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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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兒接煬兒出去,可以。但條件是:不能離開容宅。畢竟容宅也是容家。” 果然不出所料,容嫣看了眼祖母,二人對視,毫無情感可言。 只要能煬搬出來,這些都無所謂。容嫣深吸了口氣,漠然點了頭。 如此,這事總于算了了。 “還有——”萬氏話頭未完,容嫣猛然抬頭。萬氏諂笑,接著道:“從容煬歸我二房,這么些年我們二房好生供養(yǎng),給他養(yǎng)了這么大,你說接走便接走了,那這么些年的花費……” “二兒媳!”梁氏怒喝一聲。 就知道不能交給她辦事!她那腦袋里除了錢還是錢,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萬氏還真是不覺得顏面有多重要,實在利益才是摸得著看得見的,眼看著她們都定下來說走便走了,以她雁過拔毛的性子,若不撈上一筆豈不虧大了。這么些天她殷勤地捧著容嫣,還不是看她手里有錢,好歹得挖出來些。 淡定的葉承稷聽聞這話,也不自覺蹙了蹙眉。 而對容嫣來講,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容煬再多能花多少,于是道:“好,謝嬸母這么些年的照顧?!比萱贪选爸x”字咬得極重,又道:“您列個單子籠個數(shù)出來吧?!?/br> “還是嫣兒痛快?!比f氏笑得跟朵花似的,從袖里掏出了一張紙箋。她還真是有備而來啊。 梁氏是覺得自己的臉都被她丟盡了,連嘆三聲干脆不管了。容嫣去接,卻被葉承稷截住了,他展開信箋掃了眼,冷笑?!熬瓦@幾個錢還勞您開個口?!?/br> 話露諷刺,萬氏卻全然不在乎,只要給錢就行。 “得,我這便替嫣兒出了?!?/br> “不必?!比萱虜r住舅舅。“自家的事我們自己解決?!彼幌刖司似瀑M,也怕梁氏再生疑。 錢不是問題,葉承稷是覺得咽不下這口氣。他盯著歡喜得眼冒金光的梁氏,蹙起的眉心忽而舒展,悠然而笑,“嘖”了一聲道: “今早聽漕運衙門主簿提有批貨船被困濟寧北,說是保定萬氏藥莊的。我記得二夫人娘家也是從醫(yī)的,可是您家?” “保定仁善堂?”萬氏尖聲疾喚道。 “喲,還真是您家的?!比~承稷笑了?!翱墒乔闪税?。” 萬氏臉都白了,驚問:“那船如何了?” “哎,困在冰面上前不行退不了的。聽主簿說,就是為了少走陸路非破冰而行,結(jié)果前面剛破后面便凍上了,困頓寸步難行,還求到了我們商隊,可這漕運貨物本就多,誰顧得上誰啊?!毖垡娙f氏臉色愈難看,葉承稷嘆道:“您說說,為了省那么些陸路費用,再把藥材耽誤了,可是值當。也不知這賬是誰算的,摳在這沒用的地方,這腦筋……” 葉二爺嘲諷意極弄,萬氏臊得臉由白轉(zhuǎn)紅。這賬能是誰算的,還不是她那個爹??裳巯掠嬢^這些沒用,不能誤了藥材才是。 “二爺,您看咱都是一家人,可能幫幫忙?”萬氏諂笑。 “一家人?”葉承稷瞥了眼他手里的清單。萬氏立刻懂了,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把紙討了回來,厚著臉皮積笑道:“有嫣兒和煬兒在,咱可不就是一家人?!?/br> 葉承稷瞧她那卑賤的樣就心生鄙夷,這便拿住她了,一家子也不過如此,皆是貪財?shù)呢?。他挑唇笑了笑,又從萬氏手里將單子抽了回來,玩味地掃了眼,笑道:“一家人也得明算賬不是,這單子我收下了,至于商隊……還得看萬家能出多少傭金了……” 聞言,萬氏氣得是唇角直哆嗦,眼睛里都快崩出火星來。她不過才討了幾百兩,可萬氏的藥材陸運,還不是隨他漫天要價,任他宰割。這姓葉的果然心夠黑……可再恨,她也不敢說出一個字來。 瞧著萬氏那恨不能上來咬人的兇相,葉承稷不屑。也就是為了兩個孩子,不然萬氏這種人就是伏在他腳底他也懶得睬她一眼。 容煬的事解決了葉承稷要走。容嫣本還想同舅父詢問南北漕運,可想來他公事耽誤不得,畢竟日后還有機會。臨行前她對舅父道過了年便會親自送容煬去京城,到時候給外祖母請安。 如此,葉承稷安心,囑咐她入京前來個信他好遣人來接迎,離開了。 送走舅父,容嫣帶容煬徑直回西廂。事情終于解決了,這通州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吩咐云寄給容煬拾掇東西,她打算這兩天便走。 這個家云寄也是看得透透的了,巴不得和小姐離開,歡喜應聲去了。然剛出門便瞧見楊嬤嬤從前院回來,身后還帶著一個婦人。 容嫣仔細端詳,識出來了,是郡君身邊的蓮嬤嬤…… 第34章 英國公府 京城,英國公府。 大年初一, 祭祖后, 英國公虞鶴丞坐在祿慶堂正房, 看著滿堂兒孫給他拜過年, 直到用了家宴,依舊是面無喜色。 家宴過后眾人散去,唯是二兒子虞璟和世子虞晏清留了下來。 “抑揚鎮(zhèn)守遼東便算了,怎墨戈也沒回?”二爺虞璟問道。 虞晏清冷哼?!八睦锬倪€有這個家?!闭f著, 看了眼祖父。 英國公的心思可不在這, 他眉間擰出個深川, 目光銳利似有所思地盯著虞晏清。被他看得心虛, 虞晏清喉結(jié)滾動,試探道:“祖父,您昨個和荀正卿去攬月閣,可是提到……案子了?”見祖父不言語,他急迫追問:“他到底提何要求了?” 雖年過古稀,但歲月給虞鶴丞留下的不僅僅是滄桑, 更是一種睿智所散發(fā)出的氣勢, 他目似鷹隼, 盯得虞晏清心慌意亂, 不敢再與他對視。 靜默半晌, 只聞虞鶴丞道:“復套。” “什么?”叔侄二人同時發(fā)聲,驚愕不已。 虞鶴丞鎮(zhèn)定如故:“首輔提出,若出兵復套, 他便壓下此案?!?/br> “父親三思啊,寇據(jù)河套為國患久矣,多年而不能復。前陣子嚴閣老提出復套,五軍都督九邊總督連同邊臣無一人響應,這根本完不成?!庇莪Z焦灼道。 他是虞鶴丞次子,年五十,為人淡泊和善。雖生在武勛世家,對行軍打仗不甚有感卻極喜歡研究火器,如今任神機營提督。他整日潛心研究火器不問朝堂之事,但這事可著實不小,他不可能不關(guān)注。 英國公看了眼兒子道:“也不是完不成,當初若非子玉遭難,不出三年韃靼定會敗退西北?!?/br> 子玉便是他的長子,被韃靼稱為“戰(zhàn)虎”的虞琮,虞晏清的父親。 “當初先帝武宗主戰(zhàn),如今陛下主和,何況那可是父親,這世上有幾個父親那般的良將?!庇蓐糖艴久紝ψ娓竾@道。 沒有了嗎?虞鶴丞想到了虞墨戈,如果不被削職,他今日的成就定然不會小于他父親,只可惜皇帝連他帶兵為將的權(quán)利都剝奪了??蛇@一切都是因為誰? 虞鶴丞看向世子虞晏清,凌然道:“犯了錯必然要承擔結(jié)果,此事不必再議,我已經(jīng)答應了。” “祖父!”虞晏清瞠目而喚。 可英國公看都未看他一眼,漠然轉(zhuǎn)身回東院了…… 虞晏清和二叔分開徑直回了寧氏所在的望峴院,一入正房便氣急敗壞地砸了桌上的茶杯,把次間里的人嚇了一跳。 寧氏皺眉走了出來,后面還跟著虞晏清正室程氏,和六小姐虞爭暖。 虞晏清沒想到她們也在,只得耐著火氣喚小丫鬟來收拾地上的碎片。 “這大過年的,大哥好大的火氣啊,還偏跑到這來撒氣?!庇轄幣舾吡松ひ衾L音道了句,虞晏清早對自己這個親meimei的陰陽怪氣習以為常,沒搭理她。 可寧氏沉不住氣了,詢問兒子到底發(fā)生何事。虞晏清便將方才的事道了來,寧氏聽聞,驚得慌亂無措,連程氏也急得眉頭蹙起。 “不行,你父親當初就是喪命西征的路上,我不能再讓你去冒險!”寧氏焦躁道。 看看,連母親都知道這場西征只能他去。虞晏清鼻間哼了聲。這個家,虞晏清鎮(zhèn)守遼東之邊,虞墨戈被皇帝削職不許他再入行伍,而二房父子兩人只會研究火器,三房在禮部任職更是和軍務搭不上邊際,所以除了他還有誰,總不能讓年過七旬的祖父掛帥吧。 “就沒有緩和余地了?”程氏問道。虞晏清瞥了妻子一眼,沒應聲。 如此,那便是沒有了。 程氏和寧氏的心都揪起來了,臉愁得能擰出苦水來。唯是坐在八仙桌前的虞爭暖安之若素,不緊不慢地給七歲的小侄子剝核桃。滿堂靜默,只聽見核桃皮“咔嘣咔嘣”的剝落音,尖脆之音刺耳突兀,像根針一下一下地扎進耳膜。 虞晏清聽得心煩,吼了一聲:“別剝了!” 聲音戛然而止,爭暖愣了會兒,隨即冷哼道:“我剝我的核桃,干你何事,心情不好就拿旁人撒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有膽量貪,便沒膽量出征?!?/br> “爭暖,不許這樣說你大哥。沒大沒?。 睂幨虾嚷?。 虞晏清對著meimei忿忿道:“你懂什么!你以為養(yǎng)兵那么容易,修邊餉兵造器、上下打點,哪不需要錢,國庫赤字,軍資撥不下來,不自己想辦法補貼,我拿什么去抵制外敵?!?/br> 換了旁人他許還唬得了,爭暖可是武勛世家長大,自小跟著三哥什么世面沒見過。“大哥說反了吧,可不是國庫赤字才貪,是貪了才使國庫赤字?!?/br> 話一出口,虞晏清窘得臉色發(fā)青,爭暖懶得瞧他,又剝了顆核桃仁喂給小侄子虞樾。虞樾撅著小嘴盯著姑姑,許也看出父親生怒是因姑姑,朝著那核桃仁一口下去,連同她的指尖也狠狠叼住了。 爭暖疼得一手挑開,瞪著那小家伙,方要伸手拍他,他一溜煙躲到了母親身后,依舊挑釁似的盯著她。 真真是跟他父親一個樣!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何對他好他也看不見,認為別人為他的付出都是理所當然。還沒出征呢,便好似天塌地陷一般,當初三哥為他頂罪坐牢連軍籍都沒了,他們可曾關(guān)心過? 看著面色緊張護著兒子的大嫂,爭暖冷笑。父子像便罷了,連婆媳都是如出一轍地縱容溺愛,虞樾早晚是第二個虞晏清! 她冷漠地捏了捏指尖哼道:“還以為三哥會回來,早知道不來了,沒勁!”說罷看都不看眾人一眼,拎著裙裾招呼都沒打便起身走了。 虞晏清憤然盯著meimei,乜著母親怨道:“這就是您寵出來的好女兒!” 寧氏看著女兒哀然長嘆。她若真的寵她,她也不會變成今日這樣了…… 通州,容府。 想也知道蓮嬤嬤來為了什么,還不是替郡君勸和。蓮嬤嬤是郡君從王府里帶出來了,她一生未嫁跟隨郡君,郡君拿她心腹更當親人。能遣她來,可見郡君是有多盼著容嫣能回去。 可容嫣態(tài)度已決,不要說自己和秦晏之沒有任何感情基礎(chǔ),即便是原身容嫣也不希望她繼續(xù)留在他身邊。蓮嬤嬤道秦晏之悔了。且不說是真是假,她是沒有一個又一個地五年去和他蹉跎了。 該說的蓮嬤嬤都說盡了??ぞ卸嘞矚g這個孫媳,蓮嬤嬤便有多敬重她。但這些都沒用,究根到底婚姻是夫妻間的事。容嫣可以繼續(xù)給郡君當孫女,但孫媳絕無可能。 蓮嬤嬤看出容嫣是不會回頭了,于是嘆道:郡君的確中意容嫣,可更覺得對不起她??嗔宋迥?,讓她無故背負了不生養(yǎng)的名聲,本該是讓人艷羨的夫人,如今卻成了眾人嚼舌根的談資。她想挽回容嫣,也是想替孫子贖罪。 對容嫣和秦晏之而言,彼此不牽連才是真正的救贖。自己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在面對不想對面的人。這個“欠”字她再不想提了,人活一世不易,不能總是停留在過去。且她如今也不覺得自己過得有多不好。 聞言,蓮嬤嬤驚詫,這還是曾經(jīng)那個癡心優(yōu)柔,伏在郡君膝頭為二少爺痛哭的少夫人嗎?瞧著她目光淡定決絕,蓮嬤嬤明白,郡君的擔心真的是多余了,她比她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 送走蓮嬤嬤后,容嫣又回了后院。熟人相見本應激動才對,可她卻一絲情緒的波瀾都沒有,全副心思都在帶弟弟走的念頭上。 從至愛到陌路,怎么可以轉(zhuǎn)變得這么徹底。楊嬤嬤不懂,可合著方才蓮嬤嬤與容嫣的對話,她似乎明白什么了。之前她還以為容嫣和離不過是賭氣,今兒才知,她是真的心死了。 “小姐………”拉著容嫣進了西廂稍間,楊嬤嬤神色倉惶地喚了一聲,盯著她抉擇半晌道:“您與我說實話,您和秦少爺可是……沒有行夫妻之禮!” 這幾個字她是咬著牙擠出來的,她不確定,但還是忍不住問了。 容嫣微怔,卻連個驚色都沒有。楊嬤嬤懂了,心直直下墜,沉得沒個底,手腳都發(fā)軟了。她終于明白為何小姐如此意決了,秦晏之,他怎么可以…… “您怎不早說??!”楊嬤嬤怨道。 容嫣不以為然?!罢f了有何用,解決不了問題徒增煩心罷了。” “您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怎么可以這般待你!” 楊嬤嬤細回憶當初,兩人聚少離多,每每秦晏之回來容嫣都會將伺候的丫鬟遣出門,起初她以為是小姑娘害羞便也沒當回事,怎知二人是在躲人耳目。這到底是為什么?五年,她居然瞞了五年。若非今兒蓮嬤嬤道容嫣無辜背上不生養(yǎng)的名聲,自己還被蒙在鼓里。 “郡君知道……那二夫人可知道?她是你婆婆啊?!?/br> “應該不知道吧……”容嫣輕描淡寫道,“郡君也是無意發(fā)現(xiàn)的?!?/br> 她居然不急,她不急楊嬤嬤可急,急得在地上直打轉(zhuǎn)?!斑@可上哪說理去,他們居然這般欺負人,娶了您卻……他不愿意娶他可以說啊!何必耽誤人家五年,還讓你落魄如此。您當初多喜歡他,錯付了,錯付了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楊嬤嬤眼眶又紅了,語無倫次,心里汪了口氣舒不出咽不下。 容嫣理解她,可她總不能跟她解釋,自己不是曾經(jīng)那個癡情于秦晏之的小姐了吧。 “既然楊嬤嬤你都清楚了,日后也不要再勸我回去了,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br> 楊嬤嬤抹淚點頭??珊龆窒肫鹗裁矗蹲×?,瞪大了眼睛望著容嫣?!靶〗?,那你還是清白的……不對,虞少爺,你和他……”楊嬤嬤徹底懵了,如果她和秦晏之沒發(fā)生關(guān)系,那么就是說她把清白給了虞墨戈—— “糊涂啊!糊涂啊!”楊嬤嬤捶胸頓足,眼淚又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