著依偎在寧東旭懷里的宋莞爾，突然就羨慕的不得了。

    從小到大，寧東旭都沒抱過她一次，也極少對她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可是，這個跟自己同齡的女生，竟然輕輕松松享受到了她從未有過的待遇。

    寧語寧自幼就渴望能從寧東旭身上獲取些許疼愛，哪怕是一丁點也好。

    也許是太嫉妒了，她反而羨慕的不得了。能被寧東旭這樣呵護著，想必一定很溫暖吧。

    身后一股暖意涌來，一雙溫暖的手環(huán)著她的腰，把她從冰涼的瓷磚地板抱了起來。

    寧語寧比她想象的還要沉，宋深深身形一晃，隨即穩(wěn)穩(wěn)地把她抱在懷里。她坐在沙發(fā)的另一側(cè)，把寧語寧放在大腿上，拿出紙巾擦拭著她的小花臉。

    小姑娘哭得太厲害了，皮膚皺巴巴的，仿佛可以透出水來。耳邊額際的碎發(fā)不知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沾濕，黏在臉上。左半張臉還腫的老高。那張明媚朝氣的小臉已經(jīng)慘不忍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