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這就是最低價了,你就是買一百件三百件都是這個價懂不懂?” 那個老板估計是被問煩了,瞪了晏褚一眼說道,他這兒的衣服就這個價,眼前這個男人不買其他人也會買,要是開了減價的頭,他能被這一片的商戶罵死。 “對不住對不住,老板那你幫我包一下衣服吧?!?/br> 晏褚連連朝那個老板抱歉的點頭,然后從包里掏錢,結(jié)清那六十件衣服的賬單。 那個老板接過錢,臭著一張臉從貨架底下抽出一個尼龍袋,把晏褚要的衣服全部裝到袋子里,然后隨意地甩給他。 晏金和晏珍姐妹倆從來就沒有見過這樣賣東西的人,就是供銷社那些眼高于頂?shù)墓駟T也不敢這樣啊。 在姐妹倆的心里,爸爸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他辛辛苦苦撐起了這個家。 她們知道爸爸在外面掙錢不容易,可從來沒有想過,爸爸掙錢的時候,是那么卑微。 她們沒想過自己為什么要用這個詞,可是看著爸爸即便被奚落依舊要腆著臉討好的沖那個攤主笑,她們只能想到這個詞。 “爸爸,我們可以不買那一家的衣服?!?/br> 從人群中擠出來的時候,晏珍憋了半響,扯了扯爸爸的衣服說道。 “為什么呢?” 晏褚看著二閨女的眼睛,溫和地朝她問道。 “那個老板太兇了,我們可以去買別家的衣服,反正這條街那么長,還有那么多賣衣服的鋪子。” 晏珍覺得爸爸這樣也太委屈了,批發(fā)衣服的店多了去了,為什么偏偏要去那一家受委屈呢。 “傻姑娘啊?!?/br> 晏褚笑著摸了摸二閨女的腦袋,然后給她指了指街道兩旁的商鋪。 “同樣都是賣衣服的,你們難道就沒瞧見那一家的生意特別好?” 經(jīng)過晏褚的指點,姐妹倆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那一家鋪子前圍著的人似乎特別多,即便是那個老板看上去最兇,也沒改變這個現(xiàn)狀。 “這家店的衣服質(zhì)量比別家的要強,進價雖然比別家貴了三四毛,可是一旦拿回去賣,這家進的衣服就能多賣個一兩塊錢,服裝要是進的多,這里面的利潤就會上漲?!?/br> “給你們算一筆賬,如果每件衣服都能高出五毛錢的利潤,這六十件衣服能夠高出的利潤就是三十塊錢,既然這樣,被罵幾句,被奚落幾句又怎么樣呢,我只是賠了幾個笑臉,這好處卻是實打?qū)嵉模畨K錢,足夠咱們家一個月的開銷了。” 晏褚給閨女分析:“再說了,我們做這一行的也要講究口碑,要是人家從你這里買去的衣服穿上幾次就壞了,誰還會來找你買啊,所以雖然這老板的脾氣臭了些,很多人也愿意來他們這家進衣服,?!?/br> “你們今天是第一天來,等看多了,你們就知道了,做這行買賣的,每天面對那么多商客,脾氣還真好不起來。” 晏褚每天不動聲色的給閨女講解生意這里頭的事,接下去的幾天,姐妹倆果然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服裝批發(fā)也好,電器手表批發(fā)的也好,對她們爸爸這樣的倒爺都是愛答不理的,你再沖著他討好的笑,也不一定能夠迎來對方的一個好臉色。 有些搶手的貨物,往往一經(jīng)上架就會被哄搶一空,因此做這一行的就需要靈通的消息,在貨物上架前就守在上鋪外面,爭取能夠搶到幾個珍稀的貨品。 姐妹倆看著前一天晚上陪著她們姐妹逛了好幾條街的爸爸第二天一早三四點起床去搶貨,從擁擠的人群里出來,為搶到那幾個款式新穎的手表笑成一個大傻子。 看著他被人奚落,卻假裝什么都聽不懂,厚著臉皮和老板討價還價,就為了那減下來的五分一毛,高興一整天。 在深城的五天時間里,她們就沒見過爸爸睡一個整覺,有時候睡三四個小時,卻有七八個小時是用在扛貨和來回奔波上的,干干凈凈出門,汗淋淋地回來,衣服都被擠成咸菜干了,鞋子上也滿是腳印。 越是清楚到爸爸的不容易,晏金就越心疼,晏珍則是越心虛。 ****** “爸,我想和你借五塊錢?!?/br> 晏金小聲地沖爸爸說道。 “你要錢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看中的東西了?” 晏褚翻著口袋,不動聲色的問道,沒有一上來就嚴肅質(zhì)疑她要錢的行為。 “我在這邊的市場看到了我們學校外面文具店賣的貼紙,進貨價就兩分錢一張,但是我們學校外面賣五分錢,而且這邊很多貼紙的圖案,都比學校小賣部賣的好看,還有一些其他文具,都比我們那兒賣的便宜又新奇,我就想著,是不是能夠買一批回去,然后趁寒假的功夫去擺個小攤子賣,這么一來,沒準我都能把明年的零花錢給湊出來了,這樣也能省一筆開支?!?/br> 晏金紅著臉解釋,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對不對。 但是看著爸爸那么辛苦,她也想做些什么,這趟來既然已經(jīng)花了來回的火車票錢,她就算沒那個本事將車票錢掙回來,可至少也能學著做點小買賣,把自己的零花錢掙出來。 “爸爸借你二十塊,不過大金,你要記住了,你這個年紀,學習才是最要緊的,只有好好念書,將來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不用像爸爸這樣賺這種辛苦錢,你懂嗎?” 晏褚并不想讓閨女覺得在她這個年紀錢有多重要,甚至為了錢可以放松自己的學業(yè),因此錢雖然給了,他還是對著閨女告誡了幾句。 晏金點了點頭,鄭重地接過爸爸遞過來的那一疊皺巴巴的紙幣。 “爸,我也想和你借一點錢。” 晏珍聽著大姐的話有些無地自容,手指頭都快攪成了麻花,她思索再三,還是啞著嗓子對著晏褚說道。 “好,給了你jiejie二十,也給你二十?!?/br> 晏褚頓了頓,又從隨身帶著的一堆散錢里拿出了二十塊錢,遞到二閨女的手里。 想著這個學期meimei頻繁的和爸爸要錢的事,晏金皺了皺眉,看了眼二妹,終究沒說什么話,但是心里還是想好了,等回家后找個時間,和meimei好好談一談。 這是一個小型的批發(fā)市場,攏共就一個門,而且市場有巡邏的人員,治安算是比較好的,現(xiàn)在的人都去哄搶一些利潤高的商品,這樣的小商品批發(fā)市場,反而相對的比往常人氣小。 晏褚就守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等兩姐妹出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拿著兩大袋東西,也不知道里面裝的都是什么。 晏褚也沒過問,帶著姐妹倆離開。 ****** 小半個月的時間都用來進貨了,最后真正用來玩的時間反而不多。 現(xiàn)在的深城還遠沒有后世繁華,真說有什么可逛的,除了那些人山人海的批發(fā)市場,還真找不出其他來。 臨回家前的最后一天,晏褚?guī)е鴥蓚€閨女來到了深城最大的一家bb機以及半導體收音機的制作工廠。 這家廠等規(guī)模很大,這一片應(yīng)該都是工業(yè)區(qū),然而就這家的占地最大,看上去也最氣派,晏褚?guī)е忝脗z走的是后門,看上去有些偷偷摸摸的。 “劉哥?!?/br> 一個矮墩墩的禿頂男人出來,晏褚上前討好地沖他遞了根煙,巴結(jié)地說道。 “又是來進貨的?” 那個男人的身體隱秘地抖了抖,然后又鎮(zhèn)定下來,做出一副傲慢的樣子,隨意地看了眼晏褚和他身后的兩個孩子。 “是啊,這些年承蒙劉哥你照顧,給我以低價進了那么多好東西,對了,這是我兩個閨女,大閨女晏金,二閨女晏珍,大金二珍,快叫劉叔?!?/br> 姐妹倆這些日子都跟著晏褚在一些混亂的批發(fā)市場混,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正規(guī)氣派的大工廠。 她們看著那個傲慢的矮胖子,低著聲音沖他喊了一聲劉叔。 “嗯,你們爸爸可常常提起你們這幾個孩子,說你們模樣好,讀書好,都是出息的,別看外人都覺得倒爺這行風光,實際上的危險只有自己清楚,你們可要給你們爸爸爭氣,別讓他白流這些汗水?!?/br> 那個被喊劉叔的男人對著姐妹倆告誡了幾句,然后扭過頭看著晏褚:“這次是不是還是老規(guī)矩?” “是嘞,我家孩子都孝順著呢,將來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不過要說起來,努力也是為了她們自己,等她們長大了,我還能掙錢,頂多就是我老了需要依靠她們,現(xiàn)在好好學習,是替將來的她們努力,總不能到時候和我一樣,風里來雨里去,想吃點好東西都舍不得吧。” 晏褚對著那個矮胖男人點了點頭,意思就是還是按照老規(guī)矩進貨,然后又就剛剛他寶貝閨女的話,補充了幾句。 “爸,等我長大出息了我養(yǎng)你。” 你養(yǎng)我小,我養(yǎng)你老,晏金這一趟來比任何時候都清楚爸爸的不容易,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迫切的想過成功。 她想要過上坐火車的時候可以不心疼飯盒錢,甚至能夠隨心所欲的去火車上的餐廳消費的生活,她想要掙很多錢,讓爸爸不用為了養(yǎng)活他們姐弟不斷討好別人,即便心里委屈,臉上還要巴結(jié)的笑。 爸爸說成功是為了她自己,但晏金覺得她的成功,也是為了爸爸,為了不辜負他的辛苦和希冀。 晏珍落后了大姐一步,她雖然沒有這么說,但是面上的表情顯示,她也是和大姐一樣想的。 “你這兩個閨女,都是孝順的?!?/br> 那個叫劉哥的男人看了眼晏金對著晏褚說道,然后又叫來一個青年男人從倉庫里拿出了幾個密封的箱子,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裝了什么東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晏褚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小推車,那些東西正好將小推車裝滿。 在父女三人離開后,剛剛還傲慢的矮胖子趕緊耷拉下了肩膀,抹了抹自己頭頂?shù)暮?,還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讓剛剛瘋狂跳動的心臟安份點。 “怎么樣,剛剛我演的還成吧?” 劉胖子沖著邊上的工人問道。 “成,夠囂張,夠勁道,真把老板當孫子看了,保準老板閨女啥也看不出來?!?/br> 廠里的氛圍還挺好,聽到劉胖子的話,邊上的工人嘻嘻哈哈豎著大拇指說道。 “都給老子滾蛋,一個個看熱鬧呢。” 劉胖子踹了一腳笑的最大聲的那個工友,然后指著他們一個個憤怒地說道:“你們可要記得,老板家里還有好幾個孩子呢,下次再來一波,我看你們誰上?!?/br> 這話一出口,邊上的工人唉聲載道,連忙討好劉胖子,仿佛是真的擔心這事將來真輪到他們身上。 劉胖子嘴上斥罵著,心里卻沒真生氣,板著的臉隨著工人的插科打諢,很快重新掛上了笑容。 “劉哥你說老板到底什么意思,那么大的廠子呢,家里的孩子再多也養(yǎng)得起,如果我家閨女那么聽話,我都能把她寵上天去,她要啥我給啥,反正老板窮的也只剩錢了,這么大的廠子,將來還不是留給孩子的?!?/br> 一些人不明白為什么老板今天要演這樣一出戲,似乎在老板的家人心里,他還是那個當初冒險掙著兩地物品差價的男人,有點錢,卻不夠?qū)捲?,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如果說老板在深城這邊置了新家,娶了新老婆,又有其他了孩子,被枕邊風吹的偏心他們也能理解,左右就是不喜歡那邊的孩子了,所以要隱瞞自己的發(fā)達。 可現(xiàn)在顯然不是這個情況啊,人家都想著衣錦還鄉(xiāng),而自家老板卻想著在家里人面前越辛苦,越落魄越好,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再說了,老板看上去也挺喜歡自己那幾個孩子的,既然這樣,為什么要哭窮,顯示出一副沒錢的樣子呢。 “廢話,你要是能猜出來老板想什么,現(xiàn)在你就是老板了,趕緊干活去,小心我給你們記下來,到時候讓老板扣工資?!?/br> 一群說笑的人一哄而散,廢話,廠里的待遇那么好,工資給的那么高,傻子才想被老板記上呢。 在工人們都離開后,劉胖子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門,實際上他也想不明白。 或許這就是笨人和聰明人的差距,老板那么聰明,他的想法自然是他們猜不透的。 劉胖子心里琢磨著,要不要他也和老板學學,家里那幾個小崽子最近花錢有些狠啊。 這一切都是在晏褚?guī)е鴥蓚€孩子離開后發(fā)生的,晏金和晏珍姐妹倆自然就不知道在工廠里發(fā)生的事,這一趟深城行給她們帶來的觸動太深,想要消化,恐怕還得很長一段時間。 ****** 晏家的人敏感的注意到,從深城回來以后,晏金和晏珍的變化有些大,最直觀的表現(xiàn)就在于倆人做家務(wù)更積極了,以及每天早上總是起的特別早,然后拎著一袋東西出門,直到兩三個小時后才回家。 沒人知道姐妹倆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晏褚似乎清楚,但是老太太或是其他孩子問了,他也不說,跟著一塊保持神秘。 “大金二珍啊,馬上就要過年了,之后幾天你們倆別往外跑了,給奶搭把手,咱們也要把年貨提前備起來了?!?/br> 這些日子兩個孫女總是在大早上玩失蹤,而采購年貨的東西通常都是得一大早出門的,不然很多東西都買不到,所以老太太在前一天晚上特地知會了一下兩個孩子,省的到時候又找不到人影了。 “媽,明天我和幾個小的幫你吧,大金和二珍或許是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