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小碼頭這里是少有人煙的，這一點從岸壁臺階上的青苔便可看出，不過此時，那青苔倒被人踩下去不少，遠遠看去，狼籍一片。

    老魯頭將船靠上碼頭，浮萍伶俐地先跳了上去，秋子固也輕松跨上岸去，扣纜、拌跳，此時方看出老魯頭身后矯健來，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然后方才穩(wěn)穩(wěn)地跳上岸來。

    “走吧！”

    珍娘扶著程夫人，此時已到了山門后院里。程夫人的待遇果然與別不同，進了小路便有輕舟來接，前頭帶著路，飛也似的就到了小碼頭。

    碼頭上平時人少物稀，業(yè)mama上去時差點沒倒滑進水里，幾個丫鬟扶著也沒穩(wěn)下來，結(jié)果到底是大家一齊坐了屁股墩方才罷休。

    業(yè)mama一肚子惱火，又是心疼自己身上那件玄色鑲邊墨色底子二色織金紋樣對襟褙子，又是氣恨自己在珍娘面前出了丑，只好拿那兩個丫鬟撒氣：“我老了老了不中用，怎么你們幾個也一付輕身子骨？骨頭沒有半兩重！看賤得沒處放了！”

    丫鬟們不回嘴，過后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做鬼臉。

    剛才摔跤，業(yè)mama成了人rou墊子，丫鬟們倒還好，都只挨著邊的倒在她身上，因此從背后看去，只有業(yè)mama屁股上長了青苔，別人倒還干凈，因此她心氣不順，也就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了。

    珍娘抿著嘴笑，程夫人就看她：“得虧有你扶我，”話里三分譏諷三分含酸：“到底你出身不同，她們都摔了，也輪不到你?！?/br>
    珍娘心想你個老妖婆不就想說我是個農(nóng)女么？農(nóng)女怎么了？農(nóng)女你也得罪不起！

    于是回道：“夫人過獎，這有什么？腳下不穩(wěn)怕是天生的，有人身子雖壯不當(dāng)使，有人身輕也能如燕，倒不在出身呢！皇帝的寵妃能在金盤上跳舞，難道也因從前種過田么？”

    幾句話說得程夫人無言以對，心想這個丫頭從哪知道這些典故？農(nóng)女們現(xiàn)在也都入私塾了么？看起來社會的進步還真是了不得！

    珍娘笑嘻嘻地挽著程夫人手臂，一臉純真無邪。

    幾個小沙彌在前頭引著，不時雙手合十回頭看，說些當(dāng)心腳下之類的話，很快大隊人馬就到了山寺后門處，巡撫家眷自然是貴客，今兒人多，也就只有她們才有這個待遇了。

    進門之后，轉(zhuǎn)過石壁，見竹木蕭森，庭院寬闊，再向另拐進個小門，就是后院，專給香客們預(yù)備的廂房了。

    小沙彌將程夫人引進最里一處，原來還有一道小門，進去后獨有別院一座，芳草古樹，明翳甚濃，庭院深深，落花遍地。

    “請夫人在此歇息，”小沙彌行禮后恭敬地道：“主持一會就到?！?/br>
    程夫人微笑點頭，業(yè)mama放過賞，留下丫鬟們在院里守著，自己和珍娘扶著夫人進房里去了。

    屋里經(jīng)卷繩床，古爐名畫，清雅異常，夫人進內(nèi)室更衣抖灰，珍娘沒這個需求，一天到晚恨不能做一件事?lián)Q一套衣服，她實在沒那個雅興，也沒那個精神。

    一時間程夫人煥然一新地也來，業(yè)mama也換了一身，臉上氣色也好看得多了，吩咐丫鬟們在院里烹茶上小食，聲音也比剛才氣壯得多。

    夫人坐了，口中嘆道：“只可惜今日老爺不曾同來，實在公事忙得抽不出身，不然他見了文家掌柜，倒可以好好說一說你的事。”

    珍娘簡直頭疼地要炸。這一路來她不知費了多少口舌，讓程夫人相信自己真的，沒跟文亦童有任何超出正常范圍的關(guān)系。

    不過她口風(fēng)很緊，始終沒有透露自己心里那個人到底是誰，因了秋子固和文家的關(guān)系，她要給他留些退步，也因秋子固此時人不知在何處，也要給自己留些余地。

    沒想到這愈發(fā)鼓舞起程夫人來，既然不是文大爺又是誰？

    珍娘說不出，說不出就是假的，那么還是文大爺。于是話題就成了線團，沒完沒了地繞了。

    除了同行淺友，真真我跟文掌柜的不是您想的那樣！

    怎么可能不會不會，我看得出來文家大爺那樣的人物你還不要還能要誰？我知道你女兒家不好意思，放心這事包在干娘我的身上。

    一路上這樣的轱轆話說了幾車，最后珍娘放棄了，她知道無論如何努力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那還不如自己省點力氣。

    沒想到進了山門，這位勤勞的紅娘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珍娘眼珠子一眼，忽然想出個好法子來：“我爹娘在世時，曾找人給我算過，說我，”勉強在心里算了一算，秋子固這一去，半年不夠，一年總夠了吧？“到今年為止，不宜提婚嫁之事。”

    程夫人一臉不信：“怎么會？為什么是今年？”

    珍娘愈發(fā)一本正經(jīng)：“過了年我剛剛及笄，那個算命的瞎子說，初及笄這一年，不宜談婚論嫁，不然于自己，于他人，于，”眼皮子不發(fā)意地一撩，掃過程夫人和業(yè)mama：“保媒的也不利?！?/br>
    本能地，程夫人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業(yè)mama同樣不甘落后，果然主仆連心，步伐邁得都一模一樣，好比兩個傀儡娃娃。

    “不會吧，”退是退了，可程夫人還是不信：“哪有這樣的說法？你爹娘請來的人可不可靠？這種事上，也常有騙人錢的?！?/br>
    語氣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高人一等，讓珍娘嗤之以鼻。

    怎么你以為住深宅大院的，就沒有瞎子上門來騙你了？恕不知越是如您老似的天天坐在屋里外頭萬事不知的，越是好騙越是呆瓜呢！

    什么叫井底之蛙？

    摸摸您自個的臉吧！

    不過嘴上，珍娘到底還得給對方留三分面子：“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人是這么說的，這種事上，總歸信一信為好吧？萬一是真的咧？那我不是虧了自己，又虧了別人？”

    程夫人向業(yè)mama臉上看了一眼，眼里全是不甘心。

    再等一年？這種日子還要再過上一年？

    老爺此刻正無暇顧忌這個小狐貍精，一年之后誰知道是什么狀況？也許公事上塵埃一切落定，那么老爺也就騰得出手來，迎娶。。。

    正文 第244章搞定不能

    這兩個字不能想，一想起來，程夫人整個都不好了。

    業(yè)mama此時則更有理由相信，珍娘嘴上說一套心里想一套了。說什么一年的鬼話？怕不是為老爺移騰時間吧？

    “哎呀這事好辦，”業(yè)mama忽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眼下咱們在哪兒呀？不就在寺廟里么？這里主持慣會識人斷命，一會他來了，夫人請他替姑娘看上一看，不就全了？若有這個說法呢，那就一年后再說，若真是瞎子騙人，姑娘也好早做打算不是？”

    程夫人大喜過望，望向業(yè)mama的眼神里全是賞識和贊許：“mama果然精明！可不是這話？也是菩薩看你心誠，這不，端端地送個機會到面前了！“

    珍娘心想若不是看菩薩面上，我真想啐你們倆一口！

    老娘的親事怎么就跟你們有這么重大的關(guān)系了？要你們這么著急上火的cao辦？真當(dāng)你家老爺是塊香餑餑了是不是？

    有本事自己懷里揣穩(wěn)了，本姑娘才看不上呢！誰稀罕誰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