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溜溜的破木桌上，破天荒地多加了一個位置。

    ……

    吃完早飯的賀松柏點了點自己的積蓄，抽了幾張出來。

    他默默給對象使了個眼色。

    趙蘭香接收到了賀松柏的眼神，她跟了上去。

    賀松柏取了單車出來，拍了拍它，把車頭推到了對象的面前：“我要去百貨商店買點東西，你陪我去嗎？”

    今天正逢周末，是忙碌的春耕后過的第一個完整的周末。

    趙蘭香當(dāng)然不會拒絕，她坐上了賀松柏的單車。

    “我先走，咱們在岔路口匯合?！?/br>
    賀松柏點點頭，望著對象呼啦地騎著單車消失的身影，自個兒也邁起雙腿，徒步走出了河子屯。

    趙蘭香早就在那里等了半個小時了，賀松柏走到的時候，她不知從哪兒采了一捧的野花，留了一朵別在自己的耳后。淡紫色素麗的山花襯得她面龐清秀，愈見素雅。

    迎面撲來如水的靈動，令賀松柏忍不住捏了捏她白玉似的耳朵。

    “喜歡這種花？”

    “瞧你喜歡成這樣，我回來的路上，這種野花開滿了山路，我以后每天給你帶一把吧?！?/br>
    趙蘭香應(yīng)了一聲，“好啊，你還沒有送過我花呢！”

    想起來有些感慨，以前的老男人追她的時候，每天按時一束漂亮的花。擱年輕加強版的他，就變成了每天一串豬rou。

    連鐵柱都懂得隨手送婆娘一束野花。

    現(xiàn)在他終于有些覺悟了，這令趙蘭香有了種談鄉(xiāng)村戀愛的淳樸的感覺，滿心都是像檸檬似的味道，青澀、又持久。

    她問賀松柏：“今天要置辦一身做生意的行頭嗎，你找我準(zhǔn)沒錯了，我能幫你從頭到腳挑個全?！?/br>
    賀松柏只是笑笑，沒有接話。

    很快，他帶著對象來到了百貨商店。

    來來往往的不乏成雙結(jié)對的男女，春天的好日子很多，龍?zhí)ь^前后都是宜嫁娶的好日子。賀松柏帶著她，挑了兩塊女人用的布料，的確良扯了三尺，棉布扯了六尺，可以做一身衣服了。

    趙蘭香摸著質(zhì)地軟和的女式布料，售貨員雖然冷漠，但一看是對新人，也忍不住說：“新人最好還是買點口紅涂涂最要緊，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少了它呢？”

    柜臺上陳列著城里時髦的女性用品，但比起s市來說卻是差得遠(yuǎn)了，不僅少而且還貴。

    趙蘭香看了一眼就不想買了。

    賀松柏低著頭，認(rèn)真地給她挑了百雀羚的雪花霜，用貝殼裝著的，旋開有股淡淡的幽香。

    “小伙子，你選這個就沒錯了！國產(chǎn)的名牌子，從大城市運過來的高檔貨呢！”

    雖然賀松柏拇指也蠢蠢欲動想給對象買支口紅，但他一看見它就想起新婚的模樣，面紅耳臊，一眼都不敢看了。售貨員仍在不留余力地推銷她的結(jié)婚必備的唇紅。

    旁邊的一對真正的新人，女方豎鼻子蹬臉地指摘著男人，“一塊像樣的布都不舍得給我買，你看看人家?！?/br>
    “六尺棉布三尺的確良，不帶眨眼的。我怎么挑了你這個窮光蛋！”

    趙蘭香不好意思地笑笑，拉著賀松柏落荒而逃了。

    最后，賀松柏拉著她來到了一只煤爐前，他說：“看見你每天都被柴火熏得眼睛疼，我覺得我應(yīng)該早點買一只煤爐。”

    趙蘭香拉住了他的手。

    “家里不是有柴燒嗎？整這么大一只爐子，以后還得常常來城里買煤，多麻煩啊?！?/br>
    賀松柏徑直地付了錢，又掏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煤票，去供銷社領(lǐng)了十斤的煤。他用扁擔(dān)一頭挑一個，原本還像是來逛商店買東西的新郎官，這回就活像是干苦力的民工了，灰溜溜的。

    趙蘭香一點浪漫的氣氛都感受不到了，這男人傻氣得直讓她忍不住發(fā)笑。

    “你的東西不買了嗎？那么早就挑了這些東西?！?/br>
    賀松柏?fù)u了搖頭。

    趙蘭香快步地又鉆入了百貨商店，花了十二塊錢買了一雙皮鞋，用自己的布袋裝好背在身上。

    她坐在單車的后座，煤炭和爐子被賀松柏放在單車的橫杠上，兩個人慢悠悠地騎著、反正大把的好時光，他們不必趕路。

    獨處的悠閑時光，令賀松柏很享受。

    他騎得很慢，趙蘭香坐得也很舒服。

    她輕聲地念起詩來：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我們也不必回報吝嗇 ?！?/br>
    “何必要細(xì)細(xì)的盤算 ，付出和得到的必須一般多 ?！?/br>
    “如果能夠大方 ，何必顯得猥瑣 ?！?/br>
    “如果能夠瀟灑 ，何必選擇寂寞 ?！?/br>
    “獲得是一種滿足 ，給予是一種快樂 。”

    賀松柏默默地聽完了，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聽過。他只當(dāng)是自己沒文化并沒在意，他說道：“你可真愛讀書?！?/br>
    趙蘭香心念一動，說道：“我爸媽就是讀書讀得好，后來才能找得到穩(wěn)定的工作的?！?/br>
    “如果有機會讓你讀書，你會讀嗎，柏哥？”

    賀松柏聞言，完全是沒有負(fù)擔(dān)地隨口說：“會吧?！?/br>
    “讀書多好，又輕松又不用干活，讀出來了還能吃國家糧?！?/br>
    趙蘭香說：“我跟你說說我在學(xué)校的有意思的事情吧?！?/br>
    她知道賀松柏從來都沒有讀過書，于是便跟他說了她中學(xué)時上生物課頭一次去博物館看標(biāo)本、做化學(xué)實驗，每天除了背紅寶書之外，還偷偷背有意思的詩、學(xué)唱時下流行的女明星的歌，但是每次考試都能考得很好。

    賀松柏聽著清脆的聲音，耳朵跟下了一場春雨似的，濕濕潤潤，濕進了心窩子。

    “真好?！?/br>
    趙蘭香又說：“阿婆教過你啥學(xué)問，數(shù)學(xué)物理化學(xué)……國文？”

    賀松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很雜的，估計連她自己都不記得教了什么。數(shù)學(xué)會一點，物理也教一些，國文教了很多，英文也有，畫畫、吹笛子……什么的?！?/br>
    “那個笛子啊，是阿婆用竹子鉆孔做的。我小時候吹著吹著就把它當(dāng)柴燒了，氣得阿婆好幾天不理我?！?/br>
    賀松柏頓了頓，靦腆地又道：“你還記得那天跟你去牛角山挖木盒嗎，那里邊的小本子其實是我以前畫過的畫?！?/br>
    “我特別討厭這些東西的，學(xué)得很糟糕，不過后來也畫得像樣了。”

    賀松柏永遠(yuǎn)記得，老祖母當(dāng)時為了騙他畫畫，跟他說說了一個神筆馬良的故事，最后說，如果他像馬良那樣，畫得惟妙惟肖了，他就能用筆畫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賀松柏天天想著吃rou，照著大隊里的豬仔，畫了一個夏天，結(jié)果連個屁都沒有鉆出來。

    趙蘭香聽得簡直目瞪口呆。

    作者有話要說：　　*

    小劇場：

    趙蘭香：聽完的我，腦補出了柏哥可愛的童年。

    賀松柏：聽完的我，終于知道為啥對象這么皮了。

    平生君：明明說好了要引導(dǎo)高考的，結(jié)果……香香你在干嘛？

    香香：不說話，捂臉遁走。

    *

    《假如生活不夠慷慨》

    ——汪國真

    如果生活不夠慷慨 ，

    我們也不必回報吝嗇 。

    何必要細(xì)細(xì)的盤算 ，

    付出和得到的必須一般多 。

    如果能夠大方 ，

    何必顯得猥瑣 。

    如果能夠瀟灑 ，

    何必選擇寂寞 。

    獲得是一種滿足 ，

    給予是一種快樂 。

    第101章

    她低頭笑笑：“難怪現(xiàn)在你不留余力地養(yǎng)豬，敢情從小就肖想著它了?！?/br>
    賀松柏沒有說話, 雙腿慢慢地蹬著單車。

    坑坑洼洼的山路, 一路的春風(fēng)和順地拂過他的面龐, 時而將女人溫柔的發(fā)吹到他的皮膚上。

    賀松柏瞇起眼, 享受著這短暫而又寧靜的時刻。

    很快，他們回到了河子屯。

    賀松柏把新買的爐子放到了柴房, 一塊塊地加煤, 用柴火點燃。他把今天從養(yǎng)豬場帶回來的新鮮的筒骨處理干凈, 放進鍋里燉。

    漆黑的煤炭煥發(fā)著晦暗的光澤，一點點的被灶底地柴火舔紅，像燒紅的鐵塊。

    柴火呼呼撩地響著, 很快生起一片刺眼的煙意，賀松柏輕松地想以后對象可以在一旁美美地只顧鍋里就夠了。

    沒有濃煙熏，也沒有一臉的灰。

    趙蘭香放好東西之后, 悄悄地把賀松柏呼喚了過來。

    她雙手把他摁下, “坐好來，脫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