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是說嫁就好嫁的，”珍娘也索性直說：“我也是個人，也有自己的喜好，不能大街上拉一個來就嫁了吧？”

    正文 第237章處處是離愁

    本來心情就不大好，強(qiáng)被拉來作陪，珍娘這話說得口氣便有些重了，不似平日圓融溫順，程夫人老姜一塊，立刻感覺到了，隨即就笑：

    “怎么，跟文掌柜的鬧別扭了？”程夫人呵呵著道：“小男小女兒家家的，拌幾句嘴也是常事，世人不是都打這么過來的？別當(dāng)真，啊？”

    珍娘立刻瞪圓了眼睛：“干娘，你說誰？文掌柜的？”她的語氣愈發(fā)強(qiáng)硬起來：“我跟文掌柜的有什么關(guān)系？”

    程夫人笑看業(yè)mama一眼，后者會意，上來笑道：“姑娘還瞞什么？上回不是當(dāng)了夫人的面說，自己已是及笄之年，心里也有個人了，婚嫁不過一句話的事？自己的話莫不也忘了？”

    珍娘心里針扎似的疼了起來。

    上回說這話時，他還在自己身邊，病時相守相伴，更為自己將手也傷了，自己只當(dāng)命中注定，必是要在一起的了，哪里想得到，今日竟也嘗分享的滋味？！

    眼見珍娘低了頭，程夫人只當(dāng)自己的話是真的了，愈發(fā)嘴角咧得開了：“你不知道吧？昨兒我見著文掌柜的了！他來給老爺送節(jié)禮，我聽說了，便叫他吩咐了幾句呢，你想不想知道，我跟他說了什么？”

    珍娘瞳孔猛地一縮，眼底陡然閃過一絲不快：“干娘只管吩咐，與我何干？”

    程夫人自以為事地笑對業(yè)mama道：“看看，看看，賭氣都賭成這樣了?！?/br>
    珍娘實(shí)在忍無可忍，為什么這些人就是不肯相信自己？一個秋字已在她齒縫間打轉(zhuǎn)了，可轉(zhuǎn)念一想，她又不得已吞了下去。

    說出來又有何用？人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其實(shí)，她這里受程夫人糾纏時，秋子固人卻就在離她不遠(yuǎn)處的一艘輕舟上。

    本是走個大早，卻因在城外徘徊了一陣，反落后了。

    為什么徘徊？他問自己。

    早起山景實(shí)在美得很，太陽初升，露珠晶瑩，各色被大戶富紳定下的彩船上正奏著細(xì)樂，一陣陣簫管悠揚(yáng)，讓人聞之賞心悅耳。

    可秋子固聽在心里，卻只有離愁。

    自己就這樣走了，連帶半個月也沒見上珍娘一面，也不知她會怎么想自己？

    這個念頭才一浮出心頭，立刻又叫被強(qiáng)壓下去。

    你管她怎么想？你對她又不是真情，不過為歷劫罷了。待尋得高僧求得細(xì)解，證實(shí)自己的想法沒錯之后，她便是過眼云煙了。

    可是真能說過就過？

    不能細(xì)想，想起珍娘來，秋子固就覺得自己心上缺漏的那個洞，在向外止不住地泊泊流血。

    管她呢！

    秋子固咬緊了牙關(guān)，重重甩頭，好像要將珍娘甩出去似的，可她卻成了烙在心里的印，哪里能說丟就丟？

    好在有船從他腳邊過，劃槳打起的水花，濺濕了他干凈的布鞋，秋子固不覺皺眉，船上便有人聲傳來：“這位爺，實(shí)在對不??！早起手滑，見諒見諒！”

    船家是個老爺子，精瘦的臉和手，雖干撲焦黃，卻肌rou蹦現(xiàn)，很有把子力氣，一起的還有個活潑潑的小丫頭，年紀(jì)不大，約莫十二三歲，是老人家的孫女。

    秋子固正好走得乏了，便問船家去哪？若順路便好討個方便，有人在身邊，也省得老想心里的那個影子。

    老爺子說了個地方，倒是離順天府不遠(yuǎn)，秋子固便問能不能稍他一程？船錢好說。

    老爺子滿是皺紋的臉堆出笑來，擠得眼睛都看不清了：“說什么船錢？我認(rèn)得你，你是秋大廚么！能討得些秋廚的路菜下酒，已是祖墳上冒煙了！”

    秋子固尷尬地笑：“怎么你認(rèn)得我？”

    小丫頭笑得前仰后倒：“秋廚大名誰人不知？再一個，除了您這樣愛干凈到成毛病的人之外，還有誰走遠(yuǎn)路也穿這樣潔凈的鞋襪？不上一個時辰就得灰得看不出原樣兒來！”

    秋子固低頭看了一眼，果然出門時還白得耀眼的松江綾襪和青絹面鞋，都已開始有發(fā)黃的趨勢。

    自己以前都是坐車，走路不過在隆平居門前門后打轉(zhuǎn)的，哪里想得到這些？

    老爺子見秋子固尷尬，便叫那丫頭：“浮萍，將船攏住了，靠上柳堤去！”

    于是秋子固登上船去，再看看日頭，竟已升得老高了，遠(yuǎn)遠(yuǎn)的城門處，人頭攢動，漸漸熱鬧起來。

    不知她起來了沒有？一定起來了，她盼著這一日，盼了許久，這會子想必知道自己走了？

    也不知文亦童會跟她說些什么？那樣一張巧嘴，說什么都有可能，但無論如何，不會偏向自己。

    不過算了，能有他安慰，也許她不會太難過在意。

    秋子固難過之極，沉沉地垂著頭，水面上紋路泛起，又輕輕壓了下去，看得出老爺子是水路老手，孫女兒叫浮萍，也是另一個證明。

    “秋廚這是去哪兒？順天府？”老爺子不看秋子固，看著手里的槳，好像在問它，而不是他。

    這是人家宅心仁厚，看出自己難過，有意給自己留面子呢！

    秋子固輕輕抬頭，笑了一下：“正是?！?/br>
    老爺子點(diǎn)頭：“那可不近，您只得一天空，怎么跑得那么遠(yuǎn)？十天半個月只怕也到不了?！?/br>
    秋子固沒答，情不自禁看著一輪高懸紅日，被陽光刺痛了眼，也不肯避讓。

    浮萍嗔著：“爺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想是昨晚的酒還沒醒？人家的事與咱們什么相干？”說著有些癡癡地望著秋子固：“秋師傅你說是吧？”

    秋子固沒應(yīng)聲。

    老爺子一下爆笑開來：“真真是人家的事與咱們何干？小丫頭反替別人急眼了？”

    浮萍被說破心思，一下臉漲得紫紅，好在秋子固是常不放別人在眼里心里的，倒沒恥笑她的意思，反認(rèn)真地對老爺子道：“船家何必爭執(zhí)？別為我一個傷了和氣。”

    老爺子心說街市上的傳言果然是真的，秋子固不通世情，本事手藝極大，人也長得出色，卻是個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