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梅逐雨茫然:“?” 武禎拉下他的腦袋,仰頭給了他一個親吻。 為了不讓小郎君回去就生病,只能給他一點口水祛除沾到的臟東西了,武禎想。不是她想耍流氓,為了小郎君的身體著想,她只能當一回流氓。 第19章 第十九章 雖然看著是個有些冷硬的男人,但親起來出乎意料的軟。武禎放開梅逐雨,見他仍然神情茫然,嘴唇微動,似乎在說些什么。 她靠的太近,聽到了零星的幾個字“常應……靜……靜矣……” 什么?武禎疑惑的思索了片刻,忽然回過味來,小郎君念的好像是清靜經(jīng)……被一個女子忽然親了,反應怎么都不該是念經(jīng)吧?要是說出去可能會被笑死。 武禎覺得怪好笑的,一個忍不住就笑出了聲。見小郎君還是一臉空白的維持著被她拉下腦袋,彎著腰的姿勢,她好笑的拍拍小郎君的胸膛,“郎君,回神了?!?/br> 然后她就將這位慘遭她非禮又被她嘲笑的可憐小郎君給拍倒了,倒在花叢里,一下子粉花亂飛。 摔了一下的梅逐雨總算冷靜下來,他撐起身半坐起來,將倒在自己身上的花枝扶起。忽然眼前一暗,武禎蹲在他面前,眼神微妙的看著他,輕聲問道:“郎君,我們的婚期提前一點你介意嗎?”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武禎喜歡和漂亮的娘子郎君們一齊游玩,看著賞心悅目,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色之徒,因為好看的人與好看的花一樣,都是本著欣賞之心,她并沒有過什么非分之想。但在剛才那一刻,看到小郎君愕然的倒在花叢里,又抿著唇坐起來,脖子紅著,一副有些狼狽但沉默不語的隱忍模樣,她忽然覺得有點想撲上去。 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說來也奇怪,小郎君悶的很,不愛說話不愛熱鬧,長相也普通,為什么反而比那些俊朗的郎君更吸引她? 梅逐雨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又轉到了這事,一下子有轉不過彎,喃喃重復:“……提前?” 武禎:“啊,因為我覺得你這樣被親一下就要念清靜經(jīng)的郎君,應該不贊成還沒成親就有什么親密接觸吧。” 梅逐雨:“……”剛才自己有念清靜經(jīng)嗎? 武禎:“還是說,你今天見識到我的行為,覺得沒法接受,不想娶我了?” 梅逐雨胸膛起伏了一下,立刻說:“不,我要娶,你沒什么不好,是我不合時宜?!彼谟^中生活了那么久,與普通人之間總有區(qū)別,更是不知曉如何與女子相處,若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這個問題大概也是出自他自己。梅逐雨想到剛才自己狼狽的反應,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拘謹了。但是,若真要如此的……他又做不到。 武禎不言語了,只靜靜看著語氣認真堅定,神情卻略帶忐忑的小郎君。他的心口上落了一朵血紅色的杜鵑花,像他還沒褪去紅色的耳根。武禎忽然伸手捻過那朵花,另一只手拉住梅逐雨,將他從花叢里拉了起來。 兩人再次并肩走在一處,武禎把玩著那朵血紅色的杜鵑花,思索著什么,然后將花塞嘴里吃掉了。 這些杜鵑花是能吃的,味道酸甜,先前前山大片花開的時候,就有附近農(nóng)戶折了大捆的花去城中賣,有許多人家和酒樓店鋪,都會用這花做些鮮花糕餅吃食。 武禎正想著,忽然感覺手上一緊,扭頭看去,見梅逐雨拉住了她的手腕。 “只要你想,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梅逐雨說,他像是醞釀了好久才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很是鄭重。 武禎腳下一崴,差點沒把持住。 怎么回事,難不成是現(xiàn)在年紀大了,所以定力也差了?武禎心想。 梅逐雨皺眉上前,一手扶著她,彎腰去查看她的腳?!澳_是不是崴了?” 還真的崴了,不過不嚴重,只是有點疼,武禎完全不把這點小事看在眼里,但見梅逐雨在乎的樣子,她笑了一下,順勢就說:“是崴了,不然你背我?” 說完她又覺得懸,一推就倒的小郎君有沒有這個力氣?事實證明是有的,梅逐雨二話不說就將她背了起來。 武禎愜意的趴在小郎君背上,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背脊還挺寬厚的,托著她的手臂也很有力。瞧著是個清瘦的身形,想不到背著她這么個不算輕的人走了好長一段狹窄的山路,也沒喘粗氣。究竟是小郎君的力氣大還是她沒有自己想的那么重? 走過小徑后,前面的一段路稍寬,路旁有一塊大石。梅逐雨走到大石前,將武禎放下來,接著蹲在她面前,抬起她崴了的那只腳。 武禎剛想說沒事,就感覺腳踝猛地一陣劇烈疼痛,猝不及防差點喊出聲,好歹是忍住了。接著梅逐雨放下了她的腿,“好了。” 說實話武禎覺得剛才崴了一下還不怎么痛,但現(xiàn)在被梅逐雨這么一按,是真的痛了。她摸摸自己的腿,感覺可能青了。看來小郎君的力氣,是真的很大。 武禎冒著冷汗說:“手法挺利索的?!?/br> 梅逐雨毫無自覺,還在認真回答:“小時候經(jīng)常崴著腳,自己處理多了就習慣了?!?/br> 武禎:“哦?看來你小時候還是個頑皮的孩子,到處跑才會經(jīng)常崴著腳?!?/br> 梅逐雨張了張嘴,但什么都沒說,默認了。他幼時就被送到觀中,一年中只能見到爹娘一次,其余時間都在觀中修行,修行的日子大多都是辛苦而清靜的,師父師兄雖然愛護他,但教導起來從不手軟。他幾歲時練氣,提氣縱身總不得法,師父就升了數(shù)百個拳頭寬的石樁,令他在上面練習,初時不得法,總會摔下來,所以經(jīng)常崴著腳,腳踝總是腫的粗大,后來當他學會給自己處理腳傷,也就學會了飛縱之術。 再后來,師侄們也開始練提氣,他就在一旁等著,有誰傷了,他就去幫忙處理。師侄們總是被他按得痛哭——梅逐雨一直不明白明明不痛,師侄們?yōu)槭裁春暗媚敲雌鄳K,可能是太過嬌慣的原因。至于他自己小時候,與頑皮二字是牽扯不上關系的。 這些事,梅逐雨不愿與武禎說。他所接觸的世界,是普通人無法看到的世界,他不希望心上人因為自己和那些危險的東西有所牽扯。 武禎坐在石頭上想象了一下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梅逐雨,發(fā)現(xiàn)自己想象不出來,只能作罷,按住梅逐雨的肩,又自然的趴回了他的背上。 “腳痛,勞煩你背我下山?!?/br> “好。”這點小事,梅逐雨自然應允。 武禎把下巴擱在梅逐雨的肩膀上,時不時問上一句:“你當真不累?” 梅逐雨搖頭:“不累。” 一只蝴蝶從兩人身邊飛過去,武禎忽然往后一仰,伸手捏住了那只蝴蝶的翅膀,將人家硬生生的抓到了手中。她這么大個動作,梅逐雨腳下也穩(wěn)穩(wěn)地沒有亂一下,只扭頭投來詢問的目光。 武禎捏著那只黃粉蝶給他看。等梅逐雨扭過頭,武禎就將蝴蝶放在郎君的腦袋上。那只蝴蝶迫于貓公yin威,不得不老實的待在郎君腦袋上,給那單調的黑紗當一個顫顫巍巍的裝飾。最后還是貓公嫌棄它顏色單調不好看,大發(fā)慈悲的揮揮手讓它飛走了。 杜鵑山上下都是看慣了的景色,武禎的注意力很快轉到了小郎君身上。他剛才摔到花叢里,衣服上粘了幾片花葉,頭發(fā)也散了幾縷在幞頭外面,搭在頸脖上。烏黑的發(fā)絲蜿蜒,因為汗水黏著皮膚。 武禎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天氣晴好,太陽熱烈,這會兒照在人身上和火燒似得熱燙。背著她的人出了許多汗,武禎看著看著,忍不住朝著郎君汗涔涔的脖子吹了一口氣,然后眼睜睜的看著他那脖子泛起了一陣紅色,從衣領底下蔓延到耳后。 武禎撐著下巴,等著這片紅色消退,然后又是一口氣吹過去。如此再三,梅逐雨不堪其擾,微微不自在的偏了偏頭,引得武禎輕輕笑出聲來。 太陽很大,天氣很熱,但梅逐雨之所以出了這么多汗,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因為背上背著的人。貼的太近了,柔軟的身軀完全靠在他身上,梅逐雨覺得緊張。他望著腳下的路,心中卻亂七八糟的想著,許多人都說武禎更類男子,但她這樣安靜趴成一團依偎著什么的時候,仍舊是比任何的事物都要柔軟,像一朵輕盈的花一樣。 令人怦然心動。 兩人還未下山,在石階附近一塊平地上看到了一個挑著水桶的賣茶婦人。她們大多住在附近,在家中熬制些甜湯茶湯,挑上山來,賣給來山上賞景的口渴行人。 但這個婦人不太一樣,因為她是個妖怪,是在東西妖市里有名冊的妖怪。妖市里的妖怪們,白日里其實也會在城中各處,與普通人一起混居生活,街角的閑漢、水渠邊洗菜的婦人、街上奔跑的孩童,甚至是胡商隊中發(fā)色瞳色奇異的舞姬美人,都有可能是妖。 只要他們不鬧事不傷害人,武禎是允許他們這樣過平凡人生活的。武禎能感覺婦人身上氣息有妖市印記,所以并不在意,而那身形粗壯的樸實婦人,作為妖市一員,自然認識貓公,在路上偶遇,她略有些緊張,趕緊擦擦手,端了兩碗加了紅棗干桂花與橘皮的甜茶奉了過來。 “天氣熱,娘子與郎君喝碗甜茶解暑吧?!?/br> 梅逐雨看出賣茶婦人乃是一只牛妖所化,若往常,他也不會去在意,但這婦人態(tài)度殷勤,不知好壞。想起從前經(jīng)驗,他直覺有古怪,再加上有武禎在側,他自然要小心。于是道過謝,伸手接過一碗茶先喝了一口,等發(fā)現(xiàn)甜茶沒問題,梅逐雨將這碗與武禎手上那碗還未喝的換了一下。 “這一碗比較甜,給你。” 武禎跟他換了,心想小郎君還真是貼心。 梅逐雨又將換來的這碗甜茶喝了一口,嗯,也沒問題,看來是多心了。 一旁搓著手的牛妖婦人:聽說貓公要有夫婿了,看來就是這位郎君,如此親密真叫人艷羨。不過,為什么總覺得這位郎君眼神銳利,怪叫人害怕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武禎說要把婚期提前,一句話說下去,原本定好在端午后的婚期就提到了端午前。武二娘子任性慣了,沒人管得了她,于是各處店鋪里為她婚事制作器具衣服的匠人們,就紛紛趕起工來,好在不少貴重器物都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剩下的東西也不是很為難。 梅逐雨這邊要準備的東西同樣很多,他父母雙亡,親近的長輩在長安城的就只有梅尚書也就是梅四的父親這一支,以及宮中的貴妃。有許多事都需要長輩幫襯,才不至于手忙腳亂,所以梅逐雨近些時日常常上門拜訪,與梅四來往也頻繁了許多。 梅四愛屋及烏,對他這個準姐夫……不是,對他這個要娶自己大姐頭的堂兄態(tài)度越來越好,見到了總要和他多聊幾句。 梅逐雨又一次上門的時候,梅四恰好待在家中,見他來了,興沖沖的湊過來跟他說:“堂兄,我想好該給你們送一份什么賀禮了!” 他們一群小伙伴因為要送什么賀禮這件事已經(jīng)鬧騰了好久,崔九說要送個黃金屏風,屏風面要用金線繡牡丹,遭到了一群人的嘲諷,說他太俗沒意思;趙郎君前陣子說要送兩匹難得的好馬,前幾日又改了主意說想送只老虎,昨日大家聚在一起,他又改了主意說想送一張鋪滿床榻的大狐皮,一直沒個準數(shù);孫娘子說要親調一匣子好香;還有說要送幾個胡姬健奴的,大家似乎都已經(jīng)有自己的想法。 只有梅四,糾結了許久,對于這份禮物半點頭緒都沒有。因為不論怎么看,他作為雙方的親朋好友,送的禮物得比其他人都更好更有誠意吧! 苦思冥想了好些時候,終于在今日上午,靈光一閃,梅四想到自己該送什么禮物了。 “堂兄你猜,是什么!” “算了你肯定猜不到,我是不會說的,到時候我要給你們一個驚喜!” “好了,我不說了,趁時間還來得及,我要去買最好的紙和筆!” 梅四自顧自的說了一大堆,也不管梅逐雨如何反應,他自己越想越興奮,幾乎是手舞足蹈的出門去了。 梅逐雨:“……”既然這么說了,那賀禮大概就是一幅親手畫的畫了。按照這個堂弟一貫的喜好,基本上能確定是鬼怪之類的辟邪圖。 梅四喜滋滋的大步走在大街上,叉著腰想,我的禮物一定是最有誠意最特別的!他決定送的是一副千鬼辟邪圖,他自己親手畫的!到時候就讓禎姐與堂兄掛在屋子里,保證百邪不侵平平安安! 為此梅四都決定暫時放下手里為白蛇郎《妖鬼札記》所化的各種鬼怪,先一心把這份千鬼辟邪圖準備好。為了配得上他的禎姐大婚,梅四想去買些更好的紙筆。他擅長作畫,這些賣筆墨紙張的鋪子也是常來的,但這回左右翻看,都尋不到滿意的,最后無奈出門想去其他店鋪尋找一番。 結果找了一日,都沒能買到合心意的紙筆,梅四心情沮喪極了。他正準備回家,明日去問問友人們誰有更好的,忽然被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給撞倒了。 那人戴著冪籬,遮住了臉和身形,只能看出是個男子。他也被撞的往后倒去,手中一個木盒子砸在地上翻倒開來,露出里面一卷光潔的紙和一支深紫色的筆。 梅四一眼看到那紙筆,眼睛都直了,他一看就知道這紙筆絕非凡品,合他心意的很,簡直就是想什么來什么。顧不上自己被人撞倒,梅四撲過去就抱住了那盒子,很是急切的詢問道:“這個、這個紙筆你賣不賣?賣給我吧!” 戴著冪籬的男子嗓音嘶啞,說道:“這本就是要拿去寄賣的,你想買更好,省得我再走遠路了。” 他說了個價,梅四滿口答應,立刻就付了錢,高高興興的道謝抱著木盒子屁顛顛往家趕。有了這么好的紙和筆,他肯定能畫的比以往還要好! 那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冪籬男子輕笑一聲,走進一旁暗巷,霎時化作一片煙霧消散不見。 梅四趕回家中,什么都顧不得了,一頭扎進自己的書房。小心的展開那卷紙,用手指在紙面上輕輕一蹭,臉上霎時露出陶醉神色,研好自己尋常舍不得用的墨,梅四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支手感極好的筆,按著自己腦海中設想的千鬼圖,開始在紙上落筆。 他雖未見過真正的鬼怪,但他喜歡這些,他的想象足以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即將出現(xiàn)在他的筆下! 梅四興奮的畫到房中燈火熄滅,這才驚覺自己疲累至極,強撐著將紙筆收拾好,他幾步蹭到榻前,倒下去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靜夜之中,那被梅四攤開在案上的圖,忽然微微抖動了一下。上面幾十只墨色淋漓猙獰可怖的惡鬼仿佛活了起來,眼珠子在紙上咕嚕一動,接著大團的深黑色從紙上抽離出來,騰升到半空,匯聚成了活生生的惡鬼模樣。 它們悄無聲息,穿過房門院墻,消失在暗夜里。 第二日,梅四睡到午時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昨日畫的圖,誰知走到案前,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許久才發(fā)出一聲慘叫,引來了門外的奴仆婢女。 “郎君,怎么了?發(fā)生了何事?” 梅四不敢置信的跌坐在案前,反復撫摸著那光潔的紙面,那里空無一物,完全沒有被墨色沾染過的痕跡。 “怎么會,怎么可能,我昨日畫的惡鬼呢!我明明已經(jīng)畫了好幾十只了!我畫的那么好,還想早上再好好欣賞一番的,怎么可能會沒了!” 奴仆聽清楚他在說什么之后,互相看看,問道:“郎君,是不是你昨日沒畫,是做夢呢?” “是啊,不然這紙怎么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br> 梅四抱著自己剛醒還有點昏沉的腦袋,呆呆看著空白的紙面,“到底是我現(xiàn)在在做夢,還是我昨晚畫的時候在做夢?”最后仔細擦了幾遍眼睛,不得不承認,大概是昨晚在夢中畫的圖,所以現(xiàn)在醒來后紙上才會什么都沒有。 “嗚……我明明都已經(jīng)畫過一次了,現(xiàn)在又要畫一次!”梅四差點委屈的哭出來。旁邊的奴仆勸他:“郎君,可不能再如此不注意休息了,整日不眠不休的畫,這樣如何使得呢,肯定是太過疲累,所以才有這種夢?!?/br> “好了,我知道了?!泵匪拿约旱募垼俅握褡髌饋?,“再畫一次就再畫一次!這次肯定會畫得更好的!” 梅四閉門畫圖的時候,武禎在酒肆里買酒。她對這些可謂是如數(shù)家珍,光看著色澤就知道是哪里運來的琥珀光,同樣的顏色嘗一口就知道是玉州冬還是玉州西的玉燒春,嗅著味道就知道哪種酒哪種年份。 劍林、春酒、潯陽米酒、望風水釀、竹清酒……武禎走遍了東西市和有好酒的三十個坊,每一種酒都挑選了口感最好的,最后湊了一大車,讓豫國公府的奴仆送到了梅逐雨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