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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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沒下山時,外面仍然挺熱。 紅日染云霞,陽光與體溫一個溫度,軍訓(xùn)的新生們口號聲響徹天穹。秦師兄牽著許星洲的手穿過校園,木槿花開得沉甸甸的,他們就走在金光之中,許星洲偷偷看了看秦渡,秦渡正散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他們身旁有人笑著騎著自行車穿過法國梧桐,黃金般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有架著眼鏡的脫發(fā)博士生行色匆匆地拎著泡沫箱跑過去,應(yīng)該是忙著去做實驗,教學(xué)樓門口有老師夾著公文包靠在墻上,像是等待著什么人。 眾生庸碌平凡,卻溫暖至極。 ——那些平凡幸福的生活。 秦渡卻突然拉了拉許星洲的手,指了指遠處夕陽下的草坪。 “星洲,”秦師兄饒有趣味地說:“你看?!?/br> 許星洲一愣,遠處草坪被映得金黃,萬壽菊綻于炎熱早秋。 一個老奶奶站在草坪上,她穿著一條紫羅蘭色的連衣裙,發(fā)絲雪白,燙得卷卷的,一手挎著個小包,她的老伴兒估計剛下課,手里還拿著教材,也穿得挺潮。 老爺爺一手挽著她,接著兩個人就這么旁若無人地,在流金夕陽中接了個吻。 許星洲耳根發(fā)紅,笑了起來。 “以前經(jīng)常會看到的,”許星洲笑瞇瞇地對師兄說:“咱們學(xué)校的老教授和他們的妻子,大多可恩愛了。這個教授我以前還去蹭過他的課,他是教西方哲學(xué)史的……” 然而秦渡突然開了口: “我以前連想都沒想過……”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老了會是什么樣子?!?/br> 許星洲一愣,斜陽沒入層積云,她幾乎被夕陽耀得睜不開眼。 “——興許二十歲上就死了,也興許能活到四五十歲。” 萬丈金光鍍在秦渡的眉眼上,他自嘲道:“——師兄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關(guān)心?!?/br> 許星洲那一瞬間,愣住了。 然后秦渡使勁捏了捏許星洲的臉。 “現(xiàn)在呢,師兄覺得,”秦師兄的眼睛瞇成一條愜意的縫。 “——師兄老了的話,估計要比那個老教授帥一些的?!?/br> 許星洲撲哧笑了出來。秦師兄確實長得非常帥,她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秦師兄應(yīng)該沒有騙人——至少沒有騙她。 萬千世界撲面而來。 浪子的手掌流淌過暖洋般的靜脈,搏動著如山岳的肌rou。 許星洲在夕陽中,緊緊握住她身邊的秦渡。 ……先不要提帶他出去玩了吧,許星洲告訴自己。 就讓他繼續(xù)享受一下人生里的這點兒樂趣。 過幾個周——不,幾個周有點太長了,就過幾天再說。讓他在當下好好過一下這些平凡的、詩歌與水梨般的日常。 反正去新西蘭攻略是已經(jīng)做好了的嘛,又跑不掉。不行的話,還可以等到南半球的春天呀——師兄好不容易將自己與世界系了起來,現(xiàn)在不急于去冒險。 夕陽最后一絲余暉沉入大地,云層撕扯,露出最后的玫瑰色。 許星洲開開心心地勾著秦渡的手指,晃了晃。 那一對年邁的夫妻已經(jīng)走了,他們便跑去上車,秦渡發(fā)動了車子,車外夜幕降臨,校區(qū)中亮起溫柔路燈——許星洲突然想起在學(xué)校第一次見到秦渡的那一天。 那天似乎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春日周末。 車窗外霓虹映著黑夜天穹,上海的天空連北極星都瞅不見。秦渡突然笑了起來。 他壞壞地笑著問:“小師妹,你猜猜看……今天下午師兄找你,是要做什么?” 許星洲一愣,毫無新意地答道:“……吃……吃晚飯么……?” 秦渡伸手,在許星洲額頭上叭地就是一彈,接著把一個小文件袋丟給了她。 許星洲滿頭霧水,將那個文件袋拉鏈拉開——接著秦渡擰開了車里的燈,映亮了躺著兩本護照和兩張身份證。 許星洲的護照失蹤了快半年了,她大一的時候去辦了之后,就不知塞在了哪個角落里。而秦渡的護照則明顯皺巴得多,顯然用了一些時日了,上頭還包了個皮兒,貼著一張寫著字的黃便簽: 「浦東t2——奧克蘭國際i; 20:35次日12:05 航班 nz289」 許星洲:“……?。?!” 秦渡眨了眨眼睛,揶揄地問:“嗯?怎么說?” 許星洲那一瞬間頭發(fā)絲兒都炸了。 那時他們還在校園子里。 劍蘭與芙蓉樹后無數(shù)同學(xué)穿行而過,他們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笑著或是哭著,焦慮著或是放松著。 微電子樓的實驗室啪地亮起了燈。 他在這個無比平凡的世界的周五傍晚,這樣宣布: “——去冒險嗎?” “師兄和你一起瘋一次?!?/br> …… 地上的陽光是八分鐘前的太陽,現(xiàn)名為勾陳一的北極星是四百年前的星光。 距離銀河最近的仙女星系與這顆行星,相隔二百五十四萬光年。 在這億萬行星中,廣袤無垠的地球上。 擁有當前的生命既是億億萬分之一的概率,數(shù)十億年前的生命螺旋擰合,而這無上的幸運,給予每個‘我’的存在的時間,也不過百年 許星洲趴在秦渡的肩上,因為兩張機票哭得抽抽搭搭的…… 傍晚馬路堵得水泄不通,秦渡一邊忍著笑給小師妹擦眼淚,一邊瞄了一眼手表——那是晚上八點五十的飛機,如今已經(jīng)六點三十七了,而他們連中環(huán)都還沒擠出去。 “還哭?”秦渡敲敲許星洲的腦袋道:“是師兄不愛你嗎?下車,坐地鐵?!?/br> 許星洲,抽抽噎噎地嗯了一聲…… 秦渡:“……” 秦渡明知道許星洲是對坐地鐵‘嗯’的,可是還是使勁一捏許星洲的鼻尖兒,囂張道: “放屁?!?/br> “——師兄他媽的,最喜歡你了。” 車水馬龍,他欠揍地一邊捏許星洲的鼻尖,一邊這樣說。 ——喜歡到無以復(fù)加。 喜歡到甚至接受了‘生而為人’的一切苦難。 ………… …… 生而為人,與生俱來的就是無盡的折磨。 我們脆弱敏感天性向死,恐懼貧窮與疾病,害怕別人的目光抑郁自卑,易怒暴躁,因此數(shù)千年前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切令我們生老病死的詛咒。 ——可是,‘生’是一生也只有一次的饋贈。 所以我愿你去經(jīng)歷所有,愿你去歷盡千帆,去冒險,去世界盡頭嘶聲吶喊,去宇宙航行。 人畢竟只活一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