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這就是他身為一個過目不忘的天才少年的驕傲了。 葉清溪揚起笑臉:“謝謝,如果有必要,我會向你求教的?!?/br> 薛齊驕矜地哼了一聲,又將視線落回了書本之上。 葉清溪回靖王府時心情不錯,最近薛齊狀態(tài)很好,她也漸漸覺得,或許真沒必要節(jié)外生枝,就讓薛齊這樣平淡卻幸福地過下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稍晚的時候,攝政王將葉清溪請了過去,說了下這幾日的事。在她沒去的第一日,他入宮時遇到了檢查,說是不讓他帶侍女入宮。不過這檢查,到了第三日便撤了。 葉清溪聽了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如果她之前沒把蕭洌的話當回事,那一日可能就要傻兮兮地等在宮墻外頭,或者自己徒步回去了。 “既然撤了,那明日我一起去吧。”葉清溪道。不過檢查了兩日就撤了,是因為蕭洌認為她不會來了所以就把人撤了呢,還是說,這檢查的撤除是個暗示——“快入宮啊我都把檢查撤了你怎么還不入宮?” 葉清溪想到后者忍不住笑了笑,她覺得,一定是后者吧。他雖表現(xiàn)得一點都不信她的話,但她說的那些,他一定聽進去了一些,怕是在期待更多,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她一定能讓他再度給予她信任! 第二日葉清溪跟著攝政王一起入宮時,果然沒遇到檢查。她依然在老位置等待著,看到蕭洌來時,她甚至稍稍探出頭去,沖他輕輕揮了揮手。 蕭洌只是往她這邊瞥了眼,便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領(lǐng)著眾臣進了暖閣。 葉清溪并不心急,安靜地等著他事情結(jié)束后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清溪本以為會先遇到的徐媛并沒有過來,她有些困惑,偷偷問了問門口看著的內(nèi)侍,才得知徐媛已經(jīng)有幾日沒來了。 是蕭洌的命令么? 葉清溪暗自琢磨了會兒,便見暖閣門大開,群臣一個個走了出去。 她又等了會兒,便見蕭洌也漫步而出。 葉清溪依然待在廊柱這兒,并沒有立即追過去。時間是很緊迫,但也不好逼得太緊,時不時刷個存在感,只要他沒有把她趕出去就好。 蕭洌像是沒注意到葉清溪似的,徑直邁步往外走。 葉清溪準備好跟隨攝政王回去了,卻見蕭洌仿佛想起了什么,一個轉(zhuǎn)身便走了回來,居高臨下冷冷望著葉清溪道:“朕差點忘了,那珍珠耳環(huán)呢?” 葉清溪還是用著上次的理由:“換了地方時東西不知放哪兒去了,一時間找不著。” 蕭洌這時候本該掉頭就走,但他依然站在那兒,臉色往下沉:“朕說過,不許你再入宮,你竟抗旨不遵?” “不敢。”葉清溪低著頭道,“畢竟已過了好幾日,我想著皇上可能已經(jīng)消氣了,便來問問。” “消氣?”蕭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驀地閃過厲色,“在你眼中,便只是‘消氣’如此輕描淡寫?” 葉清溪慢慢抬頭凝望蕭洌,眼神深邃而聲音溫和:“過于起伏的情緒是理智的大敵,非是我輕描淡寫,而是任何事都該在‘消氣’后再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觀感。” 蕭洌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眼底的戾氣竟然一點點散了,但他并沒有說什么,轉(zhuǎn)頭便走,似乎沒有一絲留戀。 葉清溪在他身后露出很淺的笑容,隨后跟著攝政王回去。 再過一日,宮門口依然沒人攔著葉清溪不讓她進去,她心里的喜悅便多了一分,跟著攝政王入宮后便還是到了老位置待著,并在蕭洌過來時照舊對他揮了揮手。這回蕭洌依然當沒看到她,連個表情都欠奉。 葉清溪心里卻高興得很,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接下來幾日,蕭洌并沒有再主動找過葉清溪說話。他當然知道葉清溪天天來,但也不知是不是賭氣比誰更能堅持,他頂多就是看她一眼,似乎想弄清楚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堅持多久。 葉清溪從主觀上認為自己至少能堅持個一年半載的,但客觀上總有不可抗力讓她無法達成起先的目標。 這日她本靠坐在廊柱后等著蕭洌結(jié)束召對后出來,有些昏昏欲睡的,耳朵中突然聽到了什么,醒過來時依然有些困倦,稍稍探出頭去便看到一行人匆匆而來,當她看清楚里頭有些什么人時,當時她便被嚇清醒了,慌忙縮回廊柱后。 竟然是太后! 這幾日不見太后,蕭洌這邊看著又還算順利,葉清溪難免心生希望,甚至希望太后一直別來最好。當然夢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是殘酷的,太后即便讓自己的情緒放放假,也不可能離開太久。 太后腳步微頓,視線瞥向廊柱的方向,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那邊有漏出的些許衣料,若不是起先便知道那邊有人,怕是會忽略過去。 她沉著臉,一步比一步沉重,等到了廊柱邊,她突然嘆息一聲道:“清溪,出來吧。” 葉清溪心里的僥幸隨著太后這句話而煙消云散。這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太后依然掌控著皇宮,攝政王的觸手便是能伸進來,也不可能遮蔽太久,太后遲早會發(fā)現(xiàn)她的回歸。 葉清溪繞過廊柱,大大方方地站在太后跟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民女見過太后娘娘?!?/br> 她望向太后,只見這個原本雍容華貴的女人,這些時日看著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略顯憔悴,面上的粉似乎都因為想要掩蓋臉色而多涂了一層。 太后雖是聽到有人回報才得知清溪回宮之事的,可真見了人,她的臉色依然一點點沉了下去。 “攝政王帶你回宮的?”太后腦子隨便一轉(zhuǎn)就有了答案。 “是?!比~清溪自然沒否認,“不過民女并未告訴王爺他無需知道的事?!彼@是在跟太后說,不用擔(dān)心,太后想要保守的秘密,依然是秘密。 太后微微頷首,隨即道:“你不該回來?!?/br> 葉清溪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了事被家長批評的小女孩般低聲道:“若不是聽說了皇上的一些情況,民女也不會回來?!?/br> 這兒實在不適合說一些話,太后沉默許久道:“你先隨我去乾清宮?!?/br> 葉清溪沒有拒絕,事實上她也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既然見到太后是不可避免的,那她便要趁著這個機會說服太后,即便知道成功說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初太后既然能說出那樣刺激蕭洌的話讓他病情加重,這會兒便不太可能吃回頭草。 然而就在葉清溪跟著太后離開時,暖閣的門突然打開,攝政王匆匆走了出來,見葉清溪正要跟著太后離開,他幾步走過來,風(fēng)度翩翩地一笑:“不知娘娘這是要帶本王的侍女去哪兒?” “這是皇宮,哀家之事,難道還要件件向王爺報備不成?”太后一見攝政王便沒什么好臉色,反唇相譏道。 攝政王早習(xí)慣了也不在意,依然微笑道:“娘娘要帶旁人離去本王自然管不著,然而這是本王的侍女,自然是本王說了算?!?/br> “你的侍女?”太后冷笑,“誰不知她是哀家的表侄女?” 攝政王面不改色道:“娘娘怕是認錯人了?!?/br> “哀家怎會認錯人?”太后跟攝政王杠上了,今日還非把葉清溪帶走不可,“王爺秘密將哀家的表侄女帶入皇宮,究竟有何圖謀?” 攝政王道:“太后究竟有沒有認錯人,問她自己便可?!?/br> 突然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葉清溪身上,等著她給出一個答案。 葉清溪頓覺為難,攝政王帶她入宮,此刻她自然是該站在他這邊,可這樣便會得罪了太后,如今太后還沒有徹底跟她撕破臉,她還有說服太后的機會,因此不想將事情做太絕。可若是站到太后那邊去,太后是勝利了可以帶著她揚長而去,但她也就因此得罪了攝政王,若沒能說服太后,她今后便再也入不了宮了。 正當葉清溪頗為舉棋不定,因為她的遲疑氣氛變得越來越緊繃時,暖閣里又走出一人,閑庭散步似的走了過來。 正是蕭洌。 太后見蕭洌竟然出來了,眉頭輕輕一皺,但沒有立即開口。 蕭洌一直走到距離葉清溪不過兩步遠才停下,慢吞吞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才突然笑道:“母后,你跟皇叔怎么又吵起來了?” 這話說得太后面色微青,攝政王倒是垂著視線看不出太大反應(yīng)。兩人懟歸懟,但這事能做不能說,不然成何體統(tǒng)? 可現(xiàn)在說這話的人是蕭洌這個皇帝,自然誰也說不出什么來。其余人都低著頭當做什么都沒聽到,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躲藏。先前還只是太后和攝政王二人吵,如今看著竟然還要多加個皇上,這近身伺候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洌兒,你這邊可是談完了?”太后總算先開了口,卻絕口不提跟攝政王的爭執(zhí),勉強笑道,“正好母后也有幾日沒好好跟洌兒吃過飯了……” 然而太后還沒說完,卻見蕭洌揚起抹燦爛的笑,不緊不慢地說:“母后,朕聽到了你與皇叔的爭執(zhí)?!?/br> 太后頓時抿唇,抬眼看向蕭洌。 蕭洌突然拉過葉清溪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輕輕拍了拍,笑瞇瞇地說:“她哪是母后的表侄女啊。她確實是皇叔的侍女,不過朕正打算向皇叔要她?!?/br> 第78章 會好的 沒人料到蕭洌會說這種話, 包括葉清溪在內(nèi)。不過看了他一眼, 葉清溪便明白了蕭洌的用意——跟他母后對著干。 當初蕭洌從太后口中知道了她接近他的最初目的,太后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也脫不開。他因受騙一事恨她, 自然不可能不恨他母后, 因此他如今這么做, 很可能便是為了報復(fù)太后。就像最初時,太后不高興,他表面上是高興了。 太后似是沒想到蕭洌會這么說,驚疑不定的目光在蕭洌和葉清溪之間打轉(zhuǎn), 不過就幾日而已,清溪便重新哄好了洌兒? 攝政王早就知道葉清溪前些日子一直在碰壁,進展有但很少, 因此見蕭洌此刻的表現(xiàn),亦覺詫異。 偏蕭洌自己不覺得哪里不對,視線一轉(zhuǎn)看向攝政王道:“皇叔,你可愿意割愛?” 按照攝政王的想法, 葉清溪能在蕭洌身邊時時規(guī)勸他最好不過,然而想到了什么,他微笑道:“皇上難得想要什么,臣自然愿雙手奉上,只是此事,還請皇上問她, 臣是做不了主的?!?/br> 于是所有的視線又一次回到了葉清溪身上, 比之前那次更灼熱。 葉清溪沒敢去看太后的視線, 她低下頭,視線中蕭洌還牽著她的手,血氣方剛的男子手又大又熱,捂得她身上都快冒汗。 要怎么做?明知道蕭洌在氣他母后,配合他?還是繼續(xù)按照她原先的想法行事? 這樣的問題,葉清溪覺得至少得給她一天時間考慮,可如今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覺,小小地退了半步道:“回皇上,回王爺,民女自知粗鄙,無法貼身服侍皇上?!?/br> 其一,她如今跟隨攝政王出入皇宮,雖然要見到蕭洌不太方便,但勝在有機動性。而蕭洌這時候并不是真原諒了她,說不定他為了氣他母后把她要回去后,就總將她關(guān)起來,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刺激刺激太后呢?她就是自陷牢籠,反而不利于她的目標。其二,如今她跟太后還沒有徹底撕破臉,她還希望太后能看在蕭洌如今狀況的情況下能想開,同意她再為蕭洌治療,自然不好順著蕭洌的意思氣太后,免得太后遷怒她,甚至以為她別有用心。其三,至于說她拒絕蕭洌可能會刺激他這事……她覺得反而是拒絕更好。蕭洌之前已經(jīng)在猜她回來的意圖,懷疑她是為了什么好處甚至是當皇后才回來,她若答應(yīng)了,豈不是加重了他的懷疑?她就是要讓蕭洌明白,她是來道歉的,只需要他的重新信任而已,并沒有別的圖謀。 聽到葉清溪的話,攝政王神情不變,在將決定權(quán)交給葉清溪時他就猜到她可能有這樣的反應(yīng)。太后眉頭稍稍舒展,隨后復(fù)雜地看了眼葉清溪。 蕭洌盯著葉清溪,面色漸漸沉下來,道:“你不愿意?” 葉清溪抽回自己的手,低著頭沉默地行了一禮,隨后才柔聲道:“民女說過,民女別無所求。” 蕭??戳巳~清溪幾秒,視線隨后落在自己的手上,又轉(zhuǎn)頭怔怔地看了一圈,最后再次看向葉清溪,不知想到了什么,胸膛激烈地起伏不定。他動了動嘴唇,終于喃喃出聲:“不是……你不是表妹……” 他突然推開眾人,像是被什么怪物追似的,落荒而逃。 太后忙吩咐人追過去,別讓蕭洌出事了。 隨后她才看向攝政王,抿唇道:“哀家對王爺?shù)氖膛灰娙绻剩肱c她說幾句,王爺不會如此小氣不肯吧?” 攝政王看了眼葉清溪,見她沒反對,便攤手笑道:“娘娘請?!彼D了頓,又補充一句,“臣就在這兒等著?!?/br> 太后冷哼一聲,示意葉清溪跟她走。 葉清溪隨著太后來到了外頭不遠的一處游廊間的小亭子,宮人們都離得很遠,二人稍稍放低了聲音說話,便不會讓不相干的人聽去。 在太后的示意下,二人相對而坐。 上回太后沒殺她滅口而是送她出宮后,葉清溪面對太后的膽子也稍微大了些,她想只要別做得太過分,太后對她或許還是有幾分老鄉(xiāng)情誼的。 “你聽攝政王都說了些什么?”太后先開了口。 葉清溪簡單道:“他說皇上近來狀況不太好,殺了不少官員?!?/br> 太后冷笑道:“他怕是別有用心?!彼f著望向葉清溪,似乎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攝政王心思深沉,不知要如何害洌兒,清溪,我對你應(yīng)當還算過得去,你怎能幫著攝政王來害洌兒?” “娘娘,您真覺得,您如今這樣才是在幫皇上嗎?”葉清溪望著太后,萬分誠懇道,“您之前也看到了,我對他的治療有一定的效果,他正在慢慢好起來,如今雖有了反復(fù),但這都是正常的,只要繼續(xù)治療,他會好起來的!” 葉清溪刻意不提太后在這其中做的事,她不想激怒太后,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提過去是誰的錯對目前問題的解決沒有益處,重要的是盡快齊心協(xié)力幫助蕭洌。 太后視線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她突然說:“清溪,我沒有說不治了。只是,不需要你了?!彼@才轉(zhuǎn)過視線望著葉清溪,“有我,有媛媛,洌兒會好起來的。”她頓了頓,聲音又堅定了一分,“他會好起來的?!?/br> 葉清溪想,她這個專業(yè)課才學(xué)了不到一年,只不過課外書看得多了些才大致知道些辦法的半吊子都做得磕磕絆絆,像太后和徐媛這種完全的門外漢,要怎么把蕭洌治好? 她想了好一會兒,終究不愿跟太后鬧得太僵,只好道:“娘娘,至少,要讓皇上再次給予我信任。這次的事,對他傷害很大,若不去除,會成為他心中永遠無法拔除的刺,我怕你們的努力會因此而沒有任何效果?!?/br> 這么多年來,蕭洌被太后無形傷害,或許還從沒有這么主動地伸手抓住過他人,可偏偏她起初接近他的目的不純,又被他親耳聽到她在太后引導(dǎo)下不得不說出的違心之語,那對他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讓他怎么再脫離他的外殼,主動接觸另一個人?她當然可以放棄離開,她回到宮里本也沒想怎樣,只是至少要讓蕭洌能明白,她對他是真心的,她從沒有“拋棄”過他。 然而,太后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她起身,略微低頭望著葉清溪,神情平靜:“不過需要多些時間罷了,我們都耗得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