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洌兒!”太后忙出聲道,“你想知道什么,母后說給你聽?!?/br> 蕭洌回頭看了眼,嘴角勾起個笑來:“母后說的,大約只是我想聽的?!?/br> 他的手掐上那內(nèi)侍的脖子,漸漸收緊,那歲數(shù)不大的內(nèi)侍頓時面色發(fā)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回、回皇上的話,奴婢……奴婢只知道,奴婢等人來曲水園時,園里只有葉姑娘,后來、后來還找到了躲起來的項公子……” 蕭洌把人一甩,那內(nèi)侍摔在地上卻一聲不吭,匆忙起身站到一旁,似乎想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蕭洌的目光在太后,葉清溪,以及項恒身上打量。 那內(nèi)侍雖然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可他的平直描述,足以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洌兒,你莫多想,母后來時,清溪一個人在亭子里呢。”太后道。 聽到太后的話,葉清溪剛才提起的心稍稍落了些下去。她還以為太后這次就想怎樣了呢,還好只是她多想了。 “表哥,我是來找東西的,跟我一起來的兩個宮女能證明?!比~清溪道,既然太后還站在她這邊,那么那兩個宮女就可以拿出來用了。而在太后幫她說話之后,想來項恒也該明白了什么吧? 蕭洌望向葉清溪,罕見地沒有任何表情,那不帶絲毫溫度的視線看得葉清溪一陣心寒。 太后往一旁看了看,之前跟著葉清溪的兩個宮女便走上前來。二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聽太后問她們?nèi)~清溪的話可是真的,二人吩咐應是。 葉清溪再看向蕭洌,后者卻沒有信或不信的表現(xiàn),在那兩個宮女說完后,他依然看向項恒,緊逼了一步問道:“項恒,此刻你早該離開,為何會在這里?” 以往,項恒和陶修二人在上完課后,幾乎都會立即離開內(nèi)院。然而,此時距離下課已過去了好久,他沒有理由還在內(nèi)院,至少沒有正當理由如此。 太后盯著項恒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變。 所有人都盯著項恒,看他會給出個怎樣的答案來。 誰知他突然跪下,竟也不辯解一句,只低頭道:“臣愿領罰?!?/br> “領罰?朕若不知你犯了什么錯,要如何罰你?”蕭洌冷笑,“便是要處死你,也總要有個由頭吧?!?/br> 項恒依然低著頭,卻默不作聲。 以往項恒不愛出聲,葉清溪并不覺得如何,相比較于陶修的多話,她反而更欣賞他的沉默。然而此刻,葉清溪卻萬分痛恨他那鋸嘴葫蘆似的表現(xiàn)。隨便找個理由很難嗎?為什么非要說這種話,簡直像是默認了他和她有什么不正當關系似的!太后都不打算繼續(xù)原先的計劃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表哥……”葉清溪剛叫了蕭洌一聲,后者那冰涼的視線便斜了過來,她嚇得噤聲,腳下甚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蕭洌還真認為她跟項恒暗地里搞到一起去了嗎?!明明她跟他幾乎天天膩在一起,即便是上課的時候,也幾乎不會跟項恒說話,他怎么能這么想她?猜她跟陶修搞到一起去了,都比猜她跟項恒還有些道理??! 一時間,葉清溪心里又怕又委屈,沒有再試圖說什么。 “洌兒,此事怕是有什么苦衷,你莫激動,我們慢慢問。”太后勸道。 蕭洌笑道:“那母后問吧,看他究竟來做什么的,為何不肯說?!?/br> 見蕭洌讓開,太后也一時間有些踟躕,她深深地看著項恒,心中思量片刻后道:“項恒,你可是來跟人幽會的?” 項恒身側的拳頭驀地收緊。 葉清溪同樣驚訝地看向太后,太后這是想干什么?對她的忌憚終于還是超過了想要治好蕭洌的渴望么? “臣……沒有!”項恒低聲道。 太后道:“有人看到了?!?/br> 她回頭指了一人,示意對方出列道:“你來說說,你看到了什么?” 那是個內(nèi)侍,聞言立刻上前一步恭聲道:“回娘娘,奴婢看到項公子和一個女子幽會,那女子似乎是……似乎是李太妃?!?/br> 葉清溪驚得瞪大了雙眼,卻見下一刻項恒立即道:“不是!不是李太妃!” 這是……承認了他跟人在這兒幽會? 這一刻,回想起之前的重重,葉清溪忽然明白過來,是她誤會了太后。起先太后氣勢洶洶地帶人過來,確實是來抓人的,然而抓的不是她,所以看到她時的驚訝是真的。后來太后以為她和項恒搞到一起去了,大概很開心,一次解決了兩個問題——李太妃并沒有做出禍亂宮廷的丑事,而自己的寶貝兒子將來也不怕被人叼走了,因此那時候的欣慰大概也是真的。 而此刻,蕭洌將事情逼到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時候,太后不能在此時就讓蕭洌和她的關系出問題,因此考量之后,寧愿犧牲他人,將丑事在蕭洌面前直接捅出來,只為保下她。 而項恒的沉默,很可能是為了保下李太妃。雖說她也很驚訝,項恒竟然這么厲害,不聲不響就跟太妃搞到一起去了。就算太妃年紀很輕,也比項恒大很多歲了吧?一個宮內(nèi)一個宮外,究竟是怎么好上的? 所以,這一番分析下來,她會處于這樣的處境,還真的只是個無妄之災,只是個倒霉的巧合? “項恒,哀家也不是不講理之人,你若承認了,哀家自然不會太過為難李太妃。我想,青燈禮佛于她來說,不是什么壞事。”太后道。她略有些急切,她只希望項恒快把這事認下來,就讓事情那么過去了,作為回報,她自然會對他們予以寬待。 “不是李太妃?!表椇愕椭^,半晌后像是從牙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來,“臣是在與葉姑娘幽會。” 葉清溪死死地盯著項恒,他怎么能這么胡說!就算為了保住他心愛的女子,也不能害她?。?/br> 太后還沒有說什么,一旁聽著的蕭洌卻突然走上前一步,一腳踹在項恒胸口,氣急敗壞地怒斥道:“胡說八道!表妹怎么可能跟你幽會!” 他紅著眼死死瞪著項恒,眼里的怒火像是要將項恒徹底燒成灰。 葉清溪注意到他氣得身側的手指都在微顫,心里涌上難以言喻的難受。之前項恒沒有明確說什么時,蕭洌就懷疑她是和項恒幽會,那時他氣得看也不想看她,可在項恒明確說出來時,他卻又不肯相信,甚至將怒火都發(fā)泄在了項恒身上??墒撬?,他或許已經(jīng)信了,如今這樣,不過是不敢信罷了。 “項恒,你我同學一場,你怎么能如此污蔑我?”葉清溪盯著項恒道,“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某人,可你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項恒被蕭洌踹倒后沒有起來,聽到葉清溪的話,他飛快地瞥過來一眼,這一眼滿是歉意,看得葉清溪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刻,項恒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耳環(huán),抬高了掌心道:“這是葉姑娘送我的?!?/br> 太后瞥了眼,那不過是個普通的珍珠耳環(huán),實在看不出什么,她道:“項恒,這一只耳環(huán)說明不了什么,與你幽會之人不會是清溪。你……唉,哀家保證不會傷李太妃性命,你又何必如此呢?” 太后的話沒能繼續(xù)下去,因為她看到蕭洌飛快地將那耳環(huán)搶到了手里。 葉清溪覺得,自己也太慘了一點,這藏了許久的耳環(huán),還是出現(xiàn)在了太后眼前。而如今,蕭洌也在,還是這樣情緒很可能失控的狀況,想在太后面前否認都不行了。 蕭洌仔細辨認過那耳環(huán)后,驀地抬頭看向葉清溪,神情陰冷地問道:“你的耳環(huán)呢?” 葉清溪心里輕嘆了一聲,從懷里掏出那只僅存的耳環(huán):“丟了一只,我過來找的。沒想到是被項恒撿到了?!?/br> 太后輕輕皺眉,視線在葉清溪,蕭洌以及那一人一只握手里的耳環(huán)上打量。她以為只是普通耳環(huán)的,沒想到竟然還有別樣的含義。 “偏偏就被他撿到了?真是個巧合?!笔掍r嚨匦α似饋?,只是無論聲音還是神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反而令人脊背發(fā)涼。 “表哥你想想,我怎么可能跟他幽會?我明明有表哥你了!”葉清溪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有多么羞恥,急忙說道。其實今天的事,蕭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肯定能想通的,可這時候他大概已經(jīng)被怒火占據(jù)思維失去了理智,或許她怎么解釋他都聽不進去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太后,希望太后也能在這時幫一把,不然……她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怎樣。 蕭洌一步步走到葉清溪跟前,低頭望著她,二人隔得那么近,視線與呼吸交纏。 “表妹總是說這些好聽話來哄我。你明明覺得,我哪里都不如項恒,否則又怎會跟他幽會,是不是?”蕭洌輕輕摸著葉清溪的面頰,神情平靜得嚇人,“你說啊,表妹,你說出你的心里話,我就饒過你們,如何?” 葉清溪不信蕭洌此刻真有那么平靜,她更不信他這什么饒了他們的鬼話。她敢說,只要她敢點頭承認,她和項恒就會被蕭洌的怒火焚燒殆盡,連點渣都不會留下。 最糟的是,明明這一回,她是被冤枉的。 “表哥,你仔細想想,我平日里有跟項恒多說過哪怕一句話么?”葉清溪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zhèn)定而自信,“在我眼中,表哥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表哥。耳環(huán)是之前我們在這里時掉了,我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這才來尋找。這是表哥送我的東西,我不能弄丟它。項恒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無論這兒站的是誰,他都會胡亂攀咬的。表哥,你信我啊?!弊詈蟮哪蔷湓挘~清溪的尾音里終于多了絲急切與委屈。 明明就是很簡單,一眼就能看穿的事,他怎么能繼續(xù)為此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她? “洌兒,你別急,母后讓人把李太妃尋來問個清楚。”太后道。 葉清溪心里一松,太后總算幫她了。把李太妃找來,說不定事情會變得很簡單。 項恒聞言脊背一僵,但他克制著沒有出聲。起先他本不想將此事牽扯到葉姑娘身上,只是太后逼得他沒辦法,只能對不起葉姑娘了。如今若把李太妃找來……他所作的一切,或許都會變得徒勞。 “反正,你們都是串通好騙我的?!笔掍^D頭看向太后,低低笑了聲,“都是騙我的!” 葉清溪知道蕭洌其實是個相當敏銳的人,他這么說,莫非是因為,她漏了什么破綻,他早就發(fā)覺不對了? 蕭洌突然轉回視線,在葉清溪耳邊低聲道:“清溪,都是你和母后一起聯(lián)合起來騙我的吧?我那么沒用,你又怎么會喜歡我這樣的廢物呢?” 葉清溪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別的什么,她驀地推開他直視他的雙眼道:“表哥,你為什么不肯相信,你自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呢?你忘了嗎?孟太傅總是夸你字寫得好,說你文章作得好,你怎么能如此否定自己?還有,我的箭法原先那么糟,都是表哥你教得好,如今我的箭法才能勉強入眼。表哥,你別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你明明那么好!” “這便是好?我的文章和箭法都比不上項恒,難怪表妹會移情別戀了?!笔掍@湫?,忽然將手一甩,原本捏在掌心的耳環(huán)便飛了出去,落地后滾了滾,剛好落入水里。 葉清溪驚呼:“表哥!” 蕭洌握住葉清溪的手臂,冷嘲道:“既然不在乎,又何必表現(xiàn)得如此在意的模樣?”他的雙眸一瞬間變得深邃,眼底藏著極深的落寞,“……我會信的啊……” 他最后一句說得極輕,然而此時葉清溪早已掙開他追著那耳環(huán)而去,根本沒聽到。 水大概有一米多深,清澈見底,水上漂浮著不少荷葉,一片片將這片靜水覆蓋。 葉清溪趴在水邊找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耳環(huán)在哪里,心里一陣空落落的,她忽然站起身踢掉鞋子,噗通一聲跳入水中。 誰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跳下水,蕭洌一怔之后立即沖過來,卻被反應過來的內(nèi)侍們攔住。 “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救清溪!”蕭洌急得雙目赤紅。 太后扯了下蕭洌道:“洌兒,你冷靜些!你忘了么?清溪會水!上回你落水,還是清溪救的你?!?/br> 這時候,水里冒出個腦袋來,正是葉清溪。 她抹了把臉,深吸口氣后又潛了下去。 蕭洌呆呆地站在那兒。 太后見狀,示意內(nèi)侍松開他。 沒過一會兒,葉清溪又上來換氣,隨后再一次扎入水中。 如此來回了五六回,她的喘息聲愈發(fā)急促,卻始終不見停下。 蕭洌突然在廊邊趴下,等下一回葉清溪露出水面時,他突然伸手將她抓住。 “清溪……你上來?!笔掍F砬笏频恼f著,聲音又輕又弱,“不要找了,別找了,那么小的東西,找不到的?!?/br> 葉清溪整個人都濕透了,她望著蕭洌,卻笑了:“表哥不要,我要的。” 第59章 以后不會了 在蕭洌因葉清溪的話而呆愣住時,她又一次潛入水中。 這水清澈見底, 然而耳環(huán)畢竟太小, 葉清溪只能一塊塊排查。也不知上去換氣又下來了多少次, 她終于發(fā)現(xiàn)了水底的那一小點閃光, 欣喜地游過去一看, 果然是她的珍珠耳環(huán)! 葉清溪開心地撿起那耳環(huán),在水中蕩滌干凈, 腳下一蹬便回到了水面上。 她攀著廊邊, 蕭洌看到她的舉動,眼神猛地一動,終于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回過味來,連忙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拉上來,不顧她身上**的, 一把將她抱入懷里。 “清溪,清溪, 是我錯了, 我錯了……”蕭洌緊緊擁著她,喃喃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葉清溪嗆咳了幾聲,感覺自己胸腔中舒服了些, 這才輕輕推了推蕭洌道:“表哥, 我沒事。我已經(jīng)把耳環(huán)找回來了。” 越過蕭洌的脊背, 葉清溪看著自己掌心里的那一只依然沾著水滴的耳環(huán), 把它看做是某種象征的人或許不只是蕭洌吧。以后她留不住某些東西,可至少還能擁有這個。 “清溪,都是我的不對,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不該懷疑你的,你明明竭盡全力解釋,我卻偏偏不肯聽……”蕭洌緊摟著葉清溪,也不管其余人在場,聲音哽咽,“方才你落水的那刻,我真以為我要失去你了,若你真離開了,我該怎么辦……” 葉清溪一時覺得心中酸澀,又一時覺得慶幸不已。剛才跳下水去撿珍珠耳環(huán),確實是她情緒激動之下做出的沖動行為,然而此刻,她無比的慶幸,幸好她那么做了,之前怎么都說不通的蕭洌,竟然因此而信了她。 然而尷尬的是,此刻圍著他們的人太多了,這樣一幅詭異的場景,被所有人都看去了。特別是太后,也不知會如何看待蕭洌送她珍珠耳環(huán)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