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那是晏家的兒郎,又怎么會被輕易打倒呢。 其中幾個本就是晏褚部下的副將眼眶都紅了,小將軍還是那個小將軍。 今天是送大公主和親姜國的日子,皇室里親近些的成員都出現(xiàn)了,周王和周王后,以及兩位皇子和二公主自然也不能落下。 說起來,這還是晏褚第一次親眼見到二公主周明珠。 在他養(yǎng)傷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向他灌輸當(dāng)初的他和周明珠是多么情深意切,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本來是命中注定的一對。 即便是在所有人都落井下石的時候,只有周明珠開口向陛下替他求情,包括在之后,也只有她一直惦記著他,隔三差五就往晏府送東西,似乎絲毫也沒顧忌那個她現(xiàn)在的未婚夫符將軍。 晏三夫人就時常念叨少了這么一個佳媳,不過顧忌晏褚的心情,她基本上不會當(dāng)著晏褚的面說這件事,只是私底下偷偷惋惜罷了。 可今日見到這個二公主,晏褚不禁有些懷疑,傳聞中的二公主,和他親眼見到的二公主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對著那雙漂亮的眸子,晏褚只看出了隱晦幾乎不可見的惡意,以及流于表面的情誼。 他垂下眼眸,這個二公主,可真有意思。 第58章 叛國的將軍 周王很是驚喜晏褚能恢復(fù)到現(xiàn)在這個模樣, 居然能自己駕馬了,原本他還想著,這次名義上晏褚是護送公主和親,實際上一路上也得和長女一樣乘坐馬車呢。 周明珠等人也同樣吃驚, 不過看著晏褚只是騎馬這么一段距離, 手指就已經(jīng)開始微微顫動, 就知道對方一定是強撐著的,就是為了不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罷了。 真是頑強的自尊心,不過沒什么用, 能恢復(fù)到現(xiàn)在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極點了。 吉時差不多要到了, 周王說了一些場面話, 送嫁的隊伍正式出發(fā)。 晏褚作為這一次的領(lǐng)將, 當(dāng)仁不讓的駕馬走在最前面的隊伍中, 他和大公主輦轎的位置, 隔著一條長路。 送嫁的路途很長, 他們一個是公主, 一個是領(lǐng)將, 幾乎沒有任何接觸的地方, 周明礫每天做喜歡做的事就是在宮女給她送飯送水的時候, 趁著那短暫的掀開簾子的時間,遠遠的眺望一番遠處那高大寬厚的背影。 宮里多數(shù)人都覺得她特地點名讓晏褚來送她是因為想要羞辱他, 可誰也不知道, 她是多么多么的愛著那個男人。 周明礫對小時候的記憶已經(jīng)不深了, 左右不就是那些人自以為是的冷暴力,以及一些嘲笑推搡,真讓那些人動手傷她,他們還是不敢的。 不過還是孩子的周明礫常常會為那些人的冷漠以及無理由的厭惡而傷心,她很羨慕自己的二皇妹,明明她們都是父皇的女兒,可是因為對方是王后所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討所有人的喜歡,明明出生并不是她能決定的,而且父皇看上了她的母妃并且有了她,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為什么所有人不去找罪魁禍?zhǔn)椎母富?,卻愛來找她的麻煩呢。 那時候還是孩子的周明礫不明白,因為她的父皇是周國的王,在周國,沒有人敢違背他指責(zé)他,這就是權(quán)勢的魅力。 那時候,她關(guān)注最多的就是那個常常會在宮里出現(xiàn)的晏小將軍,在同齡人當(dāng)中,他永遠是個子最高,聲音最宏亮的那一個,對于總是面對著郁郁寡歡的母妃的周明礫而言,她喜歡那樣充滿活力和生機的人,這會讓她覺得世間還是美好的。 那時候她都是遠遠的看著他,因為她不知道那個男孩是不是和其他來宮里的大臣的孩子們一樣,討厭她,會幫其他的皇子公主一起欺負她。 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在一次她又被大皇兄和二皇兄欺負之后。 那一天,她躲在假山里偷偷的哭,她不敢回自己的宮殿,因為一旦母妃看到她這模樣,只會更加自怨自艾。 晏褚為了撿一個被他扔遠的球發(fā)現(xiàn)了她,他不知道她是公主,因為那時候的她穿的衣衫早就臟兮兮了,還是最普通的布料,他把她當(dāng)成了一個小宮女,可是看著她那么難過的模樣,還是上前安慰了她。 他問她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他能幫她報仇。 她回答,欺負她的人,是大周朝里很有權(quán)勢的人,他是沒辦法替她出頭的。 那個尚且青澀的小男孩卻絲毫沒有猶豫,那時候他是那么說的。 他是晏家的兒子,晏家的男人生來是為了保護大周的,只要她是大周的子民,他就要護著她一天,不論欺負她的那個人多有權(quán)勢,只要不對的是對方,他都能幫她出氣。 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要保護她,包括她的母妃,從來也只是叫她忍,讓她別惹事,每次看她臟兮兮的回到宮里,也只是讓下人趕緊去燒水,卻從來不會替她做什么。 因為她母妃知曉,在這皇宮之中,敢把她戲弄成這樣的,只有王后的幾個孩子。 在那一刻起,周明礫的心里,就住進了一個名叫晏褚的男孩。 她不知道那個男孩是不是忘了當(dāng)初他對一個小女孩的許諾,但她當(dāng)真了,還記了一輩子。 從那天過后,周明礫不再選擇沉默,她開始試著討好她的父皇。 雖然只是一個庶出的女兒,可她畢竟也是周王的親生骨rou,這份血緣親情是無法斬斷的,而且周王是那么一個心軟的男人,面對著一個安靜的,卻時時透露著對他這個父皇的崇拜和濡慕的女兒,他不自覺的在這個長女身上,投注了更多的關(guān)注。 漸漸的,宮里人沒人再敢欺負她冷落她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公主現(xiàn)在是陛下看中的人,剩下不多還敢欺負她的大皇子等人,也在周王后的警告下收了手,只將她當(dāng)做一團空氣無視了她。 周明礫的生活漸漸恢復(fù)了平靜,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聽身邊的宮女談?wù)撃莻€大出風(fēng)頭的晏小將軍。 他立了戰(zhàn)功,她替他高興,他受了傷,她替他擔(dān)憂,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但是周明礫知道,晏褚注定是要和她的二皇妹在一起的。 可是有什么,只要心里有那樣一個人,就已經(jīng)是最開心的事了。 周明礫的眼神中閃過欣喜c苦澀,終究化為平靜。 她看著遠處那個身影,或許,這就是有緣無分吧。 “晏小將軍,聽聞晏家祖?zhèn)鞯臉尫ň睿恢缹傧掠袥]有那個榮幸請教一番?!?/br> 去姜國的路途很漫長,除了有什么前不著點后不著村需要隨地扎營之外,多數(shù)時候,和親的車隊都會在天色暗下來之前趕到驛站過夜。 因為和親的隊伍太過龐大,所有人都住到驛站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因此除了公主和她身邊貼身伺候的人,也就能在住百來個親兵罷了。 其他人要么就是在驛站外巡邏,要么就是扎營在外頭休息。 晏褚作為這次的領(lǐng)將,驛站里當(dāng)然有自己的房間,不過今天晚上比較特殊,那些個副將感覺旅途疲乏,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派了一小隊去附近的山上打了一些野味交給驛站的人處理,搞了一個篝火晚會,請他參加。 現(xiàn)在看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放你娘的屁,陳二牛,跟了你新主子你就忘了當(dāng)初你還是一個小步兵的時候,是誰提拔你的,在你說你爹生病的時候,是誰給你錢讓你寄回家給你爹看病的。” 晏褚還沒說話,坐在他身邊的一個黑壯漢子就站了起來。 已經(jīng)相處了六天了,晏褚也知道了那個黑壯漢子的名字,他叫茍雄,是晏褚父親曾經(jīng)的部下,算是晏家的嫡系了。 當(dāng)初晏褚出事的時候,他還在明城城門外帶兵守著,在知道晏褚以叛國罪被抓的時候,已經(jīng)阻止不及了。 其實晏家軍有一大部分,忠于的已經(jīng)不是周王,而是晏家了,要說皇室的人忌憚晏家也卻是沒錯,這樣手握重兵的人家,要是想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當(dāng)初晏褚以叛國罪被抓,軍隊里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他們甚至攔下了符叢,當(dāng)時隱隱透出來的意思,那就是只要晏褚說一聲,他們就跟著一起反了。 只是當(dāng)時晏褚的家人都還在國都內(nèi),而且那時候的晏褚還忠心于皇室,相信周王會還自己一個清白,當(dāng)即就阻止了那群忠心的手下,因此也就造成了自己最后那般下場,也因此,他失去了先機。 當(dāng)初的他是威名赫赫的晏小將軍,有不敗將軍的稱號,跟他造反,幾乎是必勝的結(jié)局,可是之后的他,是手腳筋俱斷廢人,那些人即便再講義氣,也得考慮跟了一個殘廢的主子,一旦造反失敗,等待他們的,等待他們家人的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茍雄這段時間就挺猶豫的,出于自己的真心,他想幫小將軍,可是想想自己的家人,他又覺得自己似乎該和對方保持距離。 可是隨著相處時間的加多,這份猶豫的枷鎖,就越發(fā)的脆弱了。 每天寅時,所有的人都還沒起的時候,他就看著小將軍偷偷起身鍛煉,每天不間斷的小跑,一次次即便揮汗如雨依舊要做完的一百個深蹲,他看著對方手上舉握的銅錘,從最小的兩斤重的,在短短六天內(nèi),換到了三斤。 這對于曾經(jīng)的小將軍而言當(dāng)然是輕而易舉的,甚至軍隊里隨便找一個人都不會連三斤的銅錘都舉不起。 可是你要想想,這是一個斷了手筋和腳筋的男人,茍雄覺得,在小將軍身上,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以及毅力帶來的奇跡。 他覺得,自己那隨著小將軍被太醫(yī)判定殘廢而澆熄的火焰,有熊熊燃燒的架勢。 昨天,他已經(jīng)偷偷讓心腹傳信回去了,這些日子符叢那jian賊一直在游說他們這些晏家軍的老將,因為小將軍的沉寂,想來不少人也動搖了。 他想告訴那些人,小將軍沒廢,只要他還活著,還有那個心,晏家軍,就該是姓晏的。 茍雄想著,其實在他送出那幾封信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擺明了自己現(xiàn)在的立場了。 因此在陳二牛挑釁晏褚的時候,他想也不想的就站出來替他駁了回去。 現(xiàn)在小將軍還在恢復(fù)當(dāng)中,可不能讓這些不安好心的小人火上澆油了。 “狗熊,你別攪興,你又不是小將軍,你怎么知道人家的想法?!?/br> 陳釗眉頭一皺,陳二牛是他以前的名字,在他出人頭地后最不喜歡的就是聽人提起這個舊名,這時刻點醒著別人他的出身,以及身上洗不掉的泥土氣。 “小將軍,你要是不行,也可以指點一下屬下啊?!彼闪似埿垡谎?,又笑著看向了晏褚,笑的不懷好意。 第59章 叛國的將軍 茍雄并不知道, 這些天他看到的,都是晏褚想要讓他們看到的。 畢竟人都是自私的,真正能夠無條件為他人付出的那都是什么樣的交情,反正像晏家人那樣的傻子, 全天下是找不出幾個來了。 因此晏褚必須讓那些曾經(jīng)忠心于他的部下看到希望, 動搖他們的決心。 在茍雄站出來替他說話的時候, 晏褚就知道時間已經(jīng)成熟了。 既然想要收復(fù)那些人,此刻他就絕對不能拒絕陳釗提出來的比武的請求。 在這次出發(fā)前,他曾經(jīng)讓人打聽了送嫁隊伍里所有提的上名字的將領(lǐng), 陳釗就是其中一個。 說起來他受到的晏家的恩惠并不比任何一個人少,可是在晏褚出事后, 對方也是第一個站出來, 旗幟鮮明的和他脫離關(guān)系的, 現(xiàn)在人家的主子是符叢,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 就從一開始是四品安東將軍成為了三品鎮(zhèn)東將軍, 可謂是坐地飛升啊。 要知道武官升官可沒文官那么隨意, 多數(shù)都是靠自己實打?qū)嵉拇蛳聛淼模?nbsp;最近幾個月也沒戰(zhàn)事, 陳釗能一下子飛升兩級, 就是符叢在告訴其他人,跟著他, 比跟著晏褚更有前途。 好在多數(shù)人不是那么利欲熏心的, 他們也怕, 符叢現(xiàn)在能這樣心狠手辣的對待曾經(jīng)與他有恩的晏家,之后就會怎么對待他們,雖然沒有證據(jù)表明陷害晏褚的人和他有關(guān),可誰讓他就是利益最大者呢,不懷疑他懷疑誰。 陳釗此時迫不及待的站出來,只是讓人更加覺得符叢這人人品不好,不值得信任罷了。 要說今天這出戲沒符叢在背后指示,誰信? “好,不過我的手腳都還沒恢復(fù)利索,刀劍無眼,我們點到即止?!?/br> 此時晏褚已經(jīng)換了一身輕便的常服,藍灰色的緞面長袍在燭火之下襯得他身姿挺拔,英俊的五官,剛毅隨和的表情,讓在場人無一不為他的氣度感到城府。 眼前的這個青年才十九歲,卻歷經(jīng)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磨難,面對舊部下的刻意挑釁,他卻沒有退縮,而是選擇了答應(yīng),這又是何等的氣度。 即便這場比斗還沒開始,在多數(shù)人心里,陳釗已經(jīng)輸了。 “公主?” 周明礫身邊的小宮女看著忽然間拉住自己的公主殿下,疑惑的問道,對方不是剛剛讓她下去說外頭的聲音太吵鬧,讓那些人散了嗎,怎么現(xiàn)在又拉住了她。 “不必了,將士們連日奔波疲乏,就讓他們難得放松一下吧?!?/br> 周明礫看著不遠處那個高大的青年,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自豪,這就是她喜歡的男人,不論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之中,都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她揮了揮手揮退了那個小宮女,自己則是依舊站在窗戶邊,不知在看些什么。 “屬下都忘了小將軍手腳筋懼?jǐn)啵F(xiàn)在能行走已經(jīng)是極其不容易的事了,罪過罪過,剛剛的話,小將軍就當(dāng)屬下是喝多了酒忘了吧,不然正如小將軍說的,刀劍無眼,我傷了您該怎么辦呢?” 陳釗這般人家提起他的舊名就不高興的男人,自然是極度自卑的,別看他長得憨厚老實,實際上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jīng)眼紅上眼前這個年紀(jì)比他小了十幾歲的青年了。 憑什么他出生顯赫的晏家,憑什么自己處處出眾卻被貧寒的家世拖累,人人都贊頌他,人人都敬佩他,可也不想想,如果他們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從小接受那樣的培養(yǎng),會不會比眼前這個青年更優(yōu)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