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之前在魯市的時候, 韓二就跟韓喬野說過要和陸老師家里人一起吃飯。

    韓二說的家人見面, 不是他們家, 主要是陸老師那邊。

    陸鳴家里情況特殊，他讀書時候就跟韓二在一起了，在跟家人出柜的時直接挑明了要和韓二過一輩子的那種。他是家中幼子, 和家里兩個jiejie年紀(jì)就差了很多，家里老人脾氣冷硬一些，也沒說同意和不同意, 只讓他先立業(yè)，再成家。

    陸老師嘴硬，從不肯多說家里一句話，只自己一肩挑了。當(dāng)初陸老爺子許諾辦了畫展才能兩家坐下談?wù)? 陸鳴熬到現(xiàn)在，也終于做到了。

    韓二這么多年一路長跑下來，終于到了和陸鳴家人見面的時候。

    陸老師先帶了家里的晚輩來見, 今天帶來吃飯的就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小外甥。

    既然是晚輩見面，韓二也沒通知太多人, 只告訴了大哥和老三。

    大哥韓喬陽倒是很想來, 但是家里的小孩病了，韓子卓發(fā)燒了兩天一直沒退燒，他和妻子在醫(yī)院照顧, 只能送了一份禮物過去, 順便表示歉意。

    韓喬野倒是很想守時, 但被吩咐去買玩具, 加上堵車，瞧一眼時間都心急的不行，緊趕慢趕地找過去。

    韓喬野自己也沒想到會這么巧，什么事都趕到一天來了，又接龍宇他們兩口子，又去買玩具，來回折騰的夠嗆。等提著兩大袋玩具到了他二哥說的那家餐廳的時候，已經(jīng)遲到了一會。

    他提著那些花花綠綠的零食和玩具盒子進去，推開包間的門就笑著道：“二哥，我來晚了，這是給孩子買的……”臉上的笑容沒維持一刻，又慢慢收斂下去，看著那一桌圍坐在那里的人，從左到右倒是都認識，他二哥和陸鳴他是見過的，但是龍宇和方景堯兩口子怎么也在這？

    韓喬野有點拿不準(zhǔn)，奇怪道：“龍宇，你們倆怎么在這??？”

    龍宇看到他的時候也略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只略微沖他點了點頭道：“跟家里長輩約好了，來吃飯?！?/br>
    這話他去機場接龍宇的時候，龍醫(yī)生就說過了，韓喬野沒多想，但是現(xiàn)在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韓喬野神色古怪，扭頭去看方景堯，從上往下打量了一遍，又再打量回去，視線落在了他那張臉上，忽然就笑了。他二哥說陸鳴家的小外甥來了，龍宇跟他家熟悉，自然不可能突然變成親戚，這“小外甥”想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方景堯看著他一臉茫然，還沒弄清這是怎么回事，正在那小聲問陸鳴：“小舅，這位韓總……”他遲疑地看著韓二，又去向陸鳴求證，“不會是我學(xué)長的哥哥吧？你們都認識??？”

    陸鳴顯然也沒想到這個情況，遲疑道：“你認識韓喬野？”

    方景堯艱難道：“這是我高中時候的學(xué)長，他和龍宇是同學(xué)，大我兩屆。”

    龍宇在一旁也略微欠身證明了一下：“對，我和喬野是同班同學(xué)，高中的時候一起辦過校文學(xué)社，那時候景堯也在，不過他就待了兩個星期，身體不舒服就去住院了。”

    陸鳴倒是記得方景堯高一時候住院的事，他小外甥身體特別好，一年到頭活蹦亂跳，從小到大更是沒怎么進過醫(yī)院，感冒發(fā)燒一顆藥第二天就滿血復(fù)活那種，也就高一的時候得過一次闌尾炎手術(shù)，才住院了一段時間，那也是方景堯從小到大生的一次最嚴重的病了。

    但是陸鳴也只記得小外甥住院的事兒，他比方景堯大幾歲，方景堯讀高中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念大學(xué)了，對他高中時候的交友情況也知道的沒那么清楚，尤其是才去過兩個禮拜的文學(xué)社認識的人，那就更不知道了。

    陸教授覺得頭疼，他小外甥這會兒已經(jīng)懵了。

    方景堯只是和龍宇來給他小舅送喜帖，就被喊出來說一起吃飯，見個人，剛開始以為是這位冷著臉的韓總，但是很快他高中學(xué)長韓喬野也來了，怎么會遇到這么多熟人?。?/br>
    韓二揉了下額頭，對陸鳴道：“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景堯這么大了，你一直喊他寶寶，我以為他只有八、九歲，我讓老三去買的東西，你別怪他，全是我的錯?！?/br>
    陸鳴哭笑不得：“不不，我也有錯，我……算了，反正今天就算是認識了，早晚也要見面的?！?/br>
    韓二愛情長跑這么多年，眼看著就要見到曙光，像是搭了高樓準(zhǔn)備放最后幾塊磚，正是萬事都要提心吊膽的時候，見他這么說，也立刻松了口氣，面上也露出笑容來。他跟陸鳴在那保證道：“下回，下回我一定給景堯準(zhǔn)備好東西?！?/br>
    方景堯還在云里霧里，坐在那聽他小舅說話也跟打啞謎似的，又轉(zhuǎn)頭去問龍宇：“這到底怎么回事?。俊?/br>
    龍宇大概也猜到了些，張口想跟他解釋，但沒等說韓喬野就走了過來，擠開他把手里兩大袋玩具遞給方景堯，滿臉笑容道：“來來，方老師，這是你自己挑的遙控飛機，你放心，電池我都特意買了雙份兒，保證你能玩兒一整天！”

    方景堯拿著東西一臉懵逼，低頭看看那袋子小孩吃的零食和玩具，又抬頭看看韓喬野，韓副社笑的別提多高興了，還拍了拍他肩膀表示鼓勵：“使勁兒吃啊，零食管夠，那玩具也是，不夠了就給我打電話再給你送些去，一家人千萬甭跟我客氣！”

    方景堯道：“不是，這怎么就成了我要的玩具??？這怎么回事，小舅？龍宇？”他看了一圈，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位西裝革履的韓總身上，那個男人打從進包廂開始就緊挨著他小舅坐下，這會兒坐姿也越發(fā)顯得親密，簡直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倒茶添水，還從他小舅碟子里面不改色地夾東西吃——雖然都是他小舅不愛吃的那些。

    方景堯擰眉看著韓二，問道：“小舅，他到底是誰??？”

    陸鳴咳了一聲，道：“他叫韓喬聿，你喊……你也喊他一聲舅舅吧?！?/br>
    韓二起身向方景堯伸出手，比剛開始見面的時候面善許多，努力展現(xiàn)自己親和的一面：“景堯，我一直聽陸鳴說起你，以后多多關(guān)照?！?/br>
    方景堯傻眼了。

    韓喬野也緊緊隨其后，笑著挨著他和龍宇坐下來，迫不及待地開始占便宜：“方老師啊，不不，景堯，我還沒跟你介紹一下呢！這是我二哥，你看，光聽我們名字也知道是親兄弟了，你喊我二哥舅舅，是不是也該喊我一聲？”

    方老師憤怒地看向他！

    韓喬野一雙眼睛笑地細長，看起來更像是狐貍了，瞧熱鬧不嫌事兒大一樣又轉(zhuǎn)頭去問龍宇，殷切道：“龍宇，你和景堯這都要結(jié)婚了，他家長輩，是不是也得算你家長輩??？”

    方老師原本還想吃了這啞巴虧，但是看著韓喬野在那逗弄龍宇，立刻就上去護住了，他這邊剛擺出個防御姿勢，陸鳴就在正座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韓二立刻開口道：“老三，你和龍宇他們都是同學(xué)，平輩論交就好?！?/br>
    韓喬野：“……”

    韓喬野做夢都沒想到有這么一個占便宜的機會，哪兒能就這么死心啊，一頓飯的功夫沒干別的了，凈在那試圖去占方老師的便宜。

    他心里那叫一個舒坦啊，卓一凡整天念叨方老師，他醋了這么長時間，感覺一下就找到了突破口——瞧瞧，都是晚輩的事兒，吃什么醋呢？

    龍醫(yī)生穩(wěn)穩(wěn)坐在那，一點著急的樣子都沒有。

    韓喬野覺得自己是長輩了，給他倒了茶，夸獎道：“龍宇，你這成了家就是不一樣，沉得住氣啊?！?/br>
    龍醫(yī)生唇角挑起來一點，也露出笑意，對他道：“等會兒。”

    韓喬野挑眉：“等會兒怎么了？”

    龍醫(yī)生道：“等會兒還有個客人?！?/br>
    韓喬野看了身邊一直空著的那個位置，好像他二哥說來著，說邀請了三位，來了方景堯夫夫兩個，是缺了一個朋友。韓喬野已經(jīng)膨脹了，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一點都沒在乎道：“喲，不會也是咱們認識的人吧？哎龍宇，不如你先喊我一聲‘舅舅’，等一會兒那人來了，我一定不告訴他，我知道你和方老師都是要面子的人，咱們親戚之間，也沒那么多顧慮不是，你就私下叫我一聲，保持對長輩的尊敬就好了……”

    龍宇轉(zhuǎn)了一下手上的茶杯，忽然道：“你確定？”

    韓喬野第一次占人便宜占得這么不自信，但是并不打算放棄這個好機會，挑眉道：“怎么，你該不會不想認我這個親戚吧？”說完了又小聲去逗方景堯，“龍宇不喊，景堯你叫一聲？”

    方景堯道：“……你哥說讓我們平輩論交?！?/br>
    第51章

    韓喬野笑道：“外人面前肯定是這樣, 但是私下喊一聲唄, 這樣, 景堯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喊我哥二舅，喊我三舅？”他在這邊逗起方景堯來沒完, 方老師憋得臉色通紅，招架不住了就磕磕巴巴地反駁兩句，但哪兒說得過韓喬野這張嘴。

    龍醫(yī)生攔著他, 道：“喬野，一會兒還有個客人來，我想你還是稍微克制一下比較好?！?/br>
    韓喬野壓根就沒聽進耳朵去，鐵了心今天一定要口頭上占便宜。

    他等這一天等多久了？等多久了?。∽恳环簿渚潆x不開的方老師, 那位他從小聽到大的“別人家的孩子”龍宇！這兩口子竟然都成了他親戚，還小他一輩，韓喬野只要這么一想, 就樂得不行。

    “龍宇，我以前就覺得吧, 跟你特別有緣, 但是那會兒也只想著跟你當(dāng)個好朋友，沒想到咱們還能做親戚呢……”韓喬野給龍宇倒了一杯茶，帶了點得意。

    龍宇端坐在那兒, 坦然接受了茶, 完全沒有被長輩照顧的感覺, 反而像是被晚輩伺候, 他喝了一口道：“一會兒那人來了之后，你也要這么說才好?！?/br>
    韓喬野道：“什么人啊，值得你說這么多回，我認識？”

    龍宇點頭，低聲同他說了一句：“你前段時間還跟我問過他的事。”

    韓喬野只記得龍宇前段時間找律師給方景堯打官司的時候兩個人聊過幾次，但那都是龍宇問他，他還真不記得問過龍宇什么。

    他這邊還沒問到，那位客人已經(jīng)來了。

    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進來一個染了白色頭發(fā)的男孩兒，瞧著也就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青春洋溢，長得也精致漂亮，活像是日系美少年，來人笑的也特別甜，進門視線就先落在方景堯那邊去了，一疊聲道歉：“不好意思啊師父，我來晚了，路上有點堵車，我繞了好大一圈才……”

    韓喬野一口茶就噴出來了，嗆咳不止。

    卓一凡也傻眼了，他剛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方景堯，這會兒視線立刻就落在了韓喬野身上，站在門口進也不是出也不是，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也在這?。?！”

    韓喬野咳得臉都紅了，勉強鎮(zhèn)定下來，但是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事兒解釋起來太繞了！

    龍宇比他想得周全，一句話就把事情解釋清楚了：“家庭聚會?！?/br>
    韓喬野低頭喝茶，這回沒反駁一個字。

    韓二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奇怪道：“怎么，你們也認識？”

    韓喬野看了一眼卓一凡，對面的小孩打從見到方景堯開始就跟見了貓的耗子似的，已經(jīng)嚇傻了，這么兩步走過來都快同手同腳了，坐下之后更是看看方老師，又瞥一眼他的樣子。韓喬野沉吟一下，道：“對，二哥，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

    卓一凡一看他那么認真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立刻打斷道：“哈哈哈哈，是朋友！對，我們上回一起爬山來著，見過幾次，就是普通朋友！”

    韓喬野挑眉看向他，卓一凡看都不敢看他，盡量挨著方景堯縮在那。

    方景堯招呼了卓一凡，介紹道：“小舅，這是一凡，就是我平時老跟你說的那個徒弟，你工作忙，上回見他的時候他還小呢，現(xiàn)在都長大了，畫的也比以前好多了。一凡，這是我小舅陸鳴?！?/br>
    卓一凡立刻先跟長輩乖巧地問了聲好。

    陸鳴自己就是美院的老師，對他們這些搞藝術(shù)的小孩包容性特別高，他工作忙，跟方景堯湊上的時間也不太多，見卓一凡還是幾年前的事兒了。略微想了一下，問他道：“一凡是吧，我說怎么聽著有點耳熟，你和景堯去年的時候是不是都拿了金x獎？”

    方景堯笑道：“小舅去年做的評委，我以為你就記得畫，不記得人呢。”

    陸鳴道：“畫的好，還是記得住的?！?/br>
    卓一凡有點不好意思，擺擺手道：“我那是沾了我?guī)煾傅墓?，我分鏡一直不太好，都是師父一點點幫我調(diào)的，而且我是二等獎，跟我?guī)煾笡]法比。”

    他說的誠懇，陸鳴聽的也笑起來，在那跟他聊了幾句：“你自己的東西也不錯，難得畫的沒有受景堯的風(fēng)格影響，拜師學(xué)藝，最怕的就是學(xué)手，你很好，學(xué)的是心?！?/br>
    兩個人都是偏袒方景堯的，一個是出于長輩對小輩的溺愛，陸鳴就喜歡自家小外甥囂張自戀一點，平時炫耀的就不少，卓一凡那更是一個實打?qū)嵉姆酱?，恨不得把他師父吹出國門了——藝術(shù)是沒有國界的，而且他師父的漫畫在在國外出版呢！可厲害啦！

    卓一凡對長輩客客氣氣，恭恭敬敬，順便真情實感地吹了一把他師父。

    嘴上忙著，手里的功夫也沒落下，剝了蝦殼就要給方景堯遞過去，方景堯哪兒能要他的，對他道：“你自己吃?！?/br>
    卓一凡習(xí)慣性道：“師父你吃，我孝敬你的?！?/br>
    龍宇道：“拿著吧，一凡的孝心?！?/br>
    一旁的韓喬野：“……”

    韓喬野覺得形勢不太對勁，剛才的囂張勁兒全都收斂了，踏踏實實地做了一回人。

    他倒是也想對卓一凡示好或者說點什么，但是他家小孩躲地厲害，要么打哈哈，要么就不接話，都不敢跟他對視。

    那樣子特別像初中生偷著談戀愛，被家長逮著了。

    而且還不是一個家長，祖孫三代全員到齊，都湊在一桌上的那種。

    那邊方老師對自己小徒弟了解的多，瞧著他跟平時不太一樣，瞧著卓一凡和韓喬野之間的視線也有點懷疑起來。

    韓喬野心里也是郁悶的夠嗆，眼睛一直落在對面的小白毛身上，一邊恨得牙癢癢，一邊又瞧著他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忍不住心里發(fā)軟。

    他能怎么辦??？

    韓喬野覺得自己也很絕望。

    打從卓一凡進來開始，他就沒有再敢提一個字論輩分的事兒，但是旁邊的龍宇視線時不時掃過來，讓他壓力山大，這次再給龍宇倒茶的時候也不敢以長輩自居了，龍醫(yī)生輕飄飄一句話就能隨時把他打回原形，甚至比原來的起點更低。

    他之前就算不是舅爺，好歹也能平輩論交算是一個老同學(xué)吧，現(xiàn)在他家小傻子一來，徹底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韓喬野這一頓飯吃的大起大落，生生從舅爺降到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