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客廳里, 臉頰上包著紗布的姜天晴一邊叫一邊跺腳:“她外甥女打我, 你看她都把我臉都打成這樣子了。他們秦家就沒一個好東西,一個農(nóng)村過來的鄉(xiāng)巴佬都敢欺負我,爸, 你快跟她離婚, 把她趕出去?!?/br> 望著橫眉立目哭叫不休的女兒, 姜建業(yè)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秦慧敏的外甥女兒?秦慧如的女兒,依稀記得是個看起來很乖巧柔弱的孩子。 再聽女兒嘴里蹦出來的話越來越不干不凈,喝道:“夠了,你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話,”姜建業(yè)沉了臉,目光定在她的及膝短裙上:“你一讀書的小姑娘穿什么裙子?!痹鐜啄晁疫@么穿,別人就敢剪了她的裙子,指著她的鼻子罵作風不正派。 姜天晴被姜建業(yè)喝得一愣,回過神來惱羞成怒,梗著脖子道:“穿裙子怎么了?街上又不是沒人穿。”這個夏天,她看見好幾個姑娘穿裙子,還有大紅裙子呢。她也想要一件紅裙子,可奶奶只給她做了這條藍布裙。 姜建業(yè)揚聲:“她們不是我女兒,我管不著。你是我女兒,我就得管,以后不許再穿?!?/br> “你憑什么管我!”突然被捅了肺管子的姜天晴張牙舞爪地瞪著姜建業(yè),滿臉的憤懣不平:“現(xiàn)在想管我了,早些年你干嘛去了,你和我媽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你什么時候管過我跟我哥,天天讓我們吃食堂?,F(xiàn)在我大了你倒管我穿什么了,我告訴你,我就是要穿裙子我就要穿裙子,我開學(xué)了也要穿?!?/br> 一提小時候姜建業(yè)氣勢就弱了下來,孩子小的時候他跟他們媽都忙著工作,等他們混出成績了,回頭再來看,驚覺兒女已經(jīng)不成體統(tǒng)。 再想管卻遲了,幾年前,他們mama病逝,這兩個孩子越發(fā)叛逆不服管教。差點連初中都讀不了,還是他找了關(guān)系,把他們?nèi)揭凰辉趺礃拥膶W(xué)校里。結(jié)果倒好,居然在學(xué)校交了一群狐朋狗友,越發(fā)不像話。弄得姜建業(yè)也是束手無策。 眼見著她爸氣勢弱了下去,姜天晴頓時氣焰高漲:“不要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是說我裙子的事么?!彼噶酥缸约旱哪槪骸艾F(xiàn)在的問題是我被人打了,我被你小老婆家的外甥女打了。” “嘉嘉今年才十一歲,比你矮了一個頭,”秦慧敏面無表情的打開房門,看著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姜天晴:“你說說看,她怎么打的你?” “乒乓球,她故意把乒乓球往我臉上打?!?/br> 秦慧敏嗤笑一聲:“咱們這一片誰不知道你最愛把乒乓球往別人臉上打,隔三差五就有人過來告狀。你是怎么說的,只怪她們技不如人?!?/br> 姜天晴被噎住了,再看她眼含譏諷,頓覺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猶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在原地跳了起來:“后媽就是后媽,果然幫著自己外甥女不幫我。爸,你看看她啊,現(xiàn)在她就開始苛待我了,等她生了兒子,她還不得天天虐待我跟我哥。她肯定會像筱雨那后媽似的,想方設(shè)法把我們趕出去?!?/br> 察覺到女兒眼底的驚懼,姜建業(yè)心里跟被針扎了似的,他放緩了神情和語氣 “天晴,爸爸跟你保證,爸爸永遠最疼你和你哥哥,絕對不會讓人把你們趕出去。這里是你們的家,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边@房子,他肯定是留給大兒子的。 姜天晴就像是被擼順了毛的貓,慢慢收起了炸開的毛。她故意斜眼看著抿著唇站在房門口的秦慧敏:“爸爸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最疼我跟我哥,誰也越不過我們,是不是?” 姜建業(yè)安撫她:“爸爸保證,誰也越不過你們。” 姜天晴這才心滿意足的笑了,當著姜建業(yè)的面,示威性地朝秦慧敏抬了抬了下巴。懷了孩子又怎么樣,還不是排在他們后面。 姜天晴抱住姜建業(yè)的胳膊,拿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撒嬌:“爸,那個鄉(xiāng)巴佬欺負我這筆賬怎么算?”去年秦振中這個老不修竟敢找上門打她兩巴掌,她也要她爸給她出頭。 姜建業(yè)頓感頭疼,自己女兒的乒乓球技術(shù)他還是知道的,一度他都想過把女兒送去學(xué)乒乓球,反正她讀書是肯定不行了。 兒子一到歲數(shù),他就送到部隊去磨練,他是真的教不好了,只能讓部隊管教他。女兒的前程最讓他棘手,女兵不是誰都能當?shù)摹?/br> 正好姜天晴在乒乓球上有天賦,他就想試試看,可姜天晴死活不同意。至今他都沒想好安排女兒以后的路,當個普通女工,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我看看傷得怎么樣?!苯I(yè)伸手要去揭紗布。 姜天晴連忙往后躲,紗布一揭不就漏餡兒了:“剛包扎好的,你撕開了,那我不是白包扎了,感染了怎么辦?” 姜建業(yè)靜靜看著她。 姜天晴眼神閃爍起來,撇了撇嘴,陰陽怪氣道:“算了算了,誰讓她是后娘那邊的親戚呢,我得讓著她?!彪S后掌心朝上,放在姜建業(yè)眼皮子底下:“爸,給我兩塊錢,我包扎的錢都是問人借的?!?/br> 姜建業(yè)只剩下無力的份,廠里那幾百上千號人,他都管得游刃有余,唯獨這一雙女兒,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他認命地從兜里掏了五塊錢,又拿了兩張糧票和rou票:“自己去買點好吃的,不要再跟你那些朋友一塊玩,他們就是想蹭吃蹭喝?!?/br> 姜天晴心花怒地接過來,聞言又不耐煩:“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這么啰嗦。” 姜建業(yè)哽了下。 拿到錢的姜天晴立刻站了起來,朝著杵在門口不動的秦慧敏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別以為懷個孕就了不起,他爸說了就算生出來也越不過她跟她哥去。 “砰”一聲房門被用力帶上。 姜建業(yè)繼續(xù)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眉宇之間透著疲憊,沒有了之前的專注。 慧敏就這么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耳邊回想著父女倆的談話,越不過去,永遠都越不過去。她的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第二天,秦慧如帶著三個孩子和禮物前去拜訪白學(xué)林。 許向華和老先生在通話中提了一嘴,白學(xué)林就說讓他們來了北京之后,抽空去他那兒坐一坐。 白學(xué)林住在一座二進的四合院里,他這套倒不是祖上傳下來的,是他早些年拿積蓄置辦的。被打成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之后,房子連同里頭的收藏品都被收繳充公。 去年平反的時候,政府就把東西都還了他。只是他花了幾十年心血收藏的寶貝幾乎少了一半,說是保存過程中毀壞了,遺失了。 老先生心疼得都在滴血,可他又能怎么辦?只能認了唄,安慰自己能回來這一半已經(jīng)算不錯了。 偌大的院子就老先生一個人住著,偶爾他的助理會過來幫忙收拾下院子。 秦慧如和白學(xué)林都是早就知道對方存在,今天卻是這十幾年來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見面。想起白老先生京大教授的身份,秦慧如頗有一種見到老師的局促感。 看出秦慧如的局促,白學(xué)林笑,當初他還在想許向華這小子會討個什么樣的媳婦,跟他似的,大膽潑辣。哪想他娶了個溫溫柔柔水一樣的媳婦,倒也好,一剛一柔互補。 白學(xué)林面帶微笑的問了秦慧如大學(xué)生活,說著說著竟然發(fā)現(xiàn)他們系主任還是他老同學(xué):“這老小子才華是相當好的,當年讀書的時候拿著情詩騙了不少女同學(xué)的芳心?!?/br> 秦慧如忍不住笑了。 這么說了幾句,秦慧如也慢慢放松下來。 白學(xué)林又問了兩個孩子的功課,得知他們考上了當?shù)刈詈玫母咧泻统踔?,十分高興,鼓勵他們:“好好讀書,以后考京大 ,考歷史系考古專業(yè)?!笨脊艑I(yè)缺人啊,破四舊把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都給破壞光了,等著人修補。 “白爺爺,考古專業(yè)教古董鑒別?”許清嘉問了一句。 白學(xué)林笑看她:“這個要大三才開始涉獵,大一大二多是了解歷史文化知識,你不知道這文化背景,怎么能了解各朝代物品的特色。有興趣是吧,那感情好,以后考過來,我收你當學(xué)生?!?/br> 白學(xué)林心里一動,認真考慮起來,老子忽悠不到,那能不能把女兒給忽悠過來。 許向華在古董鑒別這一塊上是真有天賦,開頭幾年經(jīng)驗不足打眼過,這幾年淘回來給他看的東西,都是寶貝。 天賦這東西,最是不講道理。不知道許向華這小閨女有沒有遺傳到她老子的天賦。 白學(xué)林高興起來:“來來來,小丫頭,爺爺帶你看寶貝去。” 老先生樂呵呵地拉著小姑娘去他的藏寶屋,還讓秦慧如她們跟著湊湊熱鬧。 白學(xué)林偏好陶瓷,所以他的收藏也多是這一類,進去之后,許清嘉的眼睛都忙不過來了,一些瓶瓶罐罐,一看就是好東西,只差寫上寶貝兩個字。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讓白學(xué)林十分受用,當年為了買這些東西,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 “喜歡吧?”白學(xué)林哄小姑娘。 許清嘉點頭:“喜歡!”都是錢啊! 白學(xué)林誘拐小姑娘:“那以后記得學(xué)考古哦,就可以天天看見這種寶貝了?!?/br> 許清嘉認真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八十年代好像挺流行淘古董的,好些人都靠這個發(fā)財了。 本想坐一坐就走,可白學(xué)林見許家康和許清嘉興味盎然,秉著為考古界添磚加瓦的美好愿望,他請娘四個去國營飯店吃了午飯。 吃完了,回來繼續(xù)介紹他的收藏品。 介紹著介紹著,白學(xué)林琢磨過味來了,兩孩子眼冒精光,卻不是對學(xué)術(shù)的光而是對錢的光。 白老先生哭笑不得,不愧是許向華養(yǎng)出來的孩子,都鉆進錢眼里去了。不過依舊認認真真的跟他們講了些基礎(chǔ)知識,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 為人師表的都喜歡好學(xué)的學(xué)生,臨走又給他們?nèi)藥妆救腴T的書,還每個孩子給了一塊玉佩。 “白教授,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nbsp;秦慧如連忙拒絕。 白學(xué)林笑:“拿邊角料做的,不值什么錢,就是寓意好。再說了,孩子們叫我一聲爺爺,我這做長輩的哪能不給一點見面禮。不過這年月還是不要戴出來的好,等局勢好了再戴?!毙蝿菰絹碓胶茫扇藗儽贿^去的事嚇成了驚弓之鳥,金銀玉這些東西還是不敢?guī)С鰜怼?/br> 這般,秦慧如也不好再推拒,只想著回頭跟許向華說一聲,讓他還禮,她是知道許向華借著出差的便利淘換了些古董。 秦慧如點頭之后,許清嘉三個才道謝接過玉佩。 離開白家的時候,白學(xué)林最后叮囑:“好好讀書,努力考大學(xué),考京大。”顯然在學(xué)霸眼里,考京大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從白家回來的第二天,秦慧如又帶著三個孩子去京大熏陶了一圈,熏陶的許家康亞歷山大。 老太太不知道京大意味著什么,為什么他嬸都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之后幾天,許清嘉他們就和秦慧如分開行動了,他們和江一白成功在首都勝利會師。江一白身為地頭蛇,帶著許清嘉他們?nèi)チ撕眯﹤€名聲不顯卻非常好玩的景點。 吃吃喝喝玩玩幾天下來,許清嘉的臉都黑了一圈,雖然她帶著帽子注意防曬,可架不住八月的太陽過分的熱情奔放。 晚上照鏡子的時候,許清嘉忍不住叫了一聲。 秦母給她出主意:“拿西瓜皮擦一擦,對皮膚好。”說著秦母真的要去廚房切西瓜,白嫩嫩的孫女兒哪能黑了呀。 許清嘉驚恐臉,連忙道:“姥姥不用了。” 秦慧如哭笑不得的拉住秦母:“媽,沒事兒,她皮膚白得快,捂一個冬天就白回來了,去年就是這樣?!?/br> “小孩子皮膚恢復(fù)能力的確快,”秦母一聽有道理,又端詳孫女兒,越看越喜歡:“沒事,就算稍微黑了點兒,咱們嘉嘉還是最漂亮的?!痹谇啬秆劾?,自個兒外孫女兒,那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許清嘉笑嘻嘻的湊過去:“姥姥也是最漂亮的姥姥。” 秦母拍了拍她的胳膊,嗔道:“嘴上抹了蜜是不是?!?/br> 說說笑笑就到了八點半,各自回房睡覺,時下都睡得早。 秦家是三室一廳的格局,秦父秦母睡了一間,秦慧如帶著許清嘉一個屋,許家康帶著許家陽睡另外一個屋。 在外面跑了一天,許清嘉睡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正睡得今夕不知是何年,就被一陣急促的叫門聲給擾了美夢。 秦慧如也被吵醒了,安撫地拍了拍許清嘉,打開燈,拿起床頭柜上的手表一看,十一點四十七分,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她不由皺起眉頭,拿了一件外套披上就往外走。 老人家睡眠淺,秦父秦母更早驚醒過來,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秦父連忙開門。 門外是樓上的老鄰居,和秦家二老關(guān)系不錯,他一臉嚴肅和焦急地進了屋,看著秦母道:“老方你別著急啊?!鼻啬赣懈哐獕海ツ赀€住了醫(yī)院,他們這些老街坊哪能不知道。 秦母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秦慧如上前扶住秦母的胳膊。 “我剛聽見人跟老姜他們說你家慧敏進醫(yī)院了,為什么倒是沒聽見?!彼揖驮诮遗赃叄蟀胍沟穆犚娪腥饲瞄T,好奇起來看了看,正好聽見秦慧敏的名字還有醫(yī)院,再具體就不知道了。再見姜家老兩口急匆匆的走了,頓覺不妙。一直豎著耳朵聽樓下動靜,沒有,什么都沒有。 心里就是咯噔一響,姜家竟然沒通知秦家。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下來支會一聲,這女兒進了醫(yī)院,做父母的哪能被瞞在鼓里。 秦母身子晃了晃,幸好秦慧如扶著她。 許清嘉又趕緊沖到電視柜下面拿藥,聞聲出來的許家康幫著倒了白開水。 吃了藥,秦母的臉依舊蒼白,顫著聲道:“老秦,咱們?nèi)メt(yī)院。” 手足發(fā)涼的秦父愣了下,都沒顧得上謝人家,連忙回屋穿衣服拿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