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jié)
沈墨的話,入了老爺子的耳,更入了他的心,老爺子的心中此刻確實正在向往著,明年的這個時候,一家人還像這樣坐在一起,團團圓圓,開開心心。 除了顧清寧和徐澄澈以茶代酒,剩下的人,喝的都是外公埋藏地下將近二十年的女兒紅。 沈墨的飯菜很合大家的口味,外公對于大家的敬酒,幾乎是來者不拒。 從秋天去了一趟b市,再到今年冬天的這個春節(jié),徐家人知道,徐靜香的事情,老人家終于是放下了。 看到爺爺?shù)拈_懷暢飲,徐清泓忽然就想起了季老,心里隱隱一抽,莫名寂寥,然后就有些想小惜兒了。 至于顧清寧說的擔心,他知道是自己太過矯情了,有些事情,真的是到了該放下的時候。 女兒紅,顧名思義,就是那個埋藏于于地下,待到女兒出嫁時拿出來招待客人的女兒紅。 這酒,是顧清寧出生的時候,外公親手埋下的。 用糯米、紅糖等發(fā)酵而成,仔細裝壇封口,埋在了老宅的桂花樹下。 女兒明媚的眉眼,像清明時節(jié)的柳葉,出嫁的那天,將酒從地下啟出,寓意企盼女兒的一生人壽安康,家運昌盛。 酒入口之后,澄、香、醇、柔、綿,琥珀色的液體,醇厚甘鮮,回味無窮,是徐老爺子今天特地拿出來,用來招待沈墨的,同時也意味著,沈墨,已經(jīng)完全被徐家人所接受。 是誰在你的第一個春秋, 用桂花埋下了一壇酒。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 葡萄悄悄爬滿了枝頭, 窈窕淑女含香豆蔻, 冰潔的玉膚裹著紅綢。 最是那雙潔白酥手, 幽幽心事紡成鴛鴦繡。 紅紅的嫁衣染成了門楣, 紅紅的喜氣是那壇紅紅的酒。 淺淺的碗里斟滿了歲月, 一口氣喝下十八個春秋, 遠去的渡口,淚濕了雙眸, 會是誰在遠方盼念與等候, 會是誰要掀起你的蓋頭, 那里是否會有甜蜜的酒? 外公的用心良苦,顧清寧怎能不知?悄悄地抹去眼角溢出的淚珠兒,展顏一笑:“外公,年后再去b市住一段時間吧?” “好!等我的小曾外孫出世,我再回來?!?/br> 老爺子高興,知道顧清寧的一番心意,也就沒再推脫,b市,他現(xiàn)在確實是放下了,也多虧了沈老的邀請和這個孩子后來的開解。 晚上,顧清寧和徐澄澈困得早,沈墨只好先上去把兩個人一起安頓了,再下來陪家里的老老小小聊天,沒辦法,老爺子興致好,不放人,所以結(jié)果就是,當他回到房間時候,床上早已沒有了他的地方。 一大一小,一人占了一半,沈墨又舍不得打擾他們,只好去旁邊的客房睡了一個晚上。 徐澄澈的計謀終于得逞,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甜甜地叫著姑父,哄的沈墨臨走之前把紅包和禮物,全部都給他留下了。 徐家的一天一夜,給了沈墨和顧清寧滿滿的愛與感動,結(jié)果,這份好心情,在回到b市的時候,終于還是被破壞殆盡了。 剛到b市,將近一個月沒見的人兒,如愿和如意看到顧清寧那個激動呀,抱著顧清寧哭起了鼻子,埋怨顧清寧這次出去不帶她們,顧清寧只好安撫了一會兒,又問起她們在顧氏實習的情況,兩人都說挺好的,才放下心。 “濤哥”跟如愿和如意一起來接機的,是王濤。 “回來了,先回家吧?!蓖鯘牡哪樕?,也隱隱有一絲激動的情緒,看了看沈墨,掃了一眼顧清寧的肚子,往停車場走去。兩人這次一起出去的時間不短,很多人都想他們了。 直到吃過午飯,王濤才說了一句:“墨少,你們要是有時間,回顧宅看一眼吧?!?/br> “怎么了?”顧清寧問道,心里忽然一窒。她人雖在鳳凰市,但b市該安排的事情并沒有落下,王濤和夏雨那邊,關(guān)于過年過節(jié)的所有需要置辦的東西,包括給傭人的紅包,都是各一份,送到顧宅去的。 還有年前所有的禮節(jié)拜訪,該走動的關(guān)系,顧清寧知道王濤也都替沈墨和她走動過了。 “顧老爺子不死心,又在聯(lián)系媒體鬧事,被林太太壓下來了,不過家里,傭人們都已經(jīng)走光了,那么大個宅子,現(xiàn)在只剩下顧老和顧曉舟兩個人了?!?/br> 顧曉晴出國之后,偶爾還會跟顧清寧聯(lián)系一下,說是最近都不會回來了,顧清寧也就隨她的便。 “為什么?傭人又怎么了?” “傭人沒怎么,但是顧老爺子怕顧曉舟的情況被人知道,就都把人打發(fā)走了。” “他的自閉癥,更加嚴重了,是嗎?”顧清寧嘆了口氣問道。 “是,所以——” 接下來的話,王濤沒說。 “走吧,陪你回去一趟。”沈墨牽起顧清寧的手,王濤和如意如愿也跟著他們一起去。 ☆、第455章 顧清寧發(fā)飆(一更) 回到顧宅,曾經(jīng)的熱鬧早已一去不復返,整座房子靜悄悄地,沒有一點兒聲音。 北方的冬季,此時的天空已經(jīng)帶了一絲陰沉,更加讓整所宅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冷,兩個字,冰冷。 沒有一絲過年過節(jié)的氛圍不說,還幾乎感覺不到什么人氣。 顧清寧覺得,這要是晚上的時候來,一個人指不定會覺得害怕。 曾經(jīng)的顧宅,那些不屬于她的歡聲笑語,也已經(jīng)隨著人去樓空慢慢地消逝了。 除了徒留一聲嘆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么。 感受到她內(nèi)心有一點點遲疑的情緒,沈墨擁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幾個人進門,屋里還是挺暖和的,只是諾大的客廳,只有顧曉舟一個小孩子,坐在沙發(fā)上,在看電視。 電視里播放的是卡通動畫片,但問題是,沒有聲音,電視只是在靜音播放。 “曉舟,爺爺呢?”顧清寧走近,問道。 顧曉舟沉默以對,顧清寧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目光卻沒有聚焦在顧清寧的身上,而是茫然了一會兒之后,低頭看向自己手里的東西,慢慢地拿起來,一圈又一圈地轉(zhuǎn)著圈撫摸了起來,那是一個白色的礦泉水的瓶蓋。 顧清寧心里一沉,自從知道顧曉舟的問題,她自己也上網(wǎng)查了一些資料,種種反應,與網(wǎng)上說的孤獨癥的行為反應別無二致。 明明,明明有機會不至于到了這種程度的,她雖然對顧曉舟實在喜歡不起來,但心里卻始終明白,顧曉舟只是個孩子,其實他一直所承載的,是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與愛恨情仇,只是命運何其殘酷,于他,卻從來連選擇的權(quán)利都沒有過。 或許是自己也有了孩子的緣故,顧清寧的心里漸漸升騰起一股怒氣,轉(zhuǎn)身往樓上走去。 上了二樓,門都沒敲,直接推門進了顧老爺子臥室的門。 顧老爺子站在窗前望向窗外,直到顧清寧進來,他才轉(zhuǎn)回頭來,臉上還帶著一絲怒氣,開口就要斥責她不懂禮貌。 “你還有沒有一點規(guī)矩——” “不要管我怎么樣,我有沒有規(guī)矩,你說了不算,你也沒有權(quán)利管我?,F(xiàn)在,我只是來通知你,我在國外聯(lián)系了一家治療自閉癥的機構(gòu),春節(jié)之后我就會把顧曉舟送過去,你,到時候最好也跟他一起過去,那些有的沒的的小心思,就不要再妄想了。顧家現(xiàn)在做主的人是我,你早已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只有服從的份,好自為之,等我安排好之后,會讓人來送你們出去。” “你,你,你個不孝女?!?/br> 顧清寧卻懶得再聽他說什么,直接轉(zhuǎn)身走人了。 下樓出了客廳來到院子,顧清寧長長地出了一口濁氣,剛才的一通發(fā)作,總算是讓她稍微舒服了一點兒。 對于別人的事情,顧清寧從來都不是一個自作主張的人,看他對徐清泓和安若惜的態(tài)度,就知道,最多只是點到為止,至于最終要怎么選擇,那是每個人自己的事情。 顧清寧之所以對一切能夠淡然處之,也是因為她從來都覺得,人的一生,往往都會面臨不同的選擇,而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利,是好是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足夠的資本和能力承擔起自己選擇的后果,就像當初跟沈墨的婚約,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之后不管過得好或者不好,她都會對自己負責。 所以她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責怪過顧家父子,如果她當時不同意,也沒有人能夠左右得了她。 一開始對顧曉舟,她抱的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剛才的決定,是她平生第一次,對別人的人生指手劃腳,因為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可選了。 不說顧老爺子時不時給她搞點小動作,顧曉舟的情況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接下來的時間和精力會主要放在寶寶和學業(yè)上面,她沒有辦理休學,沈墨已經(jīng)跟校長談過她的事情,這個學期只要參加考試順利過關(guān)就行。、因此她也就抽不出時間再來過多關(guān)注顧家,既然當初答應了父親照佛一二,那么,她也就只好替他們做決定了。 天空變得更加陰沉了些,空氣隱含著幾許潮濕的氣息,看樣子,像是要下雪了。 顧清寧剛才的氣勢把如愿和如意看得有些小激動,她們是第一次看到顧清寧發(fā)飆,沒有想到會這么威武帥氣。 沈墨和王濤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一面,心中甚慰,沈墨忍不住勾了勾唇,為她叫一聲好。這件事情再拖下去,遲早會成為顧清寧的掣肘,越到后面越不好收拾。 顧清寧的性格他們太了解,要是當斷不斷還好說,其實她很有決斷力,但是這僅限于針對她自己的事情,對別人的事情,她就不會這么做了,這確實很好的一個品質(zhì),對于一個獨立的個人來說。 但是要作為一個領(lǐng)導者,她這樣子的性格就會有些吃虧,要是遇上明事理的,比如如愿如意,會感激她的尊重,但是要是遇上不講道理的,比如顧老爺子,就會被對方反制。 所以,人有時候就是要拿出一定的魄力去獨斷專行,看情況而定就好。 對這趟顧宅之行,沈墨還是頗為滿意的,他的小妖,就是要各個方面都優(yōu)秀才好。 一行人驅(qū)車離開,只是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顧老爺子已經(jīng)默默地開始收拾起了行李。 出國,他是愿意的,找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帶著顧曉舟過完這一生,他也就知足了。 以這個孫女的品行和心性,哪怕將來他老了,顧清寧也不會讓顧曉舟過得太難堪的。 他現(xiàn)在算是看出來了,也終于承認,徐家的教育,比起他顧家,還有那個張雪麗,確實是要好了不止一百倍。 兒子顧弘文生前就給他說過這個事情,他當時并不愿意承認,可是,當所有的事情發(fā)生之后,顧清寧和顧曉晴的做法,才讓他慢慢明白,顧清寧確實才是顧家最優(yōu)秀的那個孩子。 顧曉晴從出國到現(xiàn)在,連個音信都不曾給他來過,而他,曾經(jīng)也是真心疼愛過顧曉晴的。 走吧,聽顧清寧的話,不管那些人還想通過他再折騰些什么,他不奉陪了,他老了,奉陪不起了,也不能再給這個他幾乎沒怎么關(guān)心過的孫女再往臉上抹黑了。她一個人在那樣的情況下,把顧氏支撐起來,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如果顧清寧能夠得知顧老爺子這一番內(nèi)心的獨白,一定會佩服自己今天臨時起意的那個決定是多么地英明。 說實話,她并沒有聯(lián)系什么國外的治療機構(gòu),本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說服顧老爺子讓顧曉舟去上次的醫(yī)生那里接受治療的,現(xiàn)在,她也只好趕鴨子上架,把顧家這對奇葩送出國了。 “老公——” “好,我會跟杜醫(yī)生聯(lián)系,讓他幫忙聯(lián)系國外的治療機構(gòu),國外在這方面的研究相對更成熟一些,我聽他說過,他有關(guān)系的?!?/br> 沈墨一邊說著,一邊安撫著她的怒氣,跟顧清寧的默契,簡直已經(jīng)到了聞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了。 回程的路上,顧清寧就只叫了他一聲,沈墨就幫她把剩下的事情都考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