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jié)
這樣的日子, 他過得無聊又沒勁, 站在山頭望著下頭的萬丈深淵, 腳已往前挪了一只,卻聽對面山頭的盤山小路上傳來吹吹打打的聲響。 他定睛一看,是出嫁的隊伍,小小的轎子搖搖晃晃地往山里走。 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他卻突然被那頂艷紅的轎子吸引住目光,冥冥中似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讓他忍不住一瞧再瞧。 正在他癡癡地望著那頂轎子時, 突然發(fā)現(xiàn)山上的滾石正搖搖欲墜, 眼看就要砸到那頂小轎子, 他大喝一聲想往轎子那撲去,竟忘了自己腳下就是萬丈懸崖,墜落之時他絲毫不慌,大喊道:“小娘子,小心石頭!” 抬轎子的轎夫似乎聽到模糊的喊聲, 于是停下了腳步,而那顆滾石正巧落在了轎前,將山路轟然砸出了一個大坑,轎夫們嚇得轎子都抬不穩(wěn),將轎中的新娘也嚇了一跳,輕聲道:“各位大哥,出什么事了?” “沒事沒事,”轎夫們驚魂未定地抹了一把汗,他們真是命大,隨口答道,“前面有塊石頭突然掉了下來,幸好沒砸到人。” “還請各位大哥當(dāng)心些?!鞭I子里的新娘輕聲道。 “好嘞,”轎夫們抬起轎子,“新娘子起轎!” 落地之前他腦海中最后一個念頭便是:那新娘子……沒事吧…… 第二世 他是街邊的乞兒,父母不詳,被老乞丐打斷了雙腿用來作行乞騙錢的工具,因要源源不斷地用他這斷腿博取同情,所以他的腿往往是剛有長好的跡象便又被打斷,久而久之,他的兩條腿如同幼兒一般,垂墜著十分可憐,老乞丐也因他而生意興隆。 他是不怕疼的,只是嫌無聊,他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老乞丐打斷他的腿,他絲毫不恨,只是老乞丐非要每日硬摳著他的喉嚨給他灌水喂粥,讓他很是厭煩。 活著有什么意思。 終于有一日他得了癆病,整日咳嗽,后頭還咳了血,老乞丐怕也染上癆病,將他丟棄在破廟,他高興極了,總算可以解脫。 要死的那日,他有些預(yù)感,他渾身發(fā)燙,口中不斷咳出濃血,心口疼得刀割一般,他面帶笑容地閉上充血的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小姐,這有個死人!”耳畔傳來女人的尖叫聲,他不耐地想,怎么死之前也不能得個清凈。 “他看上去好像還有氣。”另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響起。 片刻之后,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草藥的味道,眼皮被一雙柔荑溫柔地?fù)伍_,之后他便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女子,這是他在人世中見到的最后一幕,也是此生所見最美的一幕。 第三世 夜里打更的他被人冤枉為打家劫舍之匪徒,官府抓了他,他懶得辯解,在公堂之上一字未言,縣官認(rèn)為他是猖狂惡徒,目中無人,當(dāng)下判決將他與明日菜市口斬首示眾。 他根本毫不在意,他在世上孤身一人了無牽掛,死便死了。 坐在囚車之中,被人扔著爛菜穢物,他也不去躲閃,懶洋洋地仰著頭看著群情激昂的眾人,心中冷笑:一群蠢材。 他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其中一個躲在后頭的姑娘時倏然定住,她像是路過,被激動的人群擠著往前,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發(fā)間簪了一朵小小的絹花,那絹花須臾之間便被投擲爛菜的人不小心打落。 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遺憾。 那么漂亮的絹花掉了,她會懊惱許久。 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 一直到第九世 他成了夏仰宗,手握重權(quán),多少人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間,而他卻總覺著人生了無意趣,有個便宜女兒,跑去他人家里做勞什子丫鬟,聽說還與人私奔了,他懶得去管。 “爹地,我求您幫幫我。” 私奔的女兒回來了,因她情郎的父親出了事,得罪了人,求他出面救上一救。 夏仰宗板著臉道:“你逃家與人私奔,現(xiàn)在還有臉來求我?” “爹地,我只求您這一次,”夏蘊芝哭道,陳衍得知家里的貨出事之后,就焦躁不已寢食難安,眼看他逐漸消瘦,她看在眼中亦是十分心疼,“我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您的外孫,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好了!”夏仰宗不耐道,“橫豎都是別人家的種,有什么稀奇?!?/br> 夏蘊芝見未出生的孩子不管用,便將已逝的外祖父也搬了出來,哭哭啼啼地求夏仰宗出手。 夏仰宗聽得煩,手癢的去摸腰間的槍,抬頭又望見他自己題的“正大光明”匾額,捏了捏手指,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孩子生下來要姓夏?!?/br> 這樣夏家也不算絕后,他也算對得起老頭子。 莫名其妙沾了一件事,夏仰宗心氣不順,帶上兵去了一趟陳家,想好好敲打敲打這不識趣的一家人,別以為搞上他夏仰宗的女兒,就可以扯他的虎皮做大旗。 夏仰宗的突然到訪讓陳家夫婦嚇得不輕,院子里明晃晃地橫著一副薄棺,仆人正準(zhǔn)備往后門抬,沒想到夏仰宗會突然沖進來。 夏仰宗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在看到那副棺木時僵住,不知為何,他覺著棺木里躺著的會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這里頭是誰?”夏仰宗沉聲問道。 這沒頭沒尾的問話讓陳懷沖心中一驚,他已知曉那個阿芝原來是夏仰宗的獨女,自己在港城的事也多虧夏仰宗才能擺平,現(xiàn)在是對陳衍與阿芝的婚事十二萬分的中意,可萬萬不能攪黃了。 “這里頭是前些日子府中不小心墜井的小丫頭,她無父無母,我便做做好事替她收斂了?!标悜褯_賠笑道,一旁的趙書曼聽著眼圈都紅了,卻還是一言不發(fā),她心疼沈明漪,可她已是陳家的夫人,終究還是要以夫家為先。 “無父無母,”夏仰宗輕輕念了念這四個字,雙眸沉沉道,“倒與我是一樣的?!闭f罷,竟上前徑自扛起棺木,頭也不回地走了。 夏仰宗扛著那口薄棺,在眾人驚疑不解的眼神中一直到了郊外,遣開眾人,親手替那丫頭挖了個墓,將棺材放下,深深地凝視了許久,一直到夕陽西下,柔和的暮光灑在那口薄棺之上,夏仰宗突然笑了,“我好似與你有些緣分?!?/br> 我此生總是孤獨,你也一樣,不若你我死同寢,也算有個伴。 槍聲驚起一片歸鳥,春秋在遠處與易經(jīng)說笑,聽聞槍聲狂奔而來,只見夏仰宗心口鮮血直涌,臉上卻是一抹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判官道:“第十世便是你先前之經(jīng)歷,已然得償夙愿,十世之期已滿,自去投胎吧。” “若我還想求與她的緣分,該如何?”夏仰宗站在閻王殿中,直視著判官,眼中執(zhí)念一如當(dāng)初的張生道。 “癡兒,”判官提筆揮灑,一滴墨濺到夏仰宗的眉心,燙的他眉頭一皺,只聽判官道,“姻緣天注定,強求太過,反而易折,去吧?!?/br> …… “嚴(yán)修賢,嚴(yán)佛爺,你能不能有點出息?”舍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金紅豆她是沒長手還是沒長腳,用得著你給她打飯?” 嚴(yán)修賢微微一笑,俊秀的側(cè)臉白玉生光,柔聲道:“紅豆她忙著補考復(fù)習(xí),打飯?zhí)速M時間。” “我真服了金紅豆,聽說她們整個系就她一個人掛了,”舍友忍不住吐槽道,“開卷考也能掛,她是怎么做到的?” 手機響了,嚴(yán)修賢“噓”了一聲,舍友翻了個白眼,這是太后娘娘又來催了。 “喂,豆豆。”“嗯,馬上,到了給你發(fā)微信。”“放心,不會坨,我走快一點?!?/br> 嚴(yán)修賢掛了電話,對著一旁嘔吐的舍友笑道,“紅豆餓了,我先走了。”舍友不耐地推了他一把,“趕緊滾?!?/br> 女生宿舍樓下站了一個高大俊秀的帥哥,許多女生假裝到陽臺晾衣服或者看風(fēng)景偷偷看他,邊看邊可惜,這么溫柔聰明又帥的男人怎么就被一個不解風(fēng)情的女人套住了。 “嚴(yán)佛爺你可算來了,”樓里跑出來一個穿著人字拖大花短褲的長發(fā)女生,急吼吼地?fù)屵^嚴(yán)修賢手里的飯,揮了揮手,“謝啦,我上去復(fù)習(xí)了,過了請你吃飯?!?/br> “等等,”嚴(yán)修賢抓住她的胳膊,“你復(fù)習(xí)的怎么樣了,明天上午就要補考?!?/br> “哎呀,”金紅豆煩躁地抓抓頭,“我都快煩死了,古代文學(xué)老師只準(zhǔn)帶一張a4紙進考場,又沒劃重點,鬼知道她會考什么,我東抄西抄抄了一大半,希望明天能中多點題吧?!?/br> “好了好了,我要上去了,等會兒面都該坨了?!苯鸺t豆急吼吼地轉(zhuǎn)身要走,胳膊里卻被塞了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a4紙,回頭對上笑意盈盈的嚴(yán)修賢,他輕聲道:“我?guī)湍愠艘粡垼m然不是一個專業(yè),不過我選了那個老師的公選課,對她的出題思路有點研究?!?/br> “佛爺!”金紅豆激動地把紙合在掌心,對著嚴(yán)修賢拜了兩下,“你真是人美心善,佛祖轉(zhuǎn)世,等我過了,必定報達您的大恩大德!”她就說她第一眼看到嚴(yán)修賢這眉心一點痣,像佛祖一樣,就叫她覺得是個好人。 嚴(yán)修賢看著她蹦蹦跳跳上樓,高興得手舞足蹈的樣子,嘴角微微一翹,眼中柔情蜜意讓門口的宿管阿姨都要融化。 有了嚴(yán)修賢的幫忙,金紅豆考試時簡直有如神助,十道題有八道題能在那張紙上找到答案,她運筆如飛,很快就完成了答卷,驕傲地提前交卷。 監(jiān)考老師正是古代文學(xué)老師,對這個長了一對可愛酒窩的小姑娘很有印象,全系就掛一個,可不得印象深刻,狐疑道:“你考完了?沒問題了?” “沒問題!”金紅豆自信地說道,“保證及格!” 老師掃了一眼答卷,看上去倒還真寫得不錯,于是問道:“你帶的復(fù)習(xí)紙我看看。” 金紅豆有點慌,嚴(yán)修賢的字跟她不一樣,龍飛鳳舞特別瀟灑,她那是小學(xué)生字體,沒法比,但礙于老師的威嚴(yán),還是把那張紙遞給了老師。 老師一看就明白了,不過這也不算違反規(guī)定,只是問道:“誰幫你寫的?” “就……一個鄰居……”金紅豆支支吾吾地回道,不敢把嚴(yán)修賢的名字說出來,嚴(yán)修賢選了這老師的課,怕連累他,再說她也沒說謊,嚴(yán)修賢就是她從小到大的鄰居,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哼。 老師又掃了一眼那張紙,提起紅筆,在金紅豆驚恐的眼神中在那張紙上畫了個圈,“這個不是這學(xué)期的內(nèi)容?!?/br> 晚上金紅豆如約請嚴(yán)修賢吃燒烤,嚴(yán)修賢烤得特別好,讓她吃得滿嘴流油,噘著嘴對他說:“佛爺,你也有翻車的時候,今天老師說,你給我寫的那張復(fù)習(xí)紙有個內(nèi)容寫錯了,不是這學(xué)期的考點?!?/br> “哦?”嚴(yán)修賢笑了笑,是什么? 金紅豆從包里掏出紙展開,嚴(yán)肅地指著上面的紅圈說道:“就是這個?!?/br> 相思 王維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 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傻丫頭,嚴(yán)修賢抽出那張紙,拿起一張面紙?zhí)娼鸺t豆擦了擦她撅起的嘴,金紅豆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歪頭。 “這不是這學(xué)期的考點,卻是我想了快十年的難題,”嚴(yán)修賢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手指與她緊緊相貼,“紅豆,我喜歡你,你可以當(dāng)我女朋友嗎?” 金紅豆臉騰的一下紅了,大聲咳嗽了好幾聲,在嚴(yán)修賢溫柔的目光下羞羞地低頭,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嚴(yán)修賢拉住她的手,起身越過餐桌,嘴唇在她的額頭輕輕一點。 金紅豆抖了抖,低著頭小聲道:“你千萬別親我,我可不想初吻是烤rou味的?!?/br> “不會,”嚴(yán)修賢失笑,又在她眉心點了點,“你是紅豆味?!?/br> 不然怎會叫我初見就相思? 第277章 刀客番外 劍客世家中人人都會使劍, 出類拔萃的頂尖高手少,毫無天賦的更少,這兩者都會很孤獨, 前者因承載家族希望而肩挑重?fù)?dān), 注定一生不凡,后者因在家族中格格不入而成為棄子,注定一生庸碌。 謝重山是前者,謝重淵是后者。 “三少爺,本家大少爺來看您了?!笔膛Ь吹貙ψ喴蔚目⌒闵倌甑?。 謝重淵揮了揮手, 蒼白的嘴唇有些干裂, 美麗的面容上滑過一絲痛楚, “不見?!?/br> 侍女愣住,這可是本家大少爺造訪,謝家這一輩最驚才絕艷的人物,怎好拒之門外,本想大著膽子勸誡一番, 但她望著謝重淵古井無波的眼神, 沒來由地就覺著有些膽戰(zhàn)心驚, 明明是個沒有武功的人, 怎么氣勢這樣駭人,侍女低頭道:“是。” “三弟病得很重嗎?”謝重山被侍女婉拒之后,并沒有動怒,他性子柔和,雖然在武林新秀中已是一號人物, 但對待謝家的人總是很平和。 侍女微微紅了臉,輕聲道:“三少爺那是老毛病了,暫且不礙事。” “我游歷回來,也沒帶什么好東西,”謝重山掏出袖中尚幼的鷂鷹遞給侍女,“這讓它陪陪三弟吧?!?/br> 侍女連忙接下,偷偷抬眼去望謝重山打馬離去的背影,癡癡地想:大少爺真俊哪。 謝重淵聽了侍女的回復(fù),眼神沉沉地看著侍女手中看似乖巧的鷂鷹,沉默了許久,伸手接過,果不其然讓鷂鷹啄了一口。 “三少爺!”侍女驚呼道,“您受傷了?!?/br> “沒事?!敝x重淵摸了摸幼鷹的小腦袋,小念,這輩子尚且還有你陪,老天真算待我不薄,至于那些執(zhí)念,他錯了一回,不能再錯第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