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他的臉色倏忽間沉了下去,而寇琛似乎渾然不覺,吸了一口煙,自顧自地說道:“你的英語水平不錯,過考試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不過一般的學(xué)校讀幾年沒意思,我希望你能考上常春藤盟校,常春藤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我會給你請專業(yè)的輔導(dǎo)老師,這一年你就別想著搗鼓你那什么破樂隊了,好好給我備戰(zhàn)考試,至于將來選什么專業(yè),管理或者金融方面你可以任選?!?/br> 他喋喋不休地說著,寇響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手落在膝蓋邊,緊緊握了拳頭,單薄的皮膚有青筋隱現(xiàn)。 寇琛卻繼續(xù)說道:“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隨性妄為,一點都不管家里面的事情,那么大一個企業(yè),總不能拱手讓給外人,在國外的大學(xué)好好學(xué)學(xué)人家的金融管理知識,回來接手企業(yè),將來進公司不至于跟個無頭蒼蠅似的。” “寇先生,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br> “你說什么?!笨荑∧樕⑽⒋沽讼氯?。 寇響低著頭,額前幾縷劉海垂耷,他的手緩緩松開,倏爾冷笑起來:“出國念書,沒可能?!?/br> 第61章 疤痕 周嬸和園丁王叔聽到大院兒里的動靜, 連忙披上衣服匆匆走出平方小樓, 恰好看見落地露臺邊, 寇琛拿著一個價值昂貴的古董青瓷花瓶, 追著寇響滿花園的跑。 “你還跟老子蹬鼻子上眼, 翅膀長硬了是不是,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寇響他回身一把握住寇琛的手腕,父子兩人就這樣對峙了幾秒。 寇琛當然不是這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的對手, 他幾番用力竟然還掙脫不開他的鉗制。 “臭小子,松手!” 寇響緊咬著牙, 看著他, 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狠勁兒。 周嬸見勢不對,連忙跑過來拉開兩人:“不要打不要打,少爺, 你快松手,你怎么能跟先生動手!” 園丁王叔也擋在兩人的中間,卸下寇琛手里的花瓶:“哎喲先生,這可是上了年代好物件, 千萬砸不得,少爺?shù)哪X袋是有多硬啊,要是砸下去還得了, 可惜了夫人幾百萬拍回來的花瓶哎!” 寇?。骸熬瓦@破瓶子, 能有幾百萬?” 王叔:“那可不,據(jù)說是宋代傳下來的好寶貝?!?/br> 寇琛小心翼翼把花瓶放下來:“那你怎么不早說,差點砸壞了!” “可不是??!” 寇響:...... 他翻了個白眼, 轉(zhuǎn)身朝著屋外大步流星走去,身后寇琛叫住他:“這么晚了,你去哪,你給我回來!” “你以前不管我,就永遠別管我?!彼穆曇舫錆M了嘶吼的力度。 “你說老子不管你,老子不管你你能長這么大,哪次你闖禍了不是老子去學(xué)校給你收拾爛攤子,這些年你打過的架,送進醫(yī)院的人,你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十根手指頭數(shù)不數(shù)得過來,老子沒管你,你能活到現(xiàn)在?” 寇琛的聲音漸漸遠了去,寇響已經(jīng)疾步走出了小區(qū)林蔭道,他一路小跑,呼吸不平,只想快些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家,逃離那個專制獨裁的父親,逃離他所要面對和承擔的一切。 什么出國,他根本不想繼承什么狗屁公司,愛誰去誰去,反正他不樂意。 寇響邊走邊給裴青打電話,電話那邊,裴青房間很安靜,他低聲問他:“caesar,有事?” “出來喝酒?!?/br> “不是吧老大,我們剛剛才分路啊,喝什么酒?!?/br> “出不出來。” “不行,我媽這段時間身體不大好,晚上我得在家呆著。” 寇響掛斷了電話,又給沈星緯撥去,然而電話還沒有接通,他便用力將手機扔了出去,暴躁地低吼了一聲,一腳踹在身后的梧桐樹上。 身后幾個女人見狀,都趕緊繞道離開。 空曠的街道,寇響一個人漫無目的走了很久,本能地伸手摸煙,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抽煙很久了。邊上一家副食店還在營業(yè),他走過來去掏錢買煙,不過錢都拿出來了。 “算了?!?/br> 他頓了頓,沒有接老板遞過來的煙,轉(zhuǎn)身大步流星朝著花園走去,沒成想撞到了幾個小混混。 “臭小子走路沒長眼?。 ?/br> “哎哎,撞了人就想跑,沒那么容易!” 寇響回頭怒吼一聲:“滾蛋!” “喲,脾氣還挺沖,兄弟們,給他點厲害瞧瞧?!?/br> ** 楊吱正伏在書桌邊寫作業(yè)。 房間不算很大,能放下一張單人床,一扇靠墻的衣柜,書桌靠窗,書柜立在邊上,裝修都是統(tǒng)一的白色調(diào)簡約風(fēng)格。 這間兩室廳的公寓雖然不大,但是裝修得非常精致,而且小區(qū)環(huán)境很好,住戶須得刷卡進入小區(qū)。 母親和李叔的離婚手續(xù)很快就辦下來了,一開始李叔當然是不愿意的,不過母親的態(tài)度卻很強勢,加上陸亦這邊幫忙雇請律師找李叔協(xié)談,李叔有實質(zhì)性的家暴行為,即便鬧上法庭,將來也必然落得人財兩空。 后來在調(diào)解過程中,李叔苦苦哀求母親再給他一次機會,甚至不惜跪下來請求母親的原諒,楊吱心里忐忑,生怕母親再度心軟。不過幸好,母親總歸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她既然做出了決定,便一定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的考量,不會朝三暮四,否則也不至于這么多年死守著這個殘破的家。 最終,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終結(jié)了母女倆和那個男人最后的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在她們母女倆生活在一起,楊吱心里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踏實。 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她想要的一切都會慢慢實現(xiàn)。 正說話間,母親敲響她的房門:“吱兒,出來喝碗雞湯?!?/br> “不喝了,太晚了會長胖。” “學(xué)習(xí)這么辛苦,哪里會長胖,我放在保溫盒里,你學(xué)習(xí)結(jié)束出來喝一些?!?/br> “好的,mama,您快睡吧?!?/br> 楊吱說話間站起身,在房間里走動走動,活絡(luò)筋骨。以往的這個時間,寇響的信息肯定來了好幾條,不過今天居然這么安靜。 楊吱拿起手機,看著黑乎乎的屏幕,想了想,給他去了條短信,問他在做什么。 短信發(fā)出去半個小時,他沒有回應(yīng),楊吱心下不安,又給他打了電話,依舊沒人接聽。 這下子楊吱越發(fā)忐忑起來。 就在她心焦氣燥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寇響打過來的。 楊吱第一時間接起了電話,喂喂幾聲,電話那端很安靜,始終沒有人說話,隱約能夠聽見他克制又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楊吱的心沉了沉:“你怎么了?!?/br> 那邊依舊沒有說話,她焦急地追問:“寇響,出了什么事?” 隔了很久,寇響低醇而略帶嘶啞的聲音傳來:“沒事,想聽聽你的聲音,掛了?!?/br> 楊吱預(yù)感到不妙,連忙道:“你在哪里?!?/br> “外面?!?/br> “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這么晚還沒有回去?” “沒事?!?/br> 楊吱真的快被他給氣死了,就這樣還跟她說沒事,當她傻嗎? 楊吱了解寇響的性格,知道連珠炮似的逼問對他來說沒有效果,她只能耐著性子,柔聲問:“寇響,你想見我嗎。” 電話那端似乎沉默了許久,楊吱的手緊緊握著手機,直到他低醇的嗓音再度響起。 “我想見你?!?/br> ** 幾分鐘后,楊吱換好了衣服從房間里出來,母親似乎已經(jīng)睡下了,于是她躡手躡腳走到門邊,回頭看到了飯桌上放著的保溫飯盒,里面是母親燉的雞湯,她索性帶了飯盒輕輕出了門。 此刻已經(jīng)接近十一點,中心公園,清冷的月色傾灑在石板路上,楊吱提著保溫盒孤零零走進來,四下里張望著。 不遠處的長椅邊,她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安安靜靜坐在椅子邊,平日里的鋒芒全收,此刻月色傾灑在他的身上,他頷首,氣質(zhì)沉靜。 楊吱三兩步小跑過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嘴角竟然有淤青,月光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你跟人打架了?”楊吱皺了眉頭,嚴肅質(zhì)問:“記不記得答應(yīng)過我什么?!?/br> 他答應(yīng)過,不再和人打架。 “食言了,對不起?!?/br> 這次竟然如此輕易便服軟道歉,楊吱的怒氣很快就被心疼所取代,她坐到他的身邊,伸手捧著他的臉,將他掰過來面對著自己。 這樣的夜晚,寂靜的月,萬賴俱寂,連風(fēng)都平靜了。 楊吱抬手撫過他的臉,從那雙桀驁的眉眼往下,到眼梢,再到鼻梁,肌膚一寸一寸,極致的溫柔。 她目光帶了繾綣與癡迷,指尖最終落到他的薄唇畔邊,輕輕按了按。 “疼不疼啊?!?/br> 不管他疼不疼,反證她是心疼的。 這個世界上,總歸有一個人為他心疼。 寇響原本陰郁的心情,便在那一刻,奇跡般地被撫平了,心里便如這周遭幽靜綠野一般,波瀾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用力吻了吻。 “為什么跟人打架?!彼久紗査?/br> “撞了一下。”寇響說得輕描淡寫:“年輕人火氣燥,老子懶得和他們計較。” 楊吱:...... 八斤八兩吧。 “突然跑出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爸來了?!笨茼懤涞溃骸凹依锎幌氯?。” “叔叔說什么?” “讓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笨茼戨[去了出國的事情,不想因此影響楊吱,說多了她肯定胡思亂想。 楊吱輕微嘆息了一聲,道:“我mama常說的,在年輕最不會當父母的年紀里,一下子成了父母,手足無措,什么都做不好,而在漫長的歲月里一點點磨出了為人父母的樣子,知道該理解孩子的時候,孩子卻已經(jīng)長大了。” 這也是一種無奈吧。 寇響卻搖了搖頭,沉默更深。 不是這樣,他的父母并沒有手足無措,甚至沒有一星半點迎接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