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 任平生在小區(qū)樓下等了快兩個小時了。 前二十分鐘,還能心平氣和地安慰自己, 不就吃個飯嘛,能有多大事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半個小時后, 手搭在方向盤上一下接一下的叩著,沒事沒事, 吃完飯不得聊會天嘛,估計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 一個小時后,他坐車里把腿抖得跟癲癇似的, 回來了吧,也該回來了吧,是不是到小區(qū)門口了? 他伸長脖子看一眼, 沒有??? 等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實在不行,氣急敗壞地下了車,還是沒看到她的身影,一時忍不住踹了車屁股一腳。 結果車屁股沒事,長時間抖腿的腳給震麻了,酸得他齜牙咧嘴的蹲下去揉腳脖子。 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汽車轟鳴聲,一偏頭,終于看到陸酒酒裊裊娜娜地從那輛悶sao的紅色跑車上下來。 同時跟著她下來的還有駕駛座的那位黑衣男人,倆人站車旁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最后那男人拍了拍她的肩才上車離開。 陸酒酒目送瑤光的車子直到融入夜色里,才回頭準備往他們家那棟樓走,然而一回頭就看到了黑著個臉站在不遠處的任平生。 正好他旁邊亮了個路燈,橘黃色的燈光從他頭頂打下來,連帶著額前的碎發(fā)都是一片溫暖的顏色。 盡管此刻臉色不怎么好看,但樣子,始終是那副讓她心動不已的樣子! 一瞬間又想起譚嘉雨說的那些話,她忽然疑惑地歪歪腦袋,總覺得這個拉長著臉,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剜個窟窿的男人不可能說出那么rou麻兮兮的話。 她遺憾得要死,那天晚上,怎么就跑了呢? 紛繁復雜地想著這些,還沒回神,路燈下的男人已經(jīng)快步?jīng)_了過來。 在她面前站定之后,稍稍一揚下巴,酸溜溜地問了一句:“他就是你那個什么膀胱男神?” “瑤光??!”陸酒酒皺眉糾正。 他不屑冷哼,眼尾掃了她一下,信心十足的顯擺:“恕我直言,長得沒我好看!” 陸酒酒翻了個白眼,撇撇嘴,“人家不靠臉吃飯,靠的是才華?!?/br> “我……我靠的也是精湛的醫(yī)術!”他不甘示弱地為自己辯駁,深怕叫人給比了下去。 這反應和以往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可不一樣,陸酒酒一臉怪異地看著他,眸光忽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想笑又忍住了。 感覺真是新鮮! 她還不敢十分確定,同時心里又忍不住冒出個蔫兒壞的主意,既能逼他說實話,還能乘機逗一逗,也把從前在他那里受到的窩囊氣討討回來。 于是又憋了憋笑,露出滿臉的意興闌珊:“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回去睡覺了?”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仿佛連和他多說一句話的興趣都沒有。 這過分冷淡的態(tài)度讓任平生有點慌,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她手腕:“當然有事!” 想一想她對瑤光和自己的前后差別,火氣突突地往上冒,可如今這個節(jié)骨眼兒他哪還敢發(fā)火,抿了抿唇,示弱著道:“沒事我大半夜跑你家樓下干嘛?我都蹲了倆小時了!” 陸酒酒咬了下唇,一回頭,眼里一如死水般掀不起半點漣漪,嘴里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有什么事你就快點說?!?/br> 任平生忽然又無聲無息了,越是催促越不知道怎么開口,腦子里糾結成一團亂麻,之前自己練得滾瓜爛熟的臺詞也忘得一干二凈。 “我……”他舔舔唇,又伸手推了推眉心,囁嚅了半天,終于擠出第一句:“我和譚嘉雨之間……沒什么的?!?/br> 陸酒酒偏頭去看月色:“哦?!?/br> “我現(xiàn)在……當她就是一普通朋友?!?/br> 陸酒酒看完月色看夜景:“哦。” “我早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 路燈下有兩只飛蛾跟跳舞似的:“哦?!?/br> “我喜歡的……是另一個人。” “哦……” “你是公雞嗎?”終于對她的愛答不理忍無可忍,他眉毛都要飛到鬢角里去了:“除了‘哦哦哦’能不能說點別的詞?” 陸酒酒憋得臉通紅,心里不僅有想尖叫的喜悅,也有大仇得報的暢快。 “那要說什么?”她烏溜溜的眼睛無辜地瞪著他,扁扁嘴,慢慢滲出失落委屈:“我還能說什么?我說過了既然你不喜歡我,那以后我再也不會糾纏你,強迫你。你有喜歡的人,只管放心大膽去追好了,我還能攔著你嗎,干嘛還特地跑過來跟我炫耀?” “誰炫耀了?” 他揚聲輕吼了一句,臉上已經(jīng)慢慢氣出鐵青色,咬牙切齒的樣子讓陸酒酒都懷疑他下一秒會不會一個沖動撲過來撕咬她。 還沒想出個應對,他忽然又伸了個食指不停地點著她,兩條濃眉幾乎要擰到一塊兒了,仿佛憋了一肚子的苦水要跟她討伐:“世上就沒你這樣的,騙你的時候甜言蜜語能把人牙齒都泡軟了,結果動真格兒的到一半就撂挑子,做事沒有半點恒心和毅力,什么態(tài)度嘛?” 用力過猛,他不得不停下來咳了咳,陸酒酒冷眼旁觀,知道他還沒說完,也不出聲打斷,靜靜等著。 他喘了三兩下,稍微緩了過來,頤指氣使地一揮手,重整氣勢:“什么不再糾纏,不再強迫,都是你要拋棄我的借口!誰說不喜歡,我后來說了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喜歡,我特么心里別提多高興,多巴不得呢,來啊,糾纏我強迫我啊誰怕誰?” 他邊嚷邊把胸口捶得邦邦響,臉上是又氣又惱,又不甘又委屈的表情,輪番變換,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噗——” 陸酒酒忍得千辛萬苦,牙幫子都咬酸了,但終究還是沒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唾沫橫飛的人被突然打斷,凜冽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敢怒不敢言的無可奈何。 “……你能不能嚴肅點兒?”他溫言相勸,實則是被氣得連咆哮的力氣都沒了,當然,他也不敢。 “哦?!标懢凭剖諗苛藥酌?,抬眸,看到他過分正經(jīng)的嘴臉,也不知道戳到了哪里的笑點,又開始忍不住,捂著嘴‘吭哧吭哧’把肩膀抖得像抽筋。 任平生:“……” 這場告白無疑是失敗的,任平生也意識到了這點,他追求的浪漫,唯美,感人一個都不存在,就連之前還算滿意的月色,此刻也被厚重的云層遮擋住。 他搓了搓臉,整個人一下子頹喪到極點,尋了個馬路牙子邊邊坐下來,挫敗得直想揪頭發(fā)。 陸酒酒心知不能玩得太過,默默等了一會兒,才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小聲道:“我不知道你大晚上顛三倒四的說這些是什么意思,或許你該直白坦率一點!” 任平生側(cè)目深深看了面前的姑娘一眼,發(fā)現(xiàn)她一雙秋水剪眸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眼底粼粼的波光瀲滟誘人,同時那閃爍跳躍著的期待光芒,似乎有著一種魔力,能讓他甘愿放棄自尊和驕傲,無論她說什么,他都可以照做。 張了張嘴,他在腦子里組織措辭,搜索能表達心意的詞匯: 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中意你? 太纏綿旖旎,話沒出口,他倒先躲在夜色里紅了臉—— 陸酒酒等了半天,見他依舊沒有動靜,狠一狠心,忽然站起身來說:“既然沒想好,我看你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剛想轉(zhuǎn)身離開,才一抬腳,坐著的人突然又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緊抓著不放:“你別走……” “陸酒酒,我……”說到一半,他又卡住了,深怕她真的不給機會了,手指緊張地動了動,帶著點胡攪蠻纏的力道,忽然氣弱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說完,他仰起臉看向上方的人,忽略自己臉頰上一陣熱過一陣的燒灼感,另一只手也死皮賴臉地攀附上她的手腕,仿佛怕她一使勁兒甩開他跑了似的。 用從未有過的低軟嗓音,小心翼翼地跟她打著商量道:“陸酒酒……你……別甩我行不行?” 明明之前她還笑得挺歡,覺得解氣痛快的,聽了這一句,她陡然僵住,那些潛伏深處的委屈又一下子被勾了出來,咬住唇,眼眶一熱,視線就開始模糊了。 她還是倔強著背著身不肯坐回來,也不肯回過頭來看任平生一眼,任平生慌亂不安,摸摸索索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在上面按了一陣,隨即給她發(fā)了過去。 她的手機應聲而響,她自然知道短信是誰發(fā)的,也掏出手機,劃屏解鎖,盯著那條短消息,準備點開的時候,莫名地緊張到呼吸不暢。 不過一瞬之間,把好的,壞的,甚至又是模棱兩可的答案統(tǒng)統(tǒng)都胡思亂想個遍,最后深吸一口氣,又有種視死如歸的超脫。 毫不猶豫地點了一下,那條短信立即展開著彈出來—— 【像晨曦愛上薄霧,像青草愛上露珠,像飛鳥愛上浮云……有沒有覺得缺了什么?】 她悄沒聲息地逐句讀完,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順口問他:“缺了什么?” “缺了‘像我愛上你’??!” 仿佛早就在等著提問,他想也不想地脫口而答。 這一次,陸酒酒是真的忍不住了,眼淚撲簌撲簌像下雨似的往下掉。 原來精誠所至是真的,撥云見日是真的,柳暗花明是真的,他喜歡我,也是真的…… 還是不敢相信,像在做夢一樣! 為了增加一些真實感,她利落地坐回來推了推身邊的人,一邊哭天抹淚,一邊把手機送到他眼前:“任醫(yī)生,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你能不能……連著缺了的那句…把這首糟糕的情詩給我念一遍?” 揭曉了答案的人終于臊得抬不起頭來,像個鴕鳥一般把腦袋深深埋進臂彎里,似乎可以永遠不出來,還不情不愿地叫囂了一句:“你不識字啊,自己不會念?” “既然這樣……”陸酒酒打了個哭嗝,收起手機毫不猶豫地準備起身,威脅他:“那我上樓了?!?/br> “別別別……” 這招果然有效,埋在臂彎里的人聞言立馬抬頭,越發(fā)扣緊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猛地回頭,卻瞧見她兩腮還掛著眼淚,想起餐廳那次她哭得煞是可憐,懊惱不已地皺起眉,覺得自己真挺混蛋的。 怎么又把人弄哭了? 他一陣心疼,將小姑娘拉得靠近了些,伸手幫她把眼淚輕輕擦干凈。 “陸酒酒,你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興師問罪的一句話,他用溫柔醇厚的嗓音,反倒像是低嘆呢喃的情話。 他微垂著頭,不由自主地開始朝她耳畔緩緩靠過來,越來越近,近到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那粉嫩透紅的耳廓上…… 伴隨著擂鼓喧天的心跳聲,陸酒酒只覺腦袋也跟著嗡嗡直響,但幸好,近在耳畔的話她聽清楚了。 他說:“好吧陸酒酒,我承認……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你如果甩了我,我會很傷心,傷心到這輩子都不敢再談戀愛了!” 像是聽到打死她都不敢相信的驚天秘密,小姑娘震驚到瞳孔都瑟縮了一下,瞪大著眼,不怎么順暢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眉睫忽地顫抖了幾下,那洶涌滂沱的眼淚又毫無征兆地奔流而下,一發(fā)不可收拾。 任平生簡直欲哭無淚,他是真的超級害怕她的眼淚啊,怎么就像壞了的水龍頭,川流不息地那么多呢? “乖,別哭別哭,求求你了,別哭了……”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一邊柔聲不迭地哄她,然而不僅效果不佳,反倒有催化作用一般,陸酒酒‘嗷嗚嗷嗚’扯著脖子哭得更厲害。 情急之下,他實在沒招兒,重重一把握住她的肩,厲聲命令:“不準哭了!” 哭聲戛然而止,不過也就一秒,她扁著嘴,又欲重燃之勢。 他一慌,緊追著警告:“還哭?” “可是我忍不……”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