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jié)
珍娘作勢要打他,鈞哥笑著躲了。 日子如水般從指間劃過,越到大事臨期,越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離徐公公進城,就還有一天時間了。 湛景樓里外一應俱全,什么都預備下了,珍娘細心將一切細節(jié)考慮到位,什么也不缺。 饒是這樣,文亦童還每天不停地送東送西過來,一是示好,二來也好比對外放風,更隱隱有宣示主權(quán)的意味在內(nèi)。 城里本就閑言閑語地風傳不斷,經(jīng)他這么一來,愈發(fā)如火上澆油。就算東西珍娘一件不收都退了回去,還是編排出各種天花亂墜的胡言亂語出來。 正文 第273章夜行者 鈞哥是個火燥性子,聽不得這種話,客人們提起他就要跟人家吵,梁師傅說過幾回不聽,珍娘無法,只得將他調(diào)進后院,在廚房里打下手。 鈞哥愈發(fā)氣悶,甚至幾天也不見個好臉色,珍娘忍著沒有說他,知道他是為自己好。 程廉倒是再沒來糾纏,不過后巷前門處,程府的下人倒是從來不斷地總守著,怕珍娘跑了似的。 因此珍娘一時倒沒尋出空來,去見程夫人。 終于到了這天晚上,因明日午間徐公公就到,程廉早早出城歇在郊外,好早起迎接,珍娘得信知道他不在家,眼珠一轉(zhuǎn),想出個主意來。 夜里過了亥時三刻,后巷里的守著的人幾乎都靠墻而眠了,忽聽得湛景樓后門響了一聲,其中一個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忙又推身邊:“都快起來,那頭有動靜!” 說時遲那時快,不待這里有反應,后門洞開,一道白影箭一般的射了出去,眾人還沒看清,早已經(jīng)跑得沒了影。 這下眾人心里可發(fā)了急,老爺千叮囑萬囑咐不能放跑了姓齊的丫頭,若真錯失了手,這罪名可不小,甚至兄弟幾個可能要掉腦袋的! 于是二話不說前門也跑到后門這兒來幫忙了,后門的更不必說,你向這兒我向哪兒,轉(zhuǎn)眼就向各個可能的方向快腳飛奔而去! 外間雞飛狗跳時,湛景樓前門口,一個瘦長的夜行者,正靠在門縫里向外張望,待門口人走光了之后,展眉一笑,輕開門慢提腳,輕輕松松走了出去,幾乎沒聽見聲音,門又被人從里頭合上了,夜行者腳不沾地地走了巷口,黑面罩下只露出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睛,并隱隱含笑。 其實剛才后門處出去的是一只野貓,午后伙計們不知從哪兒抓來的,梁師傅給用白布再從頭蒙到腳,臨放出門時給它尾巴上撒了些水,頓時這家伙就火箭似的竄出去了! 那些人看見的,就是這位好漢! 夜色濃重,那幾個人本就似夢似醒,知道珍娘一向喜歡穿白的,又看見個白影過去,也不管是大是小反正有東西出去了,哪有不追的道理?! 三十六計之調(diào)虎離山! 珍娘此時自為感覺,兵書學得很好,很到位,也算活學活用了。 從自家走到程府后門,珍娘只用了片刻,一來走得熟了,二來心急。 后門處有個老家人正在打盹,珍娘悄悄走上去叫醒他,向手里塞了些碎銀子,此人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珍娘進去了。 進門后早有人接應。 原來白日珍娘便向買辦家里送了信,買辦回了夫人,買通了值夜的家人,在二門外夾道里候著,此時果見珍娘到了,二話不說便領了進去。 珍娘一路摸黑進了夫人小院,進門就覺出了死氣,沉甸甸地迎面而來。 院里的花草愈發(fā)凋敝,秋風吹得遍地落葉,也無人清理,隨處堆起。 業(yè)mama自然是不在了,幾個丫鬟也都垂頭喪腦,一臉的晦氣,看見珍娘也不打招呼,撈起門簾示意她進去就是。 珍娘進門嚇了一跳,本以為夫人該臥床不起的,沒想到正正經(jīng)經(jīng)坐在外間正榻上,一身縞素,頭上連根簪子也不插,亂蓬蓬地用塊白布扎著,沿額角一圈,好像在帶孝。 “你來了?”夫人冷笑一聲,好似地獄里的厲鬼,難看之極,陰森之極。 珍娘卻不怕,知道這是被程老爺氣的,說實話她倒有些同情對方。 “干娘怎么樣了?”珍娘不坐下首,卻走到夫人身前,屋里暗慘慘的,只有一根白燭燃在桌上,珍娘就光下看,忽地又吃一驚。 不過大半個月沒見,程夫人身上臉上就干得沒了rou,只剩下一層皮裹著,干枯臘黃不說,眼里也沒了神氣,再說難聽點,也就比死人多口氣罷了。 “你來看我笑話?”夫人有氣無力地再撐出一絲冷哼:“別太得意了!現(xiàn)在的我就是將來的你!” 珍娘情不自禁點頭附和:“正是這道理。不過卻沒可能變成現(xiàn)實,因我是絕不會嫁進程府的?!?/br> 夫人一直提起的一口氣,忽然斷了線,身子軟軟地向后倒去,成堆的軟墊子也支持不住她無力的身軀,于是又泥一樣的歪了下去。 雖倒伏在榻上,可夫人嘴里還堅持著說話:“我就知道,丫頭,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喘了半天氣,又逼出一句:“算你有種!” 珍娘也松了口氣:“干娘,您費心勞力地叫我來就為這個?討一句放心的話?您還不了解我么?在您面前承諾過幾回了,您就這么不相信我么” 程夫人將臉掩在長而寬大的袖口下,看不見表情,只聽見她嗚嗚咽咽的,好像在哭,細聽之下,又似在笑,燭光閃爍不定,照出她頭上花白的頭發(fā),愈發(fā)陰氣颼颼,讓人由不得豎起汗毛。 珍娘耐心地等著,知道這時候催也沒用,讓夫人自己去發(fā)泄個夠,到時候她自然會開口。 果然,片刻之后,夫人抬起臉來,又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來,手上捏著不知什么紙。 珍娘接過來走到燈下,嘴里倒抽一口涼氣:“這不是我家的地契么?” 說著又看底下一張,愈發(fā)吃驚:“這不是當初我寫給夫人抵地借債的契約么?“ 這兩項是證明程夫人與湛景樓關(guān)系的重要明據(jù),是她打本給自己開店的憑證,怎么好端端的,她要還給自己?! 程夫人不說話,只指著第二張債約,大聲喘小氣出地道:“燒,燒了它!“ 珍娘還是不明白,燒?燒了您可就再跟湛景樓沒關(guān)系了! 程夫人極為費力地抬起頭來,死人似的冰冷雙瞳,看住了珍娘。 珍娘忽然反應過來,剎那間如觸電一般,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自己揀,揀個好人家,嫁了吧!”這是程夫人說給珍娘的最后一句話,因說完之后,她便如風中落葉般,喘息不定,接著便又吐又哭,氣也接不上了。 丫鬟們忙成一團,珍娘趁機抽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