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他媽眉心微蹙地看著林洋,欲言又止。 “有什么話你就直說唄,干嘛這副表情?”林洋看不過眼。 “那媽可就說了啊,你跟小顧,哎,這話怎么說呢,就是……”明明廚房沒第三人,他媽還非得湊著耳朵說:“你倆要節(jié)制點?!?/br> 林洋愣住了,半天才回過神,“媽,我這真是被蟑螂咬的?!?/br> “凈扯,咱家有蟑螂嗎?” “你不信我也沒招……” 林父那邊,顧燁然在幫著整理書房。許是心血來潮,他爸今天就想把家里的舊書給收拾出去,捆起來扔車庫,啥時候碰到收舊書的,再拿去賣了。 滿櫥柜的書,有一半是兄弟倆上學(xué)時的課本,語數(shù)英都有。顧燁然翻著林洋小學(xué)時候的課本,有的封面上還臭美的貼了大頭貼。 “他小時候像猴兒,瘦巴巴的,性子也像,我跟他媽三天兩頭就被請到學(xué)校。”林父瞇著眼,一邊撣灰,一邊笑著說。 顧燁然撫摸著那些塵封已久的泛黃的大頭貼照,眼前不知覺的浮現(xiàn)出一小男孩,叉腰問他,喂,小子,你是不是叫顧燁然?我可是你小學(xué)同學(xué)啊。 “他小時候應(yīng)該挺皮的吧?!鳖櫉钊荒﹃掷锏拇箢^貼,如視珍寶。 “皮得很,上三年級的時候,他班主任讓我?guī)メt(yī)院看看,就說這孩子可能有多動癥,老師上課在黑板上寫字,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能從教室第二排跑到后面去,然后再從后面躥回座位。還有考試,自己不會做,非把人試卷題目給改了?;丶椅揖蛦査麨槭裁匆念}目,你猜他怎么說?” 顧燁然啞然失笑,搖了搖頭。 “他很肯定地跟我講,爸爸,這題出的有問題,我得跟老師反映反映?!?/br> …… 林父在講,顧燁然在凝神聽,而關(guān)于那只猴兒的陳年往事,從他父親的口中傳遞給了他未來的丈夫。嘮家常式的對話,顧燁然聽得很仔細(xì),猶如一次儀式的交接。 吃過年夜飯,一家人坐在沙發(fā)上閑聊,就等著八點鐘看春晚。五口之家,其樂融融,這是顧燁然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地過春節(jié)。 茶幾上的瓜子果仁,他媽斟好的熱茶,還有咔嘣從嘴里溜出的歡聲笑語,這個春節(jié)年味還挺濃…… 年初一,江美鳳女士要去廟里上香。這是他們家的傳統(tǒng),大年初一去附近的樟山拜菩薩,保佑家里人身體健康,出行平安。小時候林洋和林海還跟著去過幾次,越長大他倆是越不樂意動彈。 他媽順嘴提了一遭,沒指望這些年輕人跟著一道去,沒曾想,小顧竟然愿意一塊去。 早六點就起床了,喝完果茶吃完早點,收拾收拾七點鐘出發(fā)。他爸媽帶著未來兒媳開車就往樟山趕。 這種特殊的日子,山上游客很多,大多是虔誠祭拜的本地人,也有來此觀景的外地人。 人山人海中,硬生生擠出自己的路,去廟前請三炷香,叩首拜佛。顧燁然也學(xué)著林母的樣子,虔誠跪拜,心里叨念著:保佑他的洋洋,一輩子都無災(zāi)無難。 等他們上香回來,林洋還在呼呼大睡,小區(qū)里的炮竹聲都沒能影響他的好睡眠。顧燁然斂聲屏氣地坐在床頭看了好一會兒,就在他的的指尖即將觸摸到林洋的鼻尖時,小棕熊突然睜開了眼,他的心倏地一顫,被一種神奇的力量溫柔地沖擊著。 “都回來了啊?!绷盅笕嗳嘌?。 “嗯,剛回來?!鳖櫉钊荒贸鍪掷镞募t繩,作勢要給林洋系上。 “這是什么?” “廟里求的?!?/br> 林洋躲閃開,“別了吧,我一個大老爺們戴這個,多丟人啊。” 顧燁然的眼睛忽地變得幽暗,他看著林洋說道:“大師開過光,保平安的?!?/br> “那我也不戴,這多丑啊。起開,我要撒尿?!?/br> 林洋晃晃悠悠、神志不清地走出房間。 “怎么不懶死你,我們上完香都回來了,還在睡?!彼麐屒屏盅笠桓睕]睡醒,眼屎都凹在眼窩里的樣兒,真是說不出的嫌棄,“趕緊去洗洗,一會兒吃午飯了?!?/br> “我昨兒守夜的,天快亮才睡?!绷盅篚林闲瑧袘猩⑸⒌赝l(wèi)生間走。 那根沒送出的紅繩被顧燁然緊緊地攥在手心。 初一下午,大家又是各司其職,林海小屁孩一個,沒他啥事,林洋幫他媽在餐廳包餃子,顧燁然就跟上門女婿似的,在陪老丈人下象棋。 他媽往餃子皮里塞rou餡兒,手法嫻熟地兩邊捏緊,再捏褶子,兩三秒鐘搞定一個餃子。 “小顧給你求的紅繩,咋沒見你戴?”他媽問道。 “哪有男人戴那玩意兒的?!绷盅笠苍趧邮职褪秋溩幽佑悬c丑。 他媽抬頭瞅了他一眼,“你這孩子,不識好人心,人小顧可排了好長的隊?!?/br> “真的?” “可不嘛,我和你爸都不高興排,那孩子排在一群大媽大爺后面,沒見他喊累的。我心想這孩子年紀(jì)不大,還挺迷信,后來一問才知道,他是給你求的。” 林洋回頭往客廳瞥去一眼,“他也沒跟我說?!?/br> “媽看出來了,這孩子人是挺老實的,就是嘴巴太悶了,什么都不說。哎對了,上次你見完他爸,回頭也沒跟我說。我猜這情形,他爸是沒太相中你吧。”他媽邊包餃子邊問,偶爾抬眼看看兒子的表情。 “哎,也沒啥,就是嫌咱們家窮?!?/br> 他媽停下了手里的活兒,鄭重其事地問:“兒子,處對象跟結(jié)婚成家可不一樣,媽問你一句,你是真想跟他結(jié)婚???” 林洋難得如此認(rèn)真:“媽,從小到大,可能別的事我都在瞎鬧,唯獨這件事,我是認(rèn)真的。” “你的事,媽不干涉,但你可得想清楚了,你們倆一個南方,一個北方,以后家定在哪兒?再有,他爸這態(tài)度,你能受得了嗎?” “我又不跟他爸過……” 他媽無奈地?fù)u搖頭,沒再多說什么。 此時,顧燁然就站在餐廳外,他手里拿著個杯子,是打算去廚房幫林父倒水的。母子倆背對著顧燁然,并未發(fā)現(xiàn)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一人…… *** 吃過晚飯,顧燁然以消食為由,獨自下了樓。他出了小區(qū),沿著右邊的人行道默默往前走,路燈照著他孤獨的影子。 馬路上并沒有什么行人,沿街的幾家店也都關(guān)了門,零下十幾度的空氣里彌漫著鞭炮的火藥味,尋了處昏暗的拐角,顧燁然站著撥通了一個陌生號。 手機(jī)響了幾聲,接通了。 “你是不是找過林洋?”說著話,嘴里往外吐著白汽。 “大過節(jié)的,你打電話就為了跟我說這事?”電話里是中年男人的聲音,語氣淡漠。 “我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br> “我是你父親,我有權(quán)利提醒不相干的人,離我兒子遠(yuǎn)一點?!?/br> “父親?”顧燁然冷笑了一聲,“你在外面另組了家庭,你真當(dāng)我不知道啊?!?/br> 顧父顯然沒料到顧燁然敢這么跟他說話,氣急敗壞間言語中傷,“你就跟你那不中用的媽,一個德行!” “我是什么德行你最清楚,別逼我恨你?!鳖櫉钊粧斓袅穗娫?。 他漸漸蹲下身子,無神地盯著地上的影子,他給自己留了十分鐘的時間—— 十分鐘之內(nèi),要把所有的骯臟事從自己的腦子里過濾掉,往后,他要想著怎么掙錢,怎么買房子,怎么把洋洋娶回來,捧掌心里好好供著。 他想跟洋洋組個家,很久之前,他就萌生了這個想法。 在他想到八分鐘左右的時候,微信響起了一聲提示音。 【洋洋】:你跑哪兒消食去了?趕緊回來,外面怪冷的。 這場沉思提前兩分鐘結(jié)束,他站起身,頂著寒風(fēng)不顧一切地往家的方向跑。 顧燁然剛敲了兩聲,門“啪”的就開了。 “拿著,都快凍傻了你?!绷盅蟀咽掷锏臒崴鼜?qiáng)制塞給這人。 林洋跟他爸媽打了聲招呼,就把顧燁然拉回了臥室,把他老公摁坐在床上,好好一頓教育。 “冷不冷啊,就往外邊跑?在小區(qū)里跑兩圈,夠你消化呢。怎么著,還拿自己當(dāng)奧運(yùn)會長跑冠軍啊。別笑,給我嚴(yán)肅點。凍壞了身體無所謂,你把小小顧給我凍壞了,我揍死你!” 顧燁然拽住林洋的胳膊,把他拉坐到自己腿上,“穿著褲子,它沒凍壞,要不一會兒你問問它?” “流氓!”林洋趴在他肩上,咧著嘴笑。 “洋洋?!?/br> “干嘛!” “新年快樂?!?/br> “哦,你也快樂。” “我愛你?!?/br> “……瞎矯情?!?/br> 兩人洗了個熱水澡,早早就鉆進(jìn)了被窩,顧燁然攥住林洋的手,給他系上了那根廟里求來的紅繩,林洋老老實實的,這回沒有再嫌丑。 “好看嗎?”林洋晃了晃手腕。 “嗯。”顧燁然把這人摟緊了懷里,嗅著那股熟悉的味道,心里頭總是踏實的。 臨睡前,林洋舉著手機(jī)繼續(xù)朗誦他那狗屁不通的雞湯文學(xué),顧燁然耐著性子在聽。 窗戶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年初一就這么過去了…… 第49章 擔(dān)憂 大三下學(xué)期, 顧燁然又接了單翻譯的活兒,中譯英,千字七十。只要他晚上不去酒吧,就窩在出租屋里忙活。小顧那樣的家世, 平時大手大腳花錢慣了, 林洋從沒覺得奇怪。 只是現(xiàn)在, 這位含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卻要每天計算日常的花銷,柴米油鹽包括水電費,從不嫌繁瑣。有時候賬戶余額翻了一倍, 他能高興好久。 林洋總笑話他:老板,你要擱在舊社會,妥妥一周扒皮, 瞧你那財迷樣兒。 小顧通常只笑笑, 不說話,心里計算著再攢多少錢,他就能帶著洋洋換個好點的房子了。 春雷隆隆, 這場雨來得突然, 從晚上六點就開始下了,雨點稠密, 淋在身上不消幾分鐘,再厚的棉襖也能給你浸濕。 林洋十點鐘下班, 小跑著去了公交站臺, 投了身上僅剩的兩元硬幣, 在前邊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連續(xù)炸了三小時的薯條雞塊, 林洋只覺得腦袋昏沉發(fā)脹,抓緊胸前的書包,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兒。 一開始,林洋還能聽見廣播里到站提示的聲音,漸漸地,睡意越來越濃,再也支撐不住…… 公交車在雨夜里平穩(wěn)地往前開,車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只有林洋巋然不動,斜倚在窗戶邊闔眼睡大覺。 “小伙子,別睡啦,快看看你到?jīng)]到站?”一道脆亮的中年女人的嗓音。 林洋猛地驚醒,眨眨眼瞅著四周,稍稍愣了會兒神,半睡半醒地問:“阿姨,現(xiàn)在到哪兒了?”