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聊什么聊?”任平生被她臉上的笑容刺激到,一氣之下往前跨了一步,疾言厲色道:“面都沒見上哪來的感覺不錯,你那什么心吶,不用撥心弦就能動的是嗎?你每看上一個人都這么隨便草率嗎?他現(xiàn)在還不見人影呢,這都幾點了,知不知道尊重女性,有沒有點時間觀念?” 陸酒酒無故被罵,積攢了許久的委屈猶如山洪暴發(fā)一般,氣勢兇猛地往上涌,視線‘唰’一下就模糊一片。 終于也來了氣,忽地抬頭,怨憤的瞪著他:“比起你這簡直是毛毛雨,你好意思說人家?” 她眉睫顫抖,眼淚像碎玉珠般大顆大顆的往下砸,然后狠狠抹了一把,繼續(xù)討伐:“任平生,我覺得即便你不喜歡我,即便我追你的時候給你帶來過不少麻煩,可我是真誠地道了歉的,買賣不成還仁義在呢,你沒必要把話說得這么難聽,存心羞辱我吧?” 一口氣吼完這些,用力推開被她眼淚嚇懵住的人,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就聽見汪家珍和趙靜怡慌亂地呼喚她的名字。 好像是直接離開了餐館,任平生稍稍回神,想起她剛才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兒,胸口終于跟著一抽一抽的疼了起來。 “啪——” 他揮手,毫不客氣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把氣呼呼沖進來準備教訓他的趙靜怡嚇得停住了腳。 “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又啐自己一口。 趙靜怡簡直看呆了,剛才那一巴掌,聽著都覺得疼,好家伙,下手比她還狠,并且連她準備好的臺詞都給搶了…… 汪家珍追陸酒酒去了,趙靜怡氣得不坐他的車自己打車回去了,任平生獨自走出餐館,一身失魂落魄,坐進車里,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方向盤上。 靜坐一會兒,他郁悶地撈起手機,給顧謙撥了個電話,此時此刻,他滿腹心酸,一定要找個人傾訴一番。 電話接通,他直接說:“師兄,出來喝一杯?。俊?/br> “不行啊。”顧謙不知道什么事笑得很開心:“要陪女朋友!” “……” 任平生抿住唇,忍住了罵他‘有女朋友了不起啊’的沖動,用鮮少聽到的可憐語氣央求道:“師兄,今天別陪女朋友了,出來陪陪我吧,我有心事……” 顧謙趕到他們常去的酒吧,任平生已經自顧自地開喝了,他走過去輕推一下他的肩膀,勸道:“嘿嘿,悠著點兒啊,明天還得上班呢?!?/br> 等脫了外套坐下,才問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任平生灌了一口酒,咽下去,仿佛很難受地皺皺眉:“別提了,眾叛親離,人生低谷,勞燕分飛,前緣難續(xù)…” “還是陸酒酒的事?”顧謙一點就透。 任平生不答,尤自往下說道:“她說我不喜歡她,我媽也說我不喜歡她,汪阿姨也居然帶著她去相親,好像全世界都覺得我不喜歡她,可……”他忽然頓住,雙手抱著頭煩躁不堪地撓了撓。 “可我明明就很喜歡好不好……” 他縮在雙臂之間,聲音清淺含糊,似乎還帶著一絲委屈。 顧謙又氣又好笑,‘唉’了一聲,假模假樣地一捶桌子,同仇敵愾道:“是啊,真令人絕望,也不知道是誰把你逼上這么個絕境的,用心真是歹毒?” 任平生倏然抬起頭,惡意森然地瞪了他一眼:“你陰陽怪氣的罵誰呢?” “我說的是事實啊?!鳖欀t聳聳肩,提起面前的酒杯,用空出來的食指指了下他:“你自己好好想想,這前前后后,到今天這個局面,是不是你自己作的?” 他不吭聲,沉默了許久,最后才示弱地問顧謙:“師兄,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顧謙皺眉不悅地看著他,存心調侃:“難不成要你一個個去解釋說你其實很喜歡她?難不成要你自己腆著臉又跑回去倒追人家?怎么可能,你根本不是那種輕賤的人!” 任平生:“……”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沉默,沉默到顧謙都以為他肯定不能回應的時候,才忽然聽到一句聲若蚊蠅的答復—— “…………………或許我是!” 顧謙看他的視線一下子拉長拉長,再拉長,滿眼都是‘早知今日,你丫何必當初’的憐憫滄桑! 忍不住嘲諷:“你啊,就一古代冷兵器?!?/br> “什么?”失魂落魄的人有點走神。 顧謙酒杯‘咔噠’往桌上一放:“賤(劍)唄!”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用實際行動給大家上了一課,不作不死! 第43章 轉眼國慶節(jié)到了。 七天長假, 堪比過年,整個城市仿佛一夜之間沸騰生動起來, 同時給醫(yī)院帶來的巨大壓力自然不必多說。 任平生中間值了三天班,節(jié)后能換三天假, 連著調休一天就是四天, 他做了一下路線規(guī)劃, 應該可以來一場短期近距離的旅行。 不過首要任務, 還是得把他和陸酒酒之間的矛盾誤會化解掉。 他沒追過女孩子,生平頭一次,該怎么表達,怎么示意, 完全沒有頭緒,問顧謙, 他一句不負責任的跟著感覺走。 說了等于沒說! 于是一有空,他就上網搜一些‘愛情寶典,表白指南’之類的書或者帖子來看, 似懂非懂地研究了幾天,好像有了那么一點想法, 就是不知道對陸酒酒管不管用? 陸酒酒呢,自從那次和他吵架之后,‘任平生’三個字不僅是雷點, 還是禁區(qū),別人提都不能提。 害得左嵐現(xiàn)在談論到顧謙,一旦牽扯上任醫(yī)生的時候總要謹慎又不失隨意地用‘那個誰’一句帶過, 有時候一不小心忘了,就換來陸酒酒一個森冷的眼刀,然后能幾個小時不搭理她。 一副真真切切被傷透,決心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假期過完一半的時候,突然有天下午,店里來了個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進店點名要找陸酒酒陸老師。 接待他的是銷售部的人,領著他上了二樓教學部,在樓梯口遇到左嵐,左嵐一眼就認出了他,激動不已地把人攔下來,手舞足蹈的就是說不出話來。 瑤光也隔著口罩笑起來:“你這可比前兩次見面局促多了?!?/br> 左嵐難堪地擺擺手,一副沒臉再提的樣子,之前已經聽陸酒酒說過他的那通電話,所以知道他的來意,指了指身后的某間教室,難為情的說:“酒酒正在上課,要不…您先去會議室坐著等一會兒?” 琴行不比學校,學員都有自己的時間安排,利用假期上課,每節(jié)課都有時間規(guī)定,提前交了課時費的,一旦開始,老師中途不好離開。 左嵐回頭交代剛才的銷售人員:“去我辦公室把后面柜子里的那盒碧螺春拿來?!?/br> 瑤光眸色一轉,虛攔住他:“不用了?!被仡^又看著左嵐,眼里露出幾分狡黠的笑意:“你帶我去聽聽她上課吧,就門口偷聽一下,不會打擾到她?!?/br> 左嵐視線在教室與瑤光臉上猶豫了一個來回,才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并提前解說道:“這是新開的一期集體課,一共六名學員,今天第一節(jié)課,都是零基礎?!?/br> 她頓了下,又笑著說:“都是托您演奏會的福,現(xiàn)在來學古琴的人比從前多了很多,本來我打算集體課一次招八到十名學員,不過酒酒不同意,她說一個班次人太多會影響學員的學習進度還有老師的教學質量。” 瑤光安靜聆聽,偶爾點頭附和,始終不置一詞。 說話間,他們來到陸酒酒教室的門外。普通的教室,沒什么隔音效果,站在門口就能把里面的所有動靜聽個一清二楚。 她似乎還在介紹古琴,并未開始讓學生上弦感受,所以教室里一片安靜,只要她的聲音在回響—— “古琴,又稱瑤琴,絲桐,七弦琴,是中國最古老的撥弦樂器,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古代文人四技‘琴、棋、書、畫’中的琴指的就是古琴,古琴歷來為文人階層重視,被尊為‘國樂之父、圣人之器’在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教科書式的介紹完畢,她開始按照自己的意識往下講解:“可惜后來隨著社會生活的節(jié)奏過快,過浮,過躁,古琴這種需要坐下來細細品鑒,靜心聆聽的慢節(jié)奏產物漸漸被人們所遺忘,甚至傳統(tǒng)斫琴技藝一度出現(xiàn)瀕臨失傳的尷尬境地。這樣一個承載了幾千年文化積淀的寶貝,被我們這群子孫后代隨隨便便就拋棄在了歲月的長河里,物質條件好了,可我們的精神生活卻日益空乏!” 她嘆了口氣,門外的瑤光也跟著暗淡了神色。 “所幸……” 短暫的低落之后,她又重新?lián)P起嗓音:“所幸生活中不乏你們這些有思想的人,能意識到我們有時候也需要放慢步調,靜靜坐一坐,好好想一想,人生在世,到底意義為何。” “要學古琴,應該認真的從傳統(tǒng)文化學習開始,去研究古人的審美,思考古人的精神境界,能夠千年不朽流傳下來的東西,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清微淡遠,中正平和就是古琴的審美……做人的審美亦是如此。” 陸酒酒感慨一番之后,課程終于開始進入主題—— 瑤光在外面聽得入神,之前的憂郁之色早已從臉上消失,不知不覺唇角微微揚了起來,眼里也是一片盎然生機的細碎光芒。 左嵐人精一般,自然能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東西,輕輕碰了他一下,假意謙虛實則試探的小聲說道:“她上課向來喜歡隨性而行,一些言辭在您看來估計難登大雅,見笑了。” “不?!爆幑鈸u頭,笑意蔓延進雙眸里,粼粼波光熠熠生輝:“她的課很好,我亦受教!” —— 任平生今天不值班,但臨近下班又接了個不大不小的手術,等忙完出醫(yī)院已經八點多了。 打定了主意今天要找陸酒酒把話說開,看時間還沒到八點半,這個時候她應該還在琴行,于是直接把車開到琴行門口。 還沒停好車,就看見左嵐挎著包出來鎖門,他慌忙下車叫她。 左嵐一回頭看到是他,臉色變了變,即便他是顧謙最好的朋友,可陸酒酒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終究有些替她抱不平,冷著嗓音散漫道:“有事?” 任平生刻意忽略她的疏冷,摸了下鼻尖道:“陸酒酒…在嗎?” “不在?!弊髰估鋼u頭。 “今天下班倒是早。”任平生不疑有他,兀自納悶了一句,剛要轉身又被左嵐叫住。 左嵐看了他一眼,眸光暗自閃了閃,突然殷勤起來,笑著道:“你是打算去她家找她?”不等他回答又說:“酒酒沒回家,和別人約會去了?!?/br> “約會?”任平生開車門的動作突然僵在了那里,“和誰?在哪約會?” 左嵐抿了下唇,一本正經的答:“和瑤光,至于在哪我就不知道了?!?/br> 他合上車門,囁嚅了幾遍‘瑤光’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想不起在哪聽過。 左嵐似乎看透了他的迷惑,耐心地幫他回憶:“就是那個青年古琴演奏家瑤光,上次酒酒不是還請你去聽他的演奏會,結果你沒來的那個,想起來了嗎?” 她這一說,任平生立刻記憶清晰了,還能清楚記得當時門票上他的模樣,似乎長得不賴? 他忽然皺起眉,眼里已是兜不住的驚疑慌張:“他們怎么認識,這大晚上出去約會……關系挺好嗎?” 左嵐繼續(xù)裝糊涂,表示看不懂臉色,說起這事還一臉興奮激動,刻意不惜花費大量華麗辭藻,將瑤光和陸酒酒不打不相識的過程描敘得奇妙生動而又不失活潑浪漫。 最后如愿以償?shù)匕讶纹缴鷼獾闷吒[生煙…… 事實是上白天瑤光來找陸酒酒,后來見面已經臨近傍晚,他等了足足將近一個小時,陸酒酒愧疚不已,又為了表示歡迎,這才請他吃飯。 因為過去也屬于追星一族,陸酒酒對于偶像的喜好還是很清楚的,瑤光飲食喜清淡,陸酒酒覺得吳語江南的菜品風格他應該會喜歡。而最近的那家店,就在市二院對面,也就是第一次趙靜怡請汪家珍吃飯的那家。 還記得那時候趙靜怡和汪家珍久別重逢,飯桌上一個勁兒的撮合她和任平生,任平生氣得嗷嗷直叫,她心里樂得咕嚕冒泡。 她還以為只要不放棄,又加上這么多助攻,一定能成呢…… “哎……”她從窗內看著對面骨科的樓層直出神。 瑤光抿了口鮮菌海帶湯,聽她一聲嘆息,也順著發(fā)呆的視線往外看了一眼:“怎么,有誰生病了嗎?” 陸酒酒聞言回神,立刻慌張搖頭:“啊…沒有沒有?!币艘恢褱?,低頭猛喝,為自己不合時宜的走神,臊得耳根子都紅了。 吃飽喝足,瑤光開始談正事。 沒有直接說明來意,而是問陸酒酒:“能把你和田詩的故事跟我說說嗎?” 陸酒酒被他突然這么問愣住了,調羹‘當’一聲落回湯盅里,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瑤光見她反應激烈,笑了笑,安撫性的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搞清楚你和田詩之間的淵源?!彼拖骂^,略微沉吟,又抬頭說道:“這么跟你說吧,演奏會的助演是我點名要的田詩,我和她是幾年前在一次活動上認識的,那時候她剛出了個獨奏的專輯,反響不錯,我也聽了聽,確實很好,私以為她是個很有才華的姑娘?!?/br> 他說到此處,眼神緊緊盯著陸酒酒,仔細觀察她臉上的細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