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晏褚就像是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辦事很不穩(wěn)妥,他摸了摸鼻子:“大爺,要不這樣,我就在村里多住幾天,這雨總不能下不停吧?!?/br> “我就是沖著拍攝日出來的,你們這村子太偏太高,光是上山我就爬了近兩個小時,實在是懶得下山等哪天天氣好再上來了,你放心,我?guī)Я隋X,反正出門前我和我爸媽說了來你們村采風,歸期不定,他們也不會著急的。” 晏褚舉了舉掛在脖子前的攝像機,一副人傻錢多速來的模樣。 “那中,不過咱們村里的人不喜歡拍照,你要拍日出就等著天氣好了去山頭拍,不準在村里鼓搗那玩意兒,不然被發(fā)現(xiàn)了就要被趕出去的?!?/br> 老頭笑了笑,莊稼人有自己看天氣的方法,看現(xiàn)在這天,連下兩三天的大雨是沒問題的了,這么一來加上伙食費,他一下子就多了四五百的收入啊。 “誒。” 晏褚應(yīng)了一聲,跟著老人朝他家走去。 在離開時,他看了眼村口的大石碑,上頭寫著的五德村三個大字,明明是黑色的,在略微陰沉的天氣中,竟然隱隱透著紅光。 五德——忠、孝、禮、義、仁 呵呵! ***** “老根頭,你家新住進來的那個年輕人沒問題吧?” 村里最豪華的一個青磚灰瓦的大院里,幾個村里的老人和幾個青年坐在一塊,神色有些肅穆。 “除了吃飯的時候,一晚上都沒出來過,我一直盯著呢?!崩细^也就是那個晏褚剛來到村里碰到的老人,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中年男子說到。 “嗯,你多注意著些,這幾天不知道是天氣的緣故還是怎么了,我這眼皮一直跳,總覺得不安寧?!?/br> 中年男子,也就是五德村的村長林有德?lián)崃藫犷~頭,滿面愁緒的說到。 他的體格出奇的壯,一米九的塊頭,渾身的疙瘩rou,一臉橫rou,看上去是個很不好惹的人物,在這個村里,他不僅僅是村長,也是村霸王,村里的青年都對他馬首是瞻,也因為他的緣故,另外幾個山頭的村子的人都不敢和他們爭,在劃分山林地的時候讓他們占了很大的便宜。 也因為這樣,林有德在村里的威信特別高,并不亞于那些族老前輩。 “哥,你該不是被那個小娘皮給嚇著了吧?” 別人怕林有德,但是林有德的親弟弟卻不一定怕他,林有才和他大哥長得完全就不像是同個娘胎出來的,他的身材格外瘦小,一個大男人勉強就只有一米六的身高,尖嘴猴腮的,一臉猥瑣樣。 在這村子里,林有德是大霸王,林有才就是二霸王,他們兄弟是雙胞胎,估計是在娘胎里林有德吸收了太多的養(yǎng)分,導(dǎo)致林有才小時候差點好幾次沒養(yǎng)活,林家老娘就時常告訴大兒,這是他欠他弟弟的,讓他以后一定要把弟弟照顧好了。 林有德很聽他娘的話,果然對弟弟十分疼愛,任何人都不能越過林有才去,這時候被弟弟嘲笑一句,林有德壓根就不生氣。 “呸,老子會被那小娘皮嚇到,也就是她太不識趣,老張頭家三個兒子都睡過她了,怎么偏偏老子睡不得,還敢打老子,去他娘的?!?/br> 林有德朝邊上吐了口唾沫,摸了摸臉上剛掉痂沒多久,還有白白一道痕跡的臉,回想起了那天發(fā)生的是。 他們這個村比較窮,別的村的姑娘很少有愿意嫁進來的,偏偏村里的老一輩又守舊,不愿意讓自家兒子媳婦出去打工,生怕人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沒人給他們養(yǎng)老。 久而久之,村里的媳婦來源就不再是正常嫁娶了,而是通過外面的人販子,買媳婦兒回來。 通常一個黃花大閨女要價三萬,被睡過的折價兩萬五,模樣好點的,或是大學(xué)生,那價格還得再高一些,目前村里出現(xiàn)過的最貴的媳婦,就是林有德嘴里剛剛提起過的老張家的媳婦。 買那個姑娘,張家出了血本,足足花了五萬塊錢。 原本老張頭是不愿意買她的,他們一家總共也就攢下三萬多塊錢,哪里買得起那么貴的媳婦,而且老張頭有三個兒子呢,大兒子今年三十六,二兒子今年三十三,小兒子最小,才二十一,估計他媽生他的時候年紀太大,腦子不好使,每天流著口水鼻涕,就知道盯著人家家里媳婦的屁股和胸脯,怪讓人惡心的。 可誰讓這一次賴三帶來的姑娘就屬那丫頭最好看呢,皮膚比豆腐還白,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看著就招人稀罕,那丫頭年紀還挺小,似乎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不過沒關(guān)系,這么大的閨女在村里已經(jīng)能生孩子了。 村里不少想買媳婦的人家都看中了那閨女,就是賴三要價太高,后來還是老張家三個兒子死活都想要這個姑娘,說他們家窮,估計給老大娶了媳婦就沒錢再給老二老三買媳婦了,干脆他們?nèi)值芫鸵粋€媳婦。 那閨女長得好,就算是共妻他們也認了。 老張頭尋思著也是那么一回事,反正都是他兒子,生的也都是他孫子,于是他就咬牙花了大價錢,其中不夠的一萬多塊錢還是找林有德借的。 林有德也喜歡那丫頭啊,他借錢給老張家就一個要求,那就是等他們家三個兒子把那姑娘睡過后給他也睡一次,這樣的話他就答應(yīng)借錢。 老張頭和三個兒子商量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下來。 那個姑娘叫什么名兒村里人不知道,那丫頭死犟,被拐子賣來村里后除了求情求他們放了她,她家人會給他們很多很多錢之外就沒說過別的話,后來知道他們是不會放了她的,就凈日里的苦,還有詛咒。 他們叫她張家媳婦,婚禮當天,那姑娘是被綁著的,叫聲那個凄厲,整個村子都聽見了,一叫就是一整宿,直到后頭,嗓音漸漸啞了,再也聽不到了。 村里被買來的媳婦都是這樣過來的,對于村里人來說,已經(jīng)習慣了,只要生了孩子,那就在村里扎了根了,而且不僅僅是他們村,山腳下不少村子里娶不起媳婦的人家也都是找那些熟人買媳婦的,這樣閉塞的小縣城都沾著親帶著故,對于買媳婦的事大伙都心知肚明,誰家買來的媳婦跑了,大伙都會幫著招人。 只要守住縣里的車站,早晚有能把人找出來的一天。 找回來就是一頓毒打,那些女人隨著一次次的逃跑失敗,也越發(fā)麻木了。 三個月多前,林有德在老張頭兒子結(jié)婚的第二天就找上門去了,老張頭不敢賴賬,就讓兒子把人送過去了,誰知道再看到自家媳婦兒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句冰冰涼的尸體了。 林有德說那姑娘動手抓他臉,把他臉抓花了,他一生氣就推了她一把,誰知道腦袋撞在了炕上的柜子上,血嘩啦啦的流了一地,當即就斷氣了。 花大價錢買來的媳婦就這么沒了,老張頭和他那三個兒子肯定不干啊,可誰讓林有德是這個村的土霸王呢,最后商量,等下次賴三來林有德再幫他們買一個媳婦,當然不能買最好的那種,然后之前借的錢也不用他們還了。 老張家認下了這個啞巴虧,當天晚上一群男人把那姑娘的尸體扔到了深山里,他們這山里是有狼的,任由那些畜生把那尸體啃得破破爛爛的,然后在佯裝新買的媳婦偷跑被牲畜攻擊的假象。 林有德殺人的事,也就只有他們這些人知曉了。 老根頭他們不知道這事,只當那姑娘是在被林有德睡完以后偷跑進深山才死的,聽了林有才和林有德的打趣,也就只是笑笑。 “還是盡快讓他走吧,再過一段時間,賴三該送新貨來了?!?/br> 林有德不信鬼神,要是真有鬼,早些年那些買來后想不開自殺的女人就該來找他們報仇了,現(xiàn)在他們這個村不還是活的好好的。 歸根結(jié)底就是那閨女不識趣,被幾個人睡不是睡,瞎矯情喪命也是活該。 “你放心,下雨天賴三可不會帶著人上山,那后生就是來看日出的,天氣一放晴拍完照他就走了,和賴三碰不上?!?/br> 老根頭笑的很憨厚,露出一口的黃牙。 邊上的那些人也都笑了,賴三來了,意味著村里又有新媳婦了,媳婦都有了孫子還遠嗎,村里的香火一代傳一代,他們死了也有臉面去見祖宗了啊。 第28章 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后生, 下著雨呢, 你往哪里去?” 晏褚已經(jīng)在村里住了三天了, 這三天里,山上的雨就沒停過, 平日里他就待在老根頭家的房間里, 也就只有吃飯的時候會出來走動走動。 他很安靜, 這么些天也沒見他在村里瞎尋摸,村里人對他的警惕心漸漸的也降到了最低。 不過現(xiàn)在下著雨, 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 他拿著傘一副打算出門的樣子, 讓老根頭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 昏黃的眼睛打量著他,聲音有些低沉。 “我看現(xiàn)在雨小了些, 就想著去后山轉(zhuǎn)轉(zhuǎn), 小雨中的山林有一種別樣的美麗,是很好的攝影素材。” 晏褚假裝沒聽懂出來他話里隱隱帶著的防備, 舉著自己手上的相機,一副癡迷攝影的普通大學(xué)生的模樣。 他的身上除了一個掛在脖子上的相機,也就背后一個小背包,不是他上山時背著的那個大登山包, 估計是一開始放在登山包里的備用小包, 扁扁的,不像是裝了太多東西的樣子。 除此之外,也就手上那把傘了。 “現(xiàn)在天都快暗下來了, 后山可是有狼的,后生,你是不要命了?” 老根頭想著城里娃娃怎么都那么奇怪呢,以前那些登山客也是,山上除了樹還是樹,偏偏他們覺得這山里頭美滴很,也不見那些被拐來的姑娘和他們一樣,喜歡這兒的風景甘愿留下來啊。 “沒事大爺,來之前我媽給我?guī)Я似桨哺D??!?/br> 晏褚笑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黃色的三角形符咒:“我媽說了,這平安福能保平安,別說狼了,就是惡人想要害我,他都得以命償命?!?/br> 不知道是不是老根頭的錯覺,他總覺得這青年說的話意有所指,聽完他后半截話,整個人涼颼颼的,哪里都不得勁兒。 可是再仔細一看,那男娃娃還是笑盈盈的模樣,似乎剛剛都是他的錯覺。 “那你記得早點回來,等天色真暗下來,那些狼啊熊的,可真的都出來了?!?/br> 老根頭沒多勸他,當初老張家的那個媳婦不就是半夜偷跑出去被狼給咬的死無全尸的嗎,他倒不是善良,只是如果眼前這個青年也和那姑娘一樣被狼咬死了,之后幾天的借宿費和伙食費他找誰要去,那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呢。 他盼望著這雨多下一段時間,再有幾天,他就能攢夠給兒子買媳婦的錢了,兒子今年四十了,再不娶媳婦,他們家就真的絕后了。 晏褚點點頭,撐著傘走入了雨幕之中。 “大柱,你跟上去盯著點,看他是不是去后山了?!?/br> 這樣的村莊里的老人都不是好糊弄的,雖然晏褚身上沒什么疑點,但是他依舊讓自家兒子跟在后頭悄悄盯著,看看他到底是上后山去了,還是拿著那照相機在村里亂拍一通。 老根頭的兒子啃著生番薯,悶聲悶氣的應(yīng)了一身,穿上自家的蓑衣,在晏褚走后沒多久,保持著幾十米的距離緊緊跟在他身后。 晏褚似乎沒有察覺到身后還有個人,一路悠閑的朝村莊的另一邊走去,那條道,是通向后山的。 現(xiàn)在日頭漸漸暗下來了,連綿的陰雨給這座小村莊增添了幾分昏暗,他看著泥道兩旁不懼雨水玩鬧嬉戲的孩子,以及那些坐在自家屋檐下,抽著老式旱煙的老頭老太太。 歡樂,愜意,一切都籠罩在陰影里。 晏褚笑著,眼睛里蒙上一層陰翳和血光,好想毀滅這一切啊。 老根頭的兒子遠遠的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已經(jīng)出了村,朝后山走去,啃干凈手上最后一口番薯,嘬了嘬手指,埋怨他爸實在是太小心了些,害他這雨天走了那么多冤枉路。 別說這小年輕看上去挺正常的,就是他心懷不軌,他們村里那么多青壯年,能讓他討了好去? 他又看了眼,確定晏褚走遠了,搖頭晃腦的往家里去。 ***** 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山間的小路格外泥濘,晏褚穿著一雙登山靴,鞋頭和鞋跟處沾滿了黃泥,他仿佛漫無目的的走著,卻又仿佛心中篤定,左拐,右轉(zhuǎn),并不完全按照前人踩出來的小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時候天際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了,天空中一輪圓月,在云霧的遮擋下時隱時現(xiàn),這時候要是抬頭,你會驚異的發(fā)現(xiàn),這圓月,居然是紅色的。 寂靜的山林,漆黑一片的前路,令人毛骨悚然。 晏褚站定在一棵四人合抱的大樹下,將身后的背包拿到身前打開,里頭空蕩蕩的,只有一把折疊的小鋤頭,他蹲下身,對著樹邊上張著一層旺盛的過分的雜草叢鏟了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泥土被雨水浸泡了好些天,松軟的過分,幾乎用不了多少力氣就能把它挖開。 一開始,挖出來的全是泥土,漸漸的,有幾根森白帶著點腐rou的骨頭出來。 “這是meimei的手骨?!?/br> 晏褚很虔誠的把挖到的骨頭擦拭干凈,小心的放到自己隨身的背包里。 “這是meimei的胸骨?!?/br> 他嘴里念念有詞,原本清雋的臉龐,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顯得陰森恐怖,尤其是那雙眼睛,妖冶中帶著血紅,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茵茵乖,哥哥來找你了,哥哥帶你回家,家里有爸爸,還有mama,咱們一家人,永遠不分開了。” 他保持著挖坑,尋骨的動作,直到挖了一個一兩米深的深坑,確定找不到任何骨頭了,才停下手上的動作。 零零碎碎的骨頭,很多都是不完整的,這些都是被狼被其他猛獸啃的,連帶著骨頭都被咬碎,咽如腹中,直至消化。 晏褚找了兩個時辰,找到的尸骨都裝不滿一個小布包。 他的茵茵,尸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