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玉坐在地上守著暖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也不管那侍衛(wèi)是不是站在身旁看著自己。吃著吃著，眼淚突然就從眼眶里涌了出來，他抬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將一塊糕點塞進(jìn)嘴里，將所有的嗚咽全部堵住，讓自己不至于就這么痛哭出聲。

    那侍衛(wèi)原本只是驚奇，但見到他的吃相又聽見他勉強(qiáng)忍住的哭聲還是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在陳原身邊也跟了有些年頭，見過各種各樣的達(dá)官顯貴，這樣的皇子還是第一次見——膽怯，懦弱，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能拿的上臺面。

    伏玉無法知道這侍衛(wèi)此刻對自己的鄙夷，又或者，即使知道，對于他來說也不會在乎。從小至大，他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別人的嘲笑，嫌棄甚至算得上是侮辱，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對他來說，能活著就已經(jīng)不易。

    殿門再次被推開，又一個侍衛(wèi)走了進(jìn)來，看了一眼蜷在暖爐前的伏玉，挑了挑眉，朝著正負(fù)手站在不遠(yuǎn)處的一直看著伏玉的侍衛(wèi)說道：“哎，荀成，這人不是送到了嘛，門外那么多人守著，你還怕他跑了嗎？”說著打了個呵欠，“折騰了一整宿了，走吧，回去休息?！?/br>
    荀成朝著伏玉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已經(jīng)逐漸空下來的食盒，眼底稍有一絲猶豫，被同伴看在眼底，又道：“陳大人只要我們把人送進(jìn)來，守住宮門別讓他跑了就行。這長樂宮有吃有喝的，你還怕他死了不成？更何況，他死了不要緊，那邊冷宮不是還有個老家伙嘛?！?/br>
    荀成回過頭跟同伴對視了一眼，嘴角突然就露出一個笑容：“也對，有些人若是真想做些什么，總要考慮一下那個老家伙身子骨經(jīng)不經(jīng)得起折騰。”

    伏玉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地回過頭朝著這兩個侍衛(wèi)看了一眼，大概是因為剛剛哭過，少年原本清脆的聲音也變得沙?。骸拔沂裁磿r候可以見忠叔？”

    荀成挑了挑眉：“那還是等登基大典之后，殿下自己去問陳大人吧?！闭f完他順手拉過剛剛那個侍衛(wèi)，將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走吧。”

    殿門打開又合上，有冷風(fēng)吹進(jìn)來打在伏玉身上，讓他身上的暖意散去了一點。他仿佛突然清醒一般放下手中的糕點，回過頭來環(huán)視整個殿室。殿外大概還有不少守衛(wèi)，但是殿內(nèi)確實是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大概是有忠叔當(dāng)把柄，又或者那個自負(fù)的陳原覺得伏玉已經(jīng)嚇破了膽，竟然把他一個人留在這空曠的宮中。

    伏玉用手撐了一下地，才站起身來。畢竟曾經(jīng)是帝王的寢宮，哪怕被搬空了也遠(yuǎn)遠(yuǎn)好過伏玉與程忠住的那間破舊的殿室。

    紅燭將室內(nèi)照的通亮，融化的燭淚從燭身滑過，落在燭臺之上，然后慢慢地凝固。

    伏玉怔怔，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在那滴燭淚上輕輕地點了一下，卻沒有預(yù)料中的溫?zé)岣?。伏玉輕輕地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發(fā)出了一聲低嘆。

    如果在之前，他有機(jī)會睡在這樣的宮里，只怕是做夢都會笑醒。可是現(xiàn)在，他只覺得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忠叔現(xiàn)在是不是安好，也不知道第二天一早醒來會發(fā)生什么，會不會還有別的什么人死在他面前，又或者，會不會干脆就是他自己。

    他曾經(jīng)的希冀，曾經(jīng)所有的設(shè)想，在這一日之內(nèi)都分崩離析。他現(xiàn)在只想活下去，只求可以保住自己跟忠叔的命。

    伏玉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探過頭將面前的燭火吹滅。大殿內(nèi)的光線逐漸暗了下來，這漫長的一夜終于結(jié)束。

    第四章

    臘月初八，元康帝伏倓駕崩一整月之后，新帝的登基大典終于如約而至，只是，要登基的那個人卻不再是當(dāng)初的那個。但似乎并沒有人在意這點，又或者，在意這點的人已經(jīng)落得跟蕭太后母子同樣的下場。

    這幾日來無論宮中還是朝中都應(yīng)該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動，不過伏玉一直呆在長樂宮，無法直觀地感受到。他仿佛被人遺忘一般被留在這里，不準(zhǔn)踏出宮門一步。一日三餐倒是準(zhǔn)時有人送，除此之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連之前那個叫荀成的侍衛(wèi)都沒有再出現(xiàn)。

    伏玉只能吃飽喝足睡睡醒醒，荒度一日接一日，直到初八那日凌晨，長樂宮多日來的寧靜徹底的被打破。

    彼時伏玉還在睡夢之中，有人掀開他的被子，動作粗魯?shù)貙⑺麖乃瘔糁薪行?，伏玉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到陳原正站在床榻前，見他睜開眼，微微露出了一個笑容：“實在抱歉打擾了殿下的好夢，不過今天畢竟是個要緊的日子，列位臣工都在前朝侯著呢?！?/br>
    伏玉的困意頓時消失地?zé)o影蹤，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要做什么？”

    陳原挑了挑眉：“殿下，哦，是陛下，從今日開始，你要學(xué)會自稱‘朕’。”他朝身后揮了揮手，“替陛下更衣?！?/br>
    玄衣黃裳，上繡十二章紋，金制的冕冠用一支精致的玉簪固定好，十二琉白玉珠串垂下，剛好遮到眼前，伏玉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撥了一下，玉珠碰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伏玉還沒等回神就聽見一直站在一旁的陳原淡淡地開口：“陛下，請注意舉止?！?/br>
    伏玉的手頓了一下，慢慢落了下來，垂在身體兩側(cè)。陳原贊許地點了點頭，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道：“陛下，你要記住，你要做的就是，聽話。”

    伏玉忍不住想起前幾日在昭陽殿，這人也是這樣湊在他耳邊，用云淡風(fēng)輕的口吻說道：“不聽話的孩子只有這個下場?！狈袢滩蛔∩s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退后一步，卻被陳原牢牢地按住了肩膀，順手撫平了他衣袍上的褶皺，“雖然陛下是一國之君，但讓臣工等候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吧，擺駕武英殿?！?/br>
    伏玉不敢有任何的異議，連日來第一次邁出了長樂宮的大門。

    武英殿里百官已在等候，手持刀劍的侍衛(wèi)把守在大殿的門外。伏玉從御輦上下來，站在石階下抬頭仰望武英殿的大門，陳原從另一輛輦車上下來，繞到伏玉身邊，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地開口：“走吧，陛下?！?/br>
    伏玉輕輕地“嗯”了一聲，下意識地就挺直了腰身，跟著陳原邁上了第一級石階。

    伏玉長到這么大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更別提這一次，他是萬眾矚目的焦點。他目不斜視地走入大殿，將視線落在高處的龍椅上，大步地向前走，卻依然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目光有懷疑，有好奇，有可憐，有同情，但應(yīng)該沒有一個是給予這個新登基的帝王該有的敬重。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伏玉自己都清楚，他不過是陳氏兄妹所選擇的一個傀儡。

    伏玉想到這里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著陳原，陳原面上依舊掛著淺淡的笑意，在御階前放開了一直緊握著伏玉手腕的手，朝著上面的龍椅做了一個手勢：“陛下，請吧?！?/br>
    伏玉吞了一下口水，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藏在寬大衣袍下的手握緊，又慢慢地松開，一步一步走到那龍椅前。

    從古至今多少人為了這龍椅處心積慮不擇手段，可是今日，卻偏偏是他伏玉坐到了這里。盡管，這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

    少年人的身體還顯清瘦，更襯的龍椅寬大。伏玉坐在上面卻無法碰到后面的椅背，想調(diào)整一下坐姿，卻沒來由地想起陳原的話，只能勉強(qiáng)地挺直腰背，不想讓自己任何一個舉動惹惱那個情緒莫變的陳大人。

    后面所有的流程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包括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先帝的遺詔，包括滿朝文武全都跪倒在地向新帝請安，包括以新帝名義所出的第一道旨意：擢原尚書令陳原為太尉，協(xié)理朝政。

    一切都格外的順利，滿朝文武乖順異常，竟然沒有任何一人提出異議。伏玉忍不住朝著陳原看去，那個男人大概早已將一切牢牢地掌握在手掌之中，或許從先帝重病之時，他便在策劃，如何除掉蕭太后母子及朝中所有站在他們那一邊的勢力，如何掌握朝局，一手遮天。

    而伏玉，只是他所有的謀劃中最好拿捏的一顆棋子。

    按照慣例，登基大典結(jié)束之后，新帝會設(shè)宴武英殿犒賞群臣，赴宴的除了一眾朝臣，還有他們的家眷。伏玉不知道這個慣例從何時起，他也根本分不清坐在下面舉杯高呼萬歲的朝臣們都是誰，就像那些人可能根本也不在意他是誰。

    為了這場宴席，御廚大概傾盡了畢生所學(xué)，各式美味逐一端上來讓人目不暇接，但除了伏玉，整個大殿之上根本無人會再關(guān)注。伏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朝著陳原的方向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被幾個朝臣圍住，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才松了口氣，順手從案上夾了一塊噴香的不知道是什么的rou塞進(jìn)嘴里，囫圇地嚼了兩下就匆匆咽了。

    伏玉一直以為前幾日在長樂宮自己吃到的東西已經(jīng)足夠美味，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珍饈，他一面提防著陳原，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口中塞著東西，一面忍不住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當(dāng)皇帝，全天下的美食都擺在眼前，誰能不動心呢？

    不過自己即使坐到了這個位置，也沒有那個命，能吃上這么一頓，也心滿意足了。

    一口氣吃了不少的東西，伏玉只覺得肚子脹的難受，他抬起一只手撐著下頜，另一只手伸到桌案下替自己揉著肚子。從住進(jìn)長樂宮他睡得一直不怎么好，今天還沒亮透就被叫醒，繃著神經(jīng)坐了大半天，現(xiàn)在酒足飯飽，困意也漸漸襲來，眼皮也越來越沉。

    昏昏沉沉之間，一只手突然在伏玉的肩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猛地驚醒才發(fā)現(xiàn)陳原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大抵是喝了酒，他的面上泛起一層薄紅，與陳太后如出一轍的一雙鳳眼上挑，眼底帶著真真切切的笑意。

    伏玉所有的睡意在對上陳原的眼睛之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小聲道：“陳大人?！?/br>
    “從今日起，我是你的舅父，陛下難道忘了？”陳原笑了一下，伸手挑起伏玉的下頜，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才發(fā)出一聲輕嘆，“你這張臉啊，真是讓我又喜歡又討厭。明明……”他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眼神閃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才接著說道，“又總是不可避免地讓人想起你那個，父皇?！?/br>
    伏玉被迫仰著頭，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直到陳原放下手指，回頭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御案：“陛下吃好了？”

    “好了，舅，舅父。”伏玉回道。

    陳原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倒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既然這樣，荀成，送陛下回長樂宮?！?/br>
    從武英殿到長樂宮沒有多遠(yuǎn)，回程也就不再有御輦。伏玉從苦到大，倒也沒有什么不適，只是在冷風(fēng)吹到身上的時候扯了扯衣襟，拖著長長的衣擺慢吞吞地朝前走。

    荀成走在他身后一步開外，盯著他的側(cè)臉若有所思。他不得不說，這倒是一個神奇的小孩，明明那日他還一臉的惶恐與茫然，而現(xiàn)在他對陳原雖然懷有畏懼，卻不再像前幾日那般不知所措，他好像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所有的一切，也找到了在眼前這種境地之下如何活下去的法則。

    兩個人各懷心思地繼續(xù)向前走，沒走多遠(yuǎn)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伏玉順著聲音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偏殿的墻根下有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伏玉四下里看了看，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宮中什么時候多了這么多半大的少年？

    荀成察覺到他的遲疑，順著望了一眼，淡淡地回道：“陛下設(shè)宴前朝，太后娘娘也擺宴后宮，宴請了些朝臣的家眷，這幾個，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不過，不礙我們的事，走吧，陛下。”

    伏玉眨了眨眼：“我……朕想過去瞧瞧?！?/br>
    陳原只吩咐荀成將伏玉護(hù)送回長樂宮，但并沒有時限，也沒要求限制這小皇帝的行動，荀成聳了聳肩膀：“陛下自便?！?/br>
    伏玉久在宮中，長到今日，鮮少能接觸到同齡人，更別提這些來自宮外的世家公子。他對宮外的一切都感興趣的很，因而一時興起，放輕了腳步想要湊過去看看這幾個來自宮外的少年在玩些什么。

    等他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在那幾少年之間竟然還有一個人，正抱著頭蜷成一團(tuán)躲避那幾個少年的拳打腳踢。

    伏玉面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他盯著那個渾身沾滿了泥土看不到臉的身影看了一會，忍不住就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宮中得勢的小太監(jiān)帶頭欺負(fù)的畫面，他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忍不住發(fā)出一聲輕喝：“你們在干什么？給朕住手！”

    突然傳來的聲音將幾個少年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為首之人站到伏玉面前，挑眉道：“你是什么人，在這里管閑事？公子我教訓(xùn)自家人輪得著你多話？”

    自家人？伏玉忍不住又朝地上那人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好像確實穿著仆從的衣服，跟眼前這幾個衣著華貴的少年比起來簡直是云泥之別。看來地上這人應(yīng)該是眼前這少年的隨侍，跟著主人進(jìn)宮赴宴。卻不知道做錯了什么事，被主人聯(lián)合起來教訓(xùn)。

    這事或許在他們府里早已是日常，只是今日畢竟叫他撞見了。

    伏玉輕咳了一聲讓自己鎮(zhèn)定，他回過頭看見荀成正抱著胳膊站在不遠(yuǎn)處，既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倒也無意上前阻攔，便壯著膽子開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你們，你們現(xiàn)在是在朕的皇城里。朕今日，朕今日登基，你們能進(jìn)宮赴宴已是莫大的恩賜，還要在宮里，在朕的眼皮底下闖下事端？”

    這幾個少年畢竟出身世家，如果說剛剛還沒注意，聽了伏玉的話再仔細(xì)打量了他身上的衣飾，倒是確信了眼前這位就是今日新登基的皇帝。他們都因為家人各種各樣的目的被帶進(jìn)宮內(nèi)參加宮宴的，臨行前也被一再的警告注意言行，現(xiàn)在居然被新皇撞見，難免驚慌，竟也沒聽出伏玉語氣里的色厲內(nèi)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那為首的少年帶頭朝著伏玉行了一個禮，你推我搡地跑走了，留下伏玉站在原地長長的舒了口氣。

    他小的時候總是受人欺負(fù)，后來長大了學(xué)會自我保護(hù)了，但也從來沒有過像今日這般虛張聲勢。幸好剛剛那幾個年紀(jì)都不大，隨便兇上幾句倒也退下了，只留下還趴在地上的臟兮兮的人影。

    伏玉蹲了下來，一只手撥開擋在額前礙事的珠玉串，另一只手戳了一下那人，壓低聲音道：“沒事了，他們走了，你可以起來了。不過可先說好了，我只能護(hù)的了你這一次，待你回府了，你家那個公子肯定還會欺負(fù)你，那我就沒辦法了?！?/br>
    地上那個人影聽見伏玉的聲音慢慢地抬起頭，跟著伏玉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珠還有一張因為在地上滾了太久而變得臟兮兮的臉。那雙眼底寫滿了警惕，盯著伏玉看了一會，才手撐著地爬了起來，等他站直了身體，伏玉才發(fā)現(xiàn)這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又瘦又小，那張小臉看起來都沒有巴掌大。

    伏玉對著那張小臉看了一會，忍不住升起一點惻隱之心，問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剛剛他們?yōu)槭裁创蚰?？?/br>
    少年咬著下唇，防備地回視伏玉，卻閉口不回答他的問題。

    伏玉無奈，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說話的聲音又輕上兩分：“你看，剛剛畢竟是我救下你的，我總不會救了你又害你，再說你年紀(jì)也不大，我看你可能都沒到十歲，我總不可能欺負(fù)這么點的小孩?！?/br>
    “我又沒要你救我?！彼坪跏谴_定了伏玉對自己并沒有什么威脅，少年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來，但是面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和緩，“還有，我已經(jīng)十二歲了?！?/br>
    少年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讓伏玉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眉眼彎彎，毫不掩飾的笑容讓那少年面色更加難看，他瞪著伏玉看了一會，最終一甩手臂：“我要走了?！?/br>
    伏玉這才收斂了面上的笑意：“你不怕回去他們又打你嗎？”

    少年垂下眼簾：“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闭f著轉(zhuǎn)身向前跑了幾步，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伏玉一眼，“你剛剛說，你是皇帝？”

    伏玉不明就里，但還是點了點頭：“是?！?/br>
    少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留下伏玉一個人站在原地，對著少年的背影一臉的茫然。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地轉(zhuǎn)過身，看見荀成正看著剛剛那少年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感知到伏玉的目光，他收回視線看了伏玉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陛下難得見義勇為，但好像對方根本不領(lǐng)陛下的情?！?/br>
    伏玉也不在意，晃了晃腦袋完全不管頭上的珠玉串撞在一起會發(fā)出聲響：“不過是個小孩子嘛，又是在那種環(huán)境長大，回去搞不好又得被打。”

    荀成凝眸看著伏玉，發(fā)現(xiàn)他臉上確實是真切的擔(dān)憂，不由覺得好笑，明明自己也沒有多大，又落得現(xiàn)在這副境地，還有時間為別人擔(dān)憂。他扯了一下嘴角，轉(zhuǎn)過身：“陛下離開也有一陣了，武英殿的宴席也快要散了，不知道陳大人會不會一時興起到長樂宮去看陛下。”

    伏玉面上的表情登時垮了下來，他下意識地朝四周張望了一圈，視線在某個方向靜止，自言自語般小聲嘟囔道：“現(xiàn)在抄近路回去的話應(yīng)該會趕在前面回到長樂宮吧？”

    荀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陛下隨意?！?/br>
    伏玉苦著一張小臉，一甩衣擺：“罷了，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闭f完伸手拉過荀成，徑直朝著一條小路走去。

    第五章

    伏玉畢竟從小在宮中長大，他又是那種不怎么安分的性格，整日里東跑西竄，對于那些犄角旮旯的小路最是熟悉。他將拖到地面的衣擺提起，帶著荀成在各種人跡罕至的小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一會的功夫就看見了長樂宮宮門。

    進(jìn)了門伏玉才發(fā)現(xiàn)他離開不過大半天的功夫，這長樂宮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了，有幾個內(nèi)侍迎了出來，躬身施禮：“參見陛下?！?/br>
    伏玉提著衣擺的手慢慢地放開，他有些茫然地回過頭想去問問荀成這里是什么情況，卻發(fā)現(xiàn)這人到了宮門口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好硬著頭皮轉(zhuǎn)向那幾個內(nèi)侍：“你們是？”

    為首一人低下頭，恭敬道：“奴婢等是太后娘娘派來侍奉陛下的。”

    伏玉長到這么大也沒被誰侍奉多，即使是程忠，對他也是照顧更多一點，面對這幾個內(nèi)侍，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如何回應(yīng)，只點了一下頭，便信步向里走，一邊走一邊抬手去扯頭頂?shù)墓诿帷?/br>
    剛剛說話的那個內(nèi)侍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才上前道：“陛下，還是奴婢替您更衣吧?！?/br>
    伏玉舉在頭頂?shù)氖致胤畔拢み^頭看了那內(nèi)侍一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br>
    看的出來這些內(nèi)侍都是經(jīng)過專門的調(diào)教，動作小心，手腳麻利，很快地就幫伏玉換上一身赤黃色的天子常服，將一杯似乎是早已備好的茶送到伏玉面前：“陛下請用茶?！?/br>
    伏玉擰著眉頭接過茶盞，還沒等送到唇邊，殿門突然從外面推開，陳原徑直走了進(jìn)來，一雙眼先落在伏玉身上，而后掃了一眼那幾個內(nèi)侍：“看來太后的動作很迅速嘛，這么快就送了人過來。也好，這長樂宮畢竟是天子的寢宮，走要有幾個貼心的人伺候著?！?/br>
    幾個內(nèi)侍都低著頭不敢回應(yīng)，陳原也不惱，抬眼看見伏玉手里的茶盞，順勢接了過來：“剛在宴上飲了酒，剛好口中有些干渴，這盞茶，臣就先喝了，陛下不介意吧？”

    伏玉急忙搖了搖頭：“舅父請用茶?！?/br>
    陳原微微挑了一下眉，露出一點笑意，他將茶盞舉到面前，先是輕輕地嗅了嗅，而后才淺淺地喝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發(fā)出一聲明顯不滿的輕哼：“這是什么茶？”

    一直站在一旁等著伺候的內(nèi)侍慌忙回道：“啟稟大人，是，是云霧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