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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和離之后在線閱讀 - 第21節(jié)

第21節(jié)

    “爺,容家小姐來了?!?/br>
    ……

    容嫣進門時,虞墨戈正坐在羅漢床上飲酒,他舉杯而盡,接著又不慌不忙地斟了一杯,捏在瑩縝的指尖。

    看著地上成對的皂靴,和他盤在床邊的一雙裸足,記憶霎時間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她愣了會,隨即回神提著食盒款款上前,放在小幾上打開。

    “傷好了?”他平靜問,語氣略顯疲憊。

    容嫣莞爾點頭,忙著手里的活,沒看他。

    “那天嚇到你了。”

    她手頓住,眉心微蹙,淺笑道:“嗯。脖子都傷了?!?/br>
    明知道自己問的是什么,她卻避而不答。虞墨戈無奈捻著指尖的酒杯,抬手,一飲而盡。辛辣充斥口腔,舌尖泛上一股淡淡的苦澀,他低啞著聲音道:“對不起,我去晚了?!?/br>
    容嫣終于抬頭了,含笑對視他搖了搖頭。“你能來我已經(jīng)很感激了。嗯,我今兒給你帶了點心?!闭f著,她指了指小幾上一層層鋪展開的食盒?!岸际俏易约鹤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做了好幾次都失敗了……”她越說越?jīng)]底氣,最后赧顏羞紅了臉。

    虞墨戈看著她撩袖揀了一塊雪白的蕓豆糕遞過來。她纖指白嫩得和那糕似的,圓潤的指甲染了妃色,像落在瑞雪上的花瓣,美得讓人心顫。

    而它也在顫——

    容嫣手在抖,她掩飾地用左手托住了伸出的右臂。他不動,她實在撐不住了,尷尬地挑了挑唇,干脆送到了他唇邊。

    虞墨戈目光落在眼前的糕上,又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咬下一口,皺眉。

    “不好吃?”容嫣疾聲問道,隨即落肩收手,失落地嘆了聲。“就知道不好吃,還是算了……”

    她方想把糕放回去,手卻被他捉住了。容嫣內(nèi)心慌亂,卻僵在那一動不敢動,目光無措。

    虞墨戈指腹在她手心摩挲,汗津津的一直涼到指尖。她還在抖……

    “你怕我?”

    容嫣躲避與他對視,喉頭動了動,櫻唇輕碰如綻開的花,猶豫著吐出了那個字。

    “……怕?!?/br>
    “那你還來?”他追問。

    她的肩再次聳起,提了口氣誠摯道:“可你救了我啊。”

    這是事實。

    再如何驚恐也不該分不清狀況。她想了許久認定了這件事:他再可怕,也不是對自己。細數(shù)二人過往,他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自己產(chǎn)生威脅的事,反之,他讓她很安心。

    而且兩人的合約也如是:他們需要的是彼此這個人,其他都不必理會。

    “所以你是為了感謝而來?!?/br>
    容嫣想想,搖頭。她就是想來,單純地想來。

    虞墨戈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輕抬下頜,端量著掌心里她白皙的手和那糕,忽而一笑,探頭又咬了一口,不輕不重,連著入口的糕咬到了她小巧的指尖。

    指尖緊迫,隨即輕柔的濡濡感撩過,容嫣顫了顫,慌忙地收回了手。

    對面,他鼻間笑音輕佻。容嫣抬眸看他,視線搭在他彎勾的薄唇,見他舌尖無意地舔了舔下唇,她臉登時緋云漫盡,垂下了眼皮,佯做不經(jīng)意地挑揀糕點,問道:

    “還吃嗎?”

    “吃?!?/br>
    容嫣會心笑了,唇角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她拈了塊胭脂糕送過去,手腕猛然被他握住,用力一扯,整個人落入他懷。

    她驚叫一聲。

    虞墨戈抱緊她,慵然地瞥了眼她手里的胭脂糕,又看了看她紅若胭脂的臉,佻然而笑,含住了她甜比糕點的唇。

    “我吃這個……”

    2.有孕

    容嫣將鄭德裕請來研究田莊租賃計劃。

    原錢員外的田莊,水豐土沃容易租;倒是汪家的三百畝因地勢高農(nóng)作產(chǎn)量不穩(wěn)定,故而租金較低。容嫣想了幾日,決定留下的幾百畝,雇農(nóng)工來耕種。

    鄭莊頭不大支持,畢竟租給佃戶是穩(wěn)賺不賠,無論旱澇,租金是一定要收的。自家耕種,cao心且不說,眼下“農(nóng)夫日貴”,糧田每年每人保底十三兩,桑農(nóng)保底九兩半。若是豐收這不算什么,若是歉收,還不及出租呢。

    不過主家態(tài)度堅決,鄭莊頭也不好否定,唯是推薦她種些桑、茶、甘蔗,這些市場價格較高的農(nóng)作。

    可結(jié)果都被容嫣一一駁回了。她要種棉——

    棉喜光,抗旱性高,而宛平地處海河平原,日照充足,植棉最好不過了。且這個年代,正是棉布逐漸普及的時期,富人穿得起絲綢,尋常人家著的都是南方的苧麻。棉比絲綢價廉,比麻保暖耐磨,北方供不應求。

    話如是說,可施行起來,談何容易。鄭莊頭眉間憂思愈重。

    麻是不如綿,但綜合價值要高于綿,因為北方有成熟的紡織技術(shù)。而綿呢?基本上都要送到松江府一帶去紡織,這一來一回的運輸,再加上紡織費,成本太高了。

    “這些都不必想,你只管種,其余我來解決。”容嫣平靜道,示意云寄給鄭莊頭添茶。

    說了好一會,可不是口渴了。然捏著這茶鐘,鄭莊頭怎都喝不下去,心里不住地犯著嘀咕。于他而言,種什么都是種,他一樣領(lǐng)他的月錢,無非是雇工費些心思,而小姐也答應給他相應的報酬。他是為主家擔心,這決定是不是有點倉促,有點……姑娘家的任性了?

    然瞄了眼小姐,見她神情淡然透著股篤定,鄭莊頭心一橫側(cè)身仰脖將茶一口吞飲,手背抹了把唇堅定道:“好。我一定把棉給小姐種好嘍!”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他定要保質(zhì)保量。

    都商議妥當,云寄送鄭莊頭離開,容嫣回了后院。

    其實種棉,她也是賭了一把。南北漕運,通州是運河的最北端,漕運物資的集中發(fā)散均于此。畢竟是故里,相對熟悉些。

    為了解決運輸,她覺得該尋機會回去一次。

    可思及通州,免不了再憶起那些所謂的“親人”,容嫣輕嘆了口氣。趕巧楊嬤嬤入門,聞聲一怔,隨即掩門輕聲道:“小姐,前些日子給您做的斗篷好了,可要試試?!?/br>
    “放那吧。”容嫣若有所思應。

    楊嬤嬤磨蹭了會兒,慢吞吞地掛在了花梨架子上,手一寸寸地將斗篷抻平,眼神時不時地瞄著小姐。

    “楊嬤嬤。”容嫣忽而喚道。

    楊嬤嬤好似就等著這一聲呢,趕忙探了過來?!霸谀亍!?/br>
    “咱家可有熟人在淞江?”

    “熟人?”楊嬤嬤沒料到她問這個問題,一時懵住了,須臾緩過來認真道:“淞江沒聽說,倒是小姐外祖母沈老夫人是南直隸太倉人。沈家是鹽商,至于生意做到哪,夫人沒提過。二舅老爺在京從商,南邊跑過幾次,可好些年不聯(lián)系,您不清楚的奴婢也不知了?!?/br>
    “好吧?!比萱梯p應了聲。

    她對外祖家的記憶,七零八碎,和對青窕一般,模糊得恍若夢境。這也怨不得她,從原身八歲到宛平后便極少隨母親回去,快十二年了,這十二年里發(fā)生太多印象深刻的事,足以將這些平淡的記憶淹沒。

    “你忙著吧,我歇會。”

    談了一頭晌,容嫣倚在羅漢床上小憩。楊嬤嬤給她捂了暖手,蓋上小毯。四下沒活了又去挑香爐里的熏香,目光瞟向小姐,一臉的心思。

    容嫣察覺,端坐問道:“嬤嬤可是有話要說?!?/br>
    楊嬤嬤定了會兒,隨即神色憂忡的“哎”了聲,目光移向容嫣小腹,心橫道:“小姐,到日子了……”

    ……

    轉(zhuǎn)眼臘八,青窕請容嫣來臨安府過節(jié),生怕容嫣不去似的,一早便派人來請。

    容嫣給瀾姐兒備了份禮,是對鎏金鑲珠寶蜻蜓簪花。那簪花極精致,每每一動,蜻蜓的纏金翅膀都會呼扇著,可愛極了。

    去的路上,她一直捏著簪花朱漆匣,匣子上“琳瑯閣”三個金墨館閣體略顯硬朗。分明是出售瑰麗情致之物,偏還用這嚴肅的字體,如此鮮明的對比倒是讓她想起了某人。

    也不知他今兒會不會來……

    到了臨安府,小丫鬟引她穿過前院過堂影壁,便瞧見徐井松的背影,他正和一男子聊著。

    該是虞墨戈吧,他來了。

    容嫣竟有點緊張,不由得心跳快了半拍。然過了游廊,踏入正堂的那刻,只聞一聲“容表姐來了?!彼男啮畷r沉入水底,涼冰冰的。

    是徐井桐。

    他沐休從太學歸來了。

    見他對自己粲笑,一張臉明朗陽光,容嫣心里忍不住地翻騰。想到他曾經(jīng)說過的話,越發(fā)覺得這笑虛偽矯飾,躲之不及。早知他在,她絕不會來。

    不過前些日子聽表姐道,他定親了,對方是武陽侯府袁二爺家的三小姐,待他春闈入榜后便完婚。袁二爺是太學博士,也是徐井桐的老師。而他家長女則嫁給了英國公府二爺家公子,也就是虞墨戈的堂兄。京城貴圈,還真是誰和誰都能扯上關(guān)系。

    利益聯(lián)姻,不過如此。容嫣管不及這些,只覺得他既然定親了,便該有所收斂。于是稍作平靜,無甚情緒道:“二少爺回來了。”說罷,再沒看他一眼。

    見她冷漠,徐井桐也訕訕收回目光,瞥了眼皺眉的兄長,不敢多說什么了。

    伯爺和伯夫人未到,堂上只他三人,一時尷尬無聲。

    直到虞墨戈來了——

    平日里就常來,今兒過節(jié)徐井松更不會落下他,前晚便給他下了帖子。一入門,瞧見角落里的容嫣,虞墨戈駐足,沉靜頜首。

    面對他,方才的緊張感歸復,容嫣屏息匆匆福身,與之回應。

    不動聲色地招呼過了,兄弟二人便拉著他聊起來了。

    容嫣靜默坐著。往常來臨安伯府表姐都會在過堂迎她,今兒她都到了,青窕才隨著靜姝姍姍而來。青窕今兒穿了件碧色云緞對襟襖,許是顏色過于清亮,反襯得她臉色不大好,身形也消瘦了些。容嫣關(guān)切詢問,青窕淡笑未應。

    伯爺和伯夫人一到,便開席布菜。繞著八仙桌,容嫣坐在表姐身旁。青窕夾了塊胭脂鵝脯,伯夫人瞧見,夾了塊松瓤鵝油卷遞去,笑容可掬道:“那腌制的東西少吃的好?!闭f著,又讓小丫鬟盛了碗雞絲燕窩湯送過來。

    伯夫人平日里話不多,很少與人熱絡(luò)。不要說兒媳,便是繼兒繼女也都是淡淡的,今兒對青窕竟難得殷切。

    這份熱情青窕自然不會推卻,朝伯夫人抿笑夾起鵝油卷咬了一口,細細咀嚼。然越是咀嚼,青窕的臉色愈差,久久難以下咽。她瞥了眼伯夫人,歉意道:“這兩日胃口不佳,不喜食油膩,母親見諒?!?/br>
    伯夫人雖未見不悅卻也有幾分無措,望著兒媳面前幾樣葷菜,也只得訕笑讓小丫鬟換些清淡的來。青窕知道這是她特意準備的,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唯是顰眉局促地看著小丫鬟把菜撤下。

    “把這個送過去吧?!?/br>
    對面,虞墨戈偏頭輕聲對候在身邊的小丫鬟道了句。小丫鬟應聲,把他面前口味清淡的冬筍莼菜端了過去,將那菜換了來。

    這有點出其不意呀,向來寡淡孤清的三少爺竟也會顧及他人?青窕頜首淡笑,徐井松也驚異道了聲謝。滿桌人雖驚卻也未放心上,繼續(xù)用餐,唯是井桐身邊的靜姝面色愈沉。

    為何不是其他,偏偏是筍——

    她看了眼嫂嫂身邊的容嫣,眸光又掃向虞墨戈,二人神色如常。可思及前一事,如何都放不下心里的念頭……

    喝過臘八粥,席散了。幾個男人留下,徐靜姝送伯夫人回房,容嫣則跟隨表姐去了后院花園散步,順便去看小外甥女。

    瀾姐兒極喜歡小姨送的蜻蜓簪花,不知其貴,只當玩意擺弄,呼扇著一對翅膀。青窕對乳母道:“快收起來吧,仔細被她玩壞里?!?/br>
    乳母好容易哄了下來,瀾姐兒不高興,便賴在母親身上翻母親的錦袋,竟掏出兩顆小棗。她得了珍寶似的一把塞進嘴里,接著,一個激靈表情澀不堪言,小臉生生擠成了小包子。

    酸的——

    瞧她那小模樣,大伙忍不住笑了。乳母捏著她小下巴才讓她吐出來。容嫣看著地上的小棗,想到席上的插曲,恍然道:“表姐可是有喜了?”

    方拈了一顆棗的青窕微頓,赧顏笑了??呻S即又愁眉道:“嫁了六年了,只瀾姐兒一個孩子,好不容易再孕,大家伙都盼著是個男孩。你也瞧到了,我那事事不關(guān)己的婆婆都那般上心,壓力可是大。我知她是為我好,可有些話總歸沒法說,一來本就生疏,二來她也沒生養(yǎng)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