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長姐為娘,鈞哥其實不過才十二歲的小孩子,撒嬌也是很自然的事。再說,誰看了這樣的美食不得咽口水? 珍娘愛憐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預(yù)備碗筷吧!” 烙饃配湯的正確打開方式是:將一整張烙饃撕成條狀,泡進湯里,但不能久泡,隨泡隨吃才是上策,不然烙饃泡爛了就不筋道,也不好吃了。 一入湯立刻卷上筷子放進口中,二三張烙饃就能卷完一碗湯。 鈞哥呼嚕嚕吃得頭也不抬,唯恐湯冷了,烙饃涼了,稀里嘩啦直到將最后一滴湯水沾上烙饃吞進肚子里,方才滿意地從碗里抬起頭來。 “呀!姐!”鈞哥這才發(fā)現(xiàn)事情壞了:“忘了給你留一張了!” 半碗面糊只能做得五六張烙饃,鈞哥是長身體的時候,又是個愣頭青小子,自然飯量是大的。 珍娘微笑地沖他擺手:“昨兒還剩下一碗紅薯粥,才我已經(jīng)在鍋里熱上了!” 鈞哥一下紅了眼眶,半天沒說出話來。 珍娘裝作沒看見,自顧自端了碗,后院吃去了。 鈞哥原地站了半天沒動窩,最后捏緊拳頭,跺腳發(fā)狠地道:“姐!你等著!將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過上好日子!” 珍娘笑著咽下最后一口粥:“是呢!我還等著給你煮一百個雞蛋呢!” 鈞哥一愣,過后又哈哈大笑起來。 日子就是這樣,有苦有甜地過。 飯后鈞哥自覺地將碗筷收拾了,卻再沒事好做了,看看外頭春光大好,別人家的地都已經(jīng)翻過了預(yù)備下種,只有自己家的幾畝田地,肥黑豐沃的土,扒得緊緊的,一點兒生機不見。 “唉!”鈞哥由不得嘆了口氣。 珍娘走上來,拍了他肩膀一下:“年輕輕的后生平白嘆什么氣?有力氣還怕沒飯吃么?去!后頭河里給我摸魚去!” 鈞哥呆了一下:“姐!這時候河里哪有大魚?都是只有指頭長的貨色!” 身上沒有rou的! 珍娘臉上光彩奕奕:“你知道什么?凡能吃的沒有不能入口的!只要有巧手什么都是美食!叫你去就去!那么多話!” 鈞哥早上吃得熱呼呼地,正愁沒地方使力呢!又聽見美食二字,嗖地一聲就跑遠了。 珍娘笑了。 她的目標可不只為糊口,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韜光養(yǎng)晦罷了。 人在低谷順應(yīng)時勢,做好準備,待到時機到了,便可大顯身手。 趁著鈞哥不在,珍娘大略將家中里外檢視了一番,以前當了鈞哥的面,她不便如此,生怕對方看出自己的異樣來。 爹娘果然都是能算會過日子的人,只可惜陽壽太短,不然這家的日子是該愈過愈紅火的。 來年播種的春種早留在干燥的柴房里了,一小包一小包地用干布包得好好的。 屋后還挖出個不大不小的地窖,隔年的紅薯土豆安安穩(wěn)穩(wěn)地保存其中,雖剩得不多,卻還是有些結(jié)余的。 菜也有,都腌成了泡菜,一小壇一小壇放在背陰的窗下,珍娘仔細一一看過:有白菜,有蘿卜,竟還有些酸豆角和臘八蒜。 鈞哥提著竹簍回來時,家里院外已曬成一片,坑上褥子被拎出來掛在太陽地里,正曬得熱呼呼的,被單則在盆里,正被珍娘輕一下重一下地錘著。 “來得正好,將魚養(yǎng)在那小缸里,水缸里水差不多完了,你再提些回來!”珍娘手下不停,嘴里同時吩咐。 鈞哥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一上午下來,在珍娘巧手cao持下,家里院里全變了樣兒,窗戶紙重糊過了,被褥整理干凈,該曬的篩,該洗的洗。 廚房里也用堿水涮得清清爽爽,一些縫隙里的陳年舊垢也沒放過,都被清水里外沖了個干凈。 珍娘滿意地里外走了一圈,眼里放光:“這下好了!沒想到這些桌椅看著不起眼,卻都是好木頭呢!” 鈞哥重重點頭:“可不是?姐你可不知道,爹娘在時可用心經(jīng)營咱家的生計呢!木頭都是爹親自挑來的,說用上百年也不會壞,木匠來做時直夸,咱爹有眼光呢!還有坑頭上那塊米色小泥繡花的鋪墊,是娘的針線呢!人都說,就拿到鎮(zhèn)上賣也不遜色的!” 提起下世的爹娘來,鈞哥由不得臉色黯然下去,半晌沒再聽見他開口。 珍娘走上來拍拍他肩膀,也沒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咱們現(xiàn)在好好地過,就是對黃泉下的爹娘最好的告慰了吧? 午后,珍娘一直坐在坑上忙著什么,鈞哥一會過來看她一下,卻也鬧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東西。 “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種子?”鈞哥覺得十分疑惑,這就要播種了不成? 可地還沒翻呢! 珍娘笑著攤開手掌:灰灰白白地一小把,這可是她在柴房里發(fā)現(xiàn)的寶貝。 “是什么?”鈞哥好奇地接過一顆來看,看清之后,大失所望:“哎呀我當是什么,原來是草籽么!” 珍娘抬手拍了他腦袋一下:“你不認得人家,就叫人家草籽!人家正經(jīng)可有個響亮的大名!” 鈞哥撓撓頭:“大名?是什么?” “烏桕子!” 沒錯,這就是制蠟所用的原料,烏桕子! 沒想到能在柴房里發(fā)現(xiàn)這東西,珍娘當時的欣喜之情無可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