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時不同往日，哪能和老底子的時候比，許文詩垂了頭有些喪氣。

    孫秀花暗暗嘆口氣，也不知道她聽進(jìn)去沒有，這丫頭啊真叫人不知知道說什么才好。老想著拿她去壓她爸，她爸知道了心里能好受。

    老太太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工作人情上有啥不明白的，多問問你爸，你爸活了這么一把年紀(jì)，經(jīng)驗(yàn)擺在那，這世上最盼著你好的就是爹媽，不會害你的?！?/br>
    許文詩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覺得老太太在指她死也不肯參軍的事，莫名的胳膊上的紋身似乎又疼起來。她當(dāng)然知道她爸不會害她，可他們想法不一樣，他覺得好的她不覺得。事到如今，她依然不后悔不參軍，她只是后悔反對的方法太過激烈，惹得她爸至今都沒釋懷。

    孫秀花本以為這事就這么揭過去了，哪想過了一個月才知道許文詩的工作還是換了。

    是文婷cao作的，她廢了不少勁把許文詩安排進(jìn)區(qū)下面的衛(wèi)計委，全稱衛(wèi)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是臨時工，先進(jìn)去再說，慢慢再想辦法轉(zhuǎn)正。

    這里頭當(dāng)然有許向軍的人情面子，走了他一個轉(zhuǎn)業(yè)的老戰(zhàn)友的關(guān)系，然而許向軍本人并不知情。

    許向軍知道的時候，許文詩已經(jīng)在衛(wèi)計委上了好幾天的班，還是別人告訴他的。

    許向軍的心情可想而知，被趕出來的許文詩一看情況不妙，立刻打電話給許家磊，讓他趕緊回來。許家磊去年順利考上政法大學(xué)，就在京城。

    許文詩還想搬老太太過來幫忙，撥了兩個數(shù)字又掛上電話，奶奶一直都不喜歡她媽，讓她知道了，只會增加對mama的不喜。

    樓上高高低低的爭執(zhí)聲逼得許文詩蜷縮起腿坐在沙發(fā)上，滿面凄惶無助，她錯了嗎？她只是想換一個好一點(diǎn)的工作而已。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臉色鐵青的許向軍快步下樓。

    慌得許文詩連忙站起來，訥訥的叫了一聲，“爸。”

    許向軍看了她一眼，接過警衛(wèi)員遞上來的帽子，大步朝外走。

    “爸?！痹S文詩追了幾步。

    警衛(wèi)員給她打了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許文詩停下腳步，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響起引擎聲，透過窗戶，就見她爸的車子開走了。

    在原地愣了片刻，許文詩猛地跑上樓，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步伐滯了滯，鼓起勇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推開房門。

    雙目放空的文婷聽到動靜，抬頭就對上女兒惴惴不安的眼神，文婷扯了下嘴角。

    “媽，我，我辭職吧。”她不去衛(wèi)計委了還不行嗎？

    “說什么傻話，你以為那是飯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br>
    許文詩，“可是爸他？”

    文婷抿了抿唇，“你好好工作，這一次不能再任性了?！笔乱殉啥ň?，許向軍還能不讓女兒去上班不成，丟不起這人。

    許文詩忙忙點(diǎn)頭，咬了咬唇角， “媽，對不起，因?yàn)槲业氖?，讓你和爸吵架了?！卑謰尭星楸緛砭筒缓昧?，眼下肯定又雪上加霜了?/br>
    文婷扯了扯嘴角，摸了摸她的后腦勺，“傻孩子，說什么糊涂話，我和你爸沒事的，做夫妻的哪個不是吵吵鬧鬧的過日子?！边@么些年下來，夫妻關(guān)系差不多名存實(shí)亡，不過是為了孩子勉強(qiáng)湊合罷了。

    許文詩動了動嘴唇。

    文婷笑了下，“你在單位干好了，你爸也就不生氣了?！痹僬覀€好對象，有了一份拿得出手的工作，找對象都會容易不少。

    許文詩腦袋點(diǎn)的更用力，忽見文婷捂著腹部皺了皺眉頭，心里一慌，“媽你怎么了？”這一刻她腦子里冒出一個嚇人的念頭，她爸打她媽了，又馬上否定，不可能。他爸從來不像一些叔叔那樣會打老婆。就是她和小磊，小時候調(diào)皮闖了禍，也頂多被打手心。

    “這兩天胃里不大舒服，可能吃壞什么東西了?！?/br>
    許文詩擔(dān)心，“媽你去檢查下吧?！?/br>
    文婷好笑，“你媽我是學(xué)醫(yī)的，還用得著你說，你就別cao心了。行了，下去吃飯吧，要不飯菜都涼了。”

    許文詩嗯了一身，到了樓下，不見許向軍，文婷也不多問，想著他應(yīng)該去部隊了，今天可能都不會回來。

    坐在餐桌上，許文詩后知后覺的想起，“媽，我讓小磊回來了。”

    “你讓他回來干嘛！”文婷嗔了一句。

    許文詩縮了縮脖子，那不是弟弟討爸爸喜歡嗎？有他在，爸爸的火氣總會收斂一些。

    知道兒子要回來，文婷就想等等他再吃飯。

    “媽，你都胃不舒服，再不按時吃飯得更難受，”許文詩說道，“從他學(xué)校到家得一個多小時，等到什么時候去?！?/br>
    文婷無奈，“還知道遠(yuǎn)，下次別叫他回來，又不是什么大事，白折騰一場?！?/br>
    許文詩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七點(diǎn)多的時候，許家磊急匆匆地趕了回來，文婷溫言軟語的說沒事。許家磊看看文婷又看了看許文詩，倒沒追問，到了八點(diǎn)便準(zhǔn)備返校，十點(diǎn)寢室關(guān)門，會查房。

    文婷心疼兒子來回奔波受罪。

    許文詩也有些不好意思，讓他來回折騰三個多小時，便道，“跟向伯伯借個車吧?！?/br>
    許家磊搖頭，“不用麻煩人，我坐車很方便?！?/br>
    許文詩看向文婷。

    文婷知道兒子的脾氣，遂道，“那你趕緊走吧，省得來不及?！?/br>
    許家磊看看許文詩，見她沒反應(yīng)，只得道，“姐，你陪我走一段?！边@是想找許文詩說話了。

    許文詩有些不樂意，但想他辛辛苦苦地跑了回來，只好硬著頭皮送他出門。

    夜色沉沉，將整個師部大院都籠罩在其中，花草樹木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

    姐弟倆誰也沒有出聲，頃刻后，許家磊開口問許文詩在新單位的工作情況，許向軍都是才知道，更別提他了。

    “我做的是計劃生育宣傳這一塊，去街道和單位宣傳，有時候還會去鄉(xiāng)下，工作挺輕松的，同事們也很好?！?nbsp;單位的副處長就是爸爸的老戰(zhàn)友，因?yàn)檫@一層關(guān)系，大家對她也客客氣氣的，比之前那個單位好多了。

    許家磊哦了一聲，想了想他還是道，“機(jī)關(guān)人事特別復(fù)雜，姐你格外注意下。”他姐性子比較單純，他有些擔(dān)心她應(yīng)付不過來。

    許文詩嘟了嘟嘴，“我知道，我對誰都笑瞇瞇的還不成嗎？”

    “那樣人家會覺得你好欺負(fù)，有些人挺壞的，欺軟怕硬。”

    許文詩：“……”

    “小虧吃一點(diǎn)沒關(guān)系，但是太過界的一定要據(jù)理力爭，不然都把你當(dāng)軟柿子捏。”大學(xué)就是個小型社會，這大半年下來許家磊開了不少眼界，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許文詩受不了他老氣橫秋的模樣，回，“我知道了?！泵髅魉攀莏iejie，可這么想的時候，又有些氣短。

    許家磊瞅瞅她，怕說多了她反感，遂咽了回去，見大門到了就說，“姐，你回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br>
    許文詩唉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因?yàn)樗謰尦臣埽€把爸爸氣得離了家。和許家磊站在一塊，她有些不自在。

    “姐?！?/br>
    許文詩疑惑地轉(zhuǎn)回來。

    許家磊想說，你好好工作別任性了。這半年來家里因?yàn)樗ぷ鞯氖?，鬧得很不愉快，可對上許文詩略帶尷尬的目光，他只說，“我周六回家吃飯，你跟媽說一聲?！?/br>
    “哦哦?！痹S文詩點(diǎn)點(diǎn)頭。

    周末上午，許家磊和許文詩拎著一些水果并一籃子鵝蛋過來看望老太太。

    “買這么多東西干嘛，”老太太嗔怪，“你們上次帶來的還沒吃完。”

    “奶奶，這個鵝蛋是我在鄉(xiāng)下買的，個頭特別大?！痹S文詩聲音歡快。

    老太太奇怪，“你什么時候去鄉(xiāng)下了？”

    許文詩回，“去鄉(xiāng)下辦事，我換了工作?！敝芪逅麄?nèi)ムl(xiāng)下宣傳，那個村子不少人家養(yǎng)鴨養(yǎng)鵝，同行的一個老大姐說鵝蛋比雞蛋還養(yǎng)人，她們就買了一些，對方還給了他們優(yōu)惠。

    真給換了，孫秀花問，“什么工作？”

    “衛(wèi)計委。”

    孫秀花不知道啥叫衛(wèi)計委，不過聽著就像個公家單位，想著應(yīng)該是老二給弄得，到底是親閨女不是。

    聽到動靜從書房出來的許清嘉倒是知道衛(wèi)計委是個什么單位，計劃生育逐漸嚴(yán)格，這個單位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許文詩就簡單給老太太介紹了下。

    一聽果然是機(jī)關(guān)，老太太便點(diǎn)頭笑，“那挺好的，這回你可得好好工作?！眲e跟上一份工作似的，做個半年就堅持不下去，這么掃興的話，她就不說了。

    許文詩嗯了一聲。

    許清嘉和姐弟倆打了一個招呼，陪著說了幾句話便道，“你們多玩一會兒，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許文詩隨口一問，“要去約會？”肯定說的，好不容易周末了，哪能不約會。她還比她大兩歲呢，卻還沒找到朋友，許文詩覺得自己該加把勁了。

    許清嘉大大方方地回，“是啊?！?/br>
    “那二姐，你趕緊走吧，要不韓哥該等急了。”許家磊打趣。

    許清嘉笑笑，去廚房拿了兩個保溫桶一個裝了四喜丸子，另一個是東坡rou，并且還拿了一袋子老太太新做的豬rou脯。

    老太太對好奇的許文詩姐弟倆解釋，“嘉嘉去學(xué)?？葱№n，這周他不能出來?！表n東青大概半個月出來一趟，這已經(jīng)比大學(xué)時期好了不少，那時候他一個月都未必能出來一趟。

    看著許清嘉手里的兩個保溫盒，許家磊笑，“二姐漂亮又賢惠，韓哥有福氣?！?/br>
    老太太嘴角一揚(yáng)，那是肯定的。

    許清嘉提著保溫桶上了車棚下的小紅車，從側(cè)門駛了出去。

    望著院子里還沒消失的尾氣，許文詩忽然想起老大姐說的話，讓他們幾個年輕人去考駕照，這樣以后下鄉(xiāng)就能輪著開，省得小李疲勞駕駛。

    開車應(yīng)該不難學(xué)的……吧？

    許清嘉一個月就學(xué)會了呢。

    那是因?yàn)樗抢纤緳C(jī)啊。

    老司機(jī)許清嘉行駛在前往國防大的路上，享受著市中心不堵車的幸福感，再過一二十年來，只能在夢里見到這么通暢的街道了。

    外來車輛不能進(jìn)校，許清嘉把車子停在路邊空地上，提著保溫桶走到正門處。

    不像其他學(xué)校周末的校門口人流如織，國防大門口靜悄悄的，持槍核彈的哨兵威風(fēng)凜凜地佇立在門前，透著股生人勿進(jìn)的氣場。

    的確是生人勿進(jìn)，許清嘉拿出了學(xué)生證和身份證登記，負(fù)責(zé)登記的中士拿著韓東青遞上來的證明檢查。外人進(jìn)校，必須有證明，手續(xù)頗為麻煩，所以這是許清嘉第一次來。

    檢查完交還給韓東青，中士并敬了一個禮。

    韓東青回敬一禮，拿起放在架子上的保溫桶對許清嘉道，“走吧。”

    許清嘉沖在崗的哨兵們友好一笑，隨著韓東青離開。

    “看什么看什么，德行！”班長不高興地拉長了嗓子，看見美女眼珠子就管不住了是不是。

    聞言，幾人悻悻一笑，連忙一本正經(jīng)的目視前方，恢復(fù)凜然不可侵的神圣模樣。

    班長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旋即轉(zhuǎn)臉光明正大的看了好兩眼，他連女朋友都沒有，人家卻有這么漂亮的女朋友，簡直人氣人氣死人。下次糾察的時候，一定要重點(diǎn)關(guān)照下，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一路走來，恍惚間許清嘉覺得自己身上裝了聚光燈，發(fā)現(xiàn)戴著紅袖章的疑似糾察兵的人迎面走來，許清嘉下意識拉大了和韓東青的距離。

    現(xiàn)如今大街上偶爾可見手拉手的情侶，不過軍校管得肯定更嚴(yán)格，許清嘉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